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爱华已经来握手了:“小陈,那小丫头是你生的?”
陈月牙回头看超生,超生在她身后,也扬头看着苏爱华呢。
“是啊!”
“有一天,你们来过我家吧,那时候我精神不太好,因为打了我儿子,心里难写,也觉得自己活的没什么意思,当时正想吃安眠药,结果你闺女就进来了……”苏爱华顿了顿:“然后我撑过来了,现在我好了。”
事实上,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
苏爱华受了刺激,然后把儿子打了一顿,打完之后清醒过来,心里特别愧疚,于是攥了一把安眠药准备要吃,恰好这时超生进去打断了她。
一个可可爱爱的小丫头,进门之后就一直舔巴着嘴巴,因为苏爱华小时候也爱吃糖的缘故,看出来了,她是想吃糖,于是,就给了她一把糖。
“你这意思是,我闺女救了你的命?”陈月牙笑着说。
苏爱华摸了摸超生已经形成规模的小辫子:“是这个意思。”
“我们家没那么大的规矩,救命之恩不需要涌泉相报,你这一趟走的,太正式了一点,走吧,咱进屋里坐。”陈月牙说。
苏爱华回头,跟司机说:“小冯,把后备箱里的东西全提出来。”
“全提吗,嫂子你今天就走这一家?”司机为什么有这么一问呢,因为苏爱华今天准备的礼物实在太过丰盛了一点。
“就这一家,都拿出来。”苏爱华说。
要论救过的人命,就无意间来说,超生救过的可多可多了,所以超生并没把这当回事儿。
而且,今天秦七妹也在家,最近家家户户宰鸡杀鸭子,七妹和超生自己在垃圾堆上扒的鸡毛,俩人雄心勃勃,准备亲手做键子踢。
现在,鸡毛已经就位,碎布和针线也是有的,现在只差做键子的,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铜钱啦。
铜钱这东西,原本应该是很难找的,但是,七妹最近发现了一件新鲜儿,那就是,她知道那个地方有铜钱,现在,得带着超生一起出去找铜钱啦。
所以超生才不愿意呆在家呢。
盛海峰觉得贺笙笙这个小女孩很奇怪啊。
上回来的时候,记得她特别喜欢吃鱼,还叫他带鱼哥哥。
因为她喜欢画画,盛海峰还用自己的压岁钱,给超生买了几大盒各式各样的水彩笔,蜡笔,油画棒,但是奇怪了,这小丫头看都不看他,跑的跟风火轮似的,出胡同,拉着个小姑娘的手走了。
“贺笙笙,我这儿有带鱼干,你要不要吃?”盛海峰喊了一声。
“来娣,来娣,走啦,一起去找铜钱啦。”超生却在喊苏来娣。
有好朋友在,谁还在乎小鱼干儿啊,人家头都不回。
家里头,听说来了个北京的客人,胡同里别人都在门上看着,大杂院里住的人多,一个扒着一个,全在看新鲜。
孙自敏干脆过接上门来凑热闹来了。
这个年代,很多进口商品,除了上海的友谊百货,北京的市百货大楼,别的地儿是见不着的。
先看到一盒巴掌长的大虾,孙自敏就吞了一口唾沫:她只见过手指头大的小虾,长在山溪里,孩子们夏天摸来吃,鲜的不得了。谁知道虾能长的像巴掌一样大?
再就是各类铁盒子装的饼干,上面印的都是英文,这一看就是外国货,大家只听说,没见过的东西。
再就是各式各样红包子的年货,玻璃罐儿装的大白兔,红虾酥,龙虾酥,千层酥之类的东西。
看司机还在往里提东西,她悄声说:“这啥亲戚啊,把百货商场搬你家来了吧”
陈月牙也觉得苏爱华这头一回来做客的亲戚,提的礼物贵重的有点太夸张了点。
“你家强子爱吃虾吧,我给你分上几只,拿回家做去。”陈月牙说。
孙自敏看陈月牙拿了三条,一盒子已经去了大半,只收了两条,笑着走了。
当然,有去有还,不一会儿,她就让儿子端了一大碗自己炸的油麻花,给陈月牙送过来了。
“阿姨,谢谢你的虾,这本《倚天屠龙记》的连环画,送给贺帅看。”张强拿着本连环画说。
陈月牙也是爽快,又抓了一大把的红虾酥递给这孩子:“以后别总欺负小帅兄弟,你比他们大,懂事点儿。”
“你懂啥呀阿姨,我不欺负他们,他们在学校里就要给人欺负,这叫演练,我让他们提前懂得社会有多残酷,懂吗?”这小家伙二不叽叽的说。
就他,还社会人呢。
陈月牙端着盘子,也在好奇,苏爱华到底想跟自己合伙个啥生意呢。
第108章 108
事实上,苏爱华最先说的, 并不是生意上的事儿。
“小陈, 我看你们夫妻挺恩爱的?”苏爱华拿着相册说。
陈月牙和贺译民除了结婚照, 也就前年在北京动物园照过一张照片,这都能看出恩爱来?
