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我永远不换牙,我永远都可以吃糖。”超生还不知道换牙期的苦恼,骄傲的宣称着,剥开糖纸含了一口,哇,这糖说不出来的味儿,又刺又辣的,还熏的她直流眼泪。
缩着小肩膀,把糖吐出来一看:黑乎乎的一疙瘩,越含越苦,这是啥啊这是?
得,继续含着吧,只要说是糖,不论啥味儿的,超生都能吃得下去。
但是,含着含着,超生鼻子里充满了鼻涕,眼泪里充满了眼泪,糖不但没有变甜,反而越来越苦啦,刺鼻的味道冲着她的鼻子,让她流眼泪,让她难过。
厨房里,贺译民打开了那副来自公安中央纵队的信,心说奇了怪,谁会给自己写信?
结果一看抬头,明白了。
付东兵,那不付敞亮他爸吗?
这个领导让武警大队的大队长给贺译民施加压力,让把儿子开除队伍不成,居然亲自给贺译民写信啦?
得呐,贺译民是得看看,付敞亮到底干了啥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他爹这么嫌弃他,难不成付敞亮跟他们兄弟一样,也是后妈养的?
但不应该啊,他所了解的付东兵,威严,洁身自好,虽然脾气臭,但也一身正气,怎么着,也跟不靠谱的贺晃完全不一样,得,还是看看领导信里写的啥吧!
“爸爸,这个到底是什么糖啊,好难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丧着脸,超生把糖吐了出来。
她实在无法坚持吃这颗糖啦。
“哟!”贺译民再摸一兜:“爸给你拿错了,这是爸的藿香正气丸,你不能吃,赶紧吐掉,糖在这儿呢。”说着,爸爸递来两颗花生软糖。
所以爸爸给的不是糖,是药啊?
超生都已经吃掉一半了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超生:只要是糖,我就能吃……
第67章 67
“付敞亮, 生于1948年,66年加入部队, 同年, 在‘两支三军’的下乡任务中, 临阵脱逃,以至于他的亲哥哥付平在抵挡土匪的时候被土匪生生打死。70年, 在‘一打□□’工作中,居然因为支持《出身论》而拒绝执行组织派给的任务,同年, 又在扫雷任务中, 因为自己的马虎大意, 以致同伴被炸死……”贺译民读到一半,把声音给放低了。
这付敞亮,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简直恶行累累啊。
执行任务中, 谁跟他打配合谁送命?
“怎么回事, 这意思是付敞亮那人很不够格当个军人,所以他才会被开除出队伍?”陈月牙包着饺子说。
贺译民顿了一下:“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确实会有很多要临场应变的地方,但是, 有些人天生胆子大,而有些人呢,又天生胆子小,胆大心细又谨慎当然好, 胆小懦弱又没用,那种人注定不配上战场,知子莫若父,看这信的意思,付敞亮的亲哥哥就是给付敞亮害死的,估计是因为这个吧,他爸才会亲自给我写封信。”
“就因为咱们跟付敞亮的关系还不错的缘故?”陈月牙说。
贺译民低头默认,差不多,来信就是这个意思。
付敞亮的父亲把付敞亮曾经的恶行全部告诉贺译民,就是想让他被开除出公安队伍。
但问题是,这些恶行,真正追诉起来,执行任务的途中,你怎么判定是他的错?
“进来吃饺子吧,白白的大饺子出锅喽。”陈月牙一声喊,嘴巴香喷喷的超生和一直在埋头写字的贺帅俩嗖的一下,全冲进来了。
把饺子从锅里捞出来,给俩孩子倒上醋,给自己和贺译民加上辣椒油,陈月牙再问:“付敞亮他爸,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还是想让我找找付敞亮的短处,想办法把他开除出武警队伍。”贺译民说。
这亲爹,听起来真是比贺晃还要狠啊
“那你咋办?”陈月牙问丈夫。
“不理他,自己的儿子,爱管自己管去,领导的家事,我不掺和。”贺译民丢了信说。
吃完饺子,哄俩孩子,可比哄四个容易多啦,而且贺帅今天因为纵狗咬了鲍启刚,小家伙怀上心事啦,睡的特别早。
“来,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贺译民摩拳擦掌,等陈月牙躺下来,就从兜里掏出一本笔记本来,凑近了脑袋,俩口子一起看。
陈月牙一看封面,上面居然是一男一女拥抱在一起,刷的一把就给拍开了:“流氓,这是你打黄扫非打来的黄色书籍吧,你居然给我看这个?”
“什么呀,听我给你读。青春,就是那为爱痴狂的勇气,青春,就是那对自由的渴望和对世俗的隔开,青春,就是那血气方刚,就是那苦苦思索,就是那梦想。”刷的一下,贺译民一把撕了书皮:“多好的诗啊,也不知道谁寄给我的日记本,这诗可写的真好,我就想读给你听听。”
陈月牙又不懂诗,看贺译民撕了书皮,找了一盒火柴来,连忙说:“烧掉烧掉,再别影响了孩子们。”
“我今天就特别的血气方刚,来来,咱们再读会儿,然后睡觉。”贺译民又说。
陈月牙的手给他拽到了某处,就觉得纳了闷儿了:“看着诗,你也能想到那种事情上?”
