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传闻中痴恋国师的六公主却并未寻死觅活,安静的待在殿内,再未曾去见国师一眼。
在宫人眼中,莘玥像是哀莫大于心死。
似是怕莘玥逃婚,连平日里的学堂莘玥都再去不得,被宫人拘在殿内安心的刺绣。
刺绣莘玥是不会的,她倚在贵妃椅上,翻看着让人从宫外找回来的话本子,一边吃着旁边的葡萄。
殿内分外安静,侍女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从窗外翻进来的少年将军眉眼阴戾的走进殿内,看到莘玥完好无损的模样时眸中的戾气才散去。
嵇聿大步走过来,在莘玥面前屈膝蹲下,“你没事吧,我听说,他们要逼你嫁给别人,他们敢。”
他说着,眼眸中便升起些凶戾。
莘玥垂眸看向他,放下手中的话本,“你大胆,谁准许你擅闯我的寝殿的。”
嵇聿一愣,抬眸看向少女,“我…”
“将军这般放肆,是不将我这公主之位放在眼中吗。”
莘玥淡淡的说道,少女眼中尽是疏离,全没了那一日鸢鸾节与他共游灯会时的亲近模样。
嵇聿的心突然慌乱起来,有种本来被他握在手心中的东西渐渐流逝的惶恐。
“公主,我不是…你不愿意,我再不会这样做了。”
莘玥却如同看不见男人慌乱的神色,站起身冷冷的看着他,“今日我恕你无罪,今后你不必再来了。”
嵇聿只觉得有些荒谬,“你难道还真的想要履行那可笑的婚约不成。”
“我贵为大燕的公主,与南炤和亲,假给南炤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有何嫁不得。”
嵇聿却只觉得这所谓的理所应当像一个笑话,“是不是燕帝逼得你嫁他,你不用怕,若是他逼你,我便是起兵,也定会护着你。”
“大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若要做那些胡事,我不如现在就跟你同归于尽。”
少女眼圈微红,眸中带着厉色看向嵇聿,仿佛如果他真的按他说的做了,她真的会与他刀刃相向。
嵇聿根本无法理解,“你见都没见过他,根本不可能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嫁他?”
莘玥才觉得他不可理喻,“我是燕国的公主,享尽荣华富贵,连父王都无法为我毁这件婚事,那和亲就是我的命。”
“能用我的婚姻,为大燕换得一个可能的强大援国,我为何不嫁。”
“你愿意为了大燕,去嫁给一个你不认识的陌生人?”
那少年将军还是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莘玥便更觉有些恼怒,拿起一旁碟子中的糕点就向他砸过去,“你出去,不许再来见我!”
糕点砸在嵇聿的脸颊上滑落在地。嵇聿脸上还残留着一些糕点的残渣,眸子中闪着怒气,走上前一把握住了莘玥的手腕,将少女压在了柔软的贵妃榻中。
“莘玥,我要听你真心实意的话,那我算什么,你要嫁给他,我算什么?”
莘玥骤然被强硬的压制在榻上,眉眼中就生出些惊慌,手脚乱动的挣扎着,“你放开我,嵇聿,你要以下犯上吗!”
嵇聿压制着莘玥的挣扎,等真的将少女牢牢按住,看着莘玥眸中的惧怕时,心却忍不住又软了下来。
“别怕。”
嵇聿垂着头,眼中带着些忍耐的痛楚,“我没想吓到你,莘玥,你不喜欢他是不是,你放心,我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嵇聿伸出手,将莘玥挣扎的有些乱的发丝抚到一旁,“我会让南炤主动提出退婚,我去杀了他,新郎没有了,你自然就不用嫁了。”
嵇聿转身离去,莘玥眼眸中的几分畏惧化成了恼怒,“你不许去。”
嵇聿的身影定在原地,听到身后的少女冷情的说道,“我就算不嫁他,也不会嫁给你。”
“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国师,你死了心吧。”
心中的酸涩渐渐化为尖锐的刺痛,割在心脏上血肉淋漓。
她喜欢子书期。
他如何能不知道。
只是,曾经,她是爱过他的。他将她弄丢了,不过没关系,这一次,他会亲自将她找回来,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他了。
莘玥蜷缩在榻上,越想越气,挥手将一旁放着葡萄的盘子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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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殿。
没有了另一个纠缠的少女时,殿内便显得分外冷清。
小厮抱着一坛酒正向外走去,迎面却撞见了院内的国师。
小厮立刻弯腰行礼,却见国师驻足了脚步,眼眸看着他怀中的酒。
“你将这酒放去哪?”
