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楚河没道德地贬谪了一番陆燕尔,面上笑呵呵,内心哭兮兮,表哥,表弟纯属无心,莫怪莫怪。
“嗯。”顾辞抿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道,“他们夫妻关系如何?”
程楚河晃悠了一下脑袋,只觉得方才喝的酒水让他脑子昏沉沉的,无暇多想,便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关系自然极好,鸾凤和鸣,就我表哥那个臭脾气面对陆燕尔时,人竟然柔和了几人。而且,我发现陆燕尔就不是个简单的姑娘啊,你知道吗,她……”
“她如何?”顾辞淡淡追问。
程楚河又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楼君炎那儿探听来的内幕,抬头嘿嘿一笑道:“陆燕尔,她对楼君炎一见倾心,再见成婚!”
顾辞眸色一凛。
陆燕尔竟只见了楼君炎一面,便要毁他婚?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昏昏欲倒的程楚河,疑惑道:“楼君炎何时去过安和县?”
“去什么安和县,楼君炎就在江州认识的陆燕尔。”
说完,程楚河便倒了过去,呼呼大睡。
而顾辞神色一僵,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些被忽略的事情渐渐明朗清晰。
陆燕尔退婚后,陆秉坤曾亲自上门致歉。
怎么说来着,小女竟离家出走跑到江州退亲,自幼连安和县的地界儿都没出过,也不知她怎会想不开做出这等不体面的事,想来都是他这个父亲教女无方,望侯爷和世子爷宽恕小女。
没出过安和县,却在江州认识楼君炎?
很好。
竟敢欺骗他至此?
什么与人私定终生,都是糊弄人的鬼话。
顾辞向来受人追捧,就连江州的姑娘全都视他如最佳思慕对象,多少江州姑娘企图嫁入崇德侯府,做他的世子妃。
可却因为那一纸婚书,他不得不娶个从未见过面的姑娘过门,他本已妥协,可结果呢。
人家还看不上他。
顾辞冷笑了一声,吩咐下人将醉的不省人事的程楚河抬到厢房,而他则在书房独坐到天明,神色沉沉,等到再出门,又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
“世子爷,京中又来信了。”管家拿着封书信过来,禀报道。
顾辞眸色淡淡,随意扫到封纸上那抹纯白的凤仙花图案,便已知是何人,他扬手接过,看完信后,唇角浮现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才是他该娶的姑娘。
温婉天真,家世显赫,一颗心皆系于他身。
一行车马自楼府出发。
出了江州城后,便自行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往北边京城而去,一路却是往南边行驶。
而陆燕尔正是坐在南行的马车里,直到三天后,看到异常熟悉的县碑时,才发现他们竟然回了安和县。
“夫君。”
陆燕尔全然忘了这几日与楼君炎怄的气,整张小脸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又惊又喜道,“我们不是去京城吗?”
楼君炎睁开眼睛,挑挑薄唇:“小婿总要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是哦,你都没见过他们。”陆燕尔撑起下巴,语气轻快,“不过,他们一定很满意你这个小婿,不对,是贤婿。”
现下,陆燕尔满心只有归家的喜悦,哪儿还顾得上跟楼君炎置气。
从江州到安和县的路上,陆燕尔对楼君炎横看鼻子侧成峰,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哪儿有此刻的神采飞扬,熠熠夺目之姿。
楼君炎暗自庆幸,经历了书房一幕后,回安和县实在是明智之举。
原本没发生那事,他也要带她回趟安和县,这是生养她的地方,他必须知道,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养出陆燕尔这般的姑娘。
又明媚又安静,又柔弱又挠人。
你觉得她明媚如阳光,可她多数都是一副乖巧安静的样子。
你觉得她柔弱呢,可她偏偏又坚强的过分,面对悍匪,好不露怯,还敢伤人。
你觉得她木讷呢,可她又聪明的紧。
你觉得她事事以夫而天吧,可她又会跟你闹脾气,那般娇憨的小女儿姿态更让人欲罢不能。
这般矛盾重重,却又将诸般特质完美契合在一起的姑娘,实在让人难以侧目,你只需静静等待,便会发现越来越多的惊喜。
等楼君炎见过陆秉坤夫妇后,并未觉得他们有何奇特之处,但胜在家庭氛围融洽,人口如楼家一样简单,无姬妾嫡庶之分。
楼君炎若有所思。
