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这个孽障!”傅决闻言面色如寒霜,他甚至气得把桌上的砚台都砸了出去,但胸.口仍起.伏不断,一看就是气狠了的模样。
除了生气,他还觉得荒唐,不过一伴读而已,还没有实职,王轩就敢光天化日之下侵犯一国公主,若王轩他日有机会,他难道要弑君不成?
傅决摔了砚台还不解气,只是碍于傅卿还在这里,他不好发作。
只是这等肮脏事,他也不好问自己女儿她的清白还在不在。
傅卿继续掩面而泣:“儿臣一时慌乱,便逃出了盥洗室,但是室外竟然没有侍卫,而且之前帮我带路的侍女也不见了。”
“王轩追了上来,他还让儿臣不要跑了,说他得到了皇姑姑的允许,儿臣没有母亲,他和儿臣也算是得到长辈的同意了。”
“简直一派胡言!”傅决心里冷笑,傅卿的是没有母亲,但她的亲事,还轮不到他皇妹做主。
“儿臣也觉得他胡说,皇姑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虽然皇姑姑已经是方外之人,她人情淡泊,但是儿臣一直觉得她品性高洁。”
傅璎性情高洁?了解她一贯为人的傅决恨不得摇一摇傅卿的脑袋,让她不要这么单纯。
傅卿眼神有些涣散,“他要逼我就范,但我誓死不从,推攘之间,我不小心把他推下了溪水。听说王轩会水,所以我没想到他会死。”
“没想到,是我杀了他。”
傅卿垂目瞧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颤声道:“我杀人了,我虽恨他,但我没想亲手杀人,大家都说杀了人要下地狱的......”
“杀得好!阿卿莫怕,你杀的是坏人,是替天行道,才不会下地狱的。”傅决拉住傅卿的手,让她不要再沉浸到自己失手害死人的事情里。
在他看来,王轩死得活该,好歹是他宠了十多年的女儿,凭他也敢染指?
傅卿攥紧傅决的抬手,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看他:“阿爹说得是真的吗?我真的不会下地狱?”
“是真的。”傅决瞧着她不曾染上黑暗的眼睛,心里有些刺刺的疼。他开始后悔自己把傅卿养成骄纵却无甚心计的模样,他的女儿看上去似乎太过单纯了善良了,所以她才会对杀了一个想要冒犯她的人而感到害怕。
傅决想到前不久有人来报:萧如晦在路上斥责傅卿,却意外被一只鸽子弄得浑身狼狈,结果他这个傻女儿竟不计前嫌地带着萧如晦去了自己的宫殿,不仅帮他解围,还让他梳洗。
如此看来,他这个女儿除了性子娇了些,却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傅决想着,心里倒是添了些真切的父爱。
他耐心的劝说了傅卿很久,等她平复了情绪,才让人送了她回去。
傅卿形容狼狈的上了御赐的轿撵,阖上有些酸涩的眼睛,攥紧了衣角。
她只是需要皇帝的愧疚和心疼而已,一个小小的岚山寺,他一定能够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傅璎做的。
傅卿会看看皇帝要怎么对待傅璎,而她在皇帝心里又到底有多少分量。
傅卿刚走,傅决神色郑重地传了于安:“去岚山寺的仵作回来了吗?”
于安垂首:“回来了,正在暖阁候着。”
傅决道:“让他进来。”
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撒谎,但依着他皇妹年轻时候的性子,她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需要做的就是再确定一下,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傅璎做的。
傅决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傅卿的婚事,从来不由傅璎做主。她想要胡来,也要看看这后果她承不承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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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傅决瞧着自己衣袖上被泪痕晕染过的痕迹,心里只觉得一阵后怕。
如果真的让王轩的妄想得逞,不说他的将来想让傅卿和亲北戎的计划会失败,单说他的女儿,只怕也不得不下嫁给王家子。
大婚之前,女子就已经失了清白,纵然傅卿是公主、纵使她身份高贵,但是她在婆家到底低了一等。
仵作进来拜见,他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司直赵开源,精通勘察、办案之事。
傅决见了他便问:“岚山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回陛下,王轩的尸首是在溪水下游找到的。”赵开源长得清瘦,敛目垂首而立,无端端有一种严肃感。
“从身体的僵硬程度、溺水的程度来看,王轩应该是申时三刻死亡,申时王轩则刚落水。申时三刻他身体上并无被人移尸的痕迹,所以老臣预判王轩的确是溺死,而非落水前已被人杀死。”
傅决点头:“的确如此,那是不是人失手推下溪中溺死的呢?”
