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看着进来的沈致和汤秋曼,目光很快露出敌意。
汤秋曼连忙悄声解释道:“我们不是来和你抢孟柏。你看到了吗,沈致他的愿望已经实现,就要离开了。他现在只是想在旁边守着孟柏,只是站在旁边而已,别的什么也不会做。一定不会打扰你的,让他今夜留在这里吧。求你了。”
白玉不说话,看着似乎是在犹豫的模样,汤秋曼加了砝码道:“我可以和你讲一些别的你不知道的孟柏的事情。”
果然说起孟柏来,他就动摇了。
白玉同意了,只是他果真就只让沈致在旁边看着,半点也不让他接近孟柏半步。
若是以往的沈致,定要和他较真。但在这最后关头,他显然已经不想将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喜欢上孟柏就是有新的心愿了。但却没想到,那个寻找未婚妻的心愿,始终是他心中最深的执念。
原本刻意想要避开找到未婚妻的下落,但却没想到,在这般阴差阳错之下,他还是遇见了。
这,大概就是命吧。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孟柏的耳边飘过,并未引起她的注意。
而在睡梦中的孟柏,似乎受什么的影响,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天,距离太阳升起大概还有两个时辰的时候,孟柏就诡异地早早醒了过来。她感觉自己心口的不安越来越浓烈了。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旁边守着他的白玉,孟柏拉着他的手,皱着眉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阿玉,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说完坐直起来,余光便看到白玉后方不远处的沈致,刚要开口说早,便看到他身上的荧光和已经淡了一半的灵魂。
孟柏呼吸顿了一下,心下竟有一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她起身镇定地穿好衣裳鞋子,走到他面前,顿了一会儿才道:“你要离开了?”
沈致点了点头。
孟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为了不吵醒有心,便故意小声道:“这是件好事。我们出去说吧。阿玉,你要一起吗?”
白玉立刻到她身边拉住了她的手。他当然要跟她在一起。
看着他们两个十指相扣的模样,沈致的心忍不住开始酸涩。
走到院子中,看着黎明前漆黑的夜色,孟柏感到自己心中有一股抹不去的惆怅。
“这家人,是你未婚妻的后代吗?”话一说出来,看到汤秋曼意外的样子,孟柏道:“这很正常,他的愿望就是知道自己未婚妻的下落。这里也只有我们和这家人。既然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那么答案就已经很明确了。”
沈致看着孟柏镇定的样子,有些闷闷不乐地道:“你说的没错。昨天我在这家,无意间看到了我妻主的牌位。她成婚了,和别的男人。”
“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就直接问问她的后代好了。沈致,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你该高兴。”
“是啊,我该高兴的。”沈致说完便蹲下身小声地抽泣起来。
这让孟柏顿时有些无措,她蹲到他面前,伸手放在他的肩上,小声询问道:“怎么了,这是你的好日子,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沈致缓缓将埋着的头抬了起来,看着孟柏的眼睛许久,才移开视线道:“难道我不该难过吗?难道要与我分别,你就没有一点不舍吗?”
孟柏顿了一下道:“我们自然舍不得你,但也决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耽搁了你。我这里,终究不是你的归宿。”
“难道就是白玉的归属了吗?”沈致终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孟柏的脸色忽然变的很难看。
白玉恶狠狠地瞪着沈致。
察觉到自己失言了的沈致立刻换了一个话题道:“对不起,我只是很难过,我的未婚妻是不是一点也没有在乎过我?为什么,我在水里泡了两百多年,从没有人来找我?她不仅没有找我,还和别人成婚了。”说完他又埋头啜泣。
孟柏掩藏起了方才内心的震动,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我相信她不是故意不找你的。你忘啦,你死去的地方是多么难找,我如果不是有你带路的话,就算让我在那里找一辈子恐怕也找不到你的尸骨。不过现在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猜呢,她的后代都在这里。也许她们还记得什么,等会儿这家主人醒过来,我们问问看不就知道了吗?”
沈致抬头看着孟柏,缓缓地点了点头。
之后孟柏带着白玉在檐下的小板凳上坐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女猎户醒来。
沈致一直不安地转头看孟柏,总是欲言又止。孟柏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不安,便不时出声安慰他:“没事的,你应该还能再停留一段时间的。我记得,要所有的心愿都实现之后,灵魂才能放心的离去。”
沈致却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也幸好,猎户家的作息非常早。她们才等了两刻钟,女猎户就推开门走了出来。看到她已经起了,便意外地打招呼:“有心小妹妹还没起呢?”
