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丫头,你想要啥奖励,叔叔回去上报的时候,把你的心愿写上去。”张大民说。
邓翠莲教超生:“钱,至少两千块。”
刘玉娟教她:“要米票,面票,肉票,尤其是大肉票,比啥都值钱,就要那个。”
超生举着小拳头,酝酿了好久。
刘玉娟和邓翠莲交换一个眼神,大富大贵,全在超生的嘴巴里,她说不定能喊出五千块来。
结果超生脱口而出:“松鼠,我要一窝松鼠。”
邓翠莲和刘玉娟给这孩子朴实的理想差点没给打击的晕过去,咋会有这么傻的孩子哟。
“松鼠恐怕不行,让你哥给你抓去,叔给你申请钱吧,看能申请多少。”幸亏张大民一句话,又给几妯娌重燃了希望。
要不然,真的县委奖励一窝松鼠,她们妯娌三得哭死在服装厂。
付敞亮吧,一而再再而三,本来以为今天能跟贺译民俩口子交流一下,让他们替自己说服一下父亲,结果呢,谁能想到成衣厂会有银子?
而且还是清代的大银库?
人两口子现在都特别忙,他也就不好意思再张嘴了。
而且,估计现在他爸已经到清水县了,他必须得去见他爸了。
当然,走的时候,在付敞亮想来,自己好容易穿上的这身军装,估计过几天又得脱掉。
至于以后再干什么,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
但是总归他努力过了,就这样吧,也没啥遗憾的了。
再说超生,拿着鸡毛当令箭,毕竟是公安叔叔发的话,她郑重其事的跟在几个哥哥身后,等着他们给自己捉松鼠呢。
这可是公安发话让他们捉松鼠的,谁敢不听。
大人们忙成了一团,武警和公安把整个成衣厂全给戒严了起来。
附近好些人听说了这些事,全跑来看热闹了。
就连福妞和福生,福运几个,都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福妞气的嘴皮子都要咬烂了,当初要不是程大宝筹不够钱,这个服装厂可就是她们家的了啦,陈月牙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啊,居然从这儿挖出银子来?
还好这银子上缴国家了,大家不过看个热闹就完了,这银子要叫陈月牙贪了,福妞得生生把自己给憋屈死。
相比之下,有七个哥哥奉命帮她捉松鼠的超生,简直美翻了,乐的啊,感觉自己就好像飘在云端一样。
而就在这时,福妞突然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穿着解放装的老爷爷,大概六十来岁,头发花白,特别的威严,不过,这个老爷爷一个人,背着双手,站在远处,应该也是来看热闹的。
但是,这个人让福妞觉得,特别的面熟。
看了一会儿,她想起来了。
天啦,这可是第一次啊,福妞终于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大人物,这个人可了不得,等到83年全国严打的时候,那可是会出现在电视上讲话的大领导。
他的名字应该叫付东兵,在将来,这个大领导在电视普及的年代,也会经常在电视上讲话,因为他主抓的就是公共安全。
这样的大领导居然也会隐在看热闹的人群中?
上回,超生认识了俞长征,于是大年初四的严打没了,而这一回,万一给超生认识了傅东兵,还会发生什么?
梦里,贺译民一直要到五十多岁的时候才能升到厅级,那过程可坎坷着呢,因为贺译民年龄放在那儿,熬到厅级干部的时候,头发都白了。
可别这辈子贺译民会因为付东兵的赏识,就提前当上大官吧。
福妞的心提起来了,她紧紧盯着超生,生怕超生和付东兵有所接触,快速的挤了过去,她心里甚至在想,万一超生和付东兵有所接触,她一定要想尽办法搞个破坏,不让超生得逞。
而超生呢,正在跟贺仝讨价还价:“仝哥哥,公安命令的哟,你们必须帮我捉一只松鼠呀。”
贺仝一把把超生抱了起来:“那走吧,咱们去林子里给你抓松鼠去。”
但是,他这么一抱,把超生一甩,超生的脚,就蹭到付东兵的背上了。
而且,土里滚过的孩子,脚上全是土,在付东兵的背上,沾了个大脚印。
付东兵看起来只是一个人,但是部长级的人物,出门怎么可能不带警卫。
所以立刻有个人走了过来,指着贺仝说:“把孩子抱一边去!”
