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排查上至皇后容妃,下次小选侍小才人,统统没有例外的。宫里的人全部要询问过,再核对,说不清楚的就得进入下个重点审问环节。
清幽的洛山行宫这二日大小骚动连连,不时有宫人太监被叫出去,容妃望眼有些乱的庭,摇了摇头,吩咐把窗扇掩上。
“姨母,”萧逸体贴问:“可是觉吵了?”
他欲叫宫人出去提点轻声些,被容妃叫住了:“也不算,陛下旨意还是莫要多生枝节了。”
她又吩咐嬷嬷去传话,让宫人太监们都有礼些,不许不耐烦也不许敷衍。
容妃膝下有二皇子在都如此,更何况其他人?所以很快,日多的时间,第轮排查的结果就出来了。
张太监奉上,搁最上面的就是皇后太子宫里的,还有容妃二皇子。
无他,就这两地还有皇子,嫌疑也最大。
裴月明翻开来看,总体看着切正常,皇后和太子宫里的人都能说明白自己去处,并且有人证。对于那日的事情,大家都是“惊愕”“惶恐”“不解”之类,反正就是不知道。
至于容妃那边,总体概括,不明不知不懂三连,据说她现在连殿门都不肯出了,生怕被脏水粘上星半点。
“这容妃母子倒是谨慎。”
不过裴月明也不奇,上书房萧逸贯也是从不肯掺和萧迟和萧遇的争执。
“现在该第二轮了吧,传话过去让仔细些。”这时不时传话,为的是更凸显萧迟主事者的身份。
王鉴应了,吩咐心腹去传了话,又随口给裴月明补漏常识:“容妃不是二殿下生母。”
裴月明:“……”不是你说科普的二皇子是永延宫所出吗?永延宫容妃啊。
王鉴解释:“二殿下是淑妃所出,容妃是淑妃胞妹,淑妃早逝,容妃进宫养育二殿下。
“……淑妃?”
话说淑妃这封号还挺常见的,常见到历朝历代都有,但裴月明乍听还是顿了顿,她想起前段时间知道件小事,萧迟他妈闺名就是个“淑”,段淑。
其实这淑妃的卦的她以前也听过的,据说是皇帝登基第年的大选进宫的,入宫就是盛宠,路青云到妃位。直到段贵妃出现才戛然而止。
这……该不会是这淑妃长得和贵妃有几分像吧?
这真不是发现真相后气死的?
裴月明啧啧两声,要是真的,皇帝这事办得,可真够渣的。
就算不是也渣,她翻了翻手上摞闻询结果,这叠全是大小妃嫔主子们的,皇帝后宫再寡淡也有小三十份,多少人成全的份爱情,可惜当局者也不快乐。
好了,渣就渣吧,她也管不着,反正她和萧迟天然就是国的。
废话少说,言归正传。
裴月明问:“那个叫石榴的宫女还有两个太监找到了吗?”
擅闯瑶花台的小妃嫔是刘才人,石榴就是刘才人的贴身宫女。游园会刚开始主仆二人尿遁了,有目击者说亲眼看过石榴扶着刘才人急匆匆往瑶花台方向行去。
另外,据这个目击者的供述,二人的方向是东北。守东北路口的太监们已全部拿下,少了两个,两个正好搭档守同个路口的。
这三个人是关键。
还在找,失踪了,很可能被灭口了,但行宫太大,湖岸线长临山又草木众多,王鉴说:“现已增调了更多御前禁卫搜索,应该很快能有消息。”
到了第三天,这三个人终于先后找到了。
石榴是投井,在浣衣处不远的个偏僻院子找到她,据和石榴同屋的宫女供述“当夜惴惴,夜不能寐,次日不见人影”。
这姿态是“畏罪自尽”?
至于那两名太监也差不多,投湖,据闻失踪前还曾神情恍惚说:“……早知这般鲁莽,绝不沾她的钱。”
另查实,这两个太监很好赌,在外面欠了屁股的赌债,刚好和刘才人给银子差不多。
小妃嫔们无宠,被大太监哄骗银子屡见不鲜,这两个太监就常干这事。
这是要往这方面带了。
“宫里就不要多查了,皇后肯定处理好了的。”
裴月明得知这个消息并未沮丧,反而喜,她催促萧迟:“赶紧的,让张太监多派人手查宫外!尤其是那石榴,看他们祖籍何地,家乡还有何人,现今如何可直有联系?”
