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同?当初主子利用允王彻底清缴前宁国公势力,他那么狡猾的一个人还不是败在主子手里,阮姑娘怎么也不会更厉害,对付她不是更容易?”
谢九玄:“闭嘴。不要拿她跟那个老东西比。”
九幽也知说错了话,只是对宁国公如今的状态有些担心。
他从有记忆起便在前宁国公死士训练密室中长大,那里不见天日,只有敌人。
一次他险些在厮杀中死掉,是主子救了他。
从那以后,他不管上头是谁,只认自己的命是这个人的。
*
阮宁见到谢九玄后总觉得太过巧合,想起主持说的妙计,难不成就是指谢九玄?
主持到底有什么本事引得谢九玄前来她并不关心,从昨日老尼姑想利用自己化解困境,她就看出这人不简单。
她站在窗前看着墙上冰雪,抿了抿唇,转身将东西收拾好,准备下山。
昨夜遇到麻烦,她便知这事不会善了,如今宁国公在这里,后续便不用她操心。
谢九玄必定是冲着梁氏一族而来,领州郡恐怕会有一番大动作,说不定大梁都要动荡一番。
毕竟要动世家,这场仗注定困难重重。
不过,明月庵众人不会有危险是无疑了。
此时离开最好。
她怕再待下去,阿爹阿娘得到消息赶来,她就走不了了。
丹田近日越发躁动,她并不想突破的时候待在有谢九玄的地方。
若是功力还在,她尚且可以无动于衷;若是一无所有,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阮宁出了院落,沿着竹林小道往前院走,只是,走到尽头时,有人挡住了去路。
“阮姑娘,主子吩咐,姑娘暂时不能离开。”
阮宁心里蓦地涌起一阵怒火,她冷冷道:“我要走,你拦不住,让开。”
那侍卫面无表情,重复命令,脚下纹丝不动。
阮宁眼睛眯了眯,不想跟一个小兵计较,深吸了口气,身形化作一道风,衣摆拂动间已跃至空中,脚尖轻点,眨眼出现在明月庵外。
只是明月庵外的阵仗让她顿了顿。
一排排黑甲兵肃杀骁勇,带着黑暗气息,守住下山的方向。
“阮姑娘请回。”
他们一开口,浑厚的声音在山崖上回响,震耳欲聋。
阮宁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谢九玄竟要将她拘在此处,他凭什么?
阮宁缓缓伸手,将腰间软剑拔出来,眉目冷若冰霜。
“不自量力。”
*
竹林中的侍卫见阮宁出了明月庵,立即发射了信号。
一切都在主子意料之中。
谢九玄跟九幽正在商讨梁氏一族,听见信号声音,他几乎如一阵风般消失在禅房之中。
九幽有些错愕。
谢九玄出现在庵外时,阮宁被黑甲兵围着,长剑如人,冷漠坚定。
他飞身落入对峙之中,伸手接过阮宁的剑。
寒意从剑刃渗入指尖。
“你想去何处?”他道。
“宁国公什么意思?我既没有犯法,也没有作恶,宁国公派出这么大的阵仗,莫不是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阮宁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语气几乎含了嘲讽。
她真的是气坏了。
很奇怪的是,谢九玄情绪并没有变化。
他只是淡淡看着阮宁:“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不知怎么,阮宁有股不好的预感。
“宁国公府将与将军府结亲,此事由皇上金口玉言,昭告天下。婚事定在九月初九。将军府派人四处找你,你却躲在这里,可想过后果?”
阮宁眼睛微微睁大,难以置信:“怎么会?”
她迅速思索为何会这样,离府那日明明是梁侍郎府提亲,就算爹娘答应了婚事,也该是与梁府结亲;而且,她既然离开,便足以表明自己的决心,爹娘一定不会答应梁府!
宁国公府更不可能。
她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国公有何证据?”阮宁脑子里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若是谢九玄所说是真,皇帝为何要这么做?谢九玄怎么回事?
九幽将一卷明黄传过来。
谢九玄将它放到阮宁手里:“打开看看。”
阮宁觉双手重若千钧。
细汗从鼻尖上渗出,她的手一动不动。
“怎么,怕了?”谢九玄挑眉。
阮宁抿唇,哪怕知道谢九玄拿这种事说谎的概率低之又低,真的看到圣旨时,她还是忍不住心里发寒。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块明黄帛书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盯过去,好像要把布帛盯出一个洞来。
谢九玄将圣旨从她手中抽出,见她这副表情,面色有些发沉。
“宁国公,”半晌,阮宁开口,声音平静,“这是你的意思吧?你想要什么?”
