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下面的一层已经出现了焦黄色。
褚余:“……忘了。”
看管灶火的郡青头也不敢抬,默默把火调小了一些。
重新烧油,倒入白菜,柳安安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才将锅铲递给陛下。
夸着他:“陛下真棒!”
褚余捏着锅铲无言以对。
艰难的长寿面终于煮好了。
柳安安已经热得一身汗。
两个小碗,一人一份。
面上各卧着一个鸡蛋,并碎碎的白菜。
简单到是任何普通人家都常吃的。
这个时辰了,两人也懒得再回殿中用膳,索性就在小厨房,围着炉火吃。
柳安安吃了一口。
其实,味道还不错。
旁的不说,这可是陛下亲手……起码是亲自动过手的,这份心意,她收下了。
一碗长寿面下肚,柳安安这次是真的吃撑了。
回顾这一天,她几乎都在吃吃喝喝。
冬至的饺子,街边的小吃,闻君和拿来的糖画,陛下亲手煮的长寿面。
这样还怎么睡?
柳安安精神十足,又穿上厚厚的衣裳,在中庭里逛哒着消食。
褚余自然陪着她。
夜里宫人们都遣散了去,只跟着提灯的郡青和大侍。
郡青和大侍一前一后也离得远,保证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柳安安吹着夜里的凉风,天空还有半轮弯月,空荡荡的枝头,挂着一片枯叶。
她伸展手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现在了。
“陛下。”
她脚步站稳,转身挡在了褚余的身前。
“我有话要说。”
褚余挑眉,却不说什么,只抬手挥退了大侍和郡青。
地上放着两盏灯。
周边一片安静。
柳安安捂着胸口,只觉着紧张到她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当初陛下曾经说,会答应我一件事。”
褚余颔首:“是有这回事。你想到要让我答应什么了?”
“想到了……”柳安安老老实实点头,“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可能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让陛下答应了。”
褚余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走到廊下坐下。
池子里的鱼还在深夜里摇着尾巴,在冰冷的池水里荡来荡去。
柳安安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结结巴巴道:“陛下,我,我骗了你。”
褚余倒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承认。
“骗了我什么,嗯?”褚余捏着她下巴,故意欺负她,“从头到尾,如实招来。”
柳安安还真被吓到了。
也不敢犹豫了,张嘴直接说了最重要的一点。
“我不是苏广府籍的,我是寻南郡人士。”
“我是镇南王府的。”
“我是细作。”
说到这里,柳安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紧张地盯着褚余。
褚余保持着一脸淡定:“……继续。”
柳安安不敢有所隐瞒,想到什么说什么,乱糟糟,却还是把自己的身份来历交代的一点不剩。只除了闻家这件事。
毕竟闻家的事情,她自己现在都还是糊里糊涂的,说来也不敢直接说。
“我跟在陛下的身边,就是为了一件事。”
“陛下说了要答应我的事情,我是想请陛下,和我义兄,现在的镇南王,好好商谈一下关于撤藩的事情。”
柳安安一脸认真:“我义父和义兄守着寻南郡多年,所有的心血都在维护一方安定,若是撤藩,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
“还请陛下答应我这个请求。”
褚余听完,难得嘴角勾起。
却有些凉薄。
“的确是他们两代人所有的心血。”
柳安安松了口气。
“是呀,所以还请陛下和义兄好好说说。”
“我的确会跟他好好说说,”褚余意味深长道,“无论是撤藩,还是老镇南王,又或者是……他。”
柳安安听着稀里糊涂地,却只知道一点,陛下没有因为她的欺瞒而生气。
“陛下,你不怪罪我吗?”柳安安小声说,“我欺瞒了陛下这么久。”
褚余想了想。
“怪罪肯定是要怪罪的。”
柳安安又提起心来。
不会要怎么罚她吧?
“你说你跟在我的身边,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褚余的表情不太好。
他捏着小姑娘的下巴:“这句话如何解释?”
柳安安茫然地反问:“怎么……怎么解释?”
“你来只是为了替你的义兄求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柳安安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如不是当时义兄拿出整个镇南王府的命运来,她也不敢靠近暴君半步。
毕竟当时的暴君在所有人的心中,无异于猛虎。
她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褚余脸都黑了。
“那现在呢?”
“现在?”
柳安安又想了想,她好像的确只有这一件事是被吩咐了的。必然要做的。
现在的话,这件事都做了,那她就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
柳安安摇摇头:“没有……”
褚余抬起她的下巴,见小姑娘眼珠儿滴溜溜转,却是茫然,气乐了。
“那就从现在想,好好想一想,你还需要做什么。”
“这是惩罚吗?”柳安安小声问。
“对,是惩罚。”
柳安安犹豫了。
“可是……”
她抬眸盯着褚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是……我事情已经办完了,我……”
“我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
大家五一快乐!
第89章
要走。
褚余静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还是一脸的茫然, 似乎不觉着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褚余心平气和问:“要走?”
柳安安不知道为何, 后脖子一凉。
但是看暴君的神情, 十分的淡然呢。
错觉吧。
柳安安老老实实说:“因为此次我来,主要就是为了义兄所托之事。该做的都做了, 也是时候回家去了。”
“回家。”
褚余轻笑。
柳安安还是第一次见暴君笑得这么……这么,杀气外露?
柳安安被自己的形容词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褚余已经收起了那一抹淡笑,静静看着她。
“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个问题好奇怪。柳安安摸不准头脑:“……自然是当陛下呀。”
“陛下是天下之主,人间帝王,受万人敬仰,是世间楷模。”
柳安安不熟练的吹捧。
“你呢, 你是什么?”
