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大姐姐。”小陈欢扭头回答地响亮。
馅饼同情地看了西玲一眼,这一口一个大姐姐的,也是很酸爽了。
堂屋里的大人都走了出来。
洒落在山林间的夕阳余晖,仿佛替他们染上了层温暖的光芒,西玲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将他们和曾经看过的老照片全家福一一对上了。
她的世界里的——
太奶奶,张之琼。
太爷爷,西磊。
太姥姥,许谷秋。
爷爷,西泽。
奶奶,李婉嫣。
小叔爷,西清。
还有……西玲看向扑到许谷秋怀里的小陈欢,和站在西泽身边的小西晟,不属于她的亲人的……亲人。
“西琇?!是阿琇吗?”
“你认错了,长得像而已,而且,阿琇要是还活着,现在也是老太婆了。”
听着太奶奶和太爷爷之间激动的询问和冷硬的回答,西玲微微哑然,她长得很像那位从未听说过的、名叫西琇的长辈吗,想罢,西玲执手弯腰朝他们行了一礼。
老人家们受了西玲一礼,西泽和西清则回了一礼,李婉嫣朝西玲点了点头,盯着西玲打量了起来,笑都不会笑,看着也就那样吧,视线又随之落在了西玲的衣服上,皱了皱眉,这黑不溜秋的,真难看。
“练过。”西老爷子断定道,似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寸寸刮过西玲:“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西玲。”
“西家人?”西老夫人的脸上又浮现出几分激动之色,就连其他人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是不是,上手就知道了。”不等西玲回答,西老爷子截话摆了摆手,向小儿子西清吩咐道:“西清,去。”
馅饼觉得西老爷子很凶,态度也十分的狂傲,满头白发地站在那,一点儿也没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常有的慈祥和平和。
老实说,见识过西玲的慵懒厌世颜,它总觉得西玲和西老爷子有种微妙的相似感——都是一副老子非常不好惹的狼灭模样。
跑来认亲却要先打一场,也太伤人了,馅饼不由担心地看向西玲,却见她神态自若地走到了空旷的演武场,仿佛她本来就是为了来砸场子似的。
“……”馅饼重重地叹了口气,就问敢不敢让它猜对一回她的反应?!
年近三十的西清长相俊秀,气质斯文儒雅,看上去更像是书生,他和西玲互行武礼后,也不废话,直接劈拳攻向西玲。
眨眼间,俩人便过了数十招。
俩人的动作都极快,带起阵阵残影,攻守间极为利落干脆,相似的招式看得人眼花缭乱,直到——西清输了。
西玲的手刀在插入西清脖子的前一秒,稳稳地停住了。
“她出手戾气太重了。”西泽评价道。
“哼。”西老爷子瞪了大儿子西泽一眼:“你懂个屁,功夫本是起心动念都能杀人的杀人技。”
“现在是法制社会,去年可就开始严打了。”李婉嫣等西老爷子走到演武场了,才敢小声嘀咕了句,又挽着西泽的胳膊,在心底庆幸西泽是早早地弃武从文了,不然,他也不能在高考恢复后就考上了大学,也就更别说能留在千吉市工作了。
练武有什么用,能从山里人练成城里人吗。
西清朝西玲拱了拱手,站在了西老爷子的身后,西玲回礼,抬眸对上西老爷子的视线,良久,西老爷子冷哼:“多大了?”
