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广的配合安排。
昌平县令谭章的掩护,大堤开始检测,从东边一直往牟县,然后到谷乡。
正失望于打道回府之际,意外发现通往鄣州的山道,山道上可疑当初车辙。
穿山道而行,抵达鄣州,发现空心大堤。
召钦差团火速前往,……
裴月明提笔在顶头添上两行。第一行,在京得举报,心生疑窦命人盯梢朱伯谦;第二行,五月十五日卯晨,发现封州行辕朱伯谦遣人随泔水车潜出,跟丢,因而对祈州起疑。
挺详细的,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一句没说,葛贤蒋弘这附章写得挺好的。
只是,……
……
萧迟见过葛贤蒋弘,勉力了几句,让二人下去,这几日好生歇息。
然后,就转回内室。
撩起珠帘,便见裴月明坐在炕几旁,正盯着刚送来的那张奏表,微微蹙眉在沉思。
“怎么了?”
萧迟撩袍坐下:“是葛贤和蒋弘的折子没写好?”
他坐得太近了。
直接就挨着裴月明身侧坐了,大腿和大腿都贴在一起。
干嘛了这是?
不过萧迟表情和动作都很自然,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加上裴月明此刻心不在焉,她根本就没留意这个。
觉得挤了她就往里头挪挪,将那份草拟好的奏表指给萧迟看:“……萧迟,我总是有一点什么感觉。”
五月十五日,他们巡视到怀州,当时钦差工作都差不多要结束了。正心生失望,甚至有了朱伯谦命不该绝,他们大概要无功而返的关口,突然得到封州密报。
事情因此有了巨大突破,他们锁定祈州。
到了祈州后,敲敲打打仔细检查了整条大堤,连谷乡都没放过一路到尽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正在要失望离开的时候,又发现了山道。
山道,空心大堤,赵之正突然死亡,就在陈炎差一点就成功斩断鄣州和朱伯谦的联系的关键时刻,裴月明又得到了甘永福和书信的消息。
真够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
每每走到尽头死路的时候,最后总会出现转机。
这……
会不会过分凑巧了点儿?
陈炎癫狂裴月明不以为然,她更不认为朱伯谦万能,但今日下午的事情,难免在她心里留下一点点痕迹。
把诸事排列成表后,一目了然十分清晰,看着看着,不知为何,裴月明心中一动。
凑巧。
然后她想起了陈炎的话,忍不住就顺着这个方向去想了想。
朱伯谦不是万能,但他素来都是一个谨慎的人,在鄣州并不在巡视范围,也没引起任何人注目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要去信陈炎?
为了嘱咐当心提防吗?
那会不会有些多此一举?弊大于利了?
如果她是朱伯谦,她会这样做吗?
裴月明代入了一下。
答案是不会。
倘若她是朱伯谦,哪怕山崩海陷,这关口,她都不会给陈炎去信的。
“萧迟,我觉得太凑巧了。”
晕黄的烛光下,萧迟神色也严肃起来了,他接过奏表,细细端详,眉心慢慢蹙起。
裴月明抬眼,盯着微微摇动的烛光,“……总感觉,有人在一步步引我们过去。”
推动他们,去揭开鄣州之事。
推动他们,成功狙击朱伯谦及梁国公府,重创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呀宝宝们!今天又是肥肥的一章!嘿嘿,我们明天见啦!(*^▽^*)
爱你们!!
阿秀吃饭去也~~
第75章
若真有。
会是谁?
这人又是通过谁的手, 去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
并不是想推就能推的, 想要不动声色完成引导, 非得有一个局中人去具体操作不可。
那这人又是谁?
