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翠莲一张嘴,眼圈儿就红了:“就是,我不缺钱,再说了,我大姨从小疼我,就那么没声没气儿的死了,这钱让我花我也难过,我不花,全给我弟!”
“她不缺钱,她缺的是条命,娘家也要顾,婆家也要顾,谁她都舍不下,再这么苦下去,你姐早晚得苦死自己。”贺德民看邓宝山递来羊肉碗,一把就拍翻在了地上:“人命换来的羊肉,我才不吃它!”
得呐,喜滋滋的一顿羊肉,给贺德民搅和了。
邓宝山因为觉得贺译民好说话嘛,而且钱这东西,没来的时候,觉得那么一大笔,确实是发财了,但等到手里的时候,宝山老娘早已经把1000块盘算着,直接给花完了,宝山想给他姐,怕老娘骂啊。
“二哥,您说一句?”
“宝山,这钱,按理应该是赔偿给你母亲的,不过你母亲肯定会把它全都给你们兄弟,她是重男轻女,你们不能从小啃着你姐的血长大,有了钱还理所当然的独吞,你自己说,这钱该咋办?”贺译民问邓宝山。
贺亲民呼噜呼噜吸着羊肉汤,看超生一碗汤总吹不凉,急的孩子满头大汗,端起来噗噗的替她吹着,眉头一挑,笑着瞪了邓翠莲一眼:“咱们看看,是你兄弟孝敬,还是我对你好,哼?”
邓翠莲虽然顾弟弟,但是她总也还希望,弟弟们能给自己掌个脸的嘛。
“要不,我给我姐一百块吧?”邓宝山说。
贺亲民一大脚就踹过去了:“我没你这样的妻弟弟!”
“好好,我给我姐二百!”
贺德民直接拎起凳子,就准备砸人了。
最后,在贺德民三兄弟的淫威下,邓宝山数了330块,也就是说,刨开买了羊腿的钱,剩下的990块三兄妹均摊,才给人家三兄弟放走了。
事实上,陈月牙也有俩个弟弟,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邓翠莲这人吧,脑子有点儿轴,贺译民兄弟替她争来了钱,她当然心里高兴,毕竟这下,买房子的钱就攒够了嘛。
但是,她又盯上了陈月牙呢,就想看看,陈月牙的兄弟对她能有多好。
而恰好眼看十月,天冷,陈月牙感冒了,超生也塞鼻子,请假在家,呵,这一回,邓翠莲终于见识,啥叫个娘家争气了。
超生躺在床上,鼻子塞的严严实实的,妈妈虽然也感冒了,但还是强撑着坐起来,照顾超生呢。
“妈妈,我想天天都感冒,但我想你的感冒能好哟。”超生鼻子嘟囊囊的说。
“为啥?”陈月牙给闺女喂了一口用可乐煲的姜丝儿问。
超生又辣,又觉得好喝,皱着眉头说:“我就想天天喝可乐。”这个味道,真是让超生上头到欲罢不能啊。
“要再这样,你就等着我给你喂藿香正气水吧!”陈月牙恐吓起了闺女。
“妈妈,求求你,不要啊。”超生鼻子嘟囊囊的,学着电视里孙猴子,在枕头上给妈妈磕头。
白嫩玉圆的人参小人儿,因为感冒,脸蛋儿烧的红红的,好容易养起来的肉肉,瘦掉了一大圈儿。
喂完了可乐,超生稳稳的睡着了,陈月牙也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大嫂就进门做饭来了。
大嫂,当然是贺译民亲自请来做饭的,说起这个,胡同里那个女同志不羡慕?
城里人妯娌少,都是单帮子,出了啥事儿都得自己扛着,婆婆帮你一把是情份,不帮,别人也说不到啥,毕竟城里的婆婆大多数有退休金,人家硬气,不靠儿媳妇。
但陈月牙妯娌多的,万一躺倒一个,另外的俩个一帮忙,日子不就轻轻松松的过去了嘛。
这不,听说姐姐病了,大牙和板牙俩兄弟也一起来看他姐了。
邓翠莲早就听说大牙和板牙要来,猜着,估计他们也就是背一筐果子,再背一筐蔬菜,来了之后,从家里换上一筐子的麦乳精罐头和衣服再走。
娘家亲戚么,谁不是这样?
娘家再好,你得背着东西去才有身份有地位,空手去,还不是那放了屁的亲戚,没人搭没人理的?
但是,大牙一进胡同,邓翠莲先就惊呆了,因为人家确实背了满满一筐果子,但是,人家还拎着一只大肥羊。
板牙小,今年才23,邓翠莲从来没见过,见他背着一个绿书包,衣服又整洁又干净的,于是问:“这孩子在哪儿干啥呢,咋还背个书包?”