本朝宫女选自贫苦人家,以自愿为原则,所以和挨了刀的太监不同,她们基本都有父母亲眷,且关系很多都不恶劣,托人送钱送信并不奇怪。
为保万无失,皇后和太子应把三人的家眷亲人都处理妥当了,好确保所有证据俱无。
这没关系,反正合了萧迟裴月明的意。
毕竟,他们目的和皇后太子所以为的不样,他们并不打算凭借这个反击皇什么的。这杀伤力太小了也非当务之急。
有疑点就行了。
有人扫尾,就证明了这并不是个由小妃嫔求宠引发的意外,而是有人幕后指使。
这人是谁呢?
毫无疑问,手掌宫权的朱皇后嫌疑最大。
已足够让皇帝生疑了。
于是萧迟再三催促,张太监不敢怠慢,立即遣派人手,飞马不停,务必以最快速度查清,并将人押回京城。
于是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人肯定就没得押的,三者的亲眷,石榴的家人上月遭了祸,不得已举家迁往外地投亲,不知去向;两个太监个仅剩的久病老父在半月前咽了气,另个家乡没人不过有个义子在京城,赌债还不上被剁了手,当夜就死了。
真巧。
桩桩件件都十分寻常,非常契合本人的性情和生活习惯,反正亲朋戚友没半个觉得不妥的,但凑在起后,就两字,那就是——真巧。
……
拿着张太监新呈上三叠查证结果,到了这里,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可以去面见陛下了。”
同时瑶花台案查无证据,也可以结案了,萧迟拿着这份查探结果直接去找皇帝就行了。
至于皇帝那边,再怎么说让萧迟全权处理,可张太监用的都是皇帝的人手,过程他肯定清清楚楚的。
该起的疑心已经起了。
萧迟此去,汇报结果是虚,籍此陈情以打动皇帝才是真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裴月明很高兴,赶紧提笔给萧迟写了封信让他抓紧时机,然后就高高兴兴等着。
谁知萧迟第二日却传讯叫她来城东宅子见面。
“怎么了?”
裴月明匆匆赶到,见到的就是萧迟眉心紧蹙,她急:“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王鉴忙道:“姑娘放心,未曾。”
那就好。
可这怎么回事了?
萧迟抿紧唇眉心攒成个结,偏问他又不吭声,裴月明追问几次,最后问了王鉴才知。
原来萧迟被陈情打动皇帝难住了。
他向倔强坏脾气,长得这么大就没给皇帝说过软话,偶尔父子见面,他就是抿着个唇不说话,问句答句言简意赅,甚至不答甩脸子。
突然让他动之以情,他这是,这是根本不知该怎么操作啊!
“哦。”
裴月明恍然大悟,这语意悠长得让萧迟十分没面子,他瞥了她眼,脸黑得估计能拧下二两墨汁子。
萧迟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不认识我吗?”
“……”
“认识认识,三殿下器宇轩昂表人才,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怕了你了!谁敢不认识你啊大哥!
其实有点好笑,不过眼见萧迟盯着她脸越来黑,裴月明轻咳声,本正经坐下。
她认真想了想:“要不,咱们写个剧本吧?”
“什么剧本?”戏本子吗?
“对对,就是戏本子。”
古代是叫戏本的,裴月明组织下语言,然后说:“像戏本样,我们先想下到时会有什么场景,陛下是怎么个态度,然后你进去后该怎么说话,先怎么样后怎么样才是最合适的。这样的话,心里就有个底子。”
萧迟狐疑:“……行不行啊?”
裴月明白了他眼,“肯定比你现在好。”
萧迟瞟了瞟她,这小丫头是越来越不怕他了,他哼了声:“那你写写看。”
王鉴赶紧取了笔墨来,裴月明却没马上动,说归说笑归笑,废了这么多心思就换来次机会,务必争取击即。
她低头认认真真构思,来回忖度了遍,才提笔蘸墨。
萧迟没有打搅她,耐心边等着,见她开始写,他便起身踱步过来,站在她身后看。
他也是期待能解决问题的。
裴月明先写前情条件,考虑到皇帝自手谕下后赏赐不断,见萧迟不喜又特地提出请贵妃给他过生,有求必应,譬如萧迟要求查案,他口答应并让萧迟全权负责了。
这么偏重了,可偏偏这么长时间他没召见萧迟,也没亲自来看,这其实有点躲的意味,不敢面对,可见他心里不是不愧疚的。
他真疼爱萧迟,愧疚很正常。
那么这点,他们是必须要顺利利用上的。
裴月明重笔注明,连写三次“入殿时,务必神色暗沮,含愤带悲”!
