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遇上事,只能干着急,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之所以来找刘军,一是因为村子里,他只与刘军比较熟,两人脾性相合,当初跟着奶奶来这里,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他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另外一个原因,是前段时间,那批人下放到队里时,队里进行过□□,刘军曾在他面前流露过几分担心,又曾利用去牛栏送牛草的机会,给那些人送过红薯。
他自己是因为家里的缘故,他爷爷也是下放的人员之一,他在海城时,亲眼目睹爷爷伯伯们被带走,哥哥姐姐们纷纷下了乡,一夕之间,家里只剩下他和奶奶,目前为止,家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看到那几个人,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家那些天南地北的家人。
他不比刘军,不是土生土长刘家村的人,只能来找刘军,看看他有什么法子。
“我记得,那几个人,有一个人好像是医生。”刘军看到妹妹刘艳竖起耳朵在偷听,遂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那是个西医,离开了设备,许多病都看不了,那个老师已经病了有一个多月了。”
“我后天,明天吧,就明天我去放牛,去牛棚那边看看那个老师的情况,再去问问廖爷爷,廖爷爷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刘军刚一开口,见到洪顺一脸着急,于是忙地改了口。
明天初三,队里是初四也就是后天才上工的,冬天到处下雪结冰,没法割牛草,也没有割牛草的活计,入冬以后,他就接了放牛的活,每天给牛喂完干红薯藤后,牵着牛出栏溜一圈,再把牛关进牛栏。
这个活,队里原本是打算交给下放到牛棚里的人,只是他没了割草的活后,其他的活计,挑粪挖塘泥填路基的体力活,他都干不来,并且,看到那些人,他莫名想到他的老师,忍不住多了几分亲近,于是和他妈说了他想继续放牛。
他妈帮他到队里争取到了这个活。
当然,这也有他之前努力割草的成果,给队长留下了好印象。
得了刘军这句话,洪顺略微放下了心,他们没法找赤脚医生去给那个老师看病,但可以先去看看那个老师的病状,然后去问问赤脚医生,该用什么药,“那你明天过去,自己注意点,别露了痕迹。”
“你放心。”刘军说道,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他又常在家通过收音机听新闻,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他不能明目张胆和那些人接触亲近,平白给家里招祸事。
刘艳听了这么一耳朵,只觉得这两人胆子太大了。
全村避而远之的人,他们竟敢去接济。
她从后世来,知道将来的局势走向,知道这些人只是暂时受困,龙游浅滩,但洪顺和大哥刘军并不知道,他们能这么做,纯粹出于推己及人,出于对知识的仰慕与虔诚。
这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目光长远。
洪顺说完话,并没有待太长时间,喝了手中的那杯热水,起身告了辞,他走后没多久,二哥刘华跑了回来,急冲冲地把打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杏花的脚踝扭错位了,廖爷爷给他捏回来,伤到筋骨,听说一个月之内不要挪动,梨花让三伯抽了几条子,被爷爷和奶奶拦住了,爷爷不让打人,奶奶说正月里不许动条子。”
刘花点头,这么说来,杏花肯定要在老家待上一个月,又或者一个不好,三伯没时间来接她,待上大半年都不一定,先从梨花下手,赶在她离开前揍她一顿,报复回去,还有刘花,“二哥,你是不是告诉过刘花,我身上有一块钱?”
刘华突然一听这话,啊了一声,“我没和刘花说你身上有钱呀,怎么了?刘花也来抢你的钱了?打你了?等会儿,我就让尾巴揍她,尾巴不揍她,我就揍尾巴。”
“她倒没有,不过我觉得梨花和杏花来抢我的钱,是因为刘花在她们面前说了什么,要不然,她们今天才回乡下,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钱。”刘艳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还有,梨花和杏花应该是先去抢了刘花的钱。”
小姑姑刘美莲给的压岁钱,家里女孩子都有,当时大家在堂屋都看到了。
“梨花杏花不抢,刘花那丫头也保不住她的钱,背过大人建党会抢。”刘华不屑道,他是特别看不上刘建党的行为,连自己妹妹的压岁钱都抢。
刘军却一下子想明白了,凉凉提醒,“华子,你向尾巴炫耀过,你收到了一块儿压岁钱,当时刘花就跟在身后。”
“那我去揍尾巴一顿。”刘华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大哥和妹妹一眼,又问妹妹,“你想不想打刘花?想的话,我把人带过来给你打。”
刘艳一眼看出二哥的愧疚,忙摇头,“二哥,我比较喜欢你揍尾巴,之后让尾巴去揍刘花。”这件事,她没打算告诉大人,想自己解决,不给她妈添麻烦。
刘花反正住在村子里,不急在一时。
“可以。”刘华一口答应。
刘军似看出妹妹的顾虑,解释道:“你别想太多,就算打了梨花了,梨花也不敢告状的。”因为三伯的暴脾气,向来不管对错,先揍一顿再说,再者,三伯特别重男轻女,很看不上几个女儿,那时候,他在三伯家,三伯对他很好,对四个女儿,几乎是非打即骂。
有时候,喝点酒打起人来,连三伯母都不敢吱声。
梨花又是个典型欺软怕硬的,他去三伯家,也只刚去的时候挨了梨花一次打,后面他略施小计,让三伯连打了梨花好几次,彻底把梨花打怕了,根本就不敢再碰他一根毫毛。
晚上的时候,陈春红回来看到大儿子刘军和小女儿刘艳坐在火盆旁,不见刘华,问道:“华子呢?怎么不见华子?”
