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开关按钮响了,电灯亮了,光线刺得刘艳眯了下,喊了声妈。
待适应后,刘艳才发现,她妈已经急急起身,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而她人,已经被她妈连盖着的毯子,囫囵抱了起来,抱在怀里,她妈板着一张脸,脸上的神情格外凝重,问:“这话,你还告诉过谁?”
咬紧牙关,声音都打着颤。
刘艳忙摇头,“我从没告诉其他人,只今天才和妈你说。”
“艳儿,你听着,把这话忘记了,以后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就当从来没有这么回事,”陈春红神情很严肃,一字一句,似从牙缝里绷出来的,“还有,你以后减少外出去山里的次数,要去,你们三个一起去。”
刘艳感觉被抱得越来越紧,甚至感受到,她妈抱着她的手臂都在轻微地颤抖,愣了一下,才记起来,她妈这是在紧张,在担心,忙不迭地伸手抱紧她妈的脖子,“妈,我没事,我真没事。”说着,伸手抚向她妈后背,才发觉,后背一片冷汗。
顿时间,刘艳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和她妈坦白,提起这个。
她选择坦白,只想到有可能会吓到她妈,完全没想过,会惹来她妈的担忧,毕竟,在这世上,另类,从来不容于世,却忘记了母亲的包容,连她从前是傻子,她妈都能接受,更不用说,她身上这份异常。
心有触动,心头一热。
“你记住妈的话,你身上的感知能力,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陈春红已经开始考虑,为避免暴露,以后不能再让她去山里了,脑子由最开始的不可思议,惊讶,担心,再到现在,已经越来越清晰,“对了,你大哥是不是知道?”
语气中,已带了七分笃定。
刘艳只觉得气氛太紧张,有意缓解一下,于是语调轻松,带着一丝调侃打趣的味道,“妈,你觉得大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我天天跟他一起,他哪能猜到不到呀?根本都不用我开口说,好不好。”
陈春红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既然知道,还不知收敛遮掩。”
“在外人面前,倒可以隐瞒,天天在一起的家人,怎么遮掩,再说了,妈,那个时候,在乡下,能吃肉,大于一切。”
“别给我嘻嘻哈哈,你给我严肃点。”陈春红看她浑不当一回事,气得恨不得掐她一下,只是看着她一身活力,到底忍住,没舍得下手,“你记着我的话,这种能力,能不用,就不用,你大哥应该不会乱说,不过,我也会找机会叮嘱他。”
“对了,还有爸也知道。”刘艳又扔了个炸弹。
陈春红惊得眉毛飞起,“什么,他怎么知道的?你不是说,你从没告诉其他人吗?”要是小女儿不说,就那个憨货,绝对猜不到。
“去年,那个汤家栋,是我用感知能力帮他找到的。”话音一落,刘艳只觉得屁股上一痛,忙不迭地爬起身,躲开她妈的爪子,“妈,好好说话,你别动手。”刘艳现在终于体会到,刘春生为什么会怕了,因为她妈不但动口,还动手。
“好,我听你说。”
“先说好,不许再动手。”刘艳以前觉得,她妈这爆脾气,怼起人来挺爽的,现在才发现,用在她身上,也格外酸爽,只是这个酸,是辛酸的酸,唉……
一声长叹。
“你没资格讲条件,”
陈春红直接驳回,“你今晚到底想说什么,赶紧给我说。”她算是看出来,小女儿今晚绝对不是来和她坦承,她身上那份异常的感知能力的,肯定有其他事,刚才只是小菜,只是铺垫。
到现在,穷图匕现。
刘艳鼓起勇气,拼着屁股再被掐两下的疼痛,把去邻省帮忙找孩子的事,给交待了,当然,刘春生也让她给卖得一干二净,都到了这个时候,有个人分担痛苦,也是好的,当是苦中作乐。
只听陈春红连连冷笑,“我就说了,奇了怪了,整个单位出去的人,怎么就只他一个人回来,还跟我说,是出门时间太长,单位给职工的福利,大家轮流回家来休息几天,他是轮第一个,所以最先回来,撒谎都不眨眼睛了,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妈,那你同意不同意?”刘艳可不在意她妈对刘春生的迁怒。
“你说出去看病,我看你活蹦乱跳的,身体好得很。”
“我可以立刻病了。”
陈春红顿时气结,“你想气死我呀。”
刘艳在她妈爪子伸过来时,急忙轻喊了声,“妈,我是去救人。”说着,扑到她妈身上,抱住她妈的肩头,“那些坏蛋,首恶之徒,我离得远远的,我过去,只是想帮忙找到那些孩子,就立即回来。”
“妈,您想想,那些孩子,才四五岁……”
