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何要这么做?”国主不解:“那人当初就不该留,可她与那人是何关系?”
“留下那人是为了试验离王是否真的重整了记忆。”国师解释:“不过那些都不是重点,臣想说的是,陛下可还记得离王在大齐时曾娶过妻子?”
国主:“记得,难道此女子与大齐有关?”
国师一声叹息:“离王曾是大齐辰王,他的妻子乃是大齐承恩伯之女,叫唐安芙。十有八|九便是她了。”
国主大惊:“怎么可能!大齐那边都已经办了国丧,他们相信齐辰死了的。”
“很显然,辰王妃没有信,并且一路寻了过来。”国师沉声。
国主失魂落魄的坐回王座之上,思虑良久后才问国师:“那离王身上的蛊……”
“蛊还在,但那蛊只能让他换一种记忆,并不能控制他的感情,他从前对辰王妃感情应该很深厚,以至于就算忘了她也还是会再次接受她。”
听到这里,国主猛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王座之上,国师大惊。
国主扶着国师的手站起身来,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我这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几日了。南月国必须把齐辰留下,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接任国主。至于那个辰王妃……最好还是在齐辰想起来之前处理掉吧,我怕夜长梦多。”
国师安抚国主:
“其实还有件事,我在怀疑那女子身份后,便亲自去了一趟灵月国,陛下知道灵月世子与她有个交易,就是为她引荐离王的条件是必须服下断肠散,这种毒一旦吃下,每个月都要服一次解药。”
“国师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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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芙起床后,先去看了看风影,他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之外,伤势不算太重,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如果风影在齐辰不知情的时候被杀了,将来齐辰恢复记忆,定会悔恨一生。
叮嘱他好生休息,唐安芙便去了园子里,正好遇见来传话的婆子,说是门口有个叫小珖的少年公子求见阿芙姑娘。
唐安芙拧眉出门,果然看见少年清秀的小珖站在离王府门外,摇晃着一柄折扇,悠闲在在。
“找我何事?”
唐安芙没有把人领进门,而是拖到离王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说话。
小珖说:“昨日姐姐突然离开,我想拜托你的事情,你还没答应我呢,今日特意再来询问。”
唐安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道:“别装了。你昨日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石牢里关着个落崖受伤的大齐人吗?”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无巧不巧的刚去就看见齐辰了呢,而小珖还刚巧就知道那石牢中关的可疑大齐人的来历,刚巧就说给她听了。
小珖一愣,没想到唐安芙会这么说:
“姐姐,我没骗你,那石牢中确实有可疑的人嘛,我也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我要找的表兄。”
“那我明确告诉你,不是。”
唐安芙说完便要离开,被小珖拦住:“不是我表兄,那是姐姐要找的人吗?”
唐安芙忽然出手,将小珖推撞到石狮子上,抬脚拦住他的去路:
“你小子费那么多功夫骗我,究竟为了什么?”
小珖大概是从来没有被女子这般对待过,有些局促,想从唐安芙的压制中离开,却不是她对手,只好摊手:
“我没骗你……”见唐安芙不信,他才又说:“好吧好吧,我确实是故意把你引到石牢的,可我与你说的表兄之事是真的没骗你。”
“那个荒诞的故事,你居然没骗我?”唐安芙冷笑。
小珖往离王府大门口看去一眼,压低了声音说:
“姐姐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出来我告诉你表兄之事的意思吗?我那表兄,没有多少人见过,但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段玥离。”
唐安芙很意外,她确实没想到那荒诞的故事主角会是这个名字。
“段玥离?”
“胡说八道吧你!他怎会是你表兄?”唐安芙质疑。
“他就是我表兄,他母亲和我母亲是姐妹,他是南月国的王子,可因为身体太弱,出生以后就被他母亲带到了蛊境居住,南月国主孩子太多,根本不管他们母子在麝月国的生活,也就我偶尔去看看他,没人知晓。”
“可突然有一天,说是我那表兄将蛊境掀了个天翻地覆,成了段氏第一个突破最强关卡的人,身份也忽然成了离王。我听闻之后,便来南月国寻他,可我看到的段玥离却不是我的表兄。”
“也就是说,如今的段玥离盗了我表兄的身份,以他的身份回到了南月国。并且还带着我表兄的全部记忆。”
带着他表兄的全部记忆……
齐辰如今脑中的记忆确实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他说自己从未离开过南月国,是在麝月国的蛊境之中长大的,这么说来倒是和小珖所说的匹配上了。
可这事儿也太不可思议了。
把一个人的记忆完全替换成另一个人的,这是怎么做到的?
