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从韩国公府回来都是先去竹悠堂转一圈才回来,今日见她迟迟没有过去,豫王就来瞧了瞧,谁料她竟还没回来,他左右已经忙完了,就等了一下。
豫王不问反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梁依童道:“出府时,遇到一点事。”
她简单将丫鬟抱着孩子慌张离开的事说了一下,避开梁越沉没有提,豫王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刚刚小姑娘归来时,脸上的神情分明是有些不高兴,像是受了委屈。
梁依童早就将刚刚的不快抛之脑后了,见玉琴只是给豫王倒了一杯开水,她将画随手放在了桌上道:“王爷,我去给您泡杯菊花茶,你等我一下。”
她说着已经端走了他眼前的白玉茶壶,速度很是麻利,豫王便随她去了,扫到她放在桌上的画,他便懒洋洋拿了起来,打开瞧了瞧,谁料画中的人物,竟然是一个男子。
男子一双眼睛狭长锋利,眼眸十分深沉,明明画得是少年模样,却压迫感十足,将男人的神韵完全呈现了出来,豫王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他是谁。
这幅画,一瞧就是小姑娘刚刚画的,不知为何画卷上却沾了尘土,想到她刚刚进来时,一直抱在怀里,豫王一双眼眸微微有些冷,一瞬间脑海中也不知闪过什么,身上的气息都微微发生了变化。
哪怕清楚她短短时间内不可能喜欢上梁越沉,他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不悦,这种不悦并非针对梁依童,而是直指画中的男人,哪怕他情绪向来内敛,豫王也察觉到他这是吃味了。
他护着的小姑娘,画中应该只有他才对,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却画了旁的男子,画他的眉目时,她眼中是不是也只有他?
豫王又将画搁了回去,摆成了之前的模样。
梁依童端着菊花茶进来时,就见豫王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了窗户前,正望着浩瀚的夜空,眼眸也如夜空一般幽深浩淼,让人猜不透眼中的情绪。
梁依童将白玉壶放在了桌子上,又拿了个崭新的杯子,给豫王倒了杯菊花茶,才走了过来,“王爷,我泡好了,你喝点吧。”
豫王的目光落在了她莹白的指尖上,顿了顿,才伸手接住了杯子,他低啜了一口,才不经意问道:“今天画了什么?顺利吗?”
听到这个问题,梁依童又想起了梁越沉,她五官生得极其精致,因为眼睛清澈,才显得没那么艳丽,此刻她眼眸微微沉了沉,少了分纯真,竟多了分潋滟的风情。
她摇摇头,“不提也罢。”
却不知她的怏怏不乐,在豫王眼中却成了刻意隐瞒,他原本还觉得她不可能喜欢梁越沉,此刻心中竟不确定了起来。
豫王的眼眸更深沉了几分,见他已经喝完了杯中的水,梁依童伸手拿走了他手中的杯子,她腰肢纤细动人,五官又极其漂亮,即使身躯单薄,却已经出落成了小少女模样。
豫王始终觉得她年龄尚小,才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心中却也清楚,她这副柔媚可人的模样,极为招人,韩国公府尚未成亲的男子,可不止梁越沉,说不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人窥觑上了她。
豫王眸色微微动了动,才道:“为何不想提?难不成偷偷摸摸画了个美男子?不敢让我知道?”
梁依童还从未听过豫王以这种口吻说话,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下一刻唇边却泛起了笑,总觉得豫王这个模样,活像家里的小白兔要被大灰狼叼走了,不爽得紧,她眨了眨眼,笑道:“才不是什么美男子。”
梁依童坦诚道:“梁爷爷最近不是在教我画人物吗?他随便抽了一幅他的画让我临摹,谁料抽的是国公府三公子的画像,我不想提,是觉得这人好讨厌呀,才不是不敢让你知道。”
豫王紧绷的神经却并未放松下来,他眼眸漆黑一片,低沉的嗓音,都带了些暗哑之感,“他欺负你了?”
见他活像个护短的大家长,梁依童觉得有些好笑,只得将晚上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略过了梁越沉最后那句自恋的话。
“他真的有点讨厌,我都说了让他将画还给我,他还偏要看,早知道我就该把画砸到他脸上。”
她越说越后悔,小模样懊恼极了,她生气时,会下意识咬一下柔软粉嫩的唇,瞧到她这个模样,愈发有种让人一吻芳泽的冲动。
豫王不仅没放宽心,眉头更是皱了起来,尤其想到她这副模样被旁人瞧了去,他就有些不爽,何况,他记忆中的梁越沉很是不苟言笑,哪里是主动跟人搭讪的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果真有人惦记上了他的人,豫王周身的气息都微微发生了变化。
第40章
豫王在心中记下了梁越沉, 望着小姑娘柔美动人的模样,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有些不想让她去学画, 然而她又难得有个喜好, 豫王至今都记得, 梁老爷子愿意指导她时,她脸上欢喜的神情。
他心中动了动,终究还是对她的疼惜占据了上风,扫到小姑娘闷闷不乐的神情, 他才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刚刚回来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梁依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柔软的唇微微抿了抿, 有些羞赧, “王爷都看到了?”
