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还置放了一张小几, 下有拉抽, 打开来, 里面准备着山楂干果和小点心, 一侧白瓷罐中,是桃花茶。
整个马车的内饰,透露着布置人的细心。
柳安安还蛮开心, 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见马车已经驶出主街,右拐进去, 就是有名的权贵街,住了不少勋贵门第。
闻君和骑着马跟在柳安安的马车一侧。
他太招人眼球了。
闻家少主,闻元帅的长子,同时也是新打胜仗归来的小元帅,所有人都曾在他出征和归来时围观过他,纵使没有那一身铠甲战衣,一身青衫的他,反而是京中百姓最熟悉的模样,几乎是让人一眼就能认出。
更别提,马车上大大的雕刻着‘闻’字。
“闻小元帅!是闻小元帅!”
“闻元帅,吃包子不,不要钱!”
从前的闻君和出门上街,靠着他一身的冷清淡漠,从来没人敢往他跟前凑。
如今可好了,他本是打了胜仗,又接到了妹妹,人逢喜事,哪怕是闻君和控制着,整个人的气质也柔和了许多。
这让本来对小元帅心怀敬畏的百姓们,瞬间亲切了不少。一路走来,都是主动打招呼问候的。
而右拐进了辅街,没有了那些街头巷尾的百姓,多了不少高门子弟。
往日街上少有这些公子女娘,今日却不知道怎么地,三五步都能见到那些公子女娘,就在自己家门外,眼巴巴张望着。
“闻兄!”
柳安安坐在马车中,见马车又一次停下来,就知道外头自家兄长又是被人给拦了下来。
这拦着的人,许是和闻君和认识多年,却不那么熟,寒暄了两句就没话说,干巴巴指了指马车,好奇问:“闻兄从宫里回来,怎么还驾着马车?”
闻君和的回答简短。
“嗯。”
柳安安咬唇忍着笑。
阿兄就嗯了一声。这个回答搁谁哪儿,都没法往下接啊。
果然,外头那个拦路的也接不住话,没一会儿,马车继续往前走。
马车再一次停下来时,柳安安还以为到了,却见外面又传来了对话声。
“闻兄,你这是接了什么宝贝回来了?”
一上来就是没有寒暄的打趣,这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自带熟稔。
闻君和的回答显得正常多了。
“家中妹妹,今日归家。”
年轻男子沉默了片刻:“……哦,哦,令妹找到了?恭喜恭喜。”
半响,那年轻男子又追问道:“真的是你妹妹?你确定?”
闻君和有些不耐。
“不是我妹妹,还是你妹妹?”
年轻男子却腆着脸说:“咱们什么关系,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吗?”
他甚至还敲了敲马车。
“里面的妹妹,外头晒,待会儿下马车时,记得戴上帷帽。”
柳安安听着外头二人一来一回,似是关系不错的,也就给了这个面子,笑吟吟道:“记下了。”
外面的那人好像还要说什么,让闻君和拦了下来。
“不急于一时,我先带妹妹回家,隔两天来你家拜访。”
这么一说,那人也就放了闻君和,让开身,给他们过了。
一路走走停停,这一次马车停下来时,柳安安坐在上面没动,等了半响,等到马车帘子被掀起来,闻君和伸手而来。
“下来吧,我扶你。”
这就是……到了?
