裴玥不耐烦地打断她,又道:“既然来了,那就先为太子表演一支舞吧。”
宁和音僵在原地,挤出个笑:“可奴婢,不会跳舞啊。”
屏风后的人沉默半晌,道:“不会跳舞,还配说什么爱太子殿下?”
宁和音:这两件有关联?
不过她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自然不能跟愚昧的古人计较,于是笑着问道:“不知太子可喜欢看杂耍?这比单纯的舞有意思多了。”
屏风后又沉默半晌,裴镜道:“你会什么杂耍?”
说到这个宁和音在行,赶紧扳起指头给他盘点:“口技、顶碗、喷火、耍猴、走钢丝、变戏法、舞狮子……还有胸口碎大石!”
话音落下,屏风后又是寂静半晌。
裴镜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你还会这么多?”
宁和音:“是!”
为了生存,什么都学了点,虽然不至于精通,混口饭吃也还行。
一想到这,她就要泪流满面,明明在现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仙女,穿书后不仅变穷,还变成了十八般杂耍俱全的狠人。
谁会想到小仙女和杂耍这两个字挂钩?
裴镜咳了一声:“这些杂耍,你可曾为你夫君表演过?”
“夫…夫君?”宁和音万万没想到,公主居然把她给卖……不对,是公主卖的,还是庄沢卖的,这点有待商榷。
到了这种时刻,宁和音才发现了一个盲点。
一个其实很容易联想到,但一直以来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的盲点。
那就是,如果裴镜见了庄沢,难道他不会认出他吗?
两人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坐着聊天?
难不成裴镜还不知道庄沢长什么模样?
这点不太可能啊,怎么想,庄沢的样子,他都是该见过的吧?
宁和音认真抬头,望向屏风后的那几道身影,心中有了个猜想。
这时裴镜的话再度传来:“是阿,夫君。”
宁和音微笑道:“好像是从来没有给他表演过呢。”
裴镜:“为何?”
宁和音故作苦恼想了想,才认真道:“杂耍乃是奴婢的看家本事,怎么可能随便就拿出来给别人看?只有像太子这种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人,奴婢才舍得留到现在为太子亲自表演呢。”
“咳……”裴镜轻咳一声,“难不成孤比你的夫君更为重要?”
宁和音用力点头:“那当然了,奴婢从前的夫君算个屁,他哪点有太子殿下帅了?哪点有太子殿下威风了?像太子殿下这般的男人,才是奴婢心中真正喜欢之人。”
默然片刻,裴镜凝重问:“此话当真?”
“那当然了!”宁和音回答得一点都不含糊,“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奴婢当场便可发誓,奴婢今生今世真心恋慕的唯有太子一人,若是违背誓言,叫奴婢天打雷——”
“够了。”一道不属于先前任何一人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因为沉声的缘故,雌雄莫辨的阴柔之气少了很多,叫人听上去胆战心惊。
几块屏风被侍女们小心挪开,屏风后的场景完整呈现了出来——
裴镜和裴玥两姐弟,坐在一边,不止面色泛青有中毒迹象,脖子上更是各横着一柄长剑,只要稍有不慎,随时一命呜呼。
坐在他们对面的人,此刻单看侧脸,长睫如同覆着冰霜雨雪,因为薄唇紧抿的缘故,精致的下颚线条都显得有几分凌厉,他的墨发用金冠半束,一半柔柔地放下,披散在身后,落在张扬如火的红袍上。
这人转过脸来,冰霜雨雪却又瞬间消去,唇角微提,一双本就温柔风流的桃花眼眼尾上挑,透出几分慵懒,又平添几分不请自来的魅惑。
他端起一杯酒,挪置唇边,浅啜一口,与红袍相得益彰的红唇,方才轻启出声。
“如此喜欢太子,那不如便让他推了与景朝公主的婚约,迎你做太子妃?”
宁和音心想,果然如此,还是被她给猜中了。
既然庄沢已经控制了公主府内的人,那么太子前来就是羊入虎口,所以他在已经控制了太子和公主的前提下,还让人给她换上这身衣服,又搞这些故弄玄虚的名堂,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等真相在她面前揭开的那一刻,好显得自己有多威风凛凛?
还用景朝公主的婚约提醒她呢,让她时刻知道自己有多么不配?
“好啊!那奴婢便回去准备准备了。”宁和音毫不犹豫应声,应完笑着转身就走。
什么狗屁剧情,什么狗屎藏宝图,什么大反派死不死的……
她!全!都!不!管!了!