“去茅房了。”刘军面不改色的回道。
“天不早了,我给你们打热水把脸脚洗了,早点上床睡觉。”
“再等等。”
“等什么等,都快八点半了。”陈春红特意就着煤油灯看了下时钟。
刘艳忙出声,“妈,等会儿,我还要上茅房,可是我又怕冷,等我把手脚烤暖和了,让大哥陪我去趟茅房,回来后,我们再洗脸和洗脚。”
“你呀,就你冷成这样,快要从火盆旁起不来了。”陈春红看着小女儿缩在烤被里的样子,直摇头,“起来,到外面跺两下脚,就不冷了。”
话音一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两声跺脚声。
刘艳和刘军齐齐站起身,刘艳还说道:“妈,我听你的,我出去跺跺脚,然后去茅房。”
“我陪妹妹去。”刘军扔下这句话,两人一起出了房门,还特意把门带上。
这么听话?
陈春红满脸错愕,喊了声,“你们慢点,外面天黑路滑,小心摔倒。”赶到门边,却看到三个黑影消失在后院左边的侧门口。
这三个孩子到底在干啥?
此刻,出了门的刘艳,兴奋地问二哥,“人抓到了?在哪里?”
“当然,我在茅房旁边蹲了好久,逮了个正着,把她捆了后,扔在菜园子里,我们现在过去。”刘华十分自豪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地雷,谢谢了,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康健~~
第88章 雪光映照下, 夜色朦胧, 北风呼啸,带来阵阵寒意, 浸得刘艳直打了个哆嗦, 太冷了, 外面几乎看不到人的踪影,眼下年节里, 家家户户都有客人在,一栋栋低矮的茅屋里隐隐透出昏黄的光晕。
这样十室九灯的盛景, 为这个小山村增添了新年的喜庆。
刘艳双手拢着衣袖, 跟在大哥二哥身后,踩着冻雪,一脚深一脚浅, 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很快到了家门前那块自留地上的菜园子里,入眼看到一垄大白菜旁趴着一个人, 手脚让棕绳给捆绑住,听到声响,艰难地扭过头来,赫然就是梨花。
枯黄的头发凌乱,额头上沾有泥土,一张脸冻成了青紫色,嘴里塞有一团灰土色的抹布,刘艳几乎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下午她妈找抹布,没找到,原来让二哥拿出来了。
一见到他们,扭动着身体,费力挣扎,捆住的双脚压到了旁边的一颗大白菜,刘华忙地踢开她的脚,“说了,不许乱动,踩了奶的菜,小心过了正月,奶奶拿条子追着你打。”
梨花的扭动停滞了一下,却突然变得更加激烈,刘华气急败坏俯下身,两手按住她的肩头,膝盖压住她的后背,回头对妹妹轻喊道:“艳儿,你过来,我按住她,你随便打。”
刘艳看到像条死鱼般俯趴在冻土上的梨花,根本无法动弹,想挣扎都不行,只有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心里特别痛快,风水轮流转,就该让她好好尝尝这种泰山压顶的滋味,力量悬殊,没有还手之力。
刘军见她没有立即动手,以为她有顾虑,“艳儿,你尽管打,打伤了人,三伯那边有我。”
“对,要是大人问起来,我直接说是我打的。”
伴随着二哥刘华的话音落地,俩人的目光,几乎齐刷刷地转过来,集中到刘艳身上,带着鼓励,刘艳“……”这样鼓励她揍人,真的好吗?
有大哥二哥撑着,她真的可以成为小霸王。
在两个哥哥灼灼目光的盯视下,刘艳只好控制着力道,朝梨花的屁股上踢去,“这一下,是你揪我衣领,这一下,是你把我按在地上,这一下,是你让杏花拍了我后背,这一下,是你搜我身,这一下,是你抢我的钱……”
一连踢了几脚,她穿的是她妈做的棉布鞋,踢得她脚趾头都有点痛,但见梨花眼眶里满是眼泪,哭了起来,只因嘴里塞着抹布,除了啊啊声,发不出其他声响,很快泪流满脸,看起来特别可怜。
刘艳最后一脚直接踩在梨花的屁股上,没有移开,俯下身质问道:“你还敢不敢再欺负我了?”
