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清一怔,竟然被小姐给瞧出了不对来。
他今晚的心情可以说是大起大落,原本的艰涩与惶恐,都在听到小姐要让江纭日后住在铺子后院那一刻,烟消云散。
原本那些蠢蠢欲动的卑劣心思也都像是叫人碰了一下的含羞草似的,刷地收了回去。
“穆清还以为小姐要将那江纭收到宅中。”贺穆清细声说着,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又是忍不住地酸涩了起来,“是穆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除了被她问起是否喜欢她时,贺穆清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心思给她坦白。
明明都已经开始吃醋了,怎么就不肯坦白呢,是因为他们二人一主一仆,才会叫他频频否定?
顾和以撇了撇嘴,那要不她再主动一点儿?
此时他们两人正经过长廊,她一个转身,还未叫人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伸过贺穆清的耳旁,按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将他圈在了自己与柱子之中。
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心中越发欢喜,身上有些微热,让她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
“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小人之心?”
贺穆清靠在柱子上,背后是一片冷硬的触感,脑海中空白了一瞬,他想,小姐又要调戏他了。
不过也好,小姐喜欢的话,就一直这样,只调戏他一个人好了。
他也喜欢被小姐这样对待。
垂眸,他放柔了自己的声音,“穆清想做小姐用得最是得手的下人,不想别人抢了穆清的位置。”更不想每日陪在小姐身边的是其他人。
贺穆清这话,像是在说他自己贪慕手里的那么一点点权力,不过在顾和以眼里嘛……就是吃醋又不好意思明说的表现了。
她心里欢喜,都快要笑成了一朵花,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稍稍凑近了眼前的人,“贺穆清,你是不是吃醋了,嗯?”
一呼一吸之中,轻微的气流打在贺穆清的脖颈上,让他从脖颈处开始发起热来,一路烧到了脸颊。他想侧头躲过去,离开这个叫他心脏乱跳的地方,可却被人强势地抚助了发烫的小脸。
“别躲,老实说,是不是吃醋了?”
胀红着一张脸,贺穆清的呼吸有些不正常,但也没有承认他吃醋了,而是克制着自己,将手握成了拳。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炙热的呼吸,还有小姐微微透着粉的脸庞,让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可能是那茶水中助兴药物在推波助澜。
以往小姐虽然也会调戏他,可却不曾这样大胆强势。
他忽然不想告诉小姐那茶水的事了。
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吸交织在了一起。
暧昧的气氛让顾和以的身体越发的燥热,很想就这样一把将贺穆清揽在怀里,甚至是伸手探入他的衣袍之中。
她深呼吸了一下,口中吐出的气息越发炙热。
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脑海中忽然回想到在风月居饮茶时,江纭忽然叫住了她一声,而她自己打断了江纭……莫不是那茶有些问题?
顾和以的猜测是如此,按在柱子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
她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微哑,“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真的吃醋了。”
贺穆清还是不答,只微张着口看着她。
顾和以的目光在那呼出了温热气息的唇上停留了两秒,喉咙处动了一下。
好在她只是觉得身体发热,还有理智。
她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又借着自己想要亲近眼前之人的这股热意,稍微抬了下头,轻轻落在贺穆清额头上一个吻。
然后在贺穆清惊异的表情中,双臂稍稍用力,将眼前的少年揽在了怀里,手隔着衣料轻轻地从背脊的蝴蝶骨处抚下,滑到了细瘦的腰间,她感觉到贺穆清浑身紧绷了起来,呼吸也窒住了,便将手停下,只安安静静地圈着他的腰。
两人的身子贴在了一起,衣料摩擦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好想碰他。
不同于以往调戏他时,拿手去触碰他的脸时那种抚摸。
想要更深入些。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心中会有这般冲动,大抵是和那风月居中的茶水脱不了干系,被圈在自己怀里的贺穆清又僵硬成这样……还是别太过孟浪了吧。
顾和以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身前之人的心跳重重叠叠夹杂在一起,感觉到贺穆清的身子逐渐放松了些许。
不过却也没有回抱她。
她心里还是稍稍有些失落的。
不过也好在没有推开她,至少是对她这样的做法并不反感吧。
没关系,她可以慢慢来。
炙热的呼吸附在了他的耳旁,张了张口,她道:“别乱吃醋,好好休息,回去吧。”
说完,她松开了双臂,有些暗沉的双眸定定地看了一眼贺穆清,将他这副眼带惊诧、脸颊红透、张口细喘的模样记在了心中。
还是好想碰他。
顾和以咬了咬自己口中的软肉,一边甩了甩自己头脑中的黄色废料,一边迈着大步离开了。
一点一点来,她在心中告诉自己。
别吓坏了人家。
贺穆清一脸震惊地靠在柱子上,看着顾和以逐渐远去的背景,一手刷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脸色红得像是滴了血,一颗心脏跳动得快要炸裂开来,微张的口中吐出同样炙热的呼吸。
小姐吻了他。
小姐抱了他。
小姐要他别乱吃醋。
这样几句话一直在贺穆清的头脑中回荡着,紧跟着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喜悦。
小姐是不是……真的也有些喜欢他?还是这些全都是因为那助兴的茶水?可江纭也说了用那茶水并不会影响人的意识,所以小姐其实是真的想这么对他?
