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为了萧谡砸了自己的箜篌,岂不是更说明她还在乎他?控制不住地介意很多事儿?冯蓁不服气啊,凭什么呀,凭什么萧谡坏事儿干尽,脚底流脓,她却还是在意呢?
冯蓁抱着她的仙桃树就又开始撞头,似乎是希望能撞出个失忆来。可惜她头太硬,最多就是撞个包。
冯蓁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想,她的生辰怎么过得这么糟心啊?
且不管糟心的冯蓁,宜人因为冯蓁早早地安置了,自己也想偷个懒早点儿睡。二月春风似剪刀,可那也是刀啊。
只是宜人刚要拆头发,就听得小宫女在外头道:“宜人姐姐,睡了么?”
“还没呢,进来吧。”宜人转过头去道。
“宜人姐姐,郭得海和金柳来啦,像是找姐姐有事儿。”
郭得海和金柳就是杭长生那两个小徒弟。宜人自然不敢怠慢,怎么说也是御前的人。
宜人一走出昭阳宫的宫门,两个小太监就迎了上来,嘴巴甜甜地喊了声,“宜人姐姐。”
“寻我有事儿?”宜人问。
“姐姐这边走,咱们一边走一边说。”郭得海殷勤地为宜人引路。
三人就这么走着走着便到了御花园。
宜人“咦”了一声,“呀,这片桃林开花了。”
“可不是么。”杭长生的声音在宜人身侧响起。“以前可没有这片桃林,是皇上登基后才让人挪种的。”
宜人以往来御花园时,也曾见过这片桃林,但当时桃花不开,看着景色也没什么特别,所以就不怎么留心。
然则今晚前来,这里却是千树万树桃花开,林中挂着琉璃水晶灯,将一片桃林辉映得好似一片粉彩云霞、如梦似幻的仙境一般。
这桃树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乡野林间随处可见。但若是成了片,一旦花开,云蒸霞蔚却是葳蕤妍盛,灿烂夺目,更赛牡丹。
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风韵,其实灯下看花也是如此。
宜人愣愣地望着这片张灯结彩的桃林不由叹道:“好美啊。”
杭长生点点头,可不是么,去年也是这么点的,但却无人欣赏。
而且花开有先后,哪能如此一齐盛放的,杭长生其实很想跟宜人絮叨絮叨,你知道为了让整片桃林能在特殊的日子全部绽放,上林署的人头发都要愁白了么?
今年居然还是无人欣赏,别说萧谡了,就是杭长生都要跳脚了。
“听说皇后娘娘素来喜欢桃花,难得花开得这么繁盛,若是能得娘娘鉴赏,这片桃林也能增光不少呢。”杭长生别有深意地看着宜人。
宜人迟疑地道:“可是,娘娘已经歇下了。”
杭长生笑了笑,“这才刚入夜,天都还没全黑,娘娘就是歇下了肯定也还没睡着,是吧?”
“可是娘娘一旦安置,就绝对不许任何人打扰。”宜人为难地道。冯蓁曾经跟她下过死命令,即便是她,要是不得允许进入她的卧房,那从此就再无主仆的缘分了。
宜人可不敢去冒这个险,因为她家女君跟从前好说话的女君不一样了。
杭长生都快被宜人给急死了,心说自己这个大内总管当得也太憋屈了,在皇帝跟前被虐得跟只狗似的,以前也没觉得自家殿下有多难伺候,现在么……
杭长生这会儿还对去年的事儿记忆犹新来着。从二月开始整个乾元殿就笼罩在了一种恐怖的氛围内,然后一直持续到现在。
杭长生是欲哭无泪啊,“宜人小阿姐,你还是想想办法吧,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今儿皇后娘娘要是不出来,我这大内总管也就当到头了,以后换成谁我可就不知道了。”
杭长生的暗示宜人听得懂,这一年要不是杭长生暗中照顾,昭阳宫的人肯定要吃很多亏的。若是换了人,对上一个不受宠的皇后……
宜人打了个冷颤,“那我回去试试吧。”只是她临走又回头道:“不过杭总管,我觉得你还是别抱太大期望。”
杭长生闭着眼睛点点头,心想这世上怎么能有冯皇后这种人呢?就昭阳宫那巴掌大的地方,还成日里关在屋子里,不怕关疯了么?小时候那么活泼,连皇子府的墙都敢半夜来翻,怎么长大了却这么怂?