回应她的,是梨花一阵猛摇头。
刘艳适时收回脚,心里明白,她不过是狐假虎威一把,没见刚才她来的时候,梨花望向她的目光,依旧闪过一丝恶狠狠的瞪视,她正准备再添一把火,一次性吓破对方的胆子,却见大哥刘军蹲下身,伸手拿开了梨花嘴里的抹布。
“快来人,姐……啊啊”
“闭嘴。”一声轻斥,连带着,刘军把抹布重新塞住梨花张开的嘴,皱了下眉头,“梨花,你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
说到这,语气微顿,讥诮道:“你觉得桃花姐能救你,还是三伯能帮你?”
“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挨三伯一顿打,还能让你在乡下待上一个月,天天让我妹妹踢你屁股。”
刘军忽地伸手掐住对方的脸蛋,声音有点儿凉薄,“我从前就提醒过你,长了个猪脑子,就不要起坏心眼,你怎么就听不进去,还敢压坏奶的大白菜,是不是想你明天就走了,追责不到你头上,又或者到了临走前,你告诉奶,白菜是我妹妹压坏的,好让奶奶追着我妹妹打,是不是?”
“我……没有。”梨花浑身打了哆嗦,不知是因为吹过来的冷风,还是因为刘军猜中了她的心思。
“没有最好,你听着,你要是再敢碰艳儿一下或是动什么坏心眼,下回就不是让华子捆住你,扔在菜园子里,让艳儿踢你几脚了,下次你再欺负艳儿,我直接让华子捆住你,扒了你的裤子,扔去晒谷场晒屁股了。”
梨花已经十三四岁了,正是女孩子到了知羞耻的年纪,何况,她今晚第一遭亲身体验到刘华的一身蛮力,饶是她年长四岁,个子比对方高,也无还手之力,“我不敢,你快放了我……我冷,我要回去。”
梨花颤颤巍巍道,她手脚已经冻得僵硬了,她能够说话了……脑袋慢了几拍,才发现,她嘴里包着抹布的木塞早已让刘军拿掉了,下意识就想高喊,把大人叫来,却在刘军冷峻目光的逼视下,生生住了嘴。
她怎么忘记了,这个恶魔,一向说得出,就做得到。
除了最开始,最开始刘军去她家,后面这几年,她已经很少主动去招惹刘军了。
她没想到,刘军会这么维护刘艳,因为在她的眼里,刘军跟她爸一样,看不起她们这些女孩子,觉得她们都是赔钱货,以前她们挨打,他只会在旁边看笑话,而刘花说过,刘艳身上有一块钱。
再加上,她隐隐存着报复的心理,她打不了刘军,总能打他亲妹妹,所以才决定动手。
出乎意外,刘军这个恶魔,竟然会去维护一个赔钱货?
梨花心里很愤怒,却不敢丝毫表露出来,一如刘军在她家的四年里,眼睁睁看他吃肉,她喝稀粥,她要是表露出来,就会惹来她爸的一顿毒打,梨花越想越伤心,眼泪哗啦啦直下,感觉都要冻住了,头晕乎乎,嗓子痒痒的,不由咳嗽了几下。
刘艳伸手拉了下大哥刘军的衣袖,刘军回头看了她一眼,起了身,反手握住她的手,退后几步,喊了声华子,“你给她松了绑,我们一起回家。”
“这就完了?”刘华疑问道,他觉得,小妹的那几脚简直跟猫抓似的,不痛不痒,太轻了。
“要是她又犯蠢,你直接揍她一顿。”
一听刘军这话,梨花急忙出声,“我不会了……快放开我。”
刘华上前,先解了梨花脚上的棕绳,再去解她手上的,因为她挣扎得厉害,手腕上已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印,棕绳不比桐绳和麻绳,十分扎手。
刘艳只看了一眼,就让大哥刘军拉着先离开了,走到家门口时,突然问道:“大哥,她是不是明天也会留下来?”
“你猜到了。”刘军侧头朝她咧嘴笑了笑,果然是他妹妹,像他。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回乡下祭祖,去了山沟沟里~~~不好意思,断了几天,欠上的,最近会补上~~~
第89章 梨花病了
刘华看到梨花踏进老刘家的院子后,扭转头, 从左边的侧门与大哥妹妹汇合, 兄妹三人一道进入后院, 往家里走, 还没进屋, 就听到了小姑刘美莲的声音。
“……你看看你的裤膝盖, 你说,你是不是在黄泥里磨了一圈了哈?”伴随着大巴掌打屁股的扑扑声, 接着又是小表弟邓恒嗷嗷的叫唤声与闪躲声, “我没有,我没有……”
“好了,好了, 不打了,小孩子都这样, 恒子才多大呀, 我家华子今年都十岁了,那一身衣服出去一趟, 就没见他干净的时候,”里面的陈春红一边帮忙给邓恒脱脏裤子, 一边朝门口看了看,“这三个孩子,去个茅房这么久?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