他红着一张脸,身子靠着柱子滑下,坐在了地上,一只手一直捂着自己的额头,没有离开。
心中虽然是半信半疑的,可兴奋、喜悦依然难以言表。
回想刚刚相拥时身上的柔软触感,刚刚鼻间那清冽悠远的味道,刚刚那炽热又带着欲意的呼吸,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久久不能降温下去。
他坐了好久,直到一阵微凉的风吹来,才叫他稍稍清醒了那么一点儿。
小姐若是真的有些喜欢他,还吻了他抱了他,可他这阉人身份怎么办?
贺穆清微微喘息着,心中的喜悦和恐惧同样升腾着,小姐已经与他这样亲近了,如果被发现了他这阉人身份,小姐一定会恶心透了他吧,一定会觉得自己被他这样的人脏了手吧。
不能被发现。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手指狠狠地抠着地面,双眸微微地眯起。
就算小姐真的喜欢他,他也得把自己和小姐的关系,就停留在只轻轻亲吻这个阶段,不要再更近一步了。
用什么借口呢。
九叔,对,还有九叔。
贺穆清的思绪乱窜着,以小姐的清誉为借口,以不能叫九叔发现为借口,让他们的相处停留在拥抱和亲吻这个程度上。
还好能有合适的借口。
太好了。
“哈……”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略显纤细的笑声。
想好了阻止他们更进一步的借口,贺穆清心中的恐惧已经被他自己下意识地抹去,心中就只剩下了无尽的欢喜。
他坐在地上,双手圈着自己的腿,将头扎在了膝盖上,一双露在外面的耳朵泛着明显的粉红。
“穆清好喜欢你啊,小姐。”
……
好在那风月居中的茶水,只是能给人助兴。
离开了贺穆清之后,顾和以身上的热度被凉风吹了一阵,又压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燥热感沐浴了一番,等到上了床就寝时,那股感觉就已经快要消散净了。
第二日早晨醒来,顾和以第一件想起来事,就是昨天晚上她搂着贺穆清时的感觉。
心脏跳得飞快,就是现在想起来,心跳都又加速了些。
哎呀,还是好喜欢怎么办。
好想……再抱抱他。
顾和以连搂带骑地卷着自己的被子在床上来回来去地翻滚了好几圈,埋在被子里的脸上全是笑意,直到屋外采文听到声音敲了门,她才停止了自己这少有的愚蠢行为。
“小姐今日可是睡了个懒觉。”
采文端着温水进了房间,脸上声音里全是笑意,她自打从安回家照顾生病的娘之后,在顾和以身边也伺候一些时日了,稍微了解了自家小姐的性子,再加上昨天从风月居回来,她都做好了被九叔骂上一顿的准备了,谁想到小姐真的和九叔沟通了一番,九叔完全没有为难自己,更是叫她觉得自家小姐实在是体贴和善。
“嗯?今日很晚了么?”顾和以开了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似乎确实是已经照屁股了,再过一阵恐怕是能直接用午膳了。
可能是昨晚喝了那茶水,身子不适,所以有些嗜睡吧。
采文在她洗漱完之后,来到铜镜前帮她梳头束发,一边说道:“对了小姐。”她说得急促,猛然顿了一下,然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出了口,“小姐早晚得知道,奴婢就直接与小姐讲了。今早家中下人们都在传,说小姐昨日晚间和贺穆清搂搂抱抱牵扯不清……然后……”
顾和以的眼皮一跳。
昨晚她还特意往四周看过了一遍,没发现有人在啊,传出这种事来,她是不怕什么的,就是怕对贺穆清有什么影响。
她蹙了蹙眉头,语气不大好,“然后怎么着,接着说。”
“然后小少爷听说了,就让贺穆清跪在院子里,已经有两个时辰了。”采文小心观察着小姐的神色。
顾和以眉间的褶皱隆起,像是一座小山,顾和谦罚了贺穆清?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了,再这么跪下去,腿还不得废了!