“国师是麝月国出身,麝月国善蛊,我以前听说麝月国有一种蛊,叫做头蛊,这种蛊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养在人的头颅里,大多是用在一些巨儒大家身上,算是为了学识传承,也只有那种蛊能把人所有的记忆都留存着。”
小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唐安芙知晓,叹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知道我表兄是否还活着。他一辈子自卑的很,觉得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人,可这也不是他被一个陌生人替代的理由吧。”
“……”
放小珖离开后,唐安芙思绪混乱的回府,想着等齐辰回来该怎么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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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段玥离特意赶赴了一趟麝月国,凭着脑中的记忆找到了他小时候住的村落。
这个村落已经荒废多时,鲜有人迹,段玥离来到村子最里面,一座保存还算好的宅院前,这就是他小时候住的院子。
不用他推门,身后的随从就主动替他把门打开,段玥离走入院子,入目一切都很熟悉,在这里生活的记忆不断涌出。
他来到院子最东边,这里有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他记得小时候时常是在这里喝药,他母亲就在井边熬药,他甚至记得这井水十分甘甜,他夏日最喜欢做的就是用提桶打井水上来喝,沁凉爽口。
段玥离一眼就看见那挂在井口的提桶,将之取下,身后随从说:
“王爷是要打水吗?让属下们来吧。”
段玥离摇头:“不必。”
这都是他从小做到大的事,再熟悉不过,他想重新体验一番当时的乐趣。
然而,当段玥离第四次将空提桶从水井中提起时,他就不这么想了。
提桶落在井水里,因为有浮力根本沉不下去,无论段玥离怎么在井上晃动绳子,最多也就是打上来一星半点。
随从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
“王爷,打水的时候,桶要歪斜着下去,您这样是打不上来水的。”
段玥离看着手里的提桶,为什么明明记忆中做了千遍万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事情,他亲自动手做起来会这么难!
原因几乎呼之欲出——因为那些记忆,也许并不真的属于他。
一把将手中提桶砸在地上,段玥离站在水井上方看着自己在水井中的倒影,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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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芙在府里等齐辰,可一直等到傍晚他也没回来。
他大概还是无法相信吧。
正要转身回府,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唐安芙心上一喜,冲下石阶迎出去,可迎来的却不是齐辰,而是齐辰身边一个随侍护卫。
只见那护卫从马上翻下,径直来到唐安芙身前,递给唐安芙一封信:
“阿芙姑娘,王爷今晚不回府,命小人将这封信交给姑娘,王爷让姑娘自己早点歇息。他明日就回。”
原来是今晚不回来,派人传话的。
唐安芙接了信就略感失望的回府了,边走边拆齐辰给她的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入夜启程乌月林。
乌月林就是连接南月和大齐的那片毒瘴气沼林,齐辰让她入夜后去那里做什么?
难道是假的,少有人利用齐辰的名义骗她?
唐安芙心里所有的怀疑在看见那封信底下的署名后,就彻底打消了。
该写署名的地方画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石榴……这是齐辰写给她的!唐安芙可以断定。
来不及细想原因,唐安芙将这信仔细折叠好了藏入衣襟,回到后院通知了风影,然后回房稍微收拾了些细软,只等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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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月国。
灵月世子喝的有点多,回到世子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推开了房门的同时还打了个酒嗝儿。
进房兀自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就去里间屏风后换衣裳,边走还边吩咐:
“备水,要烫……啊!”
灵月世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外间伺候的随从不知怎么回事,出声询问:
“世子,您怎么了?”
内间没有反应,随从刚要进去一探究竟,就听灵月世子的声音传来:
“碰了个手,你们都出去,本世子要休息了。”
两个随从对望一眼,世子刚不还说要备水沐浴吗?