“这是你丈夫吧,揽着你的肩膀, 头都向你歪着, 你看镜头他看你,这就是爱呐。”苏爱华又说。
“老夫老妻了, 不说这个。”陈月牙笑着说。
苏爱华把儿子支出去,坐了一会儿, 又喝了口茶,才说:“海峰说你不但能照顾孩子, 还自个儿做生意,我真挺羡慕你的。”
其实陈月牙的心并不大,她就是想给孩子们多挣点钱花,给超生多买几件漂亮的衣服穿而已。
“这算什么事业,听说您是唱样板戏的演员, 还拍电影呢?”陈月牙说。
这就是传说中的这山看着那山的草青了。
当然,苏爱华也得给陈月牙科普一下自己的工作:“样板戏是特殊年代才有的特殊艺术形式, 不说退出历史舞台吧,它慢慢的就没有什么市场了。我原来是唱大青衣的,现在这个年纪,说实话, 《白蛇传》是我的谢幕演出,从今往后,我就得转行,不干了。”
“为什么呀,你还这么年青,为什么不继续唱了呢?我还没看过你唱的戏。”陈月牙说。
苏爱华声音可柔,可慢了,低声说:“你看戏文里的白蛇,那都是十七八岁,谁愿意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唱白蛇啊,更何况就算我愿意登台,也只能唱B角,知道B角是什么吗,就是得跟A角付出一样多,练一样多,但是,只有A角身体不好,或者不舒服的时候,才能上台替演的角色。”
陈月牙虽然不唱戏,但也明白:“这叫冷板凳吧?”
“对,一月八十块,坐冷板凳坐到五十岁退休的那一天,这倒也没啥,但是,团里让我收了个徒弟,那姑娘吧,我不大喜欢,我就不想唱了。”苏爱华又说。
“啥姑娘,是不是脾气不好?”陈月牙问。
苏爱华好像牙疼似的吸了口气,然后说:“长的跟我大概有七分像,是团里新来的,领导家的闺女。”
事实上,实情不止这样。
团里新的白蛇,相貌跟苏爱华有七八分的相似,今年二十三岁,是团里新领导家的闺女,而且,从16岁开始,就在百货大楼当售货员,还是盛成发掘的她,觉得小姑娘有天赋,是个天生的青衣。
苏爱华一直以来,都觉得盛成跟自己是神仙眷侣,就有个苏小玉吧,但那就是个跳梁小丑,她一直对自己很自信,觉得苏小玉跟自己没有可比性。
但是,随着团里要新组角儿,建新班子,那新来的白蛇又暗中给苏爱华吃了几回瘪,苏爱华才发现,她原来一直盯着苏小玉,其实盯错门道了。
现在,她有苦说不出的是,白蛇已老,许仙尚且年青,而年青貌美的新白蛇,不但抢了她的工作,貌似,就连她的男人,也眼看要跟着新白蛇跑了。
“对了,我准备在望京买套房子,到时候搬到望京住,你有什么看得上的生意,咱们一起做。”苏爱华这才开始谈生意了。
“你想做什么样的生意呢?”陈月牙反问。
苏爱华想了想说:“我其实什么都不会,但是我有钱,我有三万块,你看看咱们能拿这笔钱干点什么
外面轰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声鸽子的咕咕叫,兔子在吱吱,小松鼠叽叽哇哇,板子叮咛咣啷的响。
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声。
陈月牙就坐在窗户边儿,刷一把撩起窗帘,就连苏爱华都是一个跃步,还以为外面天塌了呢。
结果一看,超生的小动物园被掀翻在地,邓翠莲跪在地上,正在满地抓松鼠。
别的还好说,松鼠要溜出来,非跑不可。
邓翠莲把松鼠捏在手里,跪在地上笑着说:“二嫂,你们继续聊,我啥也没听见。”
但是把动物园关好,一出门,她揩了把汗说:“乖乖,我只听说过个万元户,还没听说有人能有三万块,这可真是个大财主啊,怪不得能开得起小汽车呢。”
三万块?
“这样吧,过几天咱们再说,我就在这炉子上给咱们做饭,咱们一起吃个晚饭?”陈月牙说。
“不了不了,我得去趟望京,俞敏替我看了房子,我得去看看房子啦。”苏爱华又说。
这意思是,她要搬到望京住?