柳安安弯腰提裙,扶着闻君和的手踩着脚凳下来,正对着她的,就是闻府的正门。
正门外,有着一根柱,雕刻着闻家历代将领们的生平传记。
而打开房门的门口台阶下,这会儿已经有人在候着了。
柳安安一眼就看见曾经见过的闻二夫人,陪伴在她身边的,是五六个年纪各不相同的儿郎。
这就是闻家的……家人们。
闻二夫人不太懂笑,见到柳安安了,表情有些微妙,勾着唇角,却有些僵硬,但是这生疏的笑意,却抵挡不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
“……总算是等到你回来了。”
柳安安的紧张,在闻二夫人一句低语中,被安抚了。
“嗯,回来了。”
柳安安害羞地冲着闻二夫人笑了笑。
闻二夫人神情恍惚了下,然后喃喃道:“你真像她……果然是亲女儿,有她的影子在。”
这个她,不言而喻,指的就是柳安安和闻君和的亲母了。
除了闻二夫人,在外候着的那几个儿郎,都是闻家的子嗣。年纪大的二十多,年纪小的,和柳安安年纪相仿。
“妹妹回来了,别在外面晒着了,快些进去。祖母早就盼着了,就是她老人家是长辈,今儿太阳大,晒。没得让她这会子出来迎你的道理,我们按着她没让出来,祖母可着急了,想着见妹妹。”
“二婶婶,先让妹妹进来吧。”
几个儿郎一发话,闻二夫人如梦初醒,立即让开了来,犹豫了下,又伸出了手。
“安儿,来。”
柳安安立即伸出手来,与闻二夫人交握着。
闻家的正门已经有许久没有打开过,上一次还是送养女出嫁,至今也过去了几个月。闻家的正门一开,这消息就跟插了翅膀似的传得到处都是。
柳安安前脚跟着闻二夫人从闻家正门进去,后脚就有不少人得到了消息。
闻府的下人不算多,简单的使唤人,大多是做些粗活的。丫鬟少,一身腱子肉的武夫占了绝大多数。这些都是当初闻家军里退下来的士军,或是伤了或是家中没人,又不会什么其他生存营生,不愿做生意的,索性就留在闻家服侍。
闻家对自家军队出来的人很是善待,养着他们,比在外边任何一处都要舒坦。而这些都是军队里退下来的,对将领家十分的忠诚。
有他们在,寻常人家都需要的看家护院的,闻家都不需要。毕竟别人家,也不会是一院子服侍的都是军人,各个能打。
闻家也和柳安安想象中差不多,朴素大方,处处都充斥着武将家的硬朗。
四四方方的格局,没有太多的工巧雕琢,大都是朴实无华的简单。若说什么是别人家没有的,那就是正院外,偌大的一个演武场。
那是一个有别人家两三个庭院大的武场,左右廊下都是兵器,弓箭靶子,连弩都有。
柳安安从演武场穿过时,满眼都是震惊。
太……太硬朗了。
原来闻家,是这样的闻家。
簇拥着柳安安而来的,是闻家的几个兄弟们。
他们和这个演武场的风格十分契合,看一眼就能感觉到,他们是属于这里的。
大堂兄今年二十五,是闻家这一代的长兄。也是由他领着柳安安,跨过前院和后院之间的拱门。
“祖母早就等着了,妹妹去吧。”
后院的主院,就是闻老夫人的院子。
柳安安握着闻二夫人的手,有些紧张,回眸时,见闻君和跟在几个堂兄身边,轻轻对她颔首。
不怕不怕,这是自己的祖母。这里的,都是自己家的人。
柳安安深吸一口气,跟在闻二夫人的身后,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闻二夫人掀起一层暗灰色的帘子,低语道:
“母亲,咱们家的姑娘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更!
窝窝窝起码能双更的!
第117章
柳安安是见过几次闻老夫人的。
第一次见时, 闻老夫人是为了闻萍儿而来, 当时陛下还怕她吃亏, 特意将人拦了去。
闻老夫人也是一个十分铁腕的奇女子,从年轻到暮年, 从她身上都能看见她的刚毅。
这也是曾经让柳安安觉着有些害怕的。她面对这样的闻老夫人,哪怕她没有犯错,都会觉着气短一截。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闻老夫人,是她的亲祖母。
柳安安这一次见到的闻老夫人,穿着一身崭新的紫灰色衣衫,头上勒着抹额,带着一脸笑意坐在那儿, 朝着她伸手。
“乖儿,我的乖孙女儿,快来!”