听到国师清冷的声音,小厮立刻诚惶诚恐的说道,“回国师,这酒是六公主前几日送来的,从前您都吩咐,六公主的东西…一律不许放在殿内…”
六公主欲与南炤国摄政王和亲的事已经传遍了宫中,如今他们国师殿哪里还敢留着六公主送来的东西。
小厮的声音越来越小,只觉得随着他的话语,面前国师神情也变得愈冷,喃喃的不敢再言。
子书期轻轻蹙眉,不记得他之前是否有说过这样的吩咐,“六公主所赐之物,不能擅自处理,你放回去吧。”
小厮惊讶的抬起眸,看着国师清冷出尘的样子,却不敢多问什么,诺诺应道,“…是。”
子书期站在原地,视线落在那酒坛之上,只觉得心中有些空空的。
六公主日日来这殿内,如今她不来,这殿内却到处都能看见她送来的东西。
因此,便不免时时想起她。
六公主性子执拗,此时只怕被侍女拘在殿内,不准许外出,恐怕在心中生着闷气,伤了身体。
子书期抿着唇,想起昨日夜里他不自觉卜算出的那一卦。
六公主与南炤摄政王的婚姻,不是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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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玥这个被包办婚姻的主人公,终于在一周后的宴席上看到了自己的联姻对象。
这位在南炤国能止小儿夜啼的摄政王的确长着一张冷面,模样却很是英俊。若是婚后不家暴,也不苛待她公主的生活规格,倒也不是不能过下去。
大燕民风开放,这次宴席本就是为了让这对未婚夫妻见上一面。
摄政王在鸢鸾节灯会上对那与他擦肩而过的少女惊鸿一瞥,记在心里后让心腹去调查时,竟然发现这让他心动的少女就是大燕的六公主,莘玥。
宴席中见那少女一颦一笑,他眼中便也忍不住升起笑意。
摄政王一心辅佐幼帝,自觉自己不知情爱为何。但他见她,眼眸就不自觉落在她身上,想要纵容她,想要宠溺她。
摄政王同莘玥席下私见时举止也并不唐突,眉眼中不见杀伐果决,反而有些温柔。
“这是用南海的鲛人珠打造的钗簪,勉强配得上公主,算是我送予公主的见面礼。”
花前月下,摄政王亲手将礼盒递给莘玥,眸中的寒冰尽数融化,“我叫柏则,公主直接唤我的名字即可。”
莘玥眨了眨眼睛,眼眸微微弯起,“却是我失礼了,未曾准备礼物。”
“无妨。”,柏则并不在意,他看着少女,注意到对方的拘谨,抿了抿唇,解释道,“这并非是我第一次见公主,公主许是忘记了,鸢鸾节上,我曾见过公主一次。”
莘玥一怔。
柏则勾起唇,轻轻笑了笑,“我对公主,是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要说: 嵇聿:家暴这事是不是在影射我。
柏则:有权有势真好。
子书期:我卜算过了,他们不是良配,我要阻止这本婚事!
第六十六章
或许是因为这几日莘玥格外的安分, 既没有闹着不嫁, 也没有一哭二闹的搞绝食寻死觅活。
这几日侍女对她的看管也渐渐松懈了下来,不再拘束着她一定要待在殿内。
莘玥这几日在寝殿中被管束的实在有些烦闷,便走到了殿外一片种漫了珍稀植株的花园。
六公主人比花娇,几岁时便已经犹如仙童一般貌美, 显出了以后的倾城之姿。
燕帝尤其喜爱她,不仅在宫内单独为她设置了一处寝宫, 将她的寝殿安放在了宫内最好的一处位置。甚至还因为她爱花,爱屋及乌让宫人为这片他本来不甚在意的花园费尽了心思。
天气寒冷, 即便燕帝费心寻来的几种花在冬日依旧盛开着, 花园中的景色依旧十分萧瑟。
虽然莘玥先前已经做好了与南炤摄政王成亲的准备,可她到底不过只是燕国宫中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
成婚的日子越来越近, 莘玥难免有些心慌。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 男人从花园后走来, 看向被遮掩在枝桠后的公主。
少女眉眼柔弱又忧郁,盛过他平生见过的一切糜艳花朵。
“公主。”
莘玥回过眸, 便看见清冷的国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那双星辰一般, 不曾将众生放在眼中的双眸似变得有几分柔和。
“国师怎么来这了?”,少女眉眼弯弯的问道。
仿佛察觉到什么, 莘玥又问道,“国师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国师向来深居简出,不是遇到什么推拒不了的盛事必须要他到场, 轻易不愿意走出国师殿。
从来都是莘玥主动去寻他,如今对方到了离她寝宫这般近的花园,想必是有什么事来找她。
子书期望着少女的眉眼,只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未曾见过她的容颜。
她有许久未曾去过国师殿了。子书期没想到,自己原来都记得。