“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才八岁。”
刘艳听了,不由干笑了两声,她妈要是不提,她还真忘记了,她上辈子活了二十出头,再怎么样,也无法把自己当成个八岁的小孩子,但嘴上,却不忘记继续游说,“妈,就是因为我是孩子,我才更理解那些孩子,离开了妈,没有妈护着的惶恐、不安、害怕。”
“或许警察最后都能找到他们,把他们送回家,但我能够帮助他们早日回家,如果不伸把手,我心里会不安的,再说了,爸说会帮我打掩护的。”
“别跟我提他。”陈春红一听就来气。
糟了,触礁。
刘艳不敢再提,只一个劲地保证,“我帮忙找到那些孩子,就回家。”
“你让我好好想想,别摇我。”陈春红推开粘在身上,跟牛皮糖似的女儿,一边是自己的孩子,一边是不相干的孩子,她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孩子。
根本不用选择。
她同样也痛恨拐子,那些人,不干人事,前提是,她不想自己女儿牵涉进去。
只是小女儿想去救人。
重新关了灯,重新躺下。
刘艳面对处在暴走边缘的陈春红,没敢再追问。
到第二天早上,看着她妈脸色青白,明显没睡好的状态,一直没敢问,刘春生干啥事,都小心翼翼的,连大大咧咧地的二哥刘华,也感受到家里的异样,还悄悄拉了拉刘艳的衣角,问她是怎么回事,爸怎么惹妈生气了。
刘艳自然不会说,摇了摇头。
等到吃完早饭,刘军放下碗筷,准备去学校时,让陈春红给叫住了,“我记得,你学校里有电话,把号码写给你爸。”
刘军只微微愣了下,立马应了声好,“我去写下来。”说着,回房拿书包,掏了钢笔和本子,刷刷地写下一串号码,递给刘春生,又朝妹妹刘艳使了个眼色。
刘春生还迷糊着,不明白,为什么要给他大儿子学校的电话号码。
刘艳心领神会,她妈这是同意了,留电话,应该是让他们出去后,方便随时联系,果然,等大哥刘军走后,二哥让她妈支开,家里只留下刘春生和刘艳,她妈开始交待,他们出门的事情。
每天打一个电话,是重中之中。
用她妈的话说,她从来没离开过她妈身边,并且,让刘春生带出去,她不放心,说得刘春生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跟开了染坊似的。
第182章 和刘春生出门
来到这个年代, 第一次坐火车, 刘艳从进火车站开始,就对周遭的一切, 充满了新奇, 尤其第一次听到火车上的包子,不需要粮票, 只要钱就可以买时, 还好一阵子兴奋, 只是很快,她就兴奋不起来了。
**的座位,车厢内似混合着各种古怪的气味, 鼻子特别受罪, 开着的窗户,呼呼的热风,能清晰地感受到有灰尘扑到脸上, 不开窗,车里又热得厉害,刘艳觉得, 这一天加一夜坐下来,身上得洗出两斤泥来。
基础设施简陋,卫生条件不堪,也就算了,最糟糕的,是速度太慢, 一天一夜坐下来,据刘春生说,腿都会坐肿,所以,一上车,坐下来,就时不时叫她起来走走,或是在座位上躺着。
难怪临出门时,二哥刘华闹着要跟来,她妈说:出门难,车不好坐。
的确,这个年代,出门车不好坐。
明明后世,高铁四个小时就抵达的距离,在现在却要坐一天一夜,她怀念后世的高铁,怀念高铁的速度,软软的坐椅,再不济,还有卧铺,躺着到目的地,刚买票的时候,她还想让刘春生买卧铺来着,谁知,刘春生告诉她,这趟列车,没有卧铺。
看来,只有高铁,让远方,变得不再遥远。
唯一的庆幸,大抵是车厢里人不多,很多座位都是空的,不像后世的春运火车,挤得满满当当,已经在最坏的环境里了,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刘艳已经打定主意,少吃东西,少喝水。
这趟坐火车的经历,绝对能让她刻骨铭心。
摇摇晃晃,摇到了天黑,听刘春生说,才出临湖地区地界,刘春生让她喝水,她只抿了一口,她妈煮的四个鸡蛋,她只吃了一个,其余三个全让刘春生吃了。
晚上睡觉的时间,刘春生把行李围放在她座位边,防止她从座位上滚落下,火车行进当中,铁轨哐当哐当的碰撞声,使得刘艳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时不时惊醒过来,次日早上吃肉包子时,刘艳都提不起劲。
“还剩半天了,到下午一点多,我们就能到江阳地区了。”刘春生和刘艳说道,又叫她起来走走,“车厢没什么人,你多走走,不然腿会肿的。”
“我感觉我的腿已经肿了。”
刘艳说着,抬了下两条腿,小腿肚子胀鼓鼓的,很不舒服,伸手捏了捏,有些紧绷,“等到了江阳市,我要去招待所里洗去这一身的臭汗和灰尘,吃上一顿饱饭,再好好睡一觉,不然,我感觉自己都快要死了。”
“胡说八道,”刘春生笑着斥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出来干什么的?”