他少年时期长于吴兴外公家,而周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枝繁叶茂,根基深厚,可家族内部斗争却极其激烈,嫡庶之争,姑嫂攀比,妻妾争宠,家产算计,屡见不鲜。
这是他最开始生长的漩涡,而他又是外姓子,可想而知,当年的处境有多艰辛。
但楼家经历过重创,楼富贵和周瑾玉无锡顾及他,只能将年幼的他丢在周家。
等他们情况好些了,每年都会带大量的钱财到周家,周家长辈便会看在钱财的份上对他好些,但同龄相仿的兄弟姐妹们却不会如此。
他原本可以早点离开周家那个泥潭子,可在泥潭子中却有个真心待他好的人——外公周毅,也是对他意义深远的人。
周毅几乎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甚至请了江湖的名剑客教他武学,不求他未来帮衬周家,只愿他以他之学能登青云上,做一代名臣。
“来,贤婿。”
陆秉坤有些喝高了,一边拽着楼君炎的袖子,一边趔趄的往书房而去,“我这儿有几幅字画,贤婿过来帮我鉴赏一番。”
楼君炎侧眸,扫了眼陆秉坤扯他袖子的手,莫名的发笑。
原来,陆燕尔是从这儿学来的。
郑氏本想叫住陆秉坤,可看楼君炎没有面露任何不悦,便也没说什么。
而陆燕尔则有些头大,爹的那些字画估计又是从哪儿淘来的赝品,楼君炎连天下只此两份的真迹《清明山河图》都能弄到手,爹竟然让他去鉴赏赝品。
原本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可现下却是,老丈人看贤婿越看越欢喜。
见他们去了书房,郑氏便拉上陆燕尔去了绣阁,说些私房话。
“儿哪,来,娘看看,你在楼家过的好不好?”郑氏拉着陆燕尔转了转,发现小妮子竟胖了些,不禁笑的更开心了。
“看来,你真是去楼家享福的,娘放心了。”
陆燕尔猛地抱住郑氏,在她怀里蹭了蹭,娇软道:“我真的好想你和爹爹哦,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们了。”
“你嫁到夫家才三个月,就这么想娘家,以后长长久久的日子咋过?”郑氏红了眼眶,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儿。
陆燕尔揉了揉额头,抬起袖子给郑氏擦眼泪,自己鼻子也酸酸的:“娘……”
郑氏一掌拍开她的手:“这么贵的料子别弄脏了。”
“娘害怕弄脏女儿的衣服,可女儿却觉得再贵重的衣服,也及不上娘对女儿半分的关心。”陆燕尔一脸认真道。
有女如此,郑氏的心,甚感欣慰。
女儿带着贤婿回娘家,是喜事,郑氏便收了眼泪,拉着陆燕尔的手坐在床榻边,“你公婆待你如何?”
陆燕尔将楼富贵给她库房钥匙,让她随意支取银子,还有楼夫人教她打理商铺的事,一并说了。
郑氏听完,咋舌不已:“这哪儿是将你当媳妇,根本就是拿你当女儿啊。”
陆燕尔一笑:“所以,娘不必忧心女儿的处境了。”
郑氏不住的点头,又问了楼君炎的近况,陆燕尔一一言明,郑氏越发满意这门亲事,想了想,便又道:
“他可知道心疼人,就晚上的时候……”
陆燕尔唇边的笑瞬间凝固,莫名的想起书房之事,嫩白的脸迅速染上红霞,一路红到了耳朵根儿。
她羞涩点头:“夫君对我很温柔。”
郑氏见状,哪儿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便不再追问,又陪着陆燕尔说了会话,郑氏便指挥着丫鬟换上了新被褥,方才笑着离开。
陆燕尔默默地看了眼房间唯一的床榻,拍了拍微热的脸颊,弯腰从床下的暗格里抽出本小册子。
这是郑氏交给她的春图册子,让她出嫁前好好学习。
但她当时瞥了一眼,觉得太过羞人,便塞在了床底下。
一番心理建设后,陆燕尔忍不住再次翻阅了起来,视线匆匆掠过,只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居然可以这样。”
“还能那样。”
陆燕尔看的瞠目结舌,胸口起伏不定,火烧火燎的。
“什么这样那样?”
楼君炎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她耳旁乍然响起。
陆燕尔吓得手一抖,小册子随即被丢在了绣着鸳鸯锦的被褥上。
第34章 探秘原来你好此道?
夜已深,烛火渐渐熄灭。
陆燕尔原以为和楼君炎共睡一榻会不适应,可她缩在他怀里,竟觉得十分安心,困顿瞬间袭来,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可却苦了楼君炎,辗转难眠。
软玉温香在怀,却还不到彻底吞腹的时机,好不容易遇到个让他怜惜的小姑娘,他想给她最好的,哪怕是这种事,他也要给她最好的感触。
到了后半夜,楼君炎实在睡不着,便起床去了院中练剑,酣畅淋漓,直到出了一身汗,方才觉得身体的躁动暂且被压了下去。
看来,还是要分榻睡一段时间才行。
“好!好!好!”
