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孝顺,真不是留恋亲爹亲兄弟,而是,一旦不是亲生的,不是有血缘的,只能继承收养关系上的钱财,就不是现在这个理直气壮分到的家财了,这得重新分配!
这个事,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关开华都腿一软,都要跪下来了,“爹啊,你说这话,杀人诛心呐!娘死了,你不能信口胡沁呐,街坊的老人还在呢,我们是不是娘生的,有人知道……你别瞎说,由着人糊弄鬼啊……”
这话,倒叫邓智林冷笑一声,道:“你们娘怀没怀,我不知道?!他们能知道?想当年,为了装几次大肚子,可是费了老鼻子劲了……”
关开贵也给跪了,道:“爹,你别闹了,以后我们给你送肉,给你送菜,一定多来看你,你不能这样说瞎话啊,这样的话,叫我们怎么好?!叫娘如何安息啊……”
安息?!你们亲娘生忌,也没见你们烧个纸,作个祭!
邓智林看他们是真的急了,便止口不说了,吃起饭来,良久又慢吞吞的道:“这蹄子,得配点绍兴酒,才好喝……”
“我去买!”关开远觉得老爹越发的无耻了,疯了一样的跑出去。
“买了我也不敢喝啊,这要是酒里有药,一口把我药死了,堵了我的嘴,我这一腔憋屈,可怎么办哟?找阎王爷去?!”邓智林道:“要不说,这不是自个儿的种就不是自个儿的种呢,空手来的时候,个个都好意思,我也不好意思提,这一提吧,这么积极的要买来了,我又怕被下药,惹不得,惹不得,野种就是野种……”
“爹!”关开华道:“说话要负责任的,你这是满嘴胡沁,想要冤死我们啊,我们孝也不行,不孝也不行,到底要怎么着你才满意,你能不能别折腾了!”
邓智林不吱声了,开关远买酒回来了,额上全是汗,门外还跟了不少人在外面听着壁角,一个个吃饱了撑着的人也蛮多的。
“爹,酒!”关开远道:“以后咱都孝敬爹,求你别闹了!”
“爹不敢喝,怕你下毒药死他呢!”关开华手上的青筋都在跳了,忍着怒火盯着邓智林,似乎他再敢胡说一句,他就要真当不孝子要掀桌子了似的。
关开涵全程没说一个字。
他从不疑心自己是渣老汉的儿子,因为他与这个渣老汉真的很像。一样的薄情和冷血,冷血在骨子里。就像这场面,哪怕是老头被打了,他也不心疼老头,哪怕闹翻了天,他也只是个局外人似的,虽身处其中,可是心早离了。
关开涵疑心自己是真的冷血动物,心伤透了,感觉眼前这一切,只觉得好笑,而没有半丝的动容。这样的冷血自私,难道不是遗传吗?!
他与渣老汉真的很像,包括四个儿子,也很像他。都是一样的。
一想,嘴角露出一个讽笑来,觉得人生大抵是这样讽刺又可笑。
像一个笑话,一个循环,老的在信口开河,四个兄长各怀心思,像被踩了尾巴急的跳脚的猫,而他置身事外,毫不在乎。
就这样,还不是一家子人吗?!这血缘,绝对是真真的,都是一样的冷血。
除了死去的娘孙氏以外,这个家里,全是自私鬼。包括他。
关开涵突然觉得这一切很可悲,他低着头,继续吃饭。
关开远果然怔了一下,似乎没能反应过来,然后就是愤怒,道:“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什么意思?!意思是怕我们毒死他灭口,这是人话吗?!”关开富也生气了。
接着他又看向其它三个兄弟,脑子像是一个激凌,假如,老爹真死了,谁干的?!
会不会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假如一个人动手,栽到其它人身上,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也就是说,也就是说,自己不干没事,但是别的兄弟,万一……
人心隔肚皮啊!
关开富这一防备的看人,关开贵怒了,道:“老二,你啥意思?!”
“啥意思?!”关开富也是话说的难听,半点不知道掩饰,本就是粗人,道:“万一爹出点啥事,谁他娘的屁股干净?!万一哪个王八恙子真怀了歹心,赖到我身上,我是跳黄河还是跳大江?!”
他娘的谁都别想清白。
关开涵沉沉的看了一眼邓智林,这老货可以啊,这是想挑起他们内斗和猜忌啊!这手段!
关开富一说这话,关开华是坐不住了,大怒着撸袖子,道:“老二,你说的还是人话吗?!这叫什么话,难道还有哪个歹心的真的害了咱爹赖你身上不成,你怕什么?我看有歹心的人是你?!”