人家来的时候,陈月牙可没想过会拿那么贵重的礼物,家里也没什么好还礼的,给盛海峰装了些蜂蜜小麻花,司机开着车走了。
再说贺译民这边,因为调到了市里,又还没安排新的工作,目前贺译民还在家里休息。
而高奇山呢,一直在大什字值勤。
都是老战友,贺译民看不过眼,今天专门在大什字当交警,替高奇山帮忙指挥交通。
现在的指挥交通也才刚刚起步,你哨子吹的满天响,手势打的再标准,那车都跟没长眼睛似的,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贺译民指挥了八个小时,只遇到一辆听他手势指挥的车。
他还特意记了车牌号,记得是个京牌。
交警不好当,这才一天,他觉得自己仿佛老了十岁,下班刚回来,就碰见那辆听自己指挥的车从胡同口开了出去,媳妇儿还在挥手说再见。
“这车来咱家的,找谁的?”贺译民问。
陈月牙笑着伸了三根手指头出来:“盛海峰的妈妈苏爱华,据说原来唱白蛇的,大财主,她说,她想掏三万块钱,让我跟她一起合伙做生意。”
“你确定是唱白蛇的苏爱华,她原来演过白毛女的,那可是个角儿呢?”贺译民居然舔了舔唇,而且,陈月牙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神彩,那种神彩,就好像一个小孩儿看到了糖果一样。
“你认识苏爱华?”
“当然,曾经当兵的时候,她到我们团里演过白毛女,我得说,那是最漂亮的白毛女。”贺译民说。
想想真是荣幸,给曾经年少时的女神当了一回交警,贺译民整个人都神彩飞扬的。
陈月牙把苏爱华想跟自己合伙做生意的事儿说了一下,贺译民更加感兴趣了:“你想做什么生意?”
“我看着像头老黄牛吗,还是跟大哥一样好欺负,你们只想着赚钱,这脑瓜子得我来动?”陈月牙生气了,瞪了贺译民一眼说。
“我没那个意思,要真是三万块,你都够买六个服装厂了,你想做什么生意大胆去做就行了,这不是好事儿吗。”贺译民说。
“我胆子小,不敢,让苏爱华去做吧,毕竟人家可是你的……白毛女呢。”陈月牙词穷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原来是吃醋了呀。
“白毛女再漂亮也在台上,你看天上那一弯月亮,她天天在我床头上暖着呢,啥也比上那弯月亮,真的。”贺译民一本正经的说。
陈月牙冷哼了一声,转身要走,贺译民一把把她给拽住了:“去把望京的那个百货大楼给承接下来,它现在在转私营,总共才五万块钱,要真的苏爱华能给你三万,剩下的钱咱们自己筹,把它接下来。”
“为啥,五万块,那可是笔大钱呢。”陈月牙说。
“听我的,五万块就五万块,钱咱们可以想办法,去把它承包下来,比罐头厂和服装厂都有前途,那个,你可以坐地收租,轻轻松松赚钱,一点都不费劲儿。”贺译民诚恳的说。
事实上,贺译民这所以能想到,让陈月牙直接去承包一个商场,是有原因的。
那个原因就是,他的前妻宋思思,昨天破天荒的,居然跑到市公安局,找贺译民借钱。
身为前妻,都没关系了,再说了,家里的财政大权在陈月牙手里,贺译民身上只有个零花钱,当然不可能给她借钱。
但是,由此,贺译民知道了一件事儿,那就是,望京的百货大楼,现在在整体转包,要转包给私人经营,而且,签定30年的承租合同,一次性只需要付5万块就行。
一幢四层楼高的百货大楼,只需要五万块就能拿下来。
宋思思现在已经转变思路,不想自己搞经营了,她想当二房东,把所有的档口全部租出去,给那些个体户们经营。
这么一反手,她只要手握着那个承包合同,每个月就能有进账。
只是因为自己本金不够,才来找贺译民借钱的。
贺译民当然不会给她借钱。
但是,正好陈月牙说自己马上有三万块,这时候不把百货大楼给承包过来,更待何时?
“贺哥,你吃过虾吗?”陈月牙悄悄攥上贺译民的手,轻声问。
贺译民当然吃过虾,当兵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在南海,天天吃海鲜呢。
“刚才不还发气发火的,怎么突然就牵起我的手来啦?”这还在胡同里呢,妻子公然耍流氓,贺译民有点不习惯。
“没啥,就觉得你最近瘦了好多,想给你补一补。”陈月牙飞了丈夫一眼,笑着说。
其实,那天超生带陈月牙去市百货大楼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想法,想把百货大楼给拿下来了,只是苦于自己没钱。
现在突然有了钱,丈夫还支持。
此时不拿,更待何时?
当陈月牙说补一补的时候,贺译民可没想到,家里海鲜丰富到,居然可以直接开个海鲜市场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超生和她的三个哥哥,几个崽崽一回家,就见妈妈正在分海鲜。
“妈妈,这个是带鱼,这是我爱吃的哟。”超生指着一条冻带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