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邓智林真的受不了,喝了一声,道:“起来!大老爷们跪着像什么样子!?”
关开华停顿了一下,他皮厚啊,早豁出去了,耍赖道:“爹原谅我,我就起来!”
嘿,这滚刀肉!还真颇有自己的真传。这德性不是与关兴非常相似吗?!
邓智林已经彻底的醉了。
这可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尽了!
邓智林能吃他这一套,论无赖,他可是祖师爷,他冷笑一声,道:“学会威胁你爹了是吧?!信不信我叫他们三把你丢出院子里去,趁我好说话的时候,快点起来!”
关开华也干脆,见邓智林脸色不对,咕噜一声就起来了,那利落的。
邓智林气笑了,看的都牙疼,又好气又好笑,又无语,道:“你这跟小丑似的跟谁演呢?!我是不是该发你个小金人啊?!”
关开华眼睛发光,道:“啥,啥小金人?!”
邓智林彻底无语。
“行了,都坐下!”邓智林道:“我看你们四个怕是要常上门了,我也不问你们图什么,是真孝顺假孝顺,我一概不问,但是趁今天我得立个规矩,以后你们没事就上门吵吵,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断你们的官司,我是不是造孽?!规矩立下来,以后谁犯,自动滚出院子门,不送。想进我这道门,就得好好说话,别吵吵。别说些不三不四,指桑骂槐的话,更别吵吵,你们老子一把年纪了,只想过点清静点的日子,懂么?!”
关开富扫了一眼关开华,道:“爹是该立个规矩,尤其是那用心不正的,就不该上门来!”
“你也别废话!”邓智林扫了一眼关开富,道:“你大哥大嫂好歹还知道用点心,费点心,你呢?!不用心就算了,倒指着你大哥说起来,你大哥再不济,事情是做了的,你不做事,废话还多,有理了是吧?!”
关开富语塞,脸色难看,不吱声了。
关开远关开贵见老爹现在这德性这么强,也不敢再吱声了。
关开华感动的不行,不管咋说,这段时间的猪肉和孝心没白搭,亲爹总是向着自己说话的,虽然他也犯了错,那天着实不该对一个小子大小声,太不应该!
老爹家里养的哪怕一只鸭,一只鸡,都是不能不当回事的。
“来我家里,第一不要相互吵吵,也不要与我吵吵,谁吵,谁出去,第二不准打骂人,打骂鸡鸭猪都不行,哪怕是只蚂蚁,也是老子家的蚂蚁,你们是外人,懂?第三,可以进堂屋,院子,伙房,不许做贼的德性,来老子家里当贼呢,这么鬼崇,难看不难看?!”邓智林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关开富嗡声嗡气的道。
关开远关开贵见二哥服气,也道:“记下了,爹。”
关开华陪着笑道:“爹,我的错我担,我记下了,以后再不敢犯!”
“哼,小凡和菜坛子的事还没找你算帐呢!”邓智林白他一眼。
关开华缩了一下脑袋,有心想说菜坛子真不是他偷的,但是怕几个弟弟留意到这个重点,便没再辩解。
也幸亏没辩解,真辩解了,以老爹现在的侦察能力,估计真能扁他了。
关开华觉得还是怂一点,反而好处多。
关开富道:“什么菜坛子?!”
邓智林扫了他一眼,道:“再加一点,少追问,这么多废话,说了不累?!”
关开富能气死。他就说,老爹和大哥之间一定有秘密。还不告诉他。他白了一眼关开华,心里发狠,这个事,他早晚能知道,不就盯着关开华吗?!盯着就是了,他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休想瞒过他的眼睛。这县城能有多大!?再大,他若有心要盯,也能盯出来。
“暂时就这么多吧,”邓智林道:“我也不图你们孝顺,老上门来,我还烦呢,所以,以后闲了没事,少来我这,我这又不是食堂,不开大餐,要吃饭就家去吃,明白?!”
“明白!”四个儿子都应了。
一时气氛又有点安静下来了,就是这么古怪,虽然话不说了,但就是不走啊。
邓智林去洗碗,一面洗一面道:“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事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想跟爹说一声,若是爹这里有什么难处,或是小五有什么要求,爹只管说,甭管是缺衣少食了,还是缺笔少纸了,都好说。”关开富道:“要尽孝也不是大哥一个人的活啊,我们也是爹的儿子,小五的兄长。”
“行,”邓智林笑了一下,道:“没事去给你们娘烧个纸是正理,别只有丈母娘,倒忘了亲娘!”
四人便有些讪讪的,乍然忆起孙氏的忌日来,他们确实是错过了,完全的忘记了,一时十分讪然,都道:“明天就去,明天补上!”