“要不然怎么能生四个崽子出来,你丈夫我啥时候老实过?”贺译民说着,把那笔记本儿也丢了。
翻身,干正事儿去了。
诗是好诗,但是,诗能让他想到的,还是在这紧张严肃的气氛中,隔壁呼噜噜的,孩子的呼声里,血气方刚一回啊。
只能说,这日子越过它越有滋味儿。
那条疯狗不是已经被打死了?
但是,那条疯狗带来后续,还在胡同里回荡着,一帮老头老太太们连遛弯儿都不遛了,只要看到不认识的狗,就得给打出去。
因为那个鲍启刚在给疯狗咬了之后也发病了。
在医院里,目前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真是可怜呐,咬个老头老太太没啥,咋就咬了个孩子呢,那孩子得多惨啦!”王大妈说。
马大姐也说:“可不嘛,大小伙子呢,要真没了,多可惜啊。”
这时候孩子们已经放暑假了,前两天斌和炮回了趟老家,回来晒的黑乎乎的,贺帅个城里小伙一心动,也跑到农村,帮忙种田去了。
而且疯狗已经给打死了,孩子们当然就又跑胡同里,林子里玩儿去了。
这会儿,超生正在和七妹,苏来娣几个玩跳格子,正好秦三多在听红灯记,唱的正是我家的表叔数不清,超生立刻说:“秦伯伯,我家的表叔民数不清哟,我有个叔叔在当武警,能抓坏人,还有一个能当播音员,还会焊三轮车呢。”
“是吗,我咋没见过,你们家亲戚里,真是人才济济啊?”秦三多说。
正好这时候,面色阴沉沉的付敞亮从胡同口疾步走了进来,超生立刻指着付敞亮说:“看着了没,绿绿的大檐帽,这就是我叔叔哟,他是武警。”
“还真是个解放军,解放军同志您好!”秦三多笑着说。
付敞亮扯了个笑出来,弯腰跟秦三多握了一下手。
“付叔叔,你今天怎么来啦?”超生蹦蹦跳跳的,问付敞亮。
“没事儿,就想看看你是怎么跳格子的。”付敞亮的眼睛里,依然不高兴,但还是强撑着笑说。
超生可见过付敞亮端着枪搞冲锋的样子,那样子简直帅的了不得,所以她说:“好呀,等看完之后,你就端着枪继续去抓坏人,好不好啊?”
小手比枪,身上穿着动物园,她花里胡哨的样子,简直像那些地下泊来的录相带里头,港片里的黑社会马仔一样。
“好!”这一回,付敞亮是真的笑,不但笑的暖融融的,可以说是冰山炸裂。
秦三多给付敞亮让了一张椅子,让他也坐下,跟自己一起听《红灯记》。
这种胡同里的日子,太阳暖暖的,槐树凉凉的,时间慢悠悠的,再听一本戏,那简直不要太舒服,过惯了,给个神仙都懒得干。
不过今天,陈月牙又到服装厂去了,邓翠莲在罐头厂关着门忙碌,也不知道在忙啥,而贺译民呢,大忙人,不到半夜是不会回家的。
所以付敞亮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贺译民家的大人。
而就在这时,突然间,只听公厕的方向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救命啊,有流氓!”
付敞亮刷的一下跳起来,直接冲公厕里去了。
超生和秦七妹看着呢,秦三多也赶过去了,当然,胡同里好些人都围过来,要去看看,这光天化日的,谁他妈不要命了,敢耍流氓。
等公厕里抓出个人来,别人不认识,但是马大姐认识:“这是邓翠莲得弟弟,好像刚从农村进城,耍流氓啊他,怎么跑女厕所里去啦?”
“啊,这小伙子想女人想疯了吧?”秦三多也说。
给大家围着的,是个二十出头得大小伙子,举着两只手不停的说:“大爷大妈,我错啦,我认错厕所啦,我真不是有意想进女厕所的!”
“流氓!进女厕所的臭流氓,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举报你去!”马大姐说。
王大妈本来就因为邓翠莲赚的比孙自敏多而有点不高兴,这不更得骂两句:“这帮农村人就是城市最大的危害!赶紧报案,严打枪毙,让把这胡同里的农村人全赶出去!”
一小伙子,当时就给街坊们围住了。
然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一审问,顿时又是一阵哗然:这小伙子,居然是邓翠莲的大弟邓宝山。
一个农村小伙,悄悄进城不跟居委会报备,就已经是在犯法了,居然还跑进女厕所耍流氓,那直接就是犯罪!