第16章
“二十三。”
垂眸收回视线,西玲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过自己和真正的高手之间的差距,太爷爷仅仅是站在她面前,就让她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力。
“嗯。”西老爷子负手而立,语气漫不经心地:“这个年纪就练出了暗劲,还算不错。”
西清有些汗颜,他比西玲年长不少,也才暗劲入门而已。
西玲眼睑微抬,神色仍淡淡的,也许她是被太爷爷激起了久违的好胜心,西玲想,如果她的体能没有下降,她能更快地了结西清。
“但你这身功夫明显没有做到内外兼修,还有些招式都练错了。”西老爷子又习惯性的毒舌了两句:“教的和学的,也不知道谁更蠢笨,没练出毛病也是傻人有傻福了。”
“……”西玲余光瞥了眼跟在西泽身后走回堂屋的小西晟,想了想,觉得她爸是无辜的,就学了六年的功夫,教她的时候,还能记得七七八八,已经很不了起了。
“……”西清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应该在地缝里,他委实太惨了,输给比他小的女孩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是被她用错招打赢的,真是,自尊心好疼啊。
“来吃饭,回来了就住着吧。”西老爷子什么也没问,在确定西玲是西家人后,就这么简单地作了决定,也没有要问问西玲意见的意思,转身踱着方步走开了。
西玲微微一愣。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了天边,淡淡地月光笼在了山林间,屋里点起了煤油灯,暖暖的灯光映入眼帘,恍然似虚构的幻象。
还站在屋外的,除了西玲,就只剩西清了。
“我爸他霸道惯了。”西清拎起先前西玲随手扔在地上的背包递给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走吧,我们先去吃饭,有事吃完饭再说。”
西玲接过背包,点了点头。
又瞥见西玲望向其他房屋的目光,西清眉头微动,主动说道:“前些年,事多,咱们家不少老一辈都去世了,还有不少族人也选择离开了,我爸是族长,我们家就一直留在了西野山,所以,族地现在也就剩我们这么些人了。”
“七几年的时候,还有出去的族人回来,我爸也一样没别的话,就手下见功夫。”西清朝西玲笑了笑:“功夫没丢的,能让我爸开口说留下来的,这么多年也就你一个。”
“嗯。”西玲微微抿唇:“我很高兴能留下来。”
西清忍不住失笑,他是没看出来她哪儿高兴了,西家人少有她这样沉静性格的,除了一身功夫,她也就长得像西家人了,西家人的长相都是没得挑的好看,到她这儿,就更是教人惊艳了。
西玲跟着西清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的布置很简单,放着煤油灯的案几后面的墙上挂着山水墙画,八仙桌摆在了中间,边墙处放着一些常用的农具和几把矮椅,和普通农家的堂屋并没有什么区别。
西清帮着西玲把背包放到了矮椅上,和她一前一后地走向了八仙桌。
“西玲,过来坐。”西老夫人温温柔柔地招呼:“饿了吧,快来吃饭,尝尝山里人的家常便饭。”
真温暖的场景,馅饼想,也许是因为煤油灯自带的照明滤镜?西老夫人亲切又熟稔的态度也让人忍不住地就放松下来了呢。
馅饼没忍住摊成了鼠饼挂在了西玲的肩膀上:“莫名的安心了。”
西玲微微一顿。
西清让了让位置,示意西玲先落坐。
老一辈做事讲究,给她留的位置在西清的上手,但论辈分——长辈们的态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西玲觉得,即便她原先准备好的应对派不上用场了,但辈份还是别乱的好。
“老夫人,论辈分,我比您的孙子还低一辈,我坐下手就好。”
“那就改口叫太奶奶。”西老爷子抿了口小酒,眯着眼睛,悠悠哉哉地说道:“来,小丫头,叫声太爷爷听听。”
“太爷爷。”
西清在一旁算了算:“那你得叫我小叔爷。”
“小叔爷。”
西清拿眼瞅着他刚捡来的便宜侄孙女,觉得他对她的判断可能有误,就这张口就来的淡定劲儿,太有他爸厚颜无耻(划掉)从容大气的风范了。
西家人饭桌上没有食不语的规矩,西玲安静地吃着饭,耳边听着他们闲聊。
大多时候,都是西清在活跃气氛,西老爷子时不时地怼他两句,西泽话不多,偶尔打一下圆场,其他人间或着插上一句话,西玲在被点到名的时候也会配合着回应,李婉嫣则一直没开过口。
小西晟挤在西泽和李婉嫣中间,规规矩矩地扒着饭,小陈欢就有些好动了,不时抱着碗跑来跑去,得要她的奶奶盯着,才能好好吃饭。
因为记性太好,西玲还记得她小时候不乐意安生吃饭,她妈拿小时候的自己来举例教育她的事,唔,她妈还特别的理直气壮。
西玲垂眸掩下眼底的笑意,突然听到李婉嫣开口问她:“你是一个人跑来西野山的吗?你家里人呢?”