“行了,回吧,我忙了一天也累了,真不耐烦招待你们,喝完了茶就都走。”邓智林将碗洗了一遍,放到纱布底下盖住了。
四人左右看了一眼,既都不甘心,又谁都不乐意先走,最后还是一起出来的,都各自防着哪个不肯走,想单独与老爹说话呢。
尤其是关开富,一直盯着关开华。
出了院子门,关开富问关开华,道:“爹说的菜坛子是什么菜坛子!?”
关开华哪里肯说,只冷笑道:“爹便是放个屁,你是不是也要闻闻是香是臭?!”说罢也不搭理他,径自先走了。
“装什么孝子贤孙,这是图着咱们不知道的好处呢!”关开富呸了一声怒的不行,有好处死都不吱一声,还当什么大哥?!
“二哥!”关开贵关开远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大哥那个人,突然异常起来,定有咱不知道的好处瞒着我们呢,”关开富道:“左右是盯着大哥就是了,早晚狐狸尾巴得露出来……”
关开贵关开远愣了一下,原来还真有事啊!
关开贵咬牙道:“怪道他一个人把送猪肉的事给揽了,他婆娘也孝顺起来,揽了小五和老爹的四季衣服。呵,这乍然做起好人来,谁能信他转性了?!”
“我就知道里头定没好事!”关开远道:“好啊,原来这是背后想捣鬼呢!”
三人一合计,顿时结成同盟了,寻思着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事给弄明白。
大哥一个人独享好处,那真没门!
关开华回了家,他婆娘迎了出来,道:“公爹原谅你了?!”
“我死缠着,亲爹也怕孝子,哪有不原谅的,只是他们三个,”关开华哼了一声,道:“甭理他们,现在他们正是没头的苍蝇,上窜下跳呢,也是缺了大德了,谁叫他们当初分摊送猪肉的时候推三阻四的,现在活该求知无门!”
刁氏一乐,笑道:“我给小涵又裁了新布料,再多做几套衣裳,这秋衣也给做上,他在书院里也有面儿,是不是?!这一套先做好了,你明天带去。”
“一并带去也行,”关开华道。
“笨,一套套的送,这不是能多跑几趟,你还能吃亏!?”刁氏嗔他道。
关开华嘿嘿笑,道:“还是你聪明!”
说罢到屋里把那菜坛子给搬出来了,刁氏也很紧张,将手上东西放到一边,道:“这个能开封了吗?!”
“应该能了吧?!”关开华心里也没底,道:“爹也没与我说这是啥呀,我又不好问,更不能承认是我偷了这坛子,今天老二还问了,我是一问三不知。”
“二弟知道了?!”刁氏道。
“都知道了,”关开华道。
刁氏道:“以后怕是瞒不住。”
二人寻思着这腌菜,这几天也能尝尝了,刁氏便道:“先打开看看,不够味就再腌几日。腌咸菜不都是这样的吗?!”
都是要中间打开看看,给咸菜翻个身的。
关开华一想,还真是,便小心翼翼的将腌菜坛子打开了,捞了一颗出来,放在盘子里。
白菜是真的腌透了,如玉一般,透着一股从未见过的光泽,而且有着调料的加持,更添一份香味,那种香,很抢鼻子,他们二人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刁氏喜的掐关开华,道:“这可真是密方啊,你瞅瞅,这热天的腌菜,竟然不烂,不臭。还腌成了,你闻闻?!”
“闻着呢闻着呢,”关开华道:“别掐别掐,疼!”
刁氏松了手,喜的见牙不见眼,道:“我没做梦吧?!”
“我去拿刀来切一切,咱尝尝味儿!”关开华忙去厨房寻刀了,然后将这一颗菜给切细了,切块还不好看,干脆切成了丝,那一根根的,特别的晶莹剔透。
“尝尝?!”关开华用筷子挑了一根,这太美了,美的都舍不得吃了。
刁氏尝了尝,道:“好吃,好吃,你尝尝?”
关开华尝了一根,喜的要死要活,道:“我终于知道爹为啥不乐意儿子们在他那吃饭了,他不乐意留饭,就是因为这些个呢,你说说爹他藏了多少手?!你说说这腌菜方子,还有那豆腐,若是有了方子,那以后子孙都是受用不尽的!这菜,这菜咋就能腌出这么出色美味呢!”
好吃到哭,又脆又酸爽可口,还有一点点清香的甜,他们竟形容不出来。
明明几天前只觉得菜好吃,调料还多余呢。
现在却是腌入味了,这调料与菜一结合,那美妙的口感。
刁氏也喜的不行,道:“若是开个豆腐坊,再腌点小菜卖,这生意怕是不愁!”