“我记得,我是出来看病的呀。”
刘春生听了,不由一噎,动了动嘴,却也没有反驳,他还牢记着媳妇的话,这趟带刘艳出来,他身上还背着账,等这趟公差结束,回去后,媳妇还要找他算账。
有时,他都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抽风,被驴踢了,才会想着,回来找刘艳帮他找人,他干嘛要心软,想早日找到那些孩子,让他们少受点苦,搞得自己陷入水深火热中,请了座太岁来,还要承受媳妇的怒火。
“好,你是出来看病的,江阳第一人民医院,方医生,医术最好的,记清楚了没?到时候,我们就去找他看病。”刘春生憋着气配合道。
在江阳市待了一个多月,现在各地区警力联合驻地,大本营也在江阳市,江阳市又是这桩犯罪团伙的老巢,这一个多月里,常有人因公负伤,他去过这家医院好几趟,对这家医院里的情况,算是比较熟悉。
刘艳独手支着下巴,颔了下首,完全提不起精神。
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咬一口包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味道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肉包子。
这趟车晚点,原定一点半抵达江阳市,直到三点钟才达到。
火车停下来后,刘艳冲在最前面,第一个下了火车,刘春生提着行李,急忙跟上,喊她慢点。
刘春生领着刘艳出了火车站,没有领她去单位安排的招待所,而是在火车站旁边,找了家看起来较为干净的招待所,开了两间房。
前台的服务员愣了一下,大约是奇怪不及服务台高的小姑娘也要单独开一间房,在刘艳的催促下,还特意看了眼刘春生,见刘春生点头,才给他们两间房。
刘春生把刘艳送去房间,把行李放下,又跑上跑下,提了两瓶热水上去,让刘艳在自己屋子里梳洗,“我在隔壁,你洗好了,我带你去饭店吃晚饭。”
刘艳应了声好,把人送出去,关上门,从里到外换洗了一身,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花了半个小时,洗好后,刘艳看到房间有阳台,想着换下的衣服,跟揉过的酸菜似的,味道很酸爽,放着都能把房间熏臭,于是用水洗涤过,放到阳台上晾晒。
期间,刘春生已经敲过两次门了。
等到刘艳打开门,刘春生抱怨开来,“我说你,你也太磨磨叽叽了,我下楼在大堂看了下时间,都用了一个小时。”
“我不单洗澡,还洗了头,洗了衣服。”刘艳说着话,手上正不停歇,在扎头发,她留的长头发,平常都是扎着两个麻花辫,这回是她失策,坐车时,没用布巾把头发包起来,使得头发脏得不行,洗第一盆水的时候,完完全全是污水。
“我也同样洗了衣服,也没你这么费时间,要不是为了等你,我都吃过饭回来了。”
“那你去吃呀。”刘艳张嘴顶了回去,她一点都不担心,他去吃独食,这次出门,她妈把粮票放在她身上,没给刘春生,并且,鉴于刘春生长期以来的表现,身上存不住钱,钱也给了她一半,就担心,刘春生照顾不好她。
想到自己身上的粮票,刘艳特别有底气,“等会儿,是我带你去饭店吃,不是你带我去。”
刘春生听了,气得磨牙,“行,我等着你带着我去。”
这回,他算是自找罪受,带着她出来,就是找气受的。
也是他嘴欠,他已经决定,为了自己能活长一点,尽量少开口,少说话,不去招惹她。
后面,刘艳见刘春生终于不再说废话,自然不会主动去气他,相处起来,倒也相安无事,俩人去国营大饭店吃顿饭,然后,回招待所,刘艳在招待所里休息,刘春生跑去了一趟单位职工所住的招待所。
拿了些资料回来,给刘艳,作为找人的媒介物。
准备次日开始寻人。
——
这天下午两点,洪顺从家里吃完中午饭回学校,在教室里坐了半天,实验组的其他十几名同学,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却不见刘军的身影,还以为他是家里临时有事,来不了,不料,在贺老师走进教室时,刘军匆匆踩着点,踏进教室。
等贺老师在讲坛上,让他们把昨天晚上做的卷子拿出来时,洪顺一边拿卷子,一边用胳膊肘碰了下,刚坐下来的刘军,轻声问:“你今天怎么了?来得这么匆忙?”刘军和他一样,时间观念很强,每次都会提前到达教室。”
“没事,在一栋那边的公共电话厅,接了我爸一个电话。”刘军忙地打开书包,把卷子拿出来,才有空闲,去擦脸上因为刚才急跑,冒出来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