她定定看着谢九玄,怀着最大的警惕和忌惮。
谢九玄心尖一疼,密密麻麻的刺痛从胸腔蔓延至全身。
他有些奇怪,从小到大,什么样的伤他都受过。从没有觉得疼。
冷风打在人身上,山崖边两人静静对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压抑。
蓦地,谢九玄轻笑一声:“阮姑娘聪明绝顶,不妨猜猜我的目的?”
不知为何,阮宁轻轻松了口气。只要有目的,就有化解的办法。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婚事不可能。宁国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真是没有办法了,此事除非与阮姑娘成亲,否则绝无其他办法。”
“不可能。”
谢九玄手指捏着阮宁剑刃,生生阻住了她的攻势。
她功力今非昔比,对上宁景,会发生什么事还未可知。
阮宁动手将剑收回鞘中,心知此事不解决,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宁国公不妨说说有什么目的。”她冷冷道。
谢九玄细细感受着由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那股绵绵不绝的疼,竟有种诡异的满足。
他脸色有些白,也不知是冻的还是什么原因,一瞬间看起来有些虚弱。
阮宁抿唇,一定是看错了。
谢九玄自来强大,没有什么事能伤害他。
“如果是因为我救了陛下,宁国公大可将功劳安在千金老人身上。”
谢九玄指尖还残留着她剑上那股寒气。
闻言,他看进阮宁眼睛里,“阮姑娘难道一辈子不嫁人?还是说,你已有了意中人?”
最后几个字飘散在寒风中,莫名有些阴森压抑,令人忍不住发冷。
阮宁是真的不清楚谢九玄想要什么。
这世上根本没有东西能让谢九玄牺牲婚事才能达到目的。起码她想不到。
她只能想,谢九玄想对将军府做什么?联想到他打压世家,铲除豪绅,她心里一沉,难道阿爹做了什么事,让谢九玄有了猜疑?
就在她越想越远时,谢九玄开口了,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我此番来领州,大梁必定要经历一番动荡。”
阮宁没有说话,心中细细分析整件事。
谢九玄接着道:“此事策划多年,如今时机成熟,只是一旦开始,朝廷必定经历血雨腥风,阮将军掌管禁军,守卫皇宫,乃汴梁最后一张盾牌,若是他动摇,陛下将会陷入危险。这,是我决不允许发生的。”
阮宁眼睛睁大:“我爹一心忠君,你不信他,还想用我控制我阿爹?”
谢九玄一脸平静:“你功力突破在即,到时候会怎样尚且未知,当真放心父母?”
“我拿性命发誓,我阿爹绝不会背叛朝廷,宁国公根本不必——”
谢九玄:“圣旨一出,木已成舟,你只要乖乖待嫁,不要想着逃跑。”
阮宁气得发抖,手中长剑险些忍不住挥出。
她深深吸了口气,冷静道:“那事成之后是不是可以解除婚约?”九月初九,还有八个月。
八个月,她深知世家之事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解决。
谢九玄看着她握剑的手指攥得发青,抿了抿唇,心已经疼得麻木了。
他淡淡道:“你为何不肯嫁到宁国公府?”
阮宁有一瞬间觉得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很真挚的疑问。
她没有多想,面色很冷,眼睛里闪过厌倦:“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宁国公没有听过么?更何况你为何跟将军府结亲我心知肚明。我没兴趣玩这种游戏。”
“正好。那便依你所言,待事情尘埃落定,解除这桩婚事便是。不过,在此之前,阮姑娘哪里都去不了。”
说完,他鹤氅在寒风中划过凌冽的弧度,离开了山崖边。
阮宁面色冰冷,心里有些沉。
第63章 063
063
阮宁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而且是非常不愉快的梦。
宁国公府挂满了白幡,天上乌云密布,阴沉沉的, 压得人心头沉闷。
她随着一阵风不知不觉来到灵堂,看清牌位的刹那,一股凉气顺着脚底窜入身体。
牌位上写的赫然是:妻阮氏女阿宁。
她浑身发冷,脚下顿住, 没有再靠近一步。
棺材孤零零摆在灵堂中央,两个小童跪在火盆旁烧纸钱, 除此之外,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跟她活着的时候没两样。
她心里涌上一股悲哀, 胸口传来窒息般的难受,好像被人攥在手里,用尽力气捏碎一般。
她捂着胸口缓缓坐下, 只觉得疼得喘不过气来。
不知想到什么, 她伸手抹了把脸, 将颤抖的手指伸到眼前。
干的。
阮宁低声笑了笑, 她就说,怎么可能会哭。
一阵狂风吹来, 她隐隐约约听到前院传来哭声。
那声音沧桑而悲凉, 好像失去雏鸟的大雁,回旋在天空中久久不散。
阮宁几乎立刻认出是管家的声音。
管家哭什么?