就现在的量刑来说,只要认定他耍流氓,就能判他十年刑期。
超生还是个小孩子,因为第一次见面,并不认识三婶的弟弟邓宝山。
但是,就在大家围着邓宝山,骂邓宝山,骂邓翠莲的时候,她看到付敞亮从女公厕里悄悄的出来了,腿上那漂亮的绿军裤上全是脏东西,然后,他用军装抱着一个女同志的脑袋,从公厕里出来之后,把那个女人送进了大杂院里。
从那个女人的裤子,超生可以判断的出来,那是孙自敏。
看孙自敏裤子脏兮兮的样子,显然,她是刚才给邓宝山吓的掉进公厕里了,然后大家把邓宝山抓出来了。
但是孙自敏掉进了公厕的坑里,是付敞亮自己跳下坑,把她给救出来的。
再往远处想,要是付敞亮不跳进去救人,孙自敏是不是会直接淹死在公厕里?
付叔叔不嫌脏,跳进公厕救人不说,而且救出来之后怕她会被人笑话,还用自己的军装把她的头给包了起来。
超生目送着付敞亮进了大杂院,又看他一身脏兮兮的从大杂院出来,绕开一大帮大爷大妈们,悄悄的走了。
她心说,沉默寡言的付叔叔勇于救人还不夸自己,真的好帅啊!
哪怕身上沾满了脏东西,也掩盖不住付叔叔的帅气。
邓翠莲的弟弟邓宝山在女公厕里耍流氓的事情,哗的一下,在整个燕支胡同里激起了千层浪。
但是,邓宝山连介绍信都没有,又是怎么跑到胡同里来的,这事情当然得报到派出所。
于是一时间,贺译民回来了,陈月牙也从她正在清理资产的成衣厂赶回来了。
至于闯了祸的邓翠莲,那还用说吗?
这会儿都快吓死了。
至于邓宝山是什么时候进城的,又是怎么进女厕所的,这事儿其实是这样的。
原来,邓翠莲有了一台缝纫机,手痒的不行,当时就给陈月牙赶了一件裙子出来。
赶出裙子来之后,第二天陈月牙就穿上了,还别说,她穿着好看,胡同里人人都在夸陈月牙,邓翠莲的心里就美滋滋儿的。
正好大弟邓宝山背着刚刚下市的第一茬黄瓜来看她,给她送黄瓜。
邓翠莲一看布还挺多,就想给宝山也赶一身衣裳出来,因为宝山最近也在相亲,人靠衣装马靠鞍,有套新衣服裳毕竟好做亲嘛,所以,她就让邓宝山多等一会儿,自己给他赶身衣服。
而邓宝山呢,小伙子大字不识一个,在农村就一个坑儿上厕所,去谁家,肯定是闻着臭味儿找厕所,这会儿尿憋,他出来上厕所,只闻味儿,不识字儿,错进女厕所了。
一个大小伙子,进错了厕所,在将来或者没啥,但现在,他就必须蹲班房,严重的话还要吃枪子儿,因为现在正是严打最厉害的时候。
“你可真是够意思啊邓翠莲,悄悄的把你弟弟放在街道过夜,还纵容他耍流氓,等着吃枪子吧你!”王大爷在后面喊说。
何向阳和马后炮,也说:“就是,所以我说农村亲戚招待不得,早晚惹出事儿来,看吧,这不就出事儿啦?”
邓翠莲搓着双手,看看贺译民,又看看陈月牙,膝盖一软就准备给大家跪下了。
贺译民连忙说:“大爷大妈们,咱们家亲戚是农村人,不识字儿,真不是故意的,今天吓到的是谁,我给赔罪去,怎么样?”
被人耍了流氓,那可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情,当时公厕里到底是谁,大家也想知道啊。
“哎哎,给看了屁股的女人是谁啊,咱们怎么没看见?”
“就是啊,给人看了屁股,多丢人啊,咱们咋就没发现她是谁呢?”
街坊邻居们一个看着一个,七嘴八舌,愣是没人发现,被耍流氓的那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这样,宝山呢,我现在就带到派出所去批评教育,再把他学习班,给他突击扫盲,普法,让他识点字,当然,惩罚是免不了的,大家也就甭闹了,以后麻烦大爷大妈们盯着点咱们胡同的治安问题,我在这儿给大家说声对不起,怎么样?”贺译民又说。
“译民都这么说了,大家没啥意见吧?”秦三多也问大家。
毕竟贺译民是派出所的所长,一直以来办事可靠,稳当,这话说的也漂亮,街坊邻居们这时候也不追着骂邓宝山了,除了瞪邓翠莲两眼,转过来还得安慰贺译民几句。
总之,都是穷亲戚惹得祸,他肯定没错嘛。
陈月牙和贺译民俩对于邓翠莲吧,因为她实在能干,而且毕竟是亲人,大家当然得团结一致,但是,有时候也会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但这事儿其实真的不算个什么大事儿,只要没伤及人命,一文盲进错厕所,给大家道个歉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