“操!”关开富气炸了,连连冷笑还手,道:“别他娘的做了青表还立牌坊!抢家业的时候,就数你抢的最凶,老爹最好的辅店,就被你给先占了,你还好意思说老子,心怀不轨,也是你!”
说到谁占便宜了这种事,谁能服谁啊?分家这种事,谁都觉得自己吃亏,家务事难断就难断在这里,心不和的人,无论怎么分,都是不甘心,觉得吃亏的。更何况这其中还真的涉及到不均和抢啥的。
关开华仗着是老大,的确是抢了最好的辅面,这个事一重提,气氛立马就炸起来了,这真是相互撸了袖子拉扯起来了,难免就有点拳脚摩擦的,拉拉扯扯的,手被抓了,打了,或是衣服撕破了,脸红脖子粗的从伙房打到院子里,把院子里的鸡都给吓着的到处跑跳的惊叫……
里长和四个亲家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场面呢,外面看热闹的人山人海的,也不知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听岔了,在人群里道:“不知道哪个想毒死老头呢,四兄弟都不承认,互相扯起皮来了,这不就打上了……”
“乖乖,”人群也是鼎沸了。
毕竟一大家子,哪家都是打打闹闹的,没有一家例外,要么就是骂骂咧咧的,但不管是什么矛盾,都是热闹看,但一旦涉及到这个谋财害命的可能,就不止是热闹了。这叫唇亡齿寒,开了坏头,万一以后有一学一的……
当下就有人说了,义愤道:“这四个不孝子太荒唐,还是人吗?!老头再不是人,也不能下毒啊……这是人吗?!”
“太狠了,太狠心了,这是相互赖上了,这里长也断个公正,也难,人心隔肚皮,怎么查哦?!真不是人,太不是东西了……”
“???”四个亲家脸色都变了,急道:“哪有那么严重,没有的事,肯定是听岔了!”
这是想捂住呗。街坊们都懂。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以讹传讹的事就在这里,他们只信他们听到的,人家也有自个儿的理啊,他们亲耳听到的,这可不就是天大的误会,不正是亲耳听到的?!
第9章 釜底抽薪
里长汗都下来了,拱手道:“有什么事,我一定问清楚,也许是误会,现在这里面不停,不管咋样都别闹,千万别一点小事闹到青天太爷那儿去,求求你们了,我一定断,断个分明……”
娘的,这都叫啥事啊,这么会儿功夫,这老汉咋折腾出这么多事了?!
但是老人,也是有优势的,哪怕老汉再渣,其它老人见这事风头都不对了,他们能不心寒吗?!这叫唇亡齿寒,急道:“长生呐,这个事你得办得公道,不然以后人心都不古了,这叫啥事啊,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是啊……”许多人都往前挤,道:“关老汉再不是人,也不能毒杀人灭口啊,哪怕做了再臊皮的事,也是亲爹……真不能这么对亲爹啊,不能因为名声就要干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啊……”
这,这怎么就扯上丧尽天良了?!四个亲家急的啊,生恐自家女婿扯进去,自家女儿也落不了好,这可真完了!
但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亲爹?哪是亲爹,我看这要毒杀,怕不是为了老汉做的错事难看事,而是为了家财,这是想把吞进去的,死也不吐出来了,干脆灭口就完了……”
???人群一时都反应过来了,道:“对,这要不是亲爹,这事更大……这是人吗?!这是狼心狗肺呢……”
“……”喧哗声是挡都挡不住了。
这里长真的要给邓智林给跪下来了。
这,这,这舆论咋都向着这老汉了呢?!之前还人人唾骂,人人想吐他口水呢,骂他是老不羞的无耻老贼!
妈耶,这老汉真他娘的是个神人!
他真的是口口声声半个字不提不孝,可是,真的扎痛了群众最怕的地方,这儿不孝,可是真的大事啊……在座的哪一个不怕?!
眼看这事越来越大,里长必须得尽快解决,不然他这里长也早晚被县太爷提溜去挨削!这以讹传讹的,这要是传到县以外的地方去了,比如知府要是知道了,知县得要被训,要是不幸,被立为典型,那所有人都得喝风!
所以里长是真急了啊,这种事,这种毒父的事儿,要是真闹起来,那可真是骇人听闻,坏事传千里,千万别低估这种事的传播速度,真的要疯了!
所以里长进了院子,四个亲家也是,一脑门子的冷汗,跟着进来了。
冯安民虎着脸看着四个儿子这样,气炸了,不知轻重的玩意儿,知道啥啊?!知道事情会闹多大吗?!
所以他是真不客气,上前就踢了一脚自个儿的女婿,道:“畜生东西,在长辈面前,倒扯起皮来了!还不给你爹跪着去!”
关开富是真蒙了,但他还真怕这个老丈人,他这老丈人是个狠角色,当年还有土匪假扮普通人来县城到他酒馆喝霸王酒,这冯安民可不是个善人,他当时可不光把这土匪给打了一顿,还召集了乡民亲戚啥的,去把土匪窝给端了,这里山区小,土匪也就那几个路霸,还真好端,从那以后,他冯安民的小酒馆谁敢欠钱?!
再说了,冯家是真的特别多的兄弟,兄弟再串兄弟,亲戚啥的,那是真的家族广大。
关开富再牛也不敢跟丈人大小声,当下就给跪着去了。
刁老财也是如此,上前对着女婿关开华就是一顿削,道:“跪着去!不知轻重的东西!”
于德荣和安泰也是一样,都把关开贵和关开远给收拾利落了,顿时跪了一排。
而里长呢,进了伙房,看那邓智林跟没事人似的还在吃那猪蹄汁呢,他是真的得跪了了。这老汉是人吗?!儿子打扯起来了,他还跟没事人一样,这心理素质,这是铁了心的要把事越闹越大啊!
他真的急死了,道:“叔啊,你看外面都听岔了,以为真有毒呢,这个事,你看,要不你劳动着去解释一下,这真是误会,给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个人敢真的怀这种歹心的,真没敢,咱小老百姓的,真犯不着用这样的耸人听闻的手段,这事要闹大了,闹到知府那去,这,这治下出了这事儿,可不得,可不得……”
里长这是求他赶紧去解释一番,把这话给说开呢。
邓智林却没动,还凉凉的说呢,道:“公道自在人心,人要是清白,谁也冤不着!”
还说风凉话呢,这话说的,等于是没说。
里长是一脑门子的汗,急死了,道:“叔啊,这个事,真的可大可小,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干系太大了……”
是哦,我不懂,我没文化,你不给我解决不孝子抢去的家财,我还就折腾你这里长,在其位谋其政,你只想把这事糊弄了,呵,没门!
“我是癞头和尚,不得人心,没人敢碰,哪管什么干系不干系,有过一日是一日吧……”邓智林装听不懂,说的话却不中听,一副无赖样。
里长听的脸都黑了。
关开涵也是开了眼界,真的彻底的无语。
冯安民先进来了,赔着笑,道:“亲家,孩子们给买酒,是一番孝心,没想到他们脾气爆,竟敢在爹面前动起手来,是他们的不是,可是,这个事吧,他也是好心,是不是?!”
邓智林扫了一眼这冯安民,别小瞧这些市侩商人,前身虽是个无赖混子,但还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不然也不至于震不住四个儿子,把家财给瓜分了,只会他留一点,五儿子是半点家财没分到。谁不知道这分的不公正。可是又有谁管呢?!
要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不动点狠心怎么办得成?!
“冯掌柜说笑了,”邓智林也不说亲家,只淡淡的道:“比起你来,他们可没把我当爹,你们四个才是他们的亲爹呢,瞧我这不中用的,别说管儿子,打儿子,他们不打我就不错了,对你们才是真孝顺,一巴掌,就老实跪喽,我啊,哎,嘴皮磨破了,真动手了,还真拦不住,谁把我的话当话啊……”
这话未免太诛心,冯安民的脸色也有点僵硬。
这老头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棘手?!
他们朝着关开涵看了一眼,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这小子好歹是个童生,莫非是他指点了这老货?!
邓智林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是半个字不提不孝,也半个字不提之前分家的事,他且悠着呢。
急的真不是他。
这四个,呵,先前帮着女婿争,现在帮着擦屁股吧。也是该!
里长是真急啊,拉住冯安民的手腕道:“冯掌柜啊,这个事,得,得……”
他是脸急的通红,道:“儿子孝顺老子,是天经地义,这个事,必须得,得……”后面说不出来。但都懂,必须得了结,叫这老东西满意。
若不然,真的把事给闹大了,全部得完!主要是这老头打算渔死网破也要争回家财了,这样觉悟,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能搞得过他?!
出了这么大的事,治下世风日下,整个知府的口碑都会变差,影响了这一带所有的官差,全部都得脱层皮……
安泰道:“亲家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怒气,但是为了这个事情,闹这么大,真的过了。说不是亲生的,也太……再说了,真叫外人以为,儿子成了杀爹的猪狗,亲家脸上也不好看啊……”
“我不在意啊。”邓智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语不惊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