因为这人穿的是军装,贺仝兄弟也都给吓到了,小伙子手有点抖,本来是想抱着妹妹走的,但毕竟超生大了,腿还长,把孩子又一甩,这下倒好,直接踢的付东兵转过身来了。
“领导,刚才这孩子不小心,踢脏您的衣服了,我帮您拍一拍。”警卫说。
付东兵就跟福妞梦里在电视里坐着讲话的那个样子一模一样,显然,这个大领导的脾气也很坏,冷冷看了一眼贺仝说:“小同志,站远一点。”
贺仝还想说句对不起,但是付东兵这种人怎么可能跟孩子搭话。
他直接跟警卫挥手说:“让这俩孩子赶紧走,你去跟地方上联系一下,就说我想进发现银库的地方去看看,问他们政策上行不行。”
警卫示意贺仝走远一点,偏偏人多又挤,也不知道谁又碰付东兵一下,他突然转身,火发到贺仝身上了:“这小伙子毛毛躁躁,一回两回,你爸你妈到底咋教你的?怎么老让你妹妹踢人,多大的孩子了,为什么不懂得教育妹妹?”
“我是碰了你两下,但这次不是我。”超生生气了:“老爷爷,您不能冤枉我?”
付东兵还没退休,而且,没儿没孙,这样的人跟退了休,有孙子的人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还年青,就不喜欢孩子们喊他爷爷,顶多愿意大家喊他一声伯伯,而且,确实超生踢了他两次,所以他认真的说:“我不用看都知道,就是你踢的。”
说着,他还指了指自己袖子上一块沾了土的地方。
其实是强辞夺理,而且这么干是付东兵不对,因为他也码不准到底是谁碰了自己,但毕竟没穿制服,而且他这个人性格里确实有很武断的地方,又不想在几个孩子面前丢人,所以这是想赖皮一下,看这小丫头会怎么解决这事儿,会不会哭,会不会委屈,再或者,毕竟他相貌很凶,几个孩子会害怕,赶紧走开。
超生穿的,还是去年陈月牙斥十八块巨资,替她买的牛津底,真皮凉鞋。
两只白白的,软糯糯的小脚丫缩在凉鞋里,还沾着点儿土。
不止付东兵,就是他的警卫和贺仝也没有料到,超生伸着一只小脚丫,结结实实的摁到了付东兵的衣服上,对比着刚才别人碰的印子说:“你看哟,爷爷,这次真的不是我踢哒,印子都不一样哟!”
付东兵这个凶巴巴的爷爷的脸,就因为超生又给自己压了个大鞋印,已经刷的变黑了。
几个警卫全挤了过来,更是不知道,领导突然跟个小孩子较劲儿,又给个小孩子踩了一脚,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它不在应急预案中,更不在他们平常学过的危机处理学中,但是,就在领导微服私访的时候,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挤在旁边的福妞一看,嘿,乐了。
看起来,都不用她想啥办法了,这一回,超生摆明惹怒了大人物,估计要害他爸提前倒霉啦,嘿嘿!
第70章 70
一个大领导, 当然不可能跟个孩子置气。
正好这时候, 去现场问话的警卫来了:“领导,地方上的公安负责人说不论是谁, 只要不是跟案件直属相关的人物,都不能进去看。”
“你没说是我,付东兵?”
“说了, 但对方说不行, 现场已经被毁坏的很厉害了, 公安进行抢救性保护之后, 要等省文物局的人下来发掘,统计库银的数量, 研究当时的历史事件。除此之外谁都不可以进, 别说您不行,就总书记来了也不行。”警卫说。
“主管这个案子的人是谁, 叫什么名字?这么大的口气,总书记都不认?”付东兵问。
“叫贺译民,一小派处所的所长。”警卫说。
付东兵挥手说:“那咱们走吧。”
大人物说话, 当然不可能直接表现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是, 话说到这个程度,谁能听不明白。
福妞一直悄悄的躲在付东兵的身后,本来是想着,必要的时候想个办法怎么坏贺译民一家的事儿的。
但一听付东兵这口气,顿时觉得贺译民全家算是完蛋了, 毕竟惹了公安系统的大领导,贺译民这辈子的升职肯定没指望了。
得,今天福妞很开心,所以,她乐悠悠的,继续去围观银库的大稀奇了。
再说贺帅兄弟,回家之后,因为有公安的命令,必须替超生抓一只松鼠,一群孩子窜林子里,给超生捉松鼠去了。
但也真是奇哉也,不论罐头厂后面,还是清水河畔,林子里干脆就没有一只松鼠。
而乐悠悠等着国家奖励的大松鼠的超生,此时正在屋里撸着小兔子,看妈妈和俩婶婶叹气儿。
“服装厂的墙都倒了,那服装还咋做啊,要不我们回乡下算了,我看这生意真不是咱们能做的。”刘玉娟说。
邓翠莲可为难了:“但是大嫂,真要有布,我能做出好衣服来,这点你得信我。”
陈月牙也在愁啊:缝纫机都给埋土里了,墙都挖光了,那个厂子看来是弄不起来了,干脆就算了吧,等着做黄桃罐头。
不过就在这时,隔着一堵墙,程春花不是刚好回家来,在隔壁大惊小怪的骂程睡莲:“就说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宋思思现在准备开个服装城,让你替她看店,一月给你五十块你不干,非得要帮陈月牙干,呸,陈月牙有啥眼光做服装啊她?”