关开华与刁氏喜的不成,将坛子重新封了口,又藏起来了。然后怕味儿窜出去被人闻见,恨不得对这香味毁去踪迹呢。
夫妻二人那心里琢磨的,高兴的不得了!
四个儿子一走,邓智林才觉得清静了,赵玉和道:“四位爷都是有脾性的人,关叔有福气!”
“福气?!”邓智林笑了一下,道:“这福气一般可消受不起。玉和啊,以后他们上门,不用对他们太客气。这四个不孝子,越是对他们好,他们越不知好歹!”
赵玉和听的哭笑不得,也不好应的,只含糊着混过去了。不管咋样,他的立场还是要叫一声大爷二爷三爷四爷的,倒茶递水,那肯定是必须的。
邓智林进了关开涵屋里,小凡也在练笔画呢,看上去可认真。刚刚四个在外面嚷的声大,小凡还战战兢兢的,是关开涵安抚他叫他别搭理这声儿,便留他在书房里练字了,小凡便渐渐没了忐忑,小脸上都是认真。见人进来了,甜甜叫了一声爷爷。
第68章 三堵一
邓智林笑道:“小孩子要早点睡觉才长的高, 去洗澡睡吧。”
“哎。”小凡甜甜应了,却是贴心的将笔墨纸收拾好了, 这才退出去寻赵玉和。
关开涵道:“他们既都知道了, 爹还能瞒得住?!这眉眼官司, 我都听不下去。”
“不是刻意瞒他们,只是还不到时候, 等雷哥回来,随他们折腾去, 只要不耽误我的事, 都好说。真误了我的事,我饶不了他们。”邓智林笑道:“你这四个哥, 这一辈子也就这么点格局了。”
关开涵也颇为无奈, 道:“营头利益, 他们看的太重, 情份又看的太轻。我重视的,他们重视的, 侧重点不一样,人世,就是这样的不匹配。”他所重视的深情厚谊, 与他们的利益交缠, 是冲突的。
比如对孙氏,人走茶凉, 四个哥哥连亲娘的忌日都忘了, 只有他, 还记着,为此伤感。
邓智林道:“他们四个丈人,也不是做大事的料。”
关开涵笑了一下,道:“我就知道你,怕是呆不住,这个院子,这个身份困不住你。我早有预感。”
“其实一开始我也想佛系点,养养老算了,奈何真不是那种能闲得住的人,”邓智林颇有几分交心的意思,说到底,他说的,只有关开涵能懂他。
关开涵当然懂,他就是这种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安居于一院墙之内,做个普通的老头呢。
“既是苍鹰,盘旋于天,是宿命。”关开涵道。
“的确是宿命,”邓智林苦笑了一下,道:“你不问我想做点什么吗?!”
“不问,我只看着,陪着便是了,”关开涵笑道。
“不错,这个好,”邓智林笑道:“那我也看着你走到哪一步。”
关开涵便笑,道:“不用他们四个亲家,可是要用旁人?!”
“那个瓦店的孙老板和木材店的汤老板都不错,”邓智林笑道:“这个朋友是值得交的。那四个亲家,太唯利是图。倒是他们,重利益,但也不轻骨格,这样的人,眼界远,格局高,不被限制,又有底线,是个好合作的忠诚朋友。这做事,光有利益是不够的。做一件事,难免有捆绑。与什么样的人捆绑在一块就很重要了,与那些唯利是图的绑在一块,是容易陪着下沉,他们沉下去还要拖你一把后腿,很冤的。”
关开涵笑了笑,道:“所以,雷哥是做什么去了?!”
邓智林嘿嘿笑,不回答这个问题,只道:“这个人,更是个可用的人。小子,你多学学。人事人事,我跟你说,搞定了人,选择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合作伙伴,就有什么样的前程,不管哪个世道,搞定了人,其实就搞定了事,这并不冲突。你可别小看这一点。有一双慧眼,会识人,会用人,就能不用走弯路,不用掉坑里,人生呢,也就不会被诱进陷阱里。”
“道理我都懂,然而世间又有几个人不受诱惑,不被利所趋的?”关开涵道:“总归我是清醒的。我不贪便是了。”
“这样才好,不说以后你有什么出息,能知道怎么规避风险,本身就是一种敏锐的直觉,”邓智林道:“人间世,有很多陷阱,以后往上走的越高,就越得清醒。可知道?!”
关开涵点了点头,他明白邓智林在说什么,他中庸些便是了,中庸不是平庸,而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法,不树敌,不招嫉,看着平和,其实,是一种特别重要的生存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