这一声饱含慈爱的唤声, 让柳安安心中彻底踏实了。
她迎了上去, 握着闻老夫人的手, 跪在了她的身边。
“……祖母。”
久别重逢, 若是初见,势必祖孙要抱头痛哭一场不可。
可闻老夫人历来都是个不会哭的,柳安安心中喜悦大于悲伤, 早早就知道了,这会儿接受起来很容易,满心都是欢喜, 半点都哭不出来。
虽是哭不出来,可老夫人紧紧抱着她的时候,那失而复得的珍重,还是让柳安安心口微酸。
闻老夫人紧紧攥着柳安安的手,一声声问着她,近些日子可吃得好,睡得好。
因为知道柳安安在宫中,其余的倒也问不出来,若是说她这些日子是不是委屈了,憔悴了,瞧一瞧柳安安光洁的小脸蛋儿,这话也说不出。
祖孙说完话,老夫人就招招手。
“来见过你二婶。”
“府中你其他伯母婶娘走得早,就你二婶一个人,辛辛苦苦将你兄长们拉扯大。她是闻家的根。你要好好谢过你二婶。”
柳安安是知道的。她早先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郡青就曾经说过,闻府的二夫人,作为当年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女眷,拼死保护闻家,最后却落得自己病中,甚至逐渐遗忘过去的事情,不认得人。
柳安安转身恭恭敬敬对闻二夫人行了一礼。
“二婶,辛苦了。”
闻二夫人捏着她的手,半响,只说了一句:“……不苦。”
如今的闻府中,长辈只有老夫人和二夫人,其余都是同辈的兄弟们。
闻府的儿郎共计六个,其中一个堂兄,小时候病了没熬住。养大的只有五个。
大堂兄下来就是她的亲兄闻君和,其后三堂兄四堂兄和五堂兄。
若是论起年纪来,五堂兄和她年纪最为相仿,只错了半岁。少年尚未长开,还有几分稚气,和柳安安两人站在一起,倒是十分的相似。
“这下好了,我家的妹妹回来了,以后出去和人玩,他们也不会笑话我了。”
闻升沅年纪小性子也偏活泼些,与柳安安相见时,直接从袖中掏出来一块玉,塞到柳安安手中。
“妹妹你瞧,这是我让我兄弟从国境边弄回来的上好翡翠,还没打磨,你自己看看喜欢什么样式的,拿去打个首饰戴。”
柳安安笑弯了眼。
这下好了,所有人,就连闻家人都觉着,她爱玉。
这头小堂兄送了礼,那边其余兄长们也无奈,被打断了节奏,只能顺着来,将本来要押后的送礼提前了来。
柳安安收了来自家中人的一大堆礼物,大多都是玉。
柳安安给家中也准备的有。
老夫人年纪大了,柳安安想的周全些,老人家一辈子什么没见过,不过是惦念着亲情,她这几个月也没闲着,给闻老夫人做了足足两套的衣衫。一针一线都是她自己亲手缝制,不假他人之手。
二夫人的话到底隔房,她不太好意思自己做这些,就让郡青给打听了二夫人的习性,给二夫人准备了一盒十分稀罕的凝神香。
至于兄长们,她就依照之前从宸王世子褚轩那儿打听来的,各自针对其爱好,送了一套礼。
其余人都送到手,唯独闻君和手中还是空的。
小堂兄笑着捣了捣闻君和:“怎么,妹妹是不是给你特意准备了别的,怕我们眼红,不好意思拿出来?”
柳安安闹得脸一红。
“不是的,是我……没准备好。”
她是真的,没有给闻君和准备好礼物。
别的堂兄们的喜好都能通过褚轩打听来,闻君和这个亲兄长,她从褚轩那儿打听来的,大约就是除了找妹妹,别无所求的模样。
就连他多年好友的褚轩都找不出来一个他特殊的喜好,柳安安实在想不到,能给闻君和送什么。
这么一闹,就自己的亲兄长没有礼物了。
闻君和倒是不在意这个。
“你回来,就是最大的礼了。”
柳安安全部送完了,郡青手中,还有一份。
和别的不同,这一份只是一张苏绣丝帕。说精巧也精巧,起码在官宦人家里,也不是什么多得的精致玩意儿。
柳安安犹豫很久,还是没有开口。
闻家早早给柳安安准备了新的庭院,就是在当初闻父闻母的庭院旁,许是从去岁就开始动工,如今已经焕然一新,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
这一处庭院倒是十分的精巧别致,又有着一股江南风情,庭院内设着微缩的假山流水,侧边栽种着翠竹。
庭院里用的帷幔,都是江南派的绣品。
此处比柳安安当初在镇南王府中的庭院还要细致。
闻家的整体情况就是,简单的阴盛阳衰。一家儿郎,只有两个长辈女眷。柳安安住在这里,身边除了郡青和两个宫女外,连个端茶递水的像样丫鬟都找不到。
闻君和说是家中这些年不太用丫鬟,跟在身边的都是小厮,有些什么,也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们。
年轻的丫鬟几个,留在老夫人身边跑腿,另外的,都是在闻萍儿身边。
柳安安在自己家中住了一夜,与她想象中不同,躺下去就能睡着。
一夜无梦,早早就在迷糊中听见从前院传来的兵器打斗声,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声就不见了。
已经醒了,柳安安又是第一天回家,不好意思多睡,倒是让郡青服侍她起身。
如今在闻家,柳安安梳头时,犹豫了下,让郡青给她梳了个百合髻,发髻上只簪了一朵花儿,清清爽爽地,和任何刚及笄的小姑娘别无两样。
起是起了,柳安安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还是郡青提醒她,早起了,是不是要去给祖母请安。
柳安安恍然大悟,就说她险些忘了什么。
实在是跟在陛下身边一年多,从来没有人让她早上起身后给请安,时间长了,柳安安早就不记得还有这个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