柳安安听到这句,立即说道:“我是陛下的臣民!”
也许不太准确?柳安安想到自己是暴君的后妃,又小心翼翼补了一句:“也是陛下的……美人?”
臣民, 美人?连更进一步的说法都没有?
褚余忽地想到, 过往只有在最初, 小姑娘唤过他两声夫君, 之后一直都是喊他陛下,公子,再也没有逾越半步。
他问她, 她说,没有婚书。
所以在小姑娘眼中,他们两个人之间, 只是君臣关系?
很好。
褚余真的是气笑了。
他不善言辞,从未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多说过半句,也知道她胆子小,从来不会在这方面多说。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胆子最小的她,胆子最大。
这种话,无异于诛心之词。
“当初是你义兄派人,把你送到苏广府,再绕来通州府的?”
柳安安点头。
“是的。只不过在苏广府并未逗留,只路过,直接就到了通州府,入了杨府。”
褚余得了这个回答,只问她:“当初我说过,给你补添妆,可还记得?”
添妆?
柳安安回忆了半天,这才想到是许久许久之前了。
她还在通州府杨府时,是那姜夫人送来的礼,自称是给她的添妆。
可她都没有出嫁,连个婚书都没有,哪里能来的添妆呢。
之后暴君就说,添妆入了京,有多少给她补多少。
柳安安有些尴尬:“这个就不用提了,陛下。”
她总不能临走之前还要讹一把吧。
更何况还是添妆。
“要给的。朕答应了你,就会做到。”
褚余意味深长道:“朕答应你的事情一样一样都要兑现。如果你想走,等过了年,朕给你兑现之后,亲自送你回去。”
柳安安感动:“这怎么可以!陛下日理万机,为了我这种小事,怎好分心。”
“放心,你的事情,不会是小事。”
褚余说道。
到时候送她去镇南王府,可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
柳安安没听懂他的意思,还老老实实感动了一番。
陛下没有怪她,没有惩罚她,也没有因为她的隐瞒,对她有任何不满。
陛下对她真的很好很好了!
不用偷偷摸摸背着小包袱离开,还能留下来陪陛下过年!
柳安安高兴极了。
那套春装不是最后的礼物了,她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能给陛下多做一些衣衫。
年满十六,对柳安安来说,像是全新的一个开始。
一切都这么好,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的顺利。
次日,柳安安晨起后,嘴角都是上扬地。
“玲珑,”她自己挽了发,叫来玲珑,“你去告诉徐女官,事情已经完成了,让她去与我义兄回话。”
玲珑瞪大眼,满脸压抑不住的喜悦。
“恭喜美人如愿所偿!”
柳安安想了想,她如愿所偿吗?
这并不是她的愿呀。
应该说是,义兄如愿所偿。
不过,总算是把心中的大石头给放下了。
以往一直是带着目的,现在什么都交代出来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大截呢。
柳安安整日里笑眯眯地,见到曾御医,按照惯例来给她开了药,都能一口喝下。
曾御医前脚离开元晨殿,后脚就去了勤政殿。
“陛下。”
曾御医跪在殿中,叩首后说道,“臣已经给美人把脉,如今美人的身体比以往好处许多,体内堆积的旧病也拔出了七八成,积寒好转极大。”
褚余坐在长案后,案几上堆着的都是曾御医交上来的诊脉记录。
从第一次入元晨殿,到今日的所有都记录在案。
关于她的身体每一次调理状况,还有她用的药,全部都清清楚楚。
褚余翻看过后,确定小姑娘经过了大半年的调理,幼年时期的身体亏空都补得差不多了。
“很好,继续给美人用温和的药,朕要她健健康康。”
曾御医叩首:“是!臣,一定竭尽全力。”
说完这句后,曾御医暗示了句:“其实美人如今的身体,已经恢复不错。若是能养一个子嗣,在月中好好调理,或许会更好。”
褚余心中一动。
“……朕知道了。”
孩子。
小姑娘自己都是孩子呢,还能说得出要走的这种话,让她现在生养孩子,岂不是太为难她。
不过,的确令人心动。
*
柳安安早起时,发现中庭的宫女们都在打扫,殿门打开,殿外的长廊也都是洒扫的宫人们。
她披着斗篷踏出殿门,长廊绕开,就是一处最近的花蒲。
深冬里能开花的太少,说是花蒲,如今也谢的差不多,只剩下只草叶儿。
而宫人们正在往只草叶儿上绑着绢花。
柳安安看了一会儿有些好奇。
“这是在作何?”
陪同她出来的郡青低语道:“回禀美人,元旦之日是千秋节。为了庆贺陛下的千秋,宫中都在做准备。”
千秋节。
元旦日。
柳安安这才想起来,陛下的生辰对外来说,是一年的元旦之日。
他真正的生辰无人知晓,这个假的日子,却让宫中上下都动了起来。
“美人也该给陛下送上一份贺礼的。”
郡青提醒道:“若是按着宫规,千秋节时,宫内也会办家宴,宗室各府都会出席,在家宴上亲自送上献礼。”
柳安安对此没有过多的想法。
陛下的生辰已经过了,她该送的礼物也已经送了去,元旦之日,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嗯,我回去看着办。”
库房中还有那么多的玉石,不若选个上等的暖玉雕刻一两个摆件送给陛下。
在勤政殿时,放在长案上做个垫手的也不错。
只柳安安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不过还有短短几天就是元旦之日了,这会儿才开始急急匆匆准备,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这话问出来,郡青却苦笑道:“回禀美人,这等大事本来该是提前两个月开始准备的。宫中的事情大都是正宫,或者执掌六宫的后妃来操办。从去岁起,宫中暂时掌管六宫的是淑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