可既然是世子吩咐,他们也不敢违背,更不敢多嘴,领了命就退了出去,从廊下经过,不一会儿就听不见声音了。
段灵瑞此刻手心都在冒汗了,因为他眼前的画面。
他的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灵月国主;还有一个是段玥离。
段玥离的软剑弯曲成一个环,裹在灵月国主的脖颈之上,灵月国主面如死灰,汗如雨下,表情十分痛苦,可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做不了任何动作。
“离,离王,你,你想如何,快放了我父亲!”段灵瑞说完这些,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段玥离往灵月国主看去一眼:
“不能放,他会忍不住叫的。”
这话听得奇怪,段灵瑞不禁问:“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没什么!喂他吃了点毒而已。”段玥离满不在乎说。
段灵瑞面上一惊:“段玥离,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父亲是灵月国主,你若杀了他,我灵月国就算是反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急什么。又不是什么立刻毙命的毒。”
段玥离说着用一根手指点了下灵月国主肩窝处,灵月国主的痛苦哀嚎声便传了出来,原来刚才没有声音,是被段玥离点了哑穴,而现在哑穴解了,灵月国主身上的其他穴道还是没解,所以不能动。
“你究竟给他喂了什么,若非立刻毙命的毒,我父亲怎会如此痛苦。”段灵瑞急的满头大汗。
“断肠散。”段玥离揭晓答案。
段灵瑞听到这名才稍微松了口气,断肠散确实不致命,可父亲也不该如此痛苦才对。
“你究竟想怎么样?”段灵瑞问。
“解药。”段玥离直言。
段灵瑞心道果然是为了那女子,没想到离王对那女子竟情根深种至此,可他好不容易才在那女子身上下了毒,又怎会这么轻易给他解药。
“断肠散只有止疼药,没有解药。”段灵瑞说。
段玥离不置可否忽然追加一句让段灵瑞如遭雷击的话:
“忘了告诉你,我给他下了十人份。若是没有解药,恭喜世子明日大约就能荣登国主之位了。”
十人……份!
段灵瑞这才明白为何父亲的神情那般痛苦,哪里还敢耽搁,立刻冲进他房间最里面,从暗格里取了两瓶药罐出来,从药罐里分别到处一黑一白两颗药丸,但考虑到国主中了十人份,段灵瑞又倒出来几颗。
来到国主面前,正要喂下,段玥离却抢走了他手里的药丸,让他重新倒出来给灵月国主服用。
段灵瑞恨得牙痒痒,偏偏父亲的命危在旦夕,他不敢多生事端,于是重新倒了药,给父亲服下。
灵月国主吃了药后,果然缓解了疼痛,表情没那么痛苦了。也有力气质问段玥离了。
“离王可知今夜之事会带来什么后果?”
段玥离将那几粒药丸装进随身的药盒子里贴身存放,然后丝毫不理会灵月国主的质问,将环住他脖子的软剑直接抽走,这一举动无疑又把段灵瑞父子吓了个仰倒,直到段玥离神鬼不察的离开之后,他们都没缓过神来。
段灵瑞还在心中纳闷,这离王为了女人,至于做到这地步吗?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种灾难并不是他们父子独享的。
两个时辰后,麝月国主和王后满身狼狈的互相扶持着起身,王宫中乱做一团,王后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我就说当初不该答应国师给这么个煞星种蛊,如今好了,被反噬了。他身上的子蛊死了,国师身上的母蛊也活不长了。”
国主惊魂未定:
“照理说这是不可能的啊。他中了蛊,怎可能还会想起从前之事。”
中蛊之人是绝无可能自我醒悟的,只要他完全相信脑中的记忆,相信他就是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意识到自己中蛊了呢!
“这件事得赶紧告诉国主和国师,离王身上的蛊已经解了,他恢复了记忆,也不知要如何报复他们了。”
国主想起了这个关键事,顾不上狼狈便去写密信,派人加急送去南月。
而等到麝月国和灵月国的密信送到南月国,国主和国师同时反应过来,立刻派兵包围了离王府,想要把唐安芙直接扣住来威胁齐辰。
然而,那时候唐安芙早就带着风影悄悄的离开了南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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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芙是在半夜赶到乌月林的,她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等待。
风影取出一些他们在路上买的干粮,送给唐安芙:
“王妃,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