“姐,咱不说那些,我和咱妈卖了血的钱呢,我自己也急着用钱,你咋迟迟不还给我们啊?”
“你急啥,等我赚了钱肯定给你,但是,你得去帮宋思思看服装店,不能再跟着陈月牙。”程春花又说。
也是奇怪,今天何向阳居然支持程睡莲了:“都是工作,人陈月牙工资给的爽快,睡莲就甭挪窝儿了,睡莲,抓紧拿下老炮儿结婚吧,老炮儿是大车司机,你不亏。”
“邓翠莲的弟还是个臭流氓,那帮人能做好生意,才怪!”程春花也不顾隔壁能听得到,大声说。
这还怎么办?
“挖缝纫机,全搬到罐头厂,贷款,做衣服!”陈月牙果断的说。
不蒸馒头蒸口气,就为何向阳那老太太都支持她,陈月牙必须让邓翠莲把服装给做起来。
她就不信了,邓翠莲那么漂亮的衣服,它能卖不出去?
她得让邓翠莲的服装做的火火的,卖到全国去,气死程春花才行。
再说付敞亮,直到这天晚上,他才在大队长高靖的办公室里见到他爸付东兵。
老爷子比之上一回付敞亮见的时候又老了不少,中央纵队和公安的制服不一样,也是绿军装,老爷子两鬓斑白,但身板依然笔挺。
当然,他爸说的话,也跟付敞亮预料的一模一样:“又套上这身皮,准备在关键时刻拖大家的后腿,给组织做一颗定时炸弹,害咱们的公安战士为了你而无辜牺牲啦?”
付敞亮捏着拳头,没说话。
跟他果断,敏锐,帅气的大哥相比,付敞亮从小人就迟钝,反应能力也差,本着老子英雄儿好汉的新时代‘出身论’哲理,付东兵对于这个儿子,从小就恨铁不成钢,觉得他一直在丢自己的人,在他害死他大哥之后,更是连多一眼都懒得看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甭看他平常身体素质很好,反应力也很敏锐,但是真正到生死关头,他就是个只顾保命,不顾大局的懦夫。
这种人公安队伍里肯定还有很多,但是很幸运,他们不是付东兵的儿子,所以付东兵找不到他们,无法把他们开除出队伍。
而付敞亮,是付东兵的儿子,在付东兵眼里绝对不够资格当个公安,所以他势必要让儿子离开这个队伍。
“爸,我都改了,真的。”付敞亮给他爸敬了个礼,心虚的说。
“改了?狗能改得了吃屎?”付东兵冷笑了一声。
这其实仍然跟小时候是一样的,不论任何训练,哥哥都能轻松达标,而付敞亮,则永远在脱他哥的后腿。
到最后,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把他哥给害死了。
每次他都说,自己下次一定会努力,更优秀,但下一次不出意料,他总是垫底的那个。
临阵的危机预判,他更是一塌糊涂。
“你在本地认识的那个朋友呢,叫贺译民是吧,我得见见他。”付东兵又说。
付敞亮觉得,父亲要亲自见贺译民,是想亲自跟贺译民讲述他的生平过往,然后告诉他,自己是多么不值得交往的一个人。
总之,父亲不但不想他好过,甚至不愿意他拥有朋友。
在父亲的逼迫下,付敞亮报家名儿了:“他住在百顺街道的燕支胡同,您曾经给他写过信的,应该知道他家的地址。”
“嗯,我知道了,去吧,要么自己请辞,要么明天我开除你。”付东兵依然冷冷的说。
“嗯!”付敞亮重重点头,嘴角继续往下撇着。
当然,毕竟好些年没见过面,付东兵看了儿子半天,叹了口气说:“现在不比前些年,没有就业岗位,送牛奶,送报纸不一样是工作,就当倒爷,它也一样是工作,不害人命,辞职吧!”
付敞亮又给他爸敬了个礼,哽噎着喉咙说:“好!”
其实,付东兵要见贺译民,想法和目的并不是付敞亮想象的那样。
他在部队上有个战友叫张开,张开曾经极力的,跟他推茬过一个叫贺译民的同志。
而后来,他经过调查,发现贺译民还是儿子的好友,这已经是两个巧合了。
而昨天呢,成衣厂发现了清朝时的银矿。
像银矿那种大型的考古性发掘,于国家是莫大的财富,但毕竟人是个体,一开始慌慌乱乱的,在执行任务中,负责案子的专案负责人,最忌讳的,就是以权谋私,或者自己私藏国家文物。
再或者,听说上面来了某个大领导,就在当场搞接待,看新鲜玩艺儿,弄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进去破坏现场。
这种行为,比犯罪更罪大恶极,因为它是在毁坏历史。
没想到,案子的负责人又是贺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