管庄沢去死还是不去死呢。
既然在他心里藏宝图和皇位最重要,她只是一个随时可以变心的人,他心血来潮想考验就考验,丝毫不用顾忌她的感受,那么她……
就!变!给!他!看!
穿得轻薄的人一鼓作气踏出门外,没有一丝犹豫,坐在原地的人手中酒杯微颤,眼眸沉下,渐渐地,透出几分嗜血的意味。
宁和音一路横冲直撞,竟然没人来拦她,经过那处假山时,心情不好,逮着一座看起来好欺负点的,抬起脚,使劲踹了两踹。
本就是跟自己赌气,没指望假山能被踹动,可它真就还……动了一动。
动了一下不止,接着像是有生命般,慢慢分开,露出里面一个洞口,看着乌漆麻黑的,呈现拱形,有点像小型鬼屋的入口。
宁和音抬头看了看月色,又看看远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假山随之被合上,一切回归于原样,恍然没有任何事发生。
原来的厅中,庄沢命人将太子和公主压下去关押,又状若风轻云淡吩咐:“将所有出口看好。”
晏明在心里小叹一口气,可面上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说:“大人,这样也不是办法阿,您不如立马去安慰安慰夫人,那样不是更有效果?”
庄沢额穴轻跳一下:“本官为何要安慰她?”
晏明:“可这事是大人您做得不对啊,在夫人眼里,大人您这不就是在耍人吗?”
“她难道不曾发现……”庄沢说到这额穴又是一跳,“本官穿了红袍吗?”
晏明:“……”
庄沢:“况且她的服饰,并非本官准备。”
晏明:“可大人您非但没有阻止,相反的还很喜欢啊。”
“……”
“夫人刚进来时,大人见到夫人的第一眼,那眼睛都亮——”
“闭嘴!”
庄沢沉声喝完,抬脚迈向门外。
她住着的院子他心中有数,距离这不过小半柱香的时辰,沉心静气后,望向天边的月,眼眸暗了一暗。
“大人!”前方有侍女面色惶恐来报,“夫人,夫人她……”
“她无论发生任何,都与本官无关,”庄沢说着转了方向,神色收敛,“将她看好便是,其余小事,不必再来汇报。”
转身才走两步,侍女扑通一声跪地:“不是,大人!夫人她是,消失了啊!”
第45章
“消失?”庄沢不确定般重复了这两个字。
“是啊,大人!”侍女更加惶恐,“夫人没有回到原来的院子,而这一路上也都寻过了,根本不见半点踪影。”
后方赶到的晏明听见这话,止住脚步。
本以为大人眼中会铺满戾气,将一众服侍夫人的人问罪,没想到他只是往关押公主和太子的地方而去。
晏明候在外边,小半个时辰后,见到大人出来,那件本就张扬似火的红袍,似乎更鲜艳了。
而他的身上,有着挥之不去的浓烈血腥味道。
晏明滚了滚喉咙,跟着大人往假山而去,最终在一座偏小的假山前站定,看到大人用手一遍遍去试探,最终待到假山门开,毫不犹豫踏了进去。
难不成夫人是无意中藏进了这座假山内?
晏明暗自思忖,难怪大人这一路上,都显得特别的平静。
可当他跟着大人一道进去,将这座假山下的密道走遍,没发现任何一点夫人的影子,甚至走到了所在的出口花楼,也只见到大人在出口蹲下身子,拾起了一件配有铃铛的小饰物。
那个小饰物静静躺在大人手中,对比起大人的手,倒显得饰物粗糙了。
晏明想起来,这件小饰物,是方才佩戴在夫人头上的。
此刻,他终于见到大人脸上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
大人将饰物慢慢收紧,沉下眼眸,那份令人心惊胆战的阴狠,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连他此刻看了,都有一些腿软。
半个时辰后,花楼的每一处角落都被搜遍,可依然不见夫人的任何踪影,也并未有人在此见到过夫人的模样。
此时城门紧闭,晏明见了大人要率人寻遍京城各处,连忙劝道:“大人!万万不可,这样一来,我们的行踪便全暴露了,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庄沢连那惯常的笑容都未曾带,淡淡扫他一眼,轻问:“本官做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教?”
虽然眼神很淡,语气也轻,但晏明止不住打了个冷战,如有一盆冷水泼下,僵在原地。
大人现在随便一句话,都能剜到人的心上去啊!
