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着另外三分之一的馒头时,她看了一眼所有人,心里忽然想到,如果自己的妹妹真的被抓来执行这个任务,应该也不会太难过,至少不会有人让她去干杀人放火的事情。
想通这点,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这里,却有一个女人突然喊住了她。那人就是她后来的师尊。
“喂,小姑娘,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魏渺转过头去看她。
“你是不是杀过人?说实话,在这回所有测验中,没有一个孩子能在对付恶鬼的时候能做到你这种程度。你的眼神和身手……让我隐约有这种感觉。”
在场其她人显然被她这个问题给惊住了,纷纷侧目。
掌门皱眉止住了她:“你怎么问一个孩子这种问题?”
“杀过。”她回答。
既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被收徒了,她也就没有撒谎的必要了。
众人观察到,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话语中丝毫看不出任何对生命的尊重,仿佛一条人命和一只鸡没什么区别。
看到面前几个年长女子不敢相信的模样,魏渺心中忽然涌现出了一丝卑劣的快意。
显然世人不敢做的事情,她做到了,这是她唯一干得可以堪称“优秀”的一件事了。
不过当她看到这些人眼中的排斥之后,心中的快意便立即散去,变得索然无味。
“我走了。”她说着,迅速转身,想以此掩盖自己眼中的狼狈。
“等等,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以后还会再杀人吗?”
这回她没有再回头,只是背对着她们,留下了一句叫所有人都忘不掉的话。
“我得活着。”她说。
“你说你没有家?”
魏渺开始觉得不断追问令她感到心烦。
她不想再回答,加快脚步往外走,心想着的都是生存问题:诸如今后的饭要怎么办?她要不要回去报告任务失败?还是不再回去?在这里等着妹妹来太华拜师,到时候她好提醒妹妹测试是要救受伤的女人。
不过,以妹妹的傻瓜性格,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提醒她就会做吧?
想到这里她脚步顿了一下。
问问题的女人见魏渺半点也不理自己,“嘿”了一声,追出去吊儿郎当地倚在门口,对着雨中单薄的背影高声道:“我给你一个家,收你当徒弟,但是你得答应我,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再杀人了,能做到吗?”
……
时间瞬间来到了多年以后。
她收到了那封信。
她去做信上的任务,等回来的时候,却只看到了师尊她们躺在地上没了温度的尸体。
诡异的是那时心中并没有什么感觉,大概是那一幕太过不真实了,她打从心底不相信这种事情发生了。
发现还缺了一个人,她想了想便找到了那个秘密基地,果然看到了小师妹,于是立即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之后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得到了老祖宗的赞赏,然后老祖宗带着她离开,直到之后再执行其他多种多样的任务,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像是一场还没醒来的梦。
或许等梦醒了,师尊又会吊儿郎当地带着她去抓鬼坑人了。
“噗——!”
魏渺忽然醒来,捂着胸口对着前方吐出了一口鲜血。
属下见状慌忙过去问她的情况,她抬手略有几分艰难地道:“没事,别管我。”
过了一会儿,众人见她确实像是好了,便继续睡觉。
她缓了一会儿,方才撕碎心脏似的绞痛散去了些,但她却觉得自己再也睡不着了。
魏渺径直站起来,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找到了一棵很高的树,爬到高高的树顶上,望着天上的银河枯坐了一夜。
而这一夜,对周白来说,注定也是不眠的一夜。
她回去后,和有心互道了晚安就离开了。
有心问她要去哪里。
她回答说:“当然是回去睡觉,难不成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那个女人的话?放心吧,我没事,你好好睡吧,明天我要去好好调查一下门内是不是出了内奸。”
有心没什么心机,见她表情不似作伪,过了一会儿,她又悄悄地去周白窗外偷看,发现被子下面确实有一个人形,就彻底相信了。
她哪里知道,周白回去后便换上了夜行衣,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明,她用一些杂物在被子下面做出自己还在睡的假象。
随后就去了禁地。
她想办法迷晕了看守的人,随后在没有入门许可的情况下,用自己偷学到的隐蔽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禁地的结界。之后又打开禁地中央关押自己爹爹的房门锁。
周白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不是百分百不会被自己的娘亲发现,所以一切都是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完成。
走进那间关押自己爹爹的屋子,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能够看到三十年前的符纸,点燃养魂香,想睡却睡不着。最后她对自己用了一点迷烟才让自己晕过去。
在梦中,她终于看到了更多以前从未看到过的关于爹爹的信息。
原来她的爹爹小时候是这般可爱。周白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爹爹小时候的一举一动。
他似乎出生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小地主之家,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令周白震惊的是,她的爹爹竟然还曾定下过一个未婚妻。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为什么爹爹会有未婚妻?为什么那个未婚妻和爹爹的感情看起来好像很好的样子?为什么娘亲一直到爹爹长大都没有出现?