采文已经帮她梳好了头,她也不打算上什么妆了,直接起身就出了门。
顾和以走到贺穆清面前时,他的身子都已经在打着颤,咬着嘴唇叫自己不发出声音来,额头上全都是细密的冷汗,一张小脸苍白得很。
心里边有点儿心疼也有点儿生气,说过多少次了,不让他跪,竟然还跪。
她忍不住气问道:“不是叫你不许跪吗?怎么又跪了?”
贺穆清被问了话,抬起了头来,这才答:“小少爷叫穆清跪,穆清自是得跪。”
顾和以双手抱胸,语气不善,“他叫你跪你就跪么?你到底是听我的话,还是听他的话?”
贺穆清自是极会拿捏人的心思的,他咬了咬唇,表情又软又可怜,“穆清是仆,小姐与小少爷都是主子,主子的话,就都得听。”
往外舒了一大口气,顾和以单膝跪地与贺穆清平视,她说得缓慢,却认真,“你以后,只能听我的话,懂了么?只能听我的。”
红唇抿了抿,贺穆清听出了她话中的独占欲望,心中欢喜,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副软软的表情,“穆清知晓了。”
“谦儿罚你时,怎么说的?”
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贺穆清停顿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道:“小少爷说……穆清对小姐图谋不轨,该罚。”
顾和以忽然笑了,将问题完全抛给了贺穆清,“那你……到底是冤枉还是不冤枉呢?”
若他说冤枉,那就是在说顾和谦不明就里地胡乱惩罚下人。
若他说不冤枉……那就是他表明自己确实图谋不轨了。
这是一道怎么答都很送命的题。
顾和以在等着贺穆清的答案,带着笑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昨晚醋都醋了,抱都抱了,亲都亲了,这回该承认自己的心思了吧?
贺穆清一瞬间小心思千回百转,昨天他与小姐相处的事情已经叫人给发现了,这时候还是撇清关系比较好,若是真的叫九叔知道了内情,他怕他不能再继续留在顾家。
片刻之后,他道:“穆清冤枉,今日在下人间所传的流言,给小姐带来困扰了,都是穆清的错。”
顾和以想掀桌子。
困扰?
她的困扰就在于,她觉得这小子喜欢她,但这小子偏偏不承认好吧?
都已经主动成那样了,这小子怎么就还是不肯承认呢?难道还真就是她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么!
心中忽然一股闷气,她扭头拔腿就走,离开了几步,又忽然停下,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头指了指贺穆清,对采文道:“把他扶回房间里吧,别跪了,小少爷要是问起来,就说我让回去了。”
采文最近这些时日早隐隐地察觉出些不对劲儿来。
不过,做下人的,主子的事不过问,她又不像是从安,跟在顾和以身旁好些年了,关系那么亲近,所以便什么也没说,过去扶贺穆清。
贺穆清哪里肯叫别人碰他,采文一过来,他就立刻绷起了精神,双手撑地,勉强让自己站了起来,还没站稳,就因为双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而一下子又跪了下去。
采文小声惊叫了一下,“哎,我扶你啊,别乱来。”
贺穆清知道自己此时根本站不稳,见采文要听顾和以的话过来扶他,也顾不得顾和以还在跟前了,眉头狠狠地一拧,双眸的目光阴翳得吓人,“你别碰我!”
纵是采文的年龄比贺穆清大上好几年,也是被他吓了一跳,平常人家老老实实干活儿的下人,哪儿见过这样狠戾的眼神,登时不敢上前了。
顾和以也因他的表情微微一顿,她是头一次正面看到他这样的眼神,确实不像是十几岁少年能有的。
王奕和应该是早就见过这种眼神了吧,不然也不会那么提醒她。
贺穆清还想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顾和以感到了一股无奈,像是贺穆清最初来到顾家时的那种无奈。对于贺穆清,她发现自己时常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这小子为什么会这么拧巴——有时候温顺乖巧的让人怜惜,有时候又倔强顽固的叫她丝毫没有办法。
大概是贺穆清最近一些时日里都太听话了,叫她忘了他也是一个会如此倔强的人。
顾和以冲采文说道:“采文,把这附近的人都清了吧,我这不用伺候着了。”
“小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