夜幕沉沉,晏明望见大步走去的人,红袍与墨发被风吹动,一股子张扬肆意的劲,可他望见他挺直的腰杆和看似平静的脸时,竟然生出一种想法——
大人,好可怜。
-
一连过去三日,这三日来,全城各处搜遍,依旧不见人影。
兰溪端着吃食在外,想轻敲门,却又被人给制止了。
抬眼一看,抓住她手的人是陆云轻,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到一边,才低声道:“你还不知道九千岁?若是夫人未曾回来,那他是不会恢复的。”
兰溪面色犹豫:“可大人为了找夫人,每天就吃那么一点,睡得也少,现在都不知道成什么样了,若是夫人回来,见了大人这样,肯定是要心疼死的。”
陆云轻瞥了眼之前是宁和音住的侍女房,现在却被一个男人占据,除了外出寻人便是窝在房里,都不知道在干一些什么,微叹口气。
“你觉得夫人,还会回来吗?”
这话一出,兰溪瞪大了眼。
两人对望,沉默半晌过后,兰溪冷下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夫人不回来了,你还想鸠占鹊巢?”
陆云轻没因为她最后四字生气,反而抿了抿唇:“看吧,你也觉得,夫人不会回来。”
兰溪端着餐盘的手一颤,垂下眼。
她好像是这么觉得了,可是她不该这么觉得的。
夫人,若是还在的话,究竟在哪儿呢?
-
屋内,墨发散下的男人和衣而卧,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起身,走至书案前,提起笔,开始完成那副未完成的图。
崭新的羊皮纸上绘着山川和大地,被认真地一个个做了标记,此刻毛笔落下,又开始绘起河岸与海流。
有一处因为神思混乱,落笔重了一点,庄沢握紧笔杆,沉沉盯着,最终,还是换了一张崭新的羊皮纸,将原先的图案临摹上去。
一旁火盆里烧过的灰烬残渣,已经堆积如山,而新一幅看似完美无缺的羊皮卷,又被丢了进去。
火折子被点燃,一道丢进,火苗开始舔舐,毫不留情。
门在此时被敲响,庄沢提笔的手一顿,听到门外晏明急不可耐的声音:“大人,有消息了!有人在东海渡口见到夫人的身影了!”
庄沢眸色变幻,视线落在羊皮纸上,提笔顿住的地方,正是东海渡口。
-
“又是馒头,不吃!”
宁和音看到如玉指尖递过来的开裂馒头,很果断地呸了声。
眼前的人把馒头收回,微嗤一声:“现在还有馒头,若是到了岛上,你连馒头都没得吃。”
太贱了!
宁和音在心里骂了声,表面很淡定地道:“那就把我饿死算了,那你也等不到庄沢来了。”
面容如花般的男人绽出一笑:“你是在威胁我?”
对上那双情绪变幻莫测的眼睛,宁和音忽然觉得他跟某个人有点像,可到底哪里像,又说不清。
“算了算了,给我喂吧,”宁和音没骨气地说,“能不能泡点水,太硬了,嗓子疼。”
叶绯望着她灰扑扑的小脸,动了动唇,没说什么,起身去给她打水了。
宁和音望着他的身影离去,毫不犹豫,往地上呸了又呸。
这谁能知道啊?
三天前她躲进假山里的那条密道,结果很容易地就发现了藏宝图,带着藏宝图从原出口出不去,只能一直往前走,最后的出口,是一处花楼。
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出去会被叶绯逮个正着。
而且他还像是开了天眼似的,见到她身上的藏宝图,就知道是干嘛用的,当即带她躲在一处暗室,等到庄沢派来搜寻的人寻过,天色大亮,又带着她钻潲水桶里出了城。
那滋味,想起来,一辈子都难忘。
按照她的想法,叶绯可以拿了藏宝图就跑,大可不必一直带着她个拖油瓶,可她经过三日来的分析,又见到昨日叶绯故意泄露了他们行踪,终于确信,这份藏宝图的藏宝地点,还需要什么人来开启。
而这个人,就是庄沢。
所以她成了诱饵,庄沢就是那条将要被钓上来的鱼。
其实她也不确定,庄沢会不会为了她来,或者就算是来,为的不是她,是藏宝图也不一定。
时至今日她总算明白,女主跟藏宝图比起来,好像这些个反派男配什么的,都更喜欢藏宝图。
也对,江山和美人什么的,一般都是江山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