杭长生眼巴巴地看着宜人远去的背影,给自己两个徒弟使了个眼色,郭得海和金柳赶紧地追着宜人跑了,哭天抹泪地把他师徒三人的境地说得跟明天就要上刑场了一般可怜。
第116章 桃花灿(中)
宜人心软, 却也不敢违抗冯蓁的命令, 只敢在她卧室门口轻轻地唤道:“娘娘,娘娘……”
冯蓁在桃花源里自然是听不见的。
宜人叫了好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大, 也不见冯蓁回答, 却依旧没敢掀起门帘进去。
但也算是凑巧吧。冯蓁撞了一会儿树,然后泡了个澡, 在桃花源的床上反复折腾了好几圈, 实在是睡不着,也静不下心去修炼九转玄女功, 最终还是出了桃花源。
生辰过得寂寞如雪,也难怪她烦躁了。
“进来吧。”
这句话简直让宜人如闻天音,高兴得差点儿没蹦起来,她推开门进去替冯蓁掀起床帘, 激动地声音都有些抖了,“娘娘。”
冯蓁打了个哈欠,真是奇怪,一出桃花源反而有点儿瞌睡的感觉了, “出什么事儿了么?”
宜人摇摇头,“今日是娘娘生辰。”
“唔。”冯蓁不感兴趣地应了一声,“你早晨不是已经祝贺过我了么?”
“娘娘都许久没出去走动过了,难道生辰的时候还把自己关在昭阳宫啊?再说宫里也没别的人了,她们便是想害娘娘也没法子的。”宜人蹩脚地劝说道。
冯蓁如何听不出宜人是在怂恿自己出门,她抄起手乜斜了宜人一眼。
宜人毕竟伺候了冯蓁这许久, 看她这神态就知道瞒不住,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是杭总管让奴婢来请娘娘的。”
“不去。”冯蓁转过身开始继续睡。
宜人怯怯地道:“娘娘,杭总管说你今儿要是不去御花园的话,他的大内总管就当不成了。”
冯蓁闭着眼睛生气,萧谡可真是太贱了,他的确是不威胁宜人了,却反过来威胁杭长生了,还真是会算计。冯蓁也不是傻子,她在宫里什么都没被克扣,反而都还是挑着好的往昭阳宫中送,其中杭长生肯定是功不可没的。
冯蓁气了半天,但理智上还是明白怎么做才对自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毕竟还得在这鸟笼子里混呢。
“娘娘。”宜人都快哭了。
冯蓁缓缓坐起身道:“怕了你了,伺候我梳洗吧。”
这还真是梳洗,第一件事儿就是沐浴、洗头,然后是绞干头发。这一通操作下来,杭长生等得已经是绝望了。
感觉自己香喷喷、白嫩嫩,又是一枚元气少女之后,冯蓁这才满意地坐到镜子前,“头发就别挽起来了,把那条链子拿来给我。”
冯蓁将红宝石链子的坠子挂在眉心,又让宜人拣了两枚金刚石的夹子束住头发,“就这样吧,反正头发也没太干,若是挽起来只怕得臭。”
宜人自然是冯蓁说什么就什么的,虽然她这样的打扮极其不符合皇后的已婚身份,但这当口她只要自家主子能跨出门槛就别无他求了。
只是临到出门,宜人才反应过来,她家皇后只着了薄薄的轻罗裙,飘逸轻灵极为好看,却也极为寒冷,她赶紧地抓了件白狐裘袍追上去,“娘娘,外面冷。”
冯蓁一出门就被夜里的寒风给冻住了,赶紧地收回了脚,“今年怎么这般冷啊?这都二月中了,也不知道桃花开了没有?”
宜人伺候冯蓁披了袍子,“娘娘去看看就知道了呀。”
宜人在前面提着宫灯引路,冯蓁慢悠悠地在宫里晃着,深夜出来就是好,人少。
“这是要去哪儿啊?”冯蓁虽然入主后宫这么久,但对御花园真心是不熟,压根儿就没来逛过。因为这里是后妃“偶遇”皇帝的最佳场所,她不爱来凑热闹。
“去朝日明月楼。”宜人道。这是御花园里最高的楼,在上面能一览整个御花园,而桃林就在它脚边。
楼外有太监守着,见冯蓁过来,赶紧跪地问安。
冯蓁看着这两太监倒是迟疑了,“楼上有人?”