她肤如凝脂,五官又清丽无双, 白皙的脸颊上, 染上一层薄红后,像醉了酒, 小模样格外柔美动人, 望着这样的她,豫王心中的欲念几乎要冲破牢笼,想到下个月她才满十四, 他才硬是隐忍了下来。
豫王低声道:“嗯, 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不必放在心上, 以后碰见了,少搭话即可。”
梁依童也是这么想的,乖乖点了下头。
豫王不动声色道:“你一个小姑娘留旁的男子的画,终究不妥,这幅画交给萧岺,让他帮着处理掉吧,免得让旁人瞧到了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他依然是那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丝毫让人瞧不出他心底的阴暗心思,在梁依童看来,他也只是个事事为她着想的兄长。
梁依童如今也觉得,将画带回来有些不妥,小脑袋点了点,干脆道:“好!”
瞧到小姑娘毫无留恋之意,豫王心底的不快已经彻底消散了。不过他又叮嘱了一句,“你尚未及笄,不懂人间险恶,若有男子与你搭话,都不要搭理懂吗?若遇到不识趣的,有再三纠缠的趋势,你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梁依童心中暖暖的,换成旁的小姑娘家中的兄长如此叮嘱时,肯定早不耐烦了,梁依童从小到大却没什么人关心她,对她来说,豫王的关心,如同最上等的佳酿,她只是稍微品尝一些,就忍不住有些眩晕。
她皆乖乖应了下来,见他要走,梁依童脸上还有些不舍,不过又怕他还有事要忙,她也没有不识趣地挽留。她哪里知道,就算他有事要忙,但凡她开口,他肯定会多留一会儿。
回到竹悠堂后,等萧岺将画毁掉,豫王便吩咐道:“去查一下韩国公府尚未成亲的男子都有谁,重点查一下梁越沉,看看他如今在哪儿当值。”
萧岺领命退了下去。
想到已经妻妾成群的,还有不少花心的,喜欢惦记小姑娘的美色,豫王又道:“等一下,三十五岁以下成亲的也查一下。”
萧岺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也没有过多追问,恭敬地退了下去,暗卫们的办事能力向来强,第二日就将韩国公府的人员状况呈了上来。
豫王大致翻了翻,韩国公府如今有三房,大房和二房是嫡出,三房是庶出,每一房都有两个年轻公子,除了大公子梁越江和二公子梁越海已经成亲,剩下四个都尚未婚配,不过五公子和六公子比梁依童要小。
三公子梁越沉今年二十,四公子今年十七,两人都正是说亲的年龄,据说都在相看亲事,发现单韩国公府就有四个男子后,豫王更加后悔让她跟着老爷子学作画了,早知道就该找个专门教导人作画的画师,直接让画师登门教导。
然而再后悔也晚了,豫王重点看了一下这四人的情况,大公子和二公子如今都在户部当值,品阶虽不高,却很忙,除非特殊情况,一般都不会在府里呆着,四公子如今在国子监读书,也甚少回家,唯有三公子梁越沉比较清闲。
梁越沉是今年的武状元,在选拔中表现极其优秀,前些时日刚被授予了御前一等侍卫,然而他外祖母身体却有些不大好,说是命悬一线都不为过。
皇上体恤他,才让他一个月后再走马上任,如今家中最闲的就是他,据说他外祖母的病情也稍微稳定了下来,此刻距离他上任还有二十日,豫王心中有了计较,便合上了手中的册子。
第二日,梁越沉就收到了让他走马上任的圣旨,他原本还想趁这二十日,多与梁依童接触一下,先逐渐熟悉起来,这个圣旨却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只当皇上身边缺人,也没多想,就这么入了宫。
梁依童并不知道这事,接下来一连几日,她都没有遇到梁越沉。
时间缓慢走着,天气也一日日冷了起来,不知从哪日起,树叶一夜之间,全落了下来,不顶冻的都已经穿上了夹袄。
天气一冷,梁依童也多了几身新衣,给梁依童做衣服的绣娘已经三十多岁了,最喜欢捯饬衣服,见梁依童生得如此貌美,变着花样地给她做了好几个新款式。
梁依童五官精致,肤色又很白,哪件衣服穿上都极为好看,今日的她,上身是白色缀小碎花收腰夹袄,下身是碧绿色长裙,因收腰的缘故,少女盈盈不足一握的小腰,完全勾勒了出来,她身量也抽高了些,不知不觉,竟也有了娉婷袅娜之姿。
她刚换上这身衣服,玉琴就笑着赞了一句,“姑娘这么穿可真好看。”
不知不觉梁依童已经在王府待了三个多月了,因伙食好,这段时间,她不仅长高了些,皮肤也更加水润了,白皙里透着一股淡淡的粉,很是健康,玉琴越瞧越觉得好看,一连赞美了好几句。
梁依童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装扮,她要求向来不高,只要得体就行,见玉琴夸了好几句,才俏皮地回道:“喜欢就多瞅两眼。”
玉琴捂唇笑了笑,“明日就是姑娘十四岁生辰了,时间过的可真快。”
是啊,她都十四了,是大姑娘了!好多姑娘家都是十四岁就开始相看亲事了,梁依童也觉得时间过得有些快。
往年,她生辰时,丫鬟和嬷嬷都会提前一日,给她煮个鸡蛋,在她头上滚一滚,让她将鸡蛋吃掉,这就算是庆祝了,因为明日就是她生母的忌日,她们都是提前一日给她庆祝生日。
如今嬷嬷已经去世了,她