“有这个可能。”
赵开源点头,“但是王轩会水,根据他尸体被水泡程度、以及他挣扎的程度来看,他被人失手推下水后并未立即身亡。”
他顿了顿,接着道:“他应该是自己先游到了溪水中游,但是在中游处他挣扎的痕迹较为激烈,这里有其他人介入。”
傅决摩挲着玉扳指,微微沉吟:“你是说有人提前知道王轩落了水,并且还在中游等着他,打算要他的命?”
“应是如此。”赵开源指了指自己额头处 ,继续说:“而且王轩额头这里还有轻微按压伤痕,应该是有人在中游故意不让他上岸,王轩又游水力竭,所以最后才被溺死。”
他道:“对了,臣之前一直和逍遥谷苏神医在一处。”
傅决抬眼:“逍遥谷神医苏钦许?”
“正是他。”赵开源点头:“事情发生后,苏神医便同臣到了岚山寺,他在溪水上游的盥洗室里,发现了催.情香,只是点香的人许是不谨慎,那香只点燃了一会儿便消散了,所以于人无甚大用。”
涉及到宫中之事,赵开源不敢多言,只斟酌着言辞朝傅决道:“微臣听闻,公主衣物被污,刚好要去盥洗室换衣。公主去后时间不久,长公主殿下竟带着女眷公子们朝盥洗室而去。”
此处便真的涉及皇室隐秘了,赵开源尽量用客观的表述:“长公主说是公主唤他们去的,但是据臣调查,公主没有让人去找过他们。事情经过便是如此,恳请陛下决断。”
傅决一向温和的神色冷得吓人,这件事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还要他怎么决断?
他只是没想到,他的好皇妹,害他女儿不成,又好转头杀了王轩封口,这一桩桩事情下来,可见她心狠手辣,佛口蛇心。
傅决只觉得傅璎这些年的清修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坏亲侄女的名声,毁她的前程,也亏她这个皇姑姑做得出来!
他正在气头上,便见于安走了进来,踌躇道:“陛下,长公主殿下求见......”
“见!朕到是要瞧瞧她这些年清修,修没修成一颗菩萨心!”傅决气得心口生疼,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看向赵开源。
“你从御书房侧门出去,莫让别人见到你,今日所言,你也只需烂在肚子里便好了。”毕竟有关皇家脸面泄露内情确实不好。
“是,微臣告退。”赵开源磕头后,往御书房侧门出走去。
傅决只觉得傅璎回来之后,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如今要见她,他心里怒意夹杂着失望,他想忍都忍不下来。
傅璎一身素衣,容色憔悴地走了进来,看到傅决,她拨弄了几下佛珠,双手合十行礼:“长清见过皇兄。”
长清是傅璎法号,当初叫这个佛号,是希望她长久清静,心无杂念之意。
如今,傅决只觉得讽刺。
他捏着奏折的手青筋鼓起,余光看到下方拨弄佛珠的傅璎,语气沉沉:“皇妹现在不是应该在岚山寺处理王轩之事吗?你怎么突然回来找朕了?”
为什么突然来找傅决?还不是因为她收到了傅卿急忙跑来御书房的消息。皇兄一直宠爱傅卿,若是傅卿先告状,傅璎真的担心她皇兄的心偏了。
傅璎抬眼,小心查看了下傅决的面色,发现看不出喜怒后,她语气有些无措。
“长清已经是世外之人了,清修多年,我早已不知如何处理这些鬼蜮伎俩。王轩之事,长清亦是无能为力,所以只好皇兄为我做主。”
傅决瞧如今还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的傅璎,只轻轻点头:“你是朕一母同胞的皇妹,朕自然不能不管你,你还有什么话,不妨全部说完好了。”
傅璎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她就说她和皇兄是一母同胞,他又怎么可能不管她?
她想了想,还是咬牙试探:“还有阿卿,长清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她,她回来之时,对我言辞刻薄。长清虽然代发清修,但好歹还是她的长辈……”
没见过这样当别人姑姑的,傅决想起傅卿之前还称赞傅璎品行高洁,现在傅璎却反过来说她骄纵,如此对比之下,他一边为傅卿率直和看错人而惋惜,一边又对傅璎的虚伪失望至极。
“阿卿眼见也大了,她性情虽然率直,但是那脾气未免有些骄纵任性了。她自幼就没有母亲……”
“够了!你别再说了!”
压抑着怒意的呵斥打断了傅璎的话,她心里一紧,抬头看向傅决,却只看到他满脸的怒容。
“傅璎,朕今日只问你一句,岚山寺王轩之死,同你有何关系?”