或许其中还有些别的什么缘由。她尽力忽略内心中因为魏渺的话而产生的不祥的预感,继续看了下去。
看到后面,她的心里已经开始渐渐产生了抗拒。
她加快了查看梦境的速度,爹爹已经绣好了嫁衣,很快就要成婚了,可是她的娘亲却依旧没有出现在爹爹的生命中。
周白告诉自己一定不要慌,也许后面还有什么别的缘由,反正最后的结果是爹爹嫁给了娘亲,最后还生下了自己。
她虽然记事的时候爹爹就已经出意外了,但是她一直记得娘亲在提起爹爹时总是很伤心的模样。所以她想,爹爹和娘亲的感情一定很好的。
但后面直到爹爹快要出嫁的前三天,娘亲才终于出现在了这里。
她的娘亲看到了爹爹,一见钟情了。娘亲当即就找到爹爹的家里提亲,却得知爹爹快出嫁时,表情顿时变了。
周白从未在娘亲的脸上看到这样充满了掠夺意味的表情,心中顿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结果,娘亲果然做错事了。以前就算是打死周白,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娘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抢了婚,却因为提亲的时候已经在爹爹的家人面前露过脸,所以干下了一件让周白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她杀人灭口了。爹爹的家人,未婚妻,全部死在了她的手下。
世界崩塌的感觉,也不外乎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配角的戏份有点多,但是这是解释剧情必要的,大家如果不喜欢看的话只能忍忍,这个剧情快结束了~
另外,因为所有直接或者间接伤害过我们阿玉的人全部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很惨的角色必定是和男主有关的~ 魏渺的妹妹以及终极反派在前文都已经出现过了,虽然是打酱油,但是大家阔以猜,方向已经指出来了23333
不过猜不到也没关系,五六章以内肯定能揭晓了。剧透是不道德的行为,所以我就不剧透了23333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姬六瘦 1瓶;
第96章
周言待周白这个女儿冷淡且苛刻, 所以周白并不那么亲近她。
但即便如此, 周白也是在母亲的身边长大的孩子, 心中对母亲有着天然的敬爱。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教导自己:做人要无愧于天地良心, 人生在世, 若是不能为天下苍生做些贡献,那与没活过有什么区别。
她一直将这些话奉作自己的人生指向标。
周白睁开眼睛, 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变成恶鬼的爹爹,眼眶倏然间就红了。
她将脸埋在膝盖里, 不住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以为你会变成恶鬼是因为是恶鬼害的你, 却不知道你是主动求的死,变成恶鬼是你内心深处的执念。爹爹, 你……一定很恨我吧。”
“对不起……”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并不是被爹爹期待着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小时候母亲很严格,也不亲近她。所以自从她记事开始, 便一直幻想着, 如果爹爹还活着的话,她一定会被爹爹宠爱着长大。
她也试图过从爹爹的身上汲取温暖,结果心差点被挖了出来。不过她却一点怨恨也没有,心里想着:爹爹如果还活着的话, 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哭着哭着她笑了出来, 眼中是嘲讽与憎恨相交织的情绪,这些复杂的情绪全部指向一个人——她的母亲,太华门的掌门周言。
她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站起来就往外走。
沿途遇到的人纷纷对她侧目。
等她远去后,有人小声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杀气腾腾的?”
旁边人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去做我们的事情吧,不干我们的事就别管了。”
……
愤怒、失望、迷茫。
周白走到掌门的房前,一把推开面前的门。
周言这时正在画符,抬头见到是她,眉头皱起,训斥道:“你是怎么回事,教你的礼仪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白没说话,转身对外面两个候着的人道:“你们先离开,我有事情要单独和掌门说。”
周言看看了看她的表情,便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笔望向她:“你想说什么?”