孟柏笑了笑道:“是啊,她还小,得多睡睡。我昨天就想,在你家这个位置,定适合看日出,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就早早起来准备看日出。”
“日出有啥好看的。”猎户吐槽了一句,就去旁边拿了斧头和柴火开始劈柴。两人也就这么有一搭没搭地聊了起来。
话题不经意间就转到了牌位上:“我看到你家供奉的先人里面有一个叫穆磊的名字。冒犯了,因为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她也认识一个和这个同名同姓的人。”
“你说这个啊,她是我的奶奶的奶奶,反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了。说起来,我这个老祖宗还有一段特别的故事,我也是无意间听我娘亲说过的。据说我这位祖先,在年轻的时候是有过一位未婚夫的。本来都要成亲的了,结果对方忽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猎户絮絮叨叨地道:“有的人说他是和别人私奔了,有的人说他是死了。反正那之后谁也没有见过。我那位祖先一开始一直不愿意娶别的人,等了十多年,也算是痴情了。不过始终没有等来她想等的人。后来才娶了另一个男子。后来也安安稳稳地过了一辈子。这人呐,就是这样呗,没谁离了谁会过不下去。”猎户说完正好今日需要用到的柴也砍出来了,便过去灶房点火煮猪食。
“等了十多年,确实是痴情了。”孟柏说着,余光瞥向了沈致。
沈致的神情中带上了几分释然:“我知道了,谢谢。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请你不要因为我是快要离开的鬼,就欺骗我。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实话。”
孟柏点了点头。
沈致用力地握紧拳头,终于才鼓起勇气问:“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
白玉抓着孟柏的手猛地用力了几分。对方问了这个问题后,他便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孟柏。
孟柏有些意外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十分诚实地回答道:“抱歉,没有。”
沈致有些不接受这样的答案,他先是伤心,余光看到白玉,便伸手指了白玉:“是不是因为白玉在旁边,你才不敢说实话?”
孟柏失笑摇了摇头:“即便阿玉不在我旁边,我也依旧会这样回答。我一直将你当做弟弟来看待,沈致。”
沈致有些生气地吼道:“谁是你的弟弟,你的岁数还没有我活的零头多!”过了一会儿,他终是不甘心,又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一点也不喜欢我呢?我哪里比他差?”
“因为你是鬼,所以在一开始,我就不会考虑。”对她来说,鬼,是她的仇人。可她这一生,却因为各种阴差阳错,始终无法和鬼彻底划清界限,甚至于她和鬼更加亲近。
沈致想过千万种理由,却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他摇着头,踉跄着后退,眼中满是不信:“可白玉也是鬼啊,他与我有什么不同?你这样回答,分明就是在敷衍我。”
孟柏用冷静到冷酷的语调说道:“我爱上白玉,只是因为他是白玉而已。与他的模样、身份,一概无关。”
白玉猛地转头去看她,眼睛闪烁着眨了眨,像是惊喜,又像是不敢相信她居然就这样说了。
沈致不甘心地抱着自己的头大叫一声,身上飞走的光芒越来越多,灵魂也越来越淡。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冷静了下来,心平气和地看着孟柏,再次开口问道:“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好了,这回你也要诚实地告诉我。”
“你问。我不会骗你。”
“如果,来世。我没有死,而你也只是普通人,我们相遇相处很久,或许也是很亲密的朋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生与死的阻隔……那样的话,你会有可能喜欢上我吗?”