裴月明和萧迟对视了一眼。
船行正至湍急处, 平稳如钦差大船也有些颠簸了起来, 一起一伏,前后晃动。
室内很安静。
骤烛火爆了一下, “啪”一声轻响突兀, 相对而坐的二人仿佛被惊醒了过来,炕几上两支笔在滚来滚去, 互相看了一眼,裴月明和萧迟各自拿起一支。
蘸了点墨。
笔尖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顿了顿, 一点,点横折钩,她慢慢写了一个“窦”字。
窦广, 窦安。
裴月明真不想对窦广生疑,窦广勤勉廉政多年如一日,是个难得有能力有坚持又品行上佳的好官。
她对窦广和牛氏真的非常有好感。
但,萧迟的钦差工作一直是窦广在陪同的, 要说最清楚进展程度的, 他算一个。另外, 得到封州消息以后,不管是协助的昌平县令谭章,抑或引路的窦安,他们能很顺利掩人耳目地检测祈州大堤, 窦广的配合安排至关重要。
然后,检测祈州大堤到了尽头,是窦安提醒山后还有一个谷乡。
这发现那条关键山道的功臣,也是窦安。
再然后,还是窦安,他持公函先打进鄣州刺史府,这是后续得到陈炎追杀甘永福消息,让裴月明继而推测出赵之正藏信的关键所在。
每个关键的转折,都有窦广窦安的身影,这对父子虽然没建立什么重要功勋,但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刻总会发挥积极作用。
这个作用,往往承上启下,促使事情发生巨大转折,然后进入下一环。
发生的时候总是不起眼的,感觉很自然很正常,让人根本察觉不出来它来,但认认真真抽丝剥茧之后,裴月明不得不将窦广列为最大嫌疑人了。
也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嫌疑人。
假若真有推手的话。
裴月明慢慢放下笔,抬眼往萧迟跟前望了望。
雪白的宣纸上,墨痕簇新,两个不大的字,“窦广”。
他搁下笔。
两人对视了一眼。
萧迟神色冷了下来,下颌绷紧:“既然有怀疑,那就查一查。”
他吩咐把冯慎叫过来。
“查窦大人?”
冯慎很诧异,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主子们一眼,“这,这窦大人他……”
看来,对窦广观感十分好的,并不止裴月明一个。
“我们怀疑鄣州之事背后还有人。”
裴月明将事情简单说了说,冯慎略略忖度,悚然一惊,“娘娘说得对!”
之前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易地而处,朱伯谦为什么要往外传信呢?假如他是朱伯谦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个关口往外传信的。
这么一想,确实可疑!
萧迟吩咐:“明日傍晚大船泊岸,你安排人随采买的一同下船,悄悄折返黎州,暗查窦广。”
没有大动作,萧迟此时该归心似箭的,大船最多会在补充食水的时候靠岸,顺便进行一些采买,到时让冯慎混下船去。
裴月明补充:“查窦广的人际交往。钦差旨意下达前后,有什么人接触过他?还有窦广和那些官员交好?另外一个,多年来,他和京城有什么联系没有?”
总而言之,广撒网,再抽丝剥茧。
现在黎州刺史张祥等人投了萧迟,另黎州还留了两名护军。在鄣州受了伤,恰好他二人祖籍就是黎州,索性给他们放了养伤兼探亲假。
这段时间和监察衙门混得挺熟的,这两人正好可以负责打探这方面的事。
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发现端倪。
“是!”
冯慎一一记下,领命而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沉默盯了晃动的珠帘半晌,裴月明回神,对萧迟道:“我们写封信给舅舅吧?”
“嗯。”
萧迟正有此意,吩咐取信纸来,他提笔,裴月明给他研墨,略略斟酌,他蘸墨飞快写。
主要是询问窦广的履历及生平。
一旦生出疑心,现在萧迟都开始怀疑窦广大奸似忠了,要细扒他的人生轨迹,看是否能从中窥出一二痕迹。
这事儿问段至诚最合适,他可以直接调吏部的档案。另外,段至诚段至信久经宦海,窦广河南道监察使从三品大吏,二人肯定有印象甚至可能认识。
萧迟将奏表抄录一份,然后详述自己的怀疑,最后询问。
写好以后,装封用蜡,叫来邬常,吩咐他待明日大船泊岸的时候,叫人携信笺一道悄悄下去,然后以最快速度将其送往京城。
……
翌日傍晚。
大官船泊岸,为了方便行事,萧迟还特地传令地方官员不必拜见,勿要扰民。
一大清早,晨雾的弥漫的大码头已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站在船舷一角,目送采买队伍陆续下船,冯慎等人混在其中,很快不见。
邬常来了,萧迟问:“信送出去了么?”