子书期抿了抿唇,“是,我有话同你说。”
莘玥静静站在原地倾听,脸上带着些柔美的笑意。
“不要嫁给南炤摄政王,你与他的婚事有违天和,不会圆满。”
莘玥的笑意随着子书期的话而渐渐变浅了,莘玥仔细看着子书期的神情,半响才重新勾起唇角,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少女眉眼淡然,甚至显得有些冷漠,全然不再是从前痴恋他的模样。子书期有一瞬不由觉得,他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有些无措。
莘玥不再留恋这里的风景,静静走到国师身边,“和亲本就是公主的职责,我所嫁非人,生活不美满,与国师有何关系。”
莘玥抬眸望他,一双似水的眼眸直直看入他心里,似要撕裂开他的伪装。
似是未曾自他眼中寻到想要的东西,少女的眼眸渐渐失落下来,不再言语,与他擦肩而过。
那一刻子书期心中突然升起些惶恐,仿佛有什么格外珍贵的东西正在从他手中溜走。让他有一种错觉,似乎少女与他擦肩而过之后就再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子书期心中慌乱,好像若他毫无所动,她便要永远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子书期伸出手,握住了莘玥的手腕。
莘玥停顿住脚步,分明不染纤尘,不懂世俗的国师却似是有些固执的看着她。
“你还没有回答我。”
莘玥敛下眸,半响只道,“国师为什么,要对我的婚事如此执着呢。若是国师没有别的话再同我说,我便先回去了。”
子书期眼眸中升起些迷茫,他只觉得,她的反应不是他想要的任何一种。
她贵为公主,又心高气傲,本不应受这样的折辱。更何况这场婚事又本就与天象不合,他本以为她会欣然同意,只要她不愿,他便会将占卜的卦象呈现给燕帝。
燕国崇尚国师仙法,燕帝必然不会再逼迫她和亲。
国师的眼眸纯稚又清澈,因为她的话又显出几分可怜的迷茫。
莘玥等了片刻,见子书期再说不出什么,便轻轻挣开手,有些叹息的说道,“多谢国师的好意,天凉,国师还是早些回去吧。”
少女的背影纤瘦又单薄,可已经不再是可以随意攀折的柔弱花枝。
子书期手慢慢抚在胸口处,只觉得那一处沉闷又酸胀。
她想要他回答出什么样的理由呢,是不是他答对了,她便不会再执拗着与他人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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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聿这两天真的要被气死了。
他当初与莘玥说的话并不是一时怒极的气话,他是真的动过造反谋逆的念头。
只要直接把燕帝和那个南炤国摄政王搞死,就不会有什么让他烦躁的和亲了,他可以带着莘玥走,他本来就只想同少女在一起。
在南炤那个什么摄政王没来之前,燕帝与皇后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将莘玥嫁给他,那几日莘玥与他的亲近也不是假的。
而如今,只是因为多了个摄政王,他们却转眼就当做根本没有那回事,将他踢到一边。
天底下哪有那样好的事。
嵇聿是魔,他本就不在乎人类所谓的亲缘与道德。更何况他记得当初他跟随着莘玥而来,分明进入的是一处秘境。
这秘境中的人类恐怕都只是幻化而成,他便是屠了这整个秘境又如何。
可偏偏莘玥将这燕国的安危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对这幻境中虚假的亲人动了感情。
嵇聿突然想起来,莘玥似乎是没有什么亲人的。他听说这位正道天才从小被晞光真人带上山,仅有的亲人便是那几个师兄弟。
嵇聿想着,就突然觉得有点心疼,那对于魔来说太过稀罕的情绪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充斥在了他的胸膛中。
可嵇聿一点都不排斥,他只觉得这虚伪的幻境配不上她的好。
烛火昏暗,殿内燃着馥郁的香。
嵇聿又故技重施从外墙翻进了莘玥的寝殿,轻车熟路的迷晕了守卫的侍女。
嵇聿走到床榻旁,犹豫了一瞬还是掀开了纱幔。
睡的深沉的少女几乎整个身子都陷入了床褥中,一张小脸粉嫩嫩的,蜷缩着身子,依旧沉溺在梦中。
嵇聿突然便想起了在玉宗时,他被她带到房中,原来她那时也是这样毫无防备的在他的眼前睡去,可怜可爱。
不知道在睡梦中见了什么,少女的神情并不放松,隐隐蹙着眉。一只手放在脸侧松松攥着拳头,看着万般惹人怜。
嵇聿没忍住俯下.身,轻轻在少女粉嫩的脸颊上捏了一下,少女中了迷香,被他这样骚扰也未曾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