“回娘娘,没人,杭总管让奴才们在这儿看着就是不许人上去搅扰了娘娘的雅兴。”
冯蓁反而更迟疑了,她哪有什么雅兴啊,全是被逼的。
杭长生躲在一旁见冯蓁有要转身的意思,赶紧给宜人使眼色。
“娘娘,要欣赏整片桃林只有在朝日明月楼上才看得全。”宜人道。
冯蓁扫了眼宜人,这人又开始撺掇自己了,要不是确信宜人不会害自己,她还真不敢往楼上走。不过既然来了,她又是个好奇的人,少不得得上去看看宜人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朝日明月楼,楼高七重,丹楹琼构、金漆粉饰,飞檐挂铃,风吹时,如玉磬音鸣,隐隐带着乐章。
站在顶楼纵览整个御花园,太液波光就在不远处,还能远眺京城,令人心旷神怡,冯蓁双手撑在栏杆上,长长地吸了口气,冷风寒骨,却也醒神。
“咦,御花园还有这样大一片桃花林啊,早知道应该多来逛逛的。”冯蓁道,这桃花林让她想起西京的日子。
“可不是么,杭总管说是皇上登基时命人挪植的。”宜人道。
冯蓁侧过头看着宜人似笑非笑,吓得宜人赶紧低头,表示再也不敢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冯蓁这才满意的转过头。只见脚下好似粉色的琉璃世界,万宝流光。
再仔细一瞧,原来是桃花枝上挂着水晶琉璃灯,不下数百盏,所费定然惊人。冯蓁想着果然还是狗皇帝会享受。
片刻后,那桃林却忽然起了变化。所有灯在一瞬间便熄灭了,粉色的桃花林陷入了一片黑夜里,再也分不清哪儿是桃花,哪儿是大地了。
紧接着,只见琉璃灯一盏一盏地逐渐亮起,看到最后,却是呈现出“恭贺皇后生辰之喜”八字。
宜人“哇”了一声,也是看呆了,没想到还有这操作,难怪杭长生死活非要让她把皇后请来。
再然后那些琉璃灯变幻了一下,又显出了“芳龄永继,仙寿恒昌”八个字。
动作十分整齐,好像有电动控制开关一般。可冯蓁知道这里是没有的,所以底下那些负责点亮、熄灭琉璃灯的人应当是训练了许久的。
“哇哇~~”宜人在一旁比冯蓁可兴奋多了,她是第一回 看到这种灯火表演,比花灯节的那些灯可好看多了,所以看得不眨眼。
冯蓁倒只是微微惊讶,主要是天朝人民这种求爱方式真的是看得不要太多。不过多归多,但你却不得不承认,看到下面的人如此大费周章,心里还是挺美的。
再然后,那些灯熄熄亮亮,又变作了“幺幺朕错了”五个大字。
冯蓁还没什么感觉呢,宜人在后面倒是被感动得不行了,几乎跳了起来道,“娘娘,皇上他,他……”
冯蓁侧头看着眼圈都红了的宜人,冷冷地道:“这又不是皇帝的手笔。”
冯蓁的脸冷得跟冰块儿似的,尽管她不愿承认看到这场桃林水晶灯的变幻时,她的心是松动了的,心底也涌起的一股叫人无从否认的感情。
但现在看到这打脸的五个字,冯蓁杀了杭长生的心都有了。
自作主张的死太监。
“可是为什么呀?”宜人不解,不懂为何冯蓁咬定了这不是皇帝的吩咐。
为什么?冯蓁冷哼了一声。萧谡从头到尾就没觉得他错了,在他心里恐怕她才是水性杨花那个,怎么可能会认错?
她进宫受这么久的冷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皇帝有意收拾她么,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再给她一颗甜枣。
那颗甜枣,不就是萧谡那恨不能天下人都知道的蒋贤妃和俞昭仪都没受过宠么?
以为这样戏剧性翻转过来,她就该感恩戴德地屁颠屁颠上赶着么?如果不然,就是她冯蓁不知好歹么?
冯蓁又冷哼了一声,“为什么?因为他脑袋有包啊!”
宜人没敢接腔,也再不敢发问。生怕再听到什么掉脑袋的话。
而另一头,杭长生差点儿没把自己跑死,气喘吁吁地进了乾元殿,“皇上,皇上……”
萧谡自然没睡,还在批阅奏折,见杭长生喘得跟猪似的,没好气地道:“喘匀了再进来。”
杭长生赶紧出了门,又重新进来,不过气息还是不匀,但他生怕冯蓁跑了。虽说有两太监守着门,但总不能把皇后关在里面吧?
“皇上,皇后娘娘去朝日明月楼啦。”杭长生道。
萧谡乜斜杭长生一眼,“她去不得么?”意思就是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杭长生道:“奴才这不是见皇后娘娘难得出门一趟么,所以才想着跟皇上说一声。”
萧谡不说话,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杭长生心想,皇帝得有自尊,但是做奴才的可没有啊,因此再接再厉道:“皇上,娘娘许久都不曾出昭阳宫了,这突然出来,还去了桃花林,这是不是想明白什么了呀?”
“呵。”萧谡冷笑一声,拿起另一本奏折看,“她什么时候时候想明白不好,偏是在今天?”萧谡心里难道还能不清楚,铁定是杭长生去找宜人了。
杭长生可没打退堂鼓,他心里明白得紧,今儿要不把矫情的皇帝劝出门,明儿他的大总管也就到头了。奴才的自尊那就不是自尊。
“皇上,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呀。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生辰,体会着那寂寞了,自然就能明白一些道理。”杭长生道。
只是他还没说完,就见萧谡的脸色比先才还阴沉,以至于杭长生到最后说话的声音都跟蚊子似的了。
“走吧。”萧谡站起身。
杭长生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原以为萧谡是要发火了,谁知道居然就站起来了,这未免也太好劝了吧?
萧谡的大长腿迈得极快,快得杭长生必须小跑才能追得上他走路。杭长生心里暗自有些小得意,他就知道自家陛下是坐不住的。一时难免有些得意自己的聪明,别人都说冯皇后失宠是铁板钉钉的,只有他知道完全没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