邬常拱手:“禀殿下,已命罗迁星夜送往。”
“好。”
萧迟没再说什么,眺望片刻,对身侧裴月明道:“晨早雾大,我们回去吧。”
裴月明点点头,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现在就等结果。
盯了人潮片刻,她跟着萧迟转身。
其实在情感上来说,裴月明还是希望不过自己多心。窦广和牛氏是她来了这里这么多年来,所见唯一的一对符合后世观念的真心相爱的夫妻。
这样的感情,在这个古代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会心一笑。
“诶,希望不是窦广吧。”
她有些惆怅。
萧迟看了她一眼,大约女孩子总会多一些多愁善感的,但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窦广嫌疑最大,要真幕后有人,十有八.九,借的就是他的手。”
也免得她到时失望了。
裴月明翻了个白眼,她不知道吗?她不知道窦广是唯一嫌疑人吗?
“还用你说?”
那点点惆怅就被他搅没了,裴月明没好气:“行了,回去吃早饭吧。”
被白了一眼,萧迟倒挺高兴的,他就是不爱看她情绪低,快走两步跟上去,“我这不是提醒你吗?”
“很热啊,你甭靠这么近,去去!”
“不是有冰吗?”
……
嬉闹一番,心情好歹轻快些。
但接下来,萧迟吩咐稍稍放缓速度,没有再紧着急赶回京城。
给冯慎和段至诚调档回信留出一些时间。
溯游而上,本来就没这么快,再稍稍放缓速度,来时五天,返程就足用了九天,回到沁水码头后登岸,还有两天的陆路。
在距离京城东门还有大半天的路程时,当天傍晚,萧迟宿在茌乡官驿。
夜里,段至诚段至信骑快马赶到。
王鉴急急拍门,萧迟和裴月明惊醒,忙忙起身穿衣梳洗,迎了出去。
段至诚段至信骑了半宿的马,正解了斗篷坐在榻上,两个小太监正给他们揉按大腿,一见萧迟二人,摇了摇头:“年纪大了,比不上年轻时啊!”
“哪里?舅舅们怎么过来了?”
萧迟问是这么问,但心里已明白了过来,算算日子明天恰好是休沐,段志诚二人也不回信了,索性自己过来。
果然,段志诚就是这般说:“明日休沐,我们便来了。”
幕后推手这事,并不是一件小事。若真,对整个局面影响是巨大的。他们必须重新评估,后续部署也要因此作出大幅度调整。
“黎州鄣州等地水土不同,饮食可适便?”段至诚段至信细细端详萧迟:“瘦了,也黑了些。”
是瘦了点黑了点,但人眼看沉着了许多,外出历练一番,效果果然不错。
舅甥几个许久不见,不免互相询问关心一番,但到底心里存着事,稍停一阵就匆匆往书房去了。
四人坐下,段至诚立即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皮:“有关窦安的履历生平,我都使人抄录了一份。”
一本半指厚的册子,有关窦广任地考评政绩等等详细记录,这些段志诚二人都亲自看过了,并将重要事件和转折摘抄了出来。
“窦广,字先陵,中和二十年的进士,当年殿试榜眼,……”
萧迟接过摘抄,裴月明凑过去一起看,他往她那边侧了侧身。
中和,是先帝的年号,先帝在位三十一载,而窦广为官已足有三十多年了。
“进士及第以后,窦广进了翰林院,为翰林院编修。”
这个很正常,每次科考以后,佼佼者都会留馆的,次一等才会直接授官和外放。
虽说穷翰林穷翰林,但这个翰林院,其实就等于皇帝本人的秘书处,新鲜出炉的进士,要是能得了皇帝青眼,那从此平步青云就不是梦了。
窦广显然得了先帝青眼的,三年编修任期还没有结束,他就被皇帝亲自调到詹事府为府丞。
詹事府是干什么的?
本朝的詹事府是东宫官署,专门设立作为辅助太子的机构。当时的詹事府可不比现在的詹事府,当今登基后陆续削减,现在詹事府规模大概只剩四分之一。
当年却是足配詹事少詹事府丞录事舍人等足足二三十人,这些都是皇太子本人属官幕僚,专门就是辅助太子,给皇太子出谋划策乃至人才输出稳立朝堂的。
当时的皇太子正是昭明太子,昭明太子乃先帝爱子,时年一十六初涉朝堂,先帝亲自给精挑细选有才能干之臣充盈詹事府,给昭明太子配备第一批班底。
窦广正是其中之一。
“调任詹事府后,他待了十一年,期间由正六品府丞一路擢升至从四品的右詹事。”
萧迟和裴月明惊讶,两人对视一眼,萧迟问:“这么说来,他还曾是昭明太子的人?”
提到昭明太子,他总有几分别扭,无他,段贵妃曾是昭明太子妃。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