陆秉坤鸡打鸣便要去县衙报到,路过这儿,便发现这个家里竟有人比他起得早,一看才知是楼君炎在练剑,身姿矫健,动作行云流水,疾如风,动若闪电,让他这个不会武之人也看的热血沸腾,忍不住拍手叫好。
不错。
这小子文韬武略自不在话下。
楼君炎收剑入鞘,转瞬便移至陆秉坤跟前,拱手道:“岳父大人。”
陆秉坤点点头:“怎的起这么早?可是不习惯?”
“每日早起练剑,强身健体,亦是家中长辈教之,不敢懈怠一日。”楼君炎淡然回道。
这小子家教严啊。
陆秉坤又在心中点评了一番,想到昨晚聊得不够尽兴,便同楼君炎说道:“不如随我一起去衙门转转?”
“是。”
两人一道朝县衙走去,路上有说有笑。
当然笑的是陆秉坤,话最多的也是陆秉坤,楼君炎只在他问到什么,总能语出惊人,一言切中要害,待到后来,陆秉坤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小子毫无富家子弟的不正之风,学识渊博,端方守礼,对他这个岳父更是敬重有加,实乃难得的贤婿啊。
陆家。
陆燕尔醒来时,发现旁边一片冰凉,估摸着楼君炎又去练剑了,反正他在楼家每日便是如此,鸡打鸣就要起床,也不知他咋那么好的精神头儿。
晚晴端了热水进来,笑道:“小姐,今儿可是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呢。”
陆燕尔眼眸陡然一亮:“真的?有没有红烧狮子头?”
“早膳哪能吃这么腻,不过我听夫人说了,中午要做这道菜。”
“太好了,早就想吃娘做的狮子头了。”
洗漱完毕后,陆燕尔便寻着味儿去了厨房,果然见郑氏已经忙开了,探头凑上去:“娘,可要我帮忙?”
郑氏扭头道:“你跟君炎等着吃就行。”
陆燕尔扁扁嘴:“娘,你叫的真亲热?看样子,你跟爹爹是真喜欢楼君炎,你们还怪我当初退亲一事不?”
郑氏扬了扬锅铲,做势要打陆燕尔,笑骂道:“皮痒了是吧?”
陆燕尔一下子躲了过去,郑氏自然不是真打她,放下锅铲,指了指旁边的八宝粥:“早膳先用了,你爹拉着楼君炎去了县衙,估计儿一时半刻也回不来。”
“去县衙干什么?”陆燕尔端着八宝粥,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吧唧嘴问道。
“你还不知你爹那个人,就喜欢各个名家大师的古玩字画,又买不起真品,只能弄些赝品回来。就是这些赝品都跟当个宝贝似的,肯定又拉着楼君炎跟他探讨呢。”
“这倒也是。”
陆秉坤听闻郑氏亲自下厨,中午便早早回了家。这些年,请了厨娘,郑氏几乎很少进厨房,陆秉坤便再难吃到郑氏做的菜。
这次,纯属是托女儿女婿的福,能大饱口福了。
眼见近半的红烧狮子头进了陆秉坤的肚子,那样子像几辈子没吃饭一样,郑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可陆秉坤依旧该吃就吃。
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岳父,岳母,小婿已经吃饱了,慢用。”楼君炎倏的起身,行过礼后,便离开了膳厅。
“爹,娘,我也饱了。”
陆燕尔吃了最后一块红烧狮子头后,抹抹嘴,也跟着走了。
陆秉坤和郑氏面面相觑。
怎么都吃这么少?
郑氏随即瞪向陆秉坤,怒道:“我给女儿女婿烧的红烧狮子头,你作甚吃那么多?”
陆秉坤:“……你又没说我不能吃?”
郑氏嗔怒道:“我踹了你两脚,你不懂?”
陆秉坤:“……你什么时候踹我了?”
郑氏一僵,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可能踹的是谁后,当即脸色一白,一把夺走陆秉坤眼前的碗扔到槽水桶里:
“吃吃吃,吃什么吃,没得了!”
陆秉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彻底凌乱。
这边,陆燕尔看向楼君炎,撑着下巴,软声软气地问道:“夫君,娘烧的菜不合你胃口?”
楼君炎长身玉立,倚在窗边,淡淡地道:“甚是可口。”
“你吃的还没有平日里一半呢?”陆燕尔不相信道。
楼君炎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悠悠然地抬了抬腿,示意她看:“我怕再吃下去,腿就要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