萧迟:“……”
裴月明再写,“见陛下,不发言,沉默递上案情结果,少倾,哑声:‘……父皇’。切记倔强带伤!!”
萧迟:“……”
裴月明继续写:“旦陛下恻隐动,务必大受触动,跪(最好能抱陛下膝),哭,压抑泪落,哭呼皇父(委屈、痛楚、伤心),情感汹涌倾泻!”
萧迟“……”
第23章
裴月明灵感如泉, 气呵成写了满满十几页, 才搁下笔:“好了。”
“……”
萧迟言难尽拿了起来, 翻了翻,又看了眼正接过热帕擦手的裴月明。
这脸便秘什么意思?裴月明斜了他眼:“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 只是……他怕做不到。
其实她写得挺好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各种场景, 情绪转换,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诉, 连重点动作跪地抱大腿都有了,很合理很详细。
可萧迟个连软话都没给皇帝说过的人,这种悲哭跪求的技能他根本没点亮啊!
什么神色暗沮含愤带悲,又跪地哭求压抑泪落情感汹涌倾泻,他完全不知怎么操作啊!
而且除了客观的技能问题以外,他自尊心也难受极了。素来倔强不屈的人,要他用这种如同摇尾乞怜的方式向视他为耻辱的皇父低头博宠, 只是想想, 就让他心里像憋了团大火。
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膈得他难受极了。
他捏着那摞纸稿看了几次,头抬起又低下,低下又抬起, 最后大力往炕几上拍, 怒道:“我才不跪他!!”
他要站起来, 才不要跪他, 他是宁死也不愿再受辱了!
这才哪到哪?
裴月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听没听说过句话,求的越多,这腰就弯得越低。”
萧迟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没打算真放弃,就是心里窝火得难受。黑着脸大踏步了十圈圈,勉强缓了缓情绪,他又坐了回来。
捡起那叠纸稿,重新拿在手里翻看。
翻来翻来,翻了十几次,萧迟眉心是越皱越紧,脸烦躁纸“哗哗”响。
最后,“……我没什么把握。”
正确的说法是,他点把握都没有。
就算萧迟愿意强按捺下自尊心去学,技术差距也不是决心能够弥补的,字看着每个都会,可连在起根本不知怎么下手。
他没演过,只怕是演不出来。
这就卡住了。
萧迟脸烦躁。
裴月明也犯了难,这还真是个大问题啊。
要是萧迟拧不过自尊心犯倔不肯上的话,她拍拍屁股走人就得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
可现在他不是不愿意,他知道轻重硬着头皮上也是肯的,现在问题是成功率。
废了那么多心思才换了这么次机会,且这将会是最好的机会,要是失败了,以后想重头再来怕艰难十倍百倍不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寂了阵,萧迟忽看过来,“要不……你行不行?”
“我?”
裴月明瞪大眼,萧迟却越想越觉得对,“我记得你把那个薛莹哄住了。”
就是昙花宴那次,萧迟再来发现的时候还挺诧异,当时他还腹诽着姓薛的真蠢得厉害,又蠢又丑。
第24章
裴月明哭得头昏脑涨, 眼睛又热又涨还涩涩的有些张不开。
下辇时绊了一下差点扑出去。
王鉴迎上赶紧扶住,半搀半架托进内殿坐下,梳洗好屏退了小太监们, 他忙不迭问:“怎么样,怎么样了?”
他都快急死了,裴月明进去了很久,从傍晚酉正一直到深夜才出来,天知道他那两个时辰是怎么过来的, 七上八下热锅蚂蚁似的还得佯作镇定。
“应该还好吧, 我能做的都尽力做了。”
痛哭一场,昨夜睡眠不足的毛病都给带出来了, 脑子嗡嗡头疼得要炸开似的。
裴月明勉强说了句, 一头栽倒在大床上。
身心俱疲,妈呀累死她了, 情绪和体力消耗都非常大, 她才阖眼就昏睡了过去。
留下有喜又忧、忐忑不安想再得个肯定些答复的王鉴。他还想问问, 可裴月明已睡过去,他无奈,转了两圈只好出去了。
睡是没法睡的了,他只得去准备些敷眼消肿的东西。
……
其实裴月明就算醒着, 也无法给他一个更肯定的答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