“嗯,他们都去世了。”西玲拿着筷子的手微顿,平静地答道。
“你的奶奶,是这种性格的人吗?”馅饼仰着脑袋,拧着眉问道。
西玲不紧不慢地吃着饭,没有理睬馅饼,她从哪儿知道去,除了一张老照片全家福,她又没有见过她的奶奶和爷爷,甚至,也没有见过其他的亲人,小时候对他们的印象,也都是从她爸妈的描述里脑补的。
对过世的长辈,她爸妈的言辞间,当然都是一些溢美之言了,而且,他们含糊带过的事其实很多,现在想想,真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堂屋里的气氛有一瞬的滞涩。
西老爷子把酒盏重重地搁在了桌面上。
“太爷爷,这青菜真好吃。”西玲伸筷子夹了一筷子素炒青菜。
“嗤,你属兔子的吗,喜欢啃草。”
“我也喜欢吃肉。”
“喜欢吃肉还能吃得脸上都没二两肉?看看你那张苦瓜脸,哦,还有眼睛下面的青黑,还真像坏掉的苦瓜。”
“太爷爷,您这是人身攻击。”西玲放下筷子,很冷静地提醒道。
“怎么,大实话还不能说了。”西老爷子不屑,扭头对西老夫人说道:“你回头给那苦瓜脸的丫头把把脉,看着怎么给她调理一下,还有,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要重新练,药浴也要准备上。”
“您还没问过我的意见。”
“你还有意见?”西老爷子气势如虹,微笑。
“……”西玲重新拿起筷子,扒了口饭:“没有。”
馅饼笑出猪叫,虽然它不懂西玲语,但它坚信面无表情的西玲这会儿肯定特别委屈,哈,可算让它看着了西玲踢到铁板时的憋屈小模样了。
嗨呀,特别解气。
第17章
晚饭在还算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
倒是李婉嫣的神色还有些难看,她在厨房里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抹眼泪:“还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这么一个人,你爸就那么上心,我问问难道不应该?还合着一起给我难堪。”
帮着收拾碗筷的西泽低声哄着:“西玲是小辈呢,又挺可怜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那你爸呢?”李婉嫣把洗碗布一扔,又旧话重提:“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就那么不知道心疼孙子,阿晟要是留在西野山了,他以后可怎么办啊,到时候干什么都比不过人家孩子。你爸说阿晟的根骨和天赋都一般,怎么就不想想他有多聪明呢,我就随便教教,他四年级的数学题都能全对了,你爸怎么就非要把阿晟耽误在山里啊。”
说着说着,李婉嫣又急得哭了起来。
西泽轻轻拍着李婉嫣的背,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咱儿子被耽误了,但我爸那脾气你是知道的,说一不二。”
“我不管,阿晟我是肯定要想办法带回去的,等我把他带回去了,我是不可能再让他回来的!”
……
站在门半掩的厨房门口,西玲垂眸看了看手里端着的碗,碗是小陈欢的,小家伙趁大人不注意,抱着碗就溜达出去了,西清去把小家伙拎回来后,顺手就毫不见外地把碗递给了她。
“西玲?”馅饼咬着小爪子,觉得‘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的老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退后了几丈,西玲踩着重重地步子重新走向厨房。
西泽听到脚步声,走到了门口,见是西玲,微愣,随即伸手接过西玲手里的碗,朝她笑了笑。
李婉嫣背对着门口,手上假意忙碌着,没有回头。
回到堂屋的西玲坐在矮椅上,望着山水墙画,老照片全家福上面的背景,就是这幅山水墙画。
说起来,她第一次知道她爸妈在国外生活过十几年的事,还是在她考军校要政审的时候,如果不是她爸回国后凭才学进了□□□□研究所,她的政审都不一定能通过。
也就是说,她奶奶后来做到了言出必行。
不过……她奶奶看上去并不怎么喜欢她妈,那又为什么会愿意在太姥姥过世后,一直抚养着她妈呢。
“西玲,房间我妈给你收拾好了,在隔壁屋。”西清爽朗的声音微顿,看着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的西玲,莫名觉得她给人一种飘忽不定的疏离感,仿佛随时会消失般,安静又孤寂。
“隔壁的房子我们也是经常打扫的,所以也很干净。”西清笑着,若无其事的续道:“对了,你太爷爷已经在后屋的仓库,给你准备练功的道具了。”
西清凑到西玲跟前,刻意让她看清他脸上的同情之色:“侄孙女,你很快就能见识到你太爷爷的凶残了,加油哦。”
西玲淡淡地斜了他一眼:“我很期待。”
“哈哈哈,走吧,去看看你的房间,你太奶奶还在等着呢。”西清又递给了西玲一个半新的手电筒:“山上没电,你就用手电筒将就一下吧。”
接过手电筒,西玲跟着西清去了隔壁。
隔壁的空屋很冷清,但就像西清说的那样,屋里很干净,房间里的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花被,看着就很暖和。
西老夫人在打发走西清后,笑眯眯地带着西玲熟悉了一番山里的生活。
◇◆◇
“太奶奶除了最开始认错人了,其他时候看你的眼神都很克制呢,她真是位温柔的老人。”馅饼坐在被子上,望着躺在被窝里扮演木头人的西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