宽袖下的手紧紧攥紧了佛珠,傅璎露眼神受伤:“皇兄再说什么,难道你怀疑王轩是长清害死的吗?”
话没说完,一本折子就朝着她的脸砸来,傅璎不敢避开,只能生生受了。
“你个混账!多年清修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傅决如今最见不得的就是亲人相残,他看着惊住的傅璎,只觉得厌烦。
“你以为你那些手段天.衣无缝?泼酸梅汤、换衣、让人辱阿卿的清白,带人去‘捉奸’,捉奸不成杀人灭口,这就是你清修修来的本事吗?”
“啪!”傅决气急,他大步走下,抬手就朝着傅璎的脸扇了一耳光!
“你做的这些事,只怕漫天神佛都要胆寒,你修的不是佛,是魔!亏得阿卿处处维护你,还在朕这里说你的好话,你就是这么对我女儿,对你亲侄女的?”
事情都败露了,傅璎被打蒙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她哭了起来:“皇兄,你是不是听阿卿说了什么?皇妹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你不要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你是个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傅决一脸失望的看着傅璎,心里又痛又恨。
“这事和阿卿没关系,大理寺那边早就查清楚了,你还敢欺君?你可知你做的事情,朕可以判你入牢,让你一直呆在里面了。”
原来事情都已经清楚了,傅璎听着傅决认真的语气,心里绝望,她一把抓住傅决的冕服下摆,哭道:“皇兄,你绕了皇妹这一次吧,但那王轩真的不是皇妹杀的。”
事到如今还撒谎,傅决失望地踢了她一脚,冷漠道:“事情如何,朕已有判断。你凡俗未尽,清修不诚,依朕看,你也不要代发清修了,你直接剃发,当姑子去罢!”
傅璎当年被逼着离宫去了落雪庵清修,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反身之地,但是一落发,她就真的要成姑子了。
她一点也不想远离了京城,吃着清粥豆腐,伴着青灯古佛无趣一生。
心里委屈极了,傅璎立即红了眼眶,她把佛珠一把扯断扔了,愤愤不平地问傅决。
“皇兄偏心傅卿,自然是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当了几年姑子,你知道我过得多辛苦吗?若非我这回请求回京,你是不是都不会来看我一眼?”
她站了起来,哭声嘶哑:“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是你亲妹妹啊!为什么皇兄要待我如此绝情?”
她现在还是只会抱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甚至还在怨他。
“够了!朕自以为对得起你了!”傅决被气得心口痛,头痛。
“当年朕帮你指婚了你心心念念的王家郎,为何你得偿所愿却要同他人有私情?”
“同人有私情就罢了,你还被王家人抓奸在床。”
当年的事,现在想想,傅决还会脸红:“王家嫡系的两朝老臣把事情捅到朕这里来,找朕要说法,朕都替你羞愤欲死!朕还能怎么办?朕只能让你们和离。”
傅璎默默攥紧了手,眉眼间只有屈辱,不见悔意。
傅决气笑了:“朕为了保全你的名声,说你心许佛家,让你代发清修,如今你却埋怨上我了?你真是黑心烂肚,不识好人心!”
如今想来,当初他的好心,全喂了狗了。
傅决对自己这个皇妹失望到不想管了,于是他倦怠地挥挥手:“如今也无须带发修行了,你直接落发了吧。”
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收的那个关门弟子,还故意在文苑为难阿卿,想来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你们师徒二人,一块去做姑子,反倒落得个清静!”
“不行!”傅璎闻言,面上血色全失,她急急忙忙拉住傅决的手,声音颤抖,“皇兄,芯儿不能当姑子,她今年才刚满十五,她还有大好的年华啊,你可不能这么狠心!”
傅璎如今哭得倒是情真意切,只是她本来就性情凉薄,旁人在她眼里只有利用的,和没用的两类。她这样真心为别人求情,还真是少见又违和。
傅决心里闪过一丝古怪,只是他心累了,也不想再追究些什么,便打算挥袖离去。
傅璎见事情已无回转的余地,她一把抱住傅决的腿,阻止他离开。
“皇兄,我可以落发,但芯儿真的不能落发,她,她是我的孩子,她是我唯一血脉……”
傅决身子一僵,他垂目看向哭得满面泪痕的傅璎,颤着手指问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傅璎离开公主府去清修时,分明并无身孕,她又哪里来的血脉?难不成她佛祖面前,也敢行淫.秽事?
傅璎心里羞耻,她对傅决的铁面无情也恨了起来。
咬咬牙,她低下头道:“我说,芯儿,她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