“嫂子,我考上了长沙铁道学院,在那边上学,最近因为有实习功课,回来看看。”陈板牙一笑,也是两颗兔子一样的大门牙。
两颗大门牙不但不让陈板牙显得好笑,反而还挺可爱的。
邓翠莲一听他考上了大学,心里顿时浮起一阵的幸灾乐祸来,嘿,板牙绝对要问陈月牙要钱缴学费。
她倒想看看,陈月牙是怎么悄悄补贴兄弟的。
所以,她从罐头厂后面揪了两颗葱,借着要做饭,也跟着进门了。
“姐,你这是给超生喝的啥?”板牙进了门,看超生睡着了,闻着一股腥辣刺鼻的味儿,说。
“小帅在书里查的,用可乐煮姜,我在给她发汗呢。”陈月牙刷。
大牙洗了两颗大苹果,在超生的鼻子前晃了一下,陈月牙立刻说:“拿过去,你这么着,会把我闺女冰感冒的。”
大牙把果子从筐里捡了出来,下面是个盒子,他从中取出盒子,递给陈月牙:“姐,这个,当初你卖掉的,超生的长命锁锁,不是卖到程家镇子上了嘛,我问人啊,给你赎回来了,给她戴上看看?”
一个小长命锁锁,不值啥钱,是婆婆李红梅传下来的,也就卖了五块钱。
是当初为了给贺译民打营养针才卖掉的。
陈月牙接了过来,拍了大牙一把,眼圈儿就红了:“你看你,不存着钱娶媳妇儿,花这钱干啥?”
“媳妇儿说定了,邓家庄的姑娘邓香巧,她看上咱们家承包的果园子,彩礼只要80块,便宜着呢,你就放心吧,我把这茬秋果子卖了钱就攒出来了。”大牙说。
板牙因为一直在四处找书,复读高考,都有两年没见过姐姐家的几个小崽崽了。
他从书包里掏了两本书出来,这是给贺帅的。
然后又掏出一副完整的,上面沾着胶面的兵兵球拍来,把颗兵兵球在桌子上轻轻拍了两拍,扣到球拍下面了。
这,是给斌和炮的。
姐姐在和大牙聊天,谈眼看就要娶媳妇的事儿。
板牙看了看桌子上,发现有一瓶珍珠蜜,打开闻了闻,再闻闻超生的脸蛋蛋,嗯,一个味儿的,就是这罐珍珠蜜已经见底儿啦。
他从书包里拿了一瓶塑料瓶的宫灯杏仁蜜来,就给摆到旁边了。
宫灯杏仁蜜,一瓶五块钱,在现在,那可是稀罕的不得了的稀罕东西,小孩子们擦了脸,脸上香香的,润润的,比珍珠蜜还好。
这可是板牙上学的时候,从伙食费里省出来的钱攒了,买的。他在学校,一天三顿,三个馒头三碟子榨菜,学校一个月的伙食补助不但吃不完,还能攒下点余钱来呢。
日子这么精打细算的过,怎么可能缺钱花?
大舅送了羊来,今天晚上肯定吃羊肉。
但是可惜啦,超生发烧是不能吃羊肉的,而且,小人参因为感冒,连嗅觉也消失了,就连羊肉的香味儿都闻不到啦。
所有的小须须都紧紧的贴着皮肤,连飘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帅哥哥回来,坐在床头看书,摸了摸超生的额头,这个超生知道。
斌和炮拿着球拍出去打球了,超生也听到了,很想去看看,原来一直用板纸板子剪的球拍打球的俩哥哥有了新球拍打的怎么样,可惜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过,爸爸回来之后,跟妈妈聊天的时候,超生就醒来了。
贺译民和陈月牙聊的,是关于邓翠莲家得到北京,去接她大姨骨灰的事儿。
能去趟北京是好事儿,谁不想到北京逛一逛,但是得自己掏路费,就又是个麻烦事儿。
邓宝山忙着娶媳妇儿,邓金山忙着给自家盖房子,邓家妈当然不想让俩儿子掏钱去,指定了邓翠莲去把她大姨的骨灰给接回来。
邓翠莲为了省钱,想一个人去,贺亲民当然不愿意,怕这个憨婆娘要跑丢,要跟她一起去。
而贺译民呢,觉得老三俩口子都两眼一抹黑,怕他们俩口子去了别再一起丢了,就准备跟他们一起去。
而且,贺译民原来在北京当兵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个老战友得了病,急需要钱,借了那个老战友200块,这都十来年了,当时的200块,搁现在至少得值500块了,他想去看看老战友现在过的咋样。
那钱,他能不能给自己还上。
钱是不多,但游一趟北京也足够了。
“我都跟孩子们说好啦要去市里的动物园,去的啥北京啊,咱就不去了,让老三俩口子一起去算了。”陈月牙说。
贺译民还没说话呢,退了烧的超生说:“对,让三叔三婶去,我们要去动物园看大熊猫,哼!”
“可是,盛家那个小子来信,说他想见见你小帅哥哥,邀请你们一起去北京呢。”贺译民又说。
就是那个盛海峰吗?
他哪里有动物园好玩,超生昨天都听秦七妹说过了,望京的动物园里还有大熊猫呢,白白的绒毛,黑黑的眼睛。
据说熊猫馆还有可以送给小朋友们的熊猫玩偶,但是,得小朋友们给熊猫画个像,或者写一篇文章才能赠送。
超生认识的字还不够多,但她可以画呀,她自信自己可以画的很好。
“我要去动物园,北京就让小帅哥哥一个人去好啦!”超生说。
“北京有个更大的动物园哦!”贺译民又说。
超生刚刚退烧,两只眼睛份外的亮,脸蛋红啾啾的,就像床头那枚大苹果一样。
“而且,望京的动物园里只有一只熊猫,已经特别老啦,但是北京的动物园里,大熊猫是一群一群的,你要不想去,爸爸就带小帅和斌炮一起去?”贺译民反问。
超生刷的一下就坐起来了,撩起被子就下了床:“爸爸,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小盛哥哥还要看我的小松鼠学孙悟空呢,我现在就要去北京了,再见!”
在小丫头的想象中,小人参可以单独越过山海关,越过八达岭长城,走进北京动物园。
但是她忘了自己才发过烧,而且她还头大身子小,头重脚轻,只觉得头一栽,哎哟喂,要不是爸爸捞住她的小短腿,她就得咕咚一下,栽地上去啦!
作者有话要说: 超生:越过山海关,越过八达岭,北京走起来!
第83章 83
“啥, 去北京旅游,就只为出去玩一趟?”不止胡同里所有人都觉得新鲜, 就贺德民都觉得,弟弟这是给钱烧的:“四个娃呢, 你们有钱了不想着换楼房,不想着存起来给小帅娶媳妇儿,去的啥北京?”
贺帅嗖的一下脸都红了:“我才不要媳妇。”他更想去北京看看小盛哥哥家的藏书。
“我们已经决定好了, 大哥,你就不要再说啥了。”贺译民说。
贺德民可是大家长呐, 还是不高兴,钱烧的慌吗, 旅个屁的游,他不同意。
好在陈月牙立刻说:“对了大哥,咱们的服装厂和罐头厂, 也该好好捋捋账了, 一直是给你们按干活儿的月份发着工资, 不过呢, 现在也该发发奖金了。”
有工资就够大家乐呵的了, 居然还有资金?
“咱们的服装生意总共赚了1300, 刨去给街道的260, 我打算给翠莲她们, 一人发20的资金,别问为啥我拿得多,新厂的缝纫机得我买, 布得我进,我拿的是我该得的。罐头厂赚的不多,总共赚了200,算下来赢余着160,但是,我得拿100块,因为这罐头厂它是我的,剩下的,你们所有人均摊,摊下来,一人拿5块,大家没意见吧?”陈月牙又说。
这么一算,邓翠莲,程睡莲和孙自敏几个拿的最多,毕竟人家又是罐头又是衣服的,全参于了,贺德民夫妻反而拿的少。
当然,老大俩口子心公正着呢,不会为了少拿钱就不高兴。
只是,贺德民的心却咯噔一声:几个小媳妇儿做衣服居然能赚一千多,他苦死累活的放羊,一年到头羊毛才能卖几块钱?
吧哒一口旱烟管子,贺德民觉得,这个改革开放啦,真不是自己一个老农民能玩转的,唉,曾经还想着关了人家的服装厂的。
想想,脸真是疼的慌。
大哥不反对,贺亲民俩口子刚刚也给自己买好了院子,又白得三十块,这去北京的花销它不就出来了嘛。
邓翠莲现在可阔气了,敢跟大嫂二嫂试比高,而且她自己又会做衣服,大人的衣服不愁,终于,有闲钱可以给孩子们做身衣裳穿了。
七个男孩,一人一套红色的运动服,那可是邓翠莲看着电视上的运动员给做出来的,穿上就是光鲜,一个个儿的,比城里孩子还洋气。
超生要去北京,当然也得做套新鲜衣裳,这个,邓翠莲连陈月牙都不让看,力争要做一套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衣服出来给超生。
得,就连超生都给好奇坏了:三婶婶到底能给她做出啥样的,跟别人不一样的衣服来啊。
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因为今天是国庆,全跑外面看钢厂职工组织的大游行去了,陈月牙整理几个小崽崽的线衣线裤和内衣内裤,出门嘛,一个不得多拿着一身儿。
去北京可不是望京那么简单,罐头得多备一点儿吧。
鱼罐头,还有新炒的辣子鸡罐头,再加炒生百吃不腻的,麦芽糖浆煮出来的黄桃罐头,蒸上一大锅比脸还大的大白馍,既能放的久,随时席地铺开都能吃,就说说,这一笔,就比在外头吃国营饭店要省多少钱?
“我都说过了,不需要那么费劲儿,出门就得花钱,我在北京呆了七八年,到时候你跟着我就对了。”贺译民进门就洗手,往手上打着胰子说。
陈月牙回头一看丈夫,呵,不对劲儿啊,丈夫在公安局工作,除了对那些违法乱纪的犯罪分子,就进了胡同,因为身上这身蓝皮子本身就威严的关系,哪怕碰见个三岁小屁孩儿,说话都要弯腰,就是要力争改变公安在大家心目中又凶又恶的形象。
只要看着她,那都是春风化雨的样子,今天他咋不高兴,脸都黑了一个度。
“你咋不高兴啦,谁惹你生气啦?”崽崽们不在,陈月牙拿自己刚刚洗过衣服的冰手,就去揉丈夫看起来更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