他有什么好哭的,她冷漠地想。
胸口的疼痛逐渐蔓延至丹田,阮宁只觉整个人要撕裂了一般, 巨大的疼痛攫住了她的身体,
她狠狠咬牙,意识到不对。
不对,这是做梦,梦怎么会疼。
她粗喘着挣开混沌,眼前一片漆黑,浑身湿漉漉的,好像从水里泡过,房间里一片狼藉,她体内失控的罡气横冲直撞,将整间屋子摧残得犹如狂风过境!
“啊——”巨大的痛苦袭来,她脸色惨白,挣扎着盘膝打坐,试图运转内力,抵消这种痛苦。
没用。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她脸上滑落,鬓发一缕一缕湿漉漉的垂下,她胸口剧烈起伏,浑身肌肉都在颤抖。
疼。
太疼了。
从来没有这样疼过。
乖驯的内力变得暴躁,并且极具破坏力。
它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在丹田中膨胀翻滚,罡气寸寸割裂肌肤,更可怕的是,丹田中酝酿着更强大的力量。
满堂花醉最后一层。
她眼睑颤动,浓密的睫毛被汗水打湿,脸色苍白如月,头发散乱披在肩上,身形单薄瘦削,一阵风就能吹倒。
谢九玄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阮宁,脆弱得让人心惊。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平静无波,手脚麻木,顿了顿,才靠近。
只是,手还未碰到阮宁,一股杀气袭来,他不得不侧身躲开。
谢九玄眼睛里错愕一瞬,没有想到,这种时候,阮宁还保持警惕。
月亮挣开云层,银辉洒进窗棂,照在阮宁脸上。
她睁开眼睛,目光充满杀意,没有一丝感情。
虽然没哭,但眼尾发红,衬着苍白的脸,在月色下如同鬼魅一般。
谢九玄迅速点了穴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检查她身体情况。
几乎是手指握上去的一瞬间,他的心便沉了下去。
“你要突破了。”谢九玄身上带着深夜寒气,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神秘,并没有传进阮宁耳中。
她连睁开眼睛都吃力。明明几息之间,她却觉得过了几千年那么长。
疼痛折磨着她,方才做的梦又闪现出来,谢九玄的存在加深了她心里的烦躁。
她心里有个声音不停问:谢九玄到哪里去了,他为什么连我死了也不出现?
脑子里走马观花闪过无数片段,胸口闷痛不见减轻,反而更加沉重,一句话在她毫无所觉的时候早已脱口而出,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映在她眼睛里的是谢九玄错愕的目光。
时间定格,谢九玄眼睛里的情绪渐渐放慢,她清清楚楚在里面看到了诧异,沉默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像期盼小木马的小孩。
这太奇怪了,一定是她看错了。她将这种念头挥开。
谢九玄张口说了什么,阮宁一个字都听不见。
她丹田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伴随着巨大疼痛的,是丹田中排山倒海突破的内力,没有任何预兆,但她就是知道,她突破了。
满堂花醉九级。
那股力量强大得可怕,谢九玄被一瞬间的罡气冲击,嘴角有血流下来。
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内力如同它出现一般,又如流水般散去。
阮宁仿佛看见自己的身体从年轻力壮渐渐走向衰老颓败。
身体里的力量一点一点在消失。
谢九玄的脸映在面前,巨大的绝望笼罩下来,阮宁脸色白得可怕。
她浑身都在发抖,像是怕极了黑夜的小孩,只想将自己蜷起来,躲进箱子里。
“阮宁。”谢九玄的声音穿透混沌,响彻耳边。
阮宁打了个哆嗦,眼睛里渐渐发狠。
上辈子她已经还清了,她一遍一遍警告自己,不能重蹈覆辙,不要跟谢九玄牵扯,可谢九玄为何要来招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