孟柏认真地思考了一瞬,微笑着回答道:“这是来世的事情,我不知道。”
得到这个回答,沈致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他朝着白玉得意地笑了一下,灵魂便化作荧光,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白玉还没开心多久,便因为孟柏这个回答生起闷气来。
孟柏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
此刻她终于想明白了昨天为何如此心神不宁,原来是这件事,或许之前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沈致啊……
她不禁回想起来他们相遇的时候。
那时她带着汤秋曼和糖糖路过那里,便见了一只笨手笨脚的鬼想要将她往水里拖去,如果不是他当时一边把自己往水里拽一边说着对不起的话,孟柏早就动手除掉他了。
等她反应过来,反手便将沈致从水里抓了出来,痛揍了他一顿才叫他老实了,灵魂一边流着水,一边哭哭啼啼地将自己的来历说了出来。
原来他只是来这里洗衣服的时候被一只水鬼给盯上了,最后被拽下去做了那只水鬼的替死鬼。
他也变成了水鬼,想要解脱,要么就像以前的那只鬼一样找个替死鬼,要么就只有实现心愿去投胎。
可他两样都没办法做到。变成了水鬼之后,他既不能做什么,也离不开淹死的地方。两百多年来他又下不了狠心害人,所以就只能永远被锁在这里。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抓一个替死鬼了,结果却遇上了自己。
真是一只倒霉得不能再倒霉的鬼了。
当时她看着这个一边淌水一边哭着喊冷的鬼生出了同情心,毕竟他看起来也只有十几岁大,她索性答应帮他一把。
先是费尽心力下水找到了他的尸骨,给他重新选了个好地点埋葬了,这才让他不再时时刻刻喊冷,灵魂也不会再往下淌水。孟柏答应会帮他实现心愿,不过作为报答,他也要帮她做一些事情赚盘缠。
就这样,她带着的两个鬼,增加到了三个。
没想到,似乎在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情,一转眼其实已经过去五年了啊。
他曾经送走了不少鬼,但是却从没送走过身边亲近的鬼魂。果然,与送走素不相识的鬼相比,送走熟悉的鬼的滋味,并不好受。
在白玉的注视下,孟柏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看到白玉的模样,她便想到若是哪天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便也会像沈致那样离开。
孟柏心口一阵刺痛。
她猛地起身用力地拉着白玉走进房间,叫醒了有心,收拾了东西,拿着猎户家送的干粮便出发了。
她不愿再留在这个叫人心慌的地方,也更加不愿意去面对自己或许在不久之后就会送走白玉的事实。
第81章 【三更】
周白在换了五匹马, 连跑了三天三夜之后, 终于到了太华门。
太华门建在一处钟灵毓秀的山顶上, 建得豪华又气派, 是太华派那个落魄的样子完全不能比的。而整个门派所处的位置是周围最高的一座山上, 大有睥睨四方之意。
她翻身下马,还未走进大门, 远处就来了一行接应的年轻女子,衣着华丽且整齐划一。
“恭迎少门主回门!”在五米之外, 那些女子便恭敬地跪在道路旁迎接。
“把马牵去马饲。”周白看也没看她们一眼, 甩下一句话, 便径直走进门去了。
后面的女子们起身,有的人面露不满, 甚至有人表情不屑地小声抱怨道:“还真当我们是养马的了。拽什么拽,不就仗着自己是门主的女儿吗?”
另一人道:“呵, 人家可是天才, 况且门主之位不是说一向能者居之吗?你们要是有本事,便去打败她啊,到时候你不就能当少门主了。”
最开始说话抱怨的人冷哼一声道:“你搁这里拍什么马屁呢,人家又听不到。你想要巴结人家, 也看人家搭不搭理你。你看她刚才路过有给你一个眼色了吗?”
“你!”
……
这些争吵当然没有被周白看见, 不过就算她看见了,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太华门是个等级分明的门派。所有人从入门开始,就不断地经历着各种比拼与试炼, 之后再给出成绩,依照成绩,再排出在门派的地位。
周白虽是门主的女儿,但这少门主之位却是她靠着自己的实力挣到的。
门中有敬佩她的人,自然也就会有嫉妒她的人。而那些想取代她却又无能的人,便只好在别的方面来想办法对付她,各种明里暗里的阴谋诡计不少,不过却没有一个能真正撼动了她的地位。
道理来说,她作为少掌门,即便是个无能之人,也理应有自己的门主娘亲的庇护,下面人至少无一个敢出来说不是。
但偏生这太华门的门主不一样。在察觉到那些对自己女儿明里暗里的针对后,她不仅没有出面阻止,反而还在暗地里纵容这样的存在。
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在历练自己的女儿。
在面对刻意的针对时,周白的表现同她的娘亲似的,同样也出人意表。她半点都没有将那些人的针对放在眼里,遇到任何算计她的事,只要没有触碰到她的逆鳞,她的表现大度到甚至会令人会感到愤怒。
她那副样子,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凡是比她弱的人,她就不放在眼里。甚至达到对方视她为死敌,她却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住的程度。
这也不怪她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过朋友。
走进大门后,她即刻就去了自己娘亲,也就是掌门的住处,外面守着的人见她来,表现得有些意外:“少门主,您回来不是得先接风洗尘吗,怎么这副模样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