就是这副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表情。
周白握紧了双拳:“母亲,你曾经教导过我做人要无愧于天地良心,我想问问,您做到这点了吗?”
瞧着她质问的表情,周言出乎意料地没有出言呵斥。
“你……知道了什么?”
周白从怀里掏出符纸,放到她的桌子上,垂着眼眸道:“我刚才去了禁地。爹爹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那些事情,是假的对吗?一定是假的吧。”她抬头目光期望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周言避开她的视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后退半步跌坐在椅子上,表情竟是释然:
“你终究还是知道了啊……”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我想不明白?”
“我此生,从未那么想要独占一个人。你不明白那种感觉,如果得不到,我一定会发疯的,一定会……”
周白忍不住过去抓住了自己母亲的衣襟,双眼通红地吼道:“可你得到了爹爹,为什么还要杀光他的家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爹爹有多伤心。他本来可以过得那么幸福,可是你的出现毁了他的一切。最后,他变成了一个无知无识的恶鬼,被锁在空荡冰冷的房间里,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独占他,我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我的女儿。我对你不好,我知道,可是看到你,我便总是忍不住想起……所以我不喜欢看见你。”
周白浑身颤抖着哽咽道:“既然对不起的话,你放了爹爹可好?爹爹死的时候看着的是家乡的方向,他的心愿一定是想回家,去见见他的未婚妻。娘,你为天下苍生做了许多事,却害惨了爹爹,但是看在他是你心爱之人的份上,你可不可以也为他做一件事?”
周言怔了一会儿:“是啊,好像我这一生就从没做过一样让他开心的事情。”
周白见她表情松动了,便拉着她直接走到禁地,走进关着爹爹的房间。
里面的锁是周言亲手设的,也只有周言知道怎么解开。
母女两个没有说话,周言走过去,一条锁链一条锁链的解开。
被锁在这里的恶鬼一见她便躁动不已。
周白看着锁链快要被解开,便从怀里拿出几张暂时可以压制自己爹爹的符纸,只是这一低头的瞬间,眼前的场景便失去了控制。
她看到自己的母亲背对着自己紧紧抱着面前的鬼,胸腔被一只长着尖锐指甲的手狠狠地贯穿。
周白手中的符纸晃晃悠悠地飘落在地上。
那只手撤了出去,似乎准备再次发动攻击。周白想也不想地冲过去,掏出一张符纸贴在自己爹爹的脑门上,同时将自己的娘亲给拖到一边。
周白颤抖着想要去堵住她胸前窟窿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却于事无补。她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正常的声音了,即便是声嘶力竭,也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你怎么不躲开啊?”
周言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傻孩子……”
说完这句话,她艰难地偏过头望向被定住的鬼身上,目光中带着跨越了生死的痴恋。
过了一会儿便没了气息。
那鬼直看到她最后一口气没了,才挣脱开了符纸的束缚,忽然仰天大笑了三声,震破了禁地的结界。
最后他的身体化成点点光芒消散在了人世间。
实现了心愿的恶鬼,自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看到这一幕周白才明白,爹爹的心愿根本就不是什么见到未婚妻与回家,他的心愿是想要杀掉娘亲。
周白想,在看到梦境中的内容后,她也许就已经知道爹爹的心愿的,只是她一直在欺骗自己。
她原本心里期盼着,实现了爹爹的心愿后,便带着娘亲去用一生赎罪。
实际上自从母亲做下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爹爹的心愿就不可能再那么单纯了。
随着一阵铃铛响动的声音接近。
鬼差的脚站在了她面前。
周白缓缓抬头,看到在两个鬼差之间的娘亲那张没有生人气的脸。这是鬼魂的标志。
她跟着鬼差走了,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自己手中抓着的东西,道:
“遗骨在我手上的乾坤袋里,太华门的气运全仰仗那遗骨,虽不知道缘由,但你决不能失去它,否则可能有性命之忧。另外,当年的那个鬼修不久之前派人来过,我将你的调查结果告诉了对方。我想,做下絮州案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叫孟柏的朋友,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说中了。最后,最后……那个鬼修也想要遗骨,对方的实力不可小觑。今后我不在了,你要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