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老五忍不住连声叹气,拉了明田的衣袖,见几人都看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还在马车里头没有出来的秦二郎和杜九娘,悄声道:“这就是给咱爹戴那个的……”她两手捧着做帽形,往头顶上伸。
第二十四章 定国公府的偏心老太君8
明田回到府里的时候, 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心情看待高高兴兴拉着一大家子出去拜佛祖求儿子回来的秦二郎, 只能用满含“母爱”的眼神看他。
秦二郎被明田吓得一个哆嗦,耸了肩膀凑上来问:“阿娘作何这么看儿子?可是有了什么新的教导法子?”
“不, 比那更严重。”明田意味深长道。
秦二郎煞白了脸,明田示意五个小姑娘回避, 拉了还不明白事情始末的秦二郎, 深吸了一口气, 只能道:“二郎呀……娘说过, 你命中只得此三女, 命中无子啊。”
“命中无子?这、这……母亲莫不是听哪里的跛脚算命老瞎子说的么?那恐怕是作不得真的。”祝九娘一脸懵的道。
明田没办法, 还是得让老四秦玉焱和老五秦玉垚出来,两人这段日子查来的人证物证站了整间屋子。明田生怕冲击太大, 让秦二郎一口气缓不上来给撅过去了, 又让人把府上的大夫请来,备了凉茶冷水。
秦二郎果真受不住这样大的打击,他三年来除了寒暑不辍的跟着明田习武,每日里最大的事就是想着用什么样的姿势能让妻妾更好的怀孕,甚至为此求医求药,在京都一些圈子里闯出了“不小”的声名, 连带着认识了不少“有志之士”。三年不辍, 终于开花结果了, 连带着亲朋好友都被他骚扰了个遍,突然被查出来是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这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竟是生生的晕过去了。
明田淡定的拿冷水泼了他一脸,又叫人给他灌汤药,一番折腾,秦二郎终于醒过来,看了明田一眼,又看满屋子人,开口就是:“娘啊,您还是让我晕过去吧……”
秦二郎避而不谈此事,自己一个人默默的躲屋子里去了,明田就把这件事交给了祝九娘处理,随后带着秦玉焱和秦玉垚往外走。明田道:“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们俩都花了这么长时间?”
秦玉垚撇嘴道:“祖母说的简单,我和四姊姊可是等了一个多月才等到姨娘和那人联系一次的,守株待兔也莫过于此了。”
明田道:“下次碰见这种事,直接引蛇出洞就是了,不过引蛇出洞和打草惊蛇的范畴你们好歹还是注意着点。”
秦玉焱嚷道:“祖母,这种事您还等着有下次呢?看阿爹那样子,您这么淡定,是亲生的吗?”
明田:……
第二天清晨,明田在校场刚教导五个小姑娘耍了几把枪,祝九娘红着眼睛就过来了。她看明田欲言又止,最后慢吞吞道:“昨夜老爷喝醉了,醉了之后用筷子敲茶壶敲了一整夜,一边敲一边哭唱,刚才才睡过去。”
末了,祝九娘补充道:“上好的茶壶嘴,全被老爷给敲裂了,谁上去劝都没用。”
明田看了她一眼:“别管茶壶的事了,让他发泄出来就成。这种事么,一会儿生二回熟,呸,不是,劝劝他,让他看开点就是了。”
秦二郎醉生梦死浑浑噩噩过了三日,第三天梦中惊醒,大彻大悟,洗漱一番,决定重新做人,随后就听下人说府上来了贵客,明田要见他。
府上来的这贵客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寺庙后山被明田一行人救了一命的六皇子。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秦二郎刚到待客厅就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脚下一扭,险些崴了脚脖子,连带着心里头对这贵客都有了些怨意,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心里头怎么也藏不住的暗喜:虽然没有儿子,但是他有三个女儿,还一个比一个能干!两个皇子轮番求娶!
“我不同意。”秦二郎嚷嚷道,看高台上的明田淡定的神色,又诧异的发现大女儿秦玉鑫竟然也在这里。不同于上次宫宴时面对嘉平帝和满京都勋贵世家文武官员的拒婚,此时的老大秦玉鑫竟是低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六皇子对秦二郎行礼,像模像样的喊了一句:“表叔。”
秦二郎一口气就被憋在了心里,道:“这种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大的亲事合该是我这亲爹做主的,我且听听她的意思,殿下不妨在此和母亲聊会儿。”
秦二郎说着拉了老大就往内殿去,回身看老大仍旧神思不属的模样,心下一疙瘩道:“老大,莫不是你当真对六皇子心有所属?不然当初五皇子宫宴求婚,你也不必就此拒了。”
老大秦玉鑫也有点犹豫不决,不管怎么说,六皇子是她上辈子求而不得之人,这辈子却主动上门求娶,怎么能不让她心思澎湃,可她这辈子总归和前世不同,选择面也广了许多,以致于心里犹豫不决。
秦二郎急的在屋内转圈圈,又道:“如果你今日应了六皇子,宫宴却拒了五皇子,怕不是要传些流言蜚语了。流言猛于虎也,到时候若遭了有心人挑拨,说是咱家看不上五皇子,却一个劲的巴结六皇子,那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二郎急的嘴上冒火,想起这三天的大彻大悟,痛心疾首道:“阿娘说我这辈子命中无子,我已经三十多了,妻妾成群却没一个怀孕的……老大啊,爹这辈子,恐怕就只有你们姊妹三个孩子了。”
秦二郎画风转的太快,秦玉鑫还没回过神来,秦二郎就已经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低垂了头,满脸深沉,却带着慈爱,眸中又含了几许希冀道:“老大……爹想,你是我的嫡长女,日后,你,唉……我想让你学阿娘,承爵,将来做咱们老秦家的顶梁柱,这样以后也好照着你底下的四个妹妹。不管怎么说,你都是长姐。”
“……阿爹说的可为真?”秦玉鑫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
即便重生了,她也一直都在纠结祖母和父亲的偏心问题。她毕竟受上辈子影响太深,这辈子想的也是扳回自己的局势不落入上辈子的下场,最好嫁个顶顶顶有钱有势的,即便明田多加教导,话里话外都是秦府就靠她们五个了,她也从没想过要做秦家的顶梁柱。
究其根本,就是因为秦玉鑫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人,明田再势大,将全府上上下下调*教一番,在她心中也不是秦府的当家人,她觉得秦府真正的当家人是如今的定国公秦二郎。可是现在秦二郎却苦口婆心的对她说:以后秦家你就是顶梁柱了……
秦玉鑫觉得这辈子自己怕不是看错了性别,自己应该是个郎君才对。
秦二郎长叹道:“以往是我着相了,阿娘说的没错,没有儿子算什么?儿女是一样能用的,我三个女儿,秦家五个孙辈,各个都是能堪比郎君的存在,你们在爹心中,不比梁伦的儿子差。”
秦玉鑫心情复杂的跟着秦二郎回了正殿,来时正见明田似笑非笑的看着六皇子,而六皇子一脸鹌鹑样的坐在下首,竟是精神恍惚的模样。
不知道刚才他们离开的一小会儿时间,这位六皇子又怎么糟了祖母的毒手了。秦玉鑫心下暗想,对明田的崇拜值又添了一点。
父女坦诚相待,秦玉鑫心里也暗下了决心,皇子求婚又如何,不过都是锦上添花之用罢了。她心里清楚的很,即便是皇后,也不过是依靠着丈夫而生,如果真如父亲所说,和祖母一样……
秦玉鑫拒绝了五皇子六皇子的求婚,并且放出话说自己日后要承宗兆,只招上门女婿,这事秦二郎和明田也是默许了的,一时传的沸沸扬扬,惹得众多世家议论,不少人轻蔑之,不少人暗地里嘲笑定国公府是没了孙子竟让孙女上去顶门。
外头传什么的都有,但定国公府里却一派平静,包括新来的小姑娘梁媛在内,六个人都安安静静一步步的按着明田的计划上课习武。她们每天的安排太满了,凌晨就得起床练武,到了傍晚还在练靶子,晚上还要到书房里推演兵法,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经历理会外面的传言。
传的再多,明田进宫一趟,对着太后一番哭诉,就连嘉平帝也觉得心有熙熙然,甚至有了下圣旨让秦玉鑫做了国公世子袭爵的想法,却被明田拦了下来,明田只道是无功无禄,女子袭爵怕是会引起朝野动荡。嘉平帝这才松了话。
嘉平帝也不是个草包,看重外祖家就能任由明田“胡作非为”甚至下旨让女子袭爵,不过是明田看中了他的软肋,对症下药,让嘉平帝心甘情愿往里头跳罢了。
先帝重文轻武,广开科举取仕,文官待遇远超武将,以致于不过传到三代,北边蛮敌虎视眈眈,东边沿海寇不消,但朝中将领却是青黄不接。与此相反的就是文官集团,文官势众,党争频繁,贪官横行,官官相护,政令难以下行。一些御史牟足了劲盯着嘉平帝,他平时稍有失礼就有御史敢上折子明里暗里损他,甚至更有一些好名声的在文武百官面前将嘉平帝骂一顿。嘉平帝稍有不喜或是反抗,各种高帽子就扣了下来,弄得他活脱脱就是一个亡国之君了。
说到底,嘉平帝不用内侍设立东厂,就必须得抬起武将来和文官打擂台,这样帝王的位置才能坐的稳当。而且比起内侍,当然还是能抵御外敌,也能消除匪患的武将更好些,更别说,这个武将也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外祖家。这里头嘉平帝或多或少也存了因为外祖家都是女孩子,所以女子为将即便功高盖主也难以谋权篡位的想法。
当然,不管嘉平帝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有太后做桥梁,明田和他都是双赢合作的关系,两方都挺满意的。
一晃又是三年。老大秦玉鑫年满十八,而最小的老五秦玉垚也年满十四了。
这三年,来定国公府提亲的虽然不多也不算少,但入赘上门一事显然拦住了不少世家郎君,来的多是些文不成武不就的家里小儿子,这样的不说明田看不上眼,就连秦二郎也不上眼,铁了心的宁愿女儿养在家里,到了年纪再看她们自己决定。
六月初六,大好日子,某御史凌晨起来赶去上朝时,突然发现宫门口聚了一大堆朝臣在那儿看戏。
天光微曦,借着小厮灯笼打着的光,御史摸着胡子凑上前去。一看御史来了,堵在这儿看戏的一群人作鸟兽状散去,但不时还能听到几声窃窃私语,看向御史的神色稀奇有之,同情有之,鄙夷有之。
御史愈发好奇了,扒开人群往前一瞅,顿时神色变了几变,让旁人看了倒心下暗笑某某御史变脸比川剧还厉害。
无他,地上有两个赤身裸*体的郎君搂抱着躺一起,仍旧昏昏欲睡,只不过其中一人的脸赫然就是当朝六皇子,另一个,则好死不死的就是这位某御史的大儿子。
某御史喉咙里哽了半天没哽出一句话来,身子抖如筛糠,有好心的同僚上前打理道:“兄台莫气,兄台莫急,左不过做了对契兄弟罢了。”
民间有好龙阳者,不娶妻,而作为契兄弟,甚至能上族谱,也能拿到官府的契书,但总归不是阴阳结合,总有世人言语嬉之。
御史神色变黑又变青变红变白,变了几变,一声长叹,不知是为儿子好龙阳哀叹,还是为儿子和六皇子着了人家的道做出这等事还在宫门大殿门口被人围观脸面丢光了长叹。
这事成了一桩诙谐之事,大街小巷传个沸沸扬扬,一时竟将定国公府前段日子将求婚上门的某御史之子打出府门的传闻也给压了下去。
明田知道这事的时候,正在校场游荡一圈回来后喝茶,闻之险些没呛出来,她一边听秋菊说这件事,一边看远处几个将红缨枪耍得虎虎生威的几个小姑娘,不禁为六皇子和御史之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秦二郎的接受能力竟是比明田还要好多了似的,听了这件事,一下子就猜到了首尾:“这还用说,肯定是我们家几个做的了。不过也难怪,这御史看不惯咱们府上很久了,前段日子还在朝堂上公然说陛下如何如何,又让他那有断袖之癖的儿子来咱们府上求娶,我看这事也算罪有应得。”
秦二郎一边说一边愤愤不平:“我家女儿们都是个顶个的好,就是梁伦的儿子和皇子我都看不上眼的,他竟然叫断袖的儿子上门求娶,我看是要结梁子,这还算轻的了!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老大还是老四做的,做的个虎头蛇尾,怎么不让他们当众做起来呢?”
明田定定看了秦二郎半晌,看的秦二郎摸不着头脑的的回看,怂怂的问:“阿娘?难不成——又是儿子猜错了?”
“不,我是在想,你是不是被人借尸还魂了,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快把我以前的二郎还给我。”明田正经道,末了补充一句:“过几天咱们要回趟江宁老家,且叫你赶车就是了,我觉得你赶车应当很平稳。”
“这还用说?一切都听阿娘的。不过咱们不都是骑马的吗?为何还要儿子赶马车?”秦二郎莫名其妙道。
明田回:“你车技比较稳。”
“祖母,阿爹,你们在说什么呢?”老五拿着汗巾一边擦汗一边过来搭话道,“我听到你们在说今早御史的那件事了?这我可得说一句,都怪那御史郎君太不是个人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事是你做的?”秦二郎看自己最小的女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变白又变黑又变红的,慢慢道:“你还这么小年纪,就把人家郎君剥的干干净净跟个鸡蛋似的放宫门口了?你小小年纪,也不怕污了眼睛!”
老五秦玉垚吐了吐舌头,不理会他。
六月中旬,明田以回江宁祖宅祭祀老父为由,禀明了太后老姐姐后,带着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都定国公府,一路南下。
当世不少高门女子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一年到头出门的日子也少的可怜,便是出来也有小厮丫鬟婆子前扑后拥的,还要戴帷帽遮掩容貌,更不用说离开所居之地前往远处了。定国公府的五个小姑娘虽在明田和秦二郎的默许下能在外和一般人家的儿子一样游走见客,但也没出过远门,这次明田带着她们南下,都有几分激动,连带着几人天天走路带风。
不说她们五个,就是祝九娘,也觉得这几年来过的比以往三十多年还要痛快许多,真是自由自在许多,这个时候才回过头看她那些居于内宅的姊妹,竟也恍然有种如隔世的感觉。
六月中旬出发,一路或骑马,或坐马车,有时还会乘船,一路上所见所闻,所见之景,所触之人,比她们以前十几年人生中见过的都要多,不说五个小的,就是秦二郎也觉得有些恍恍然,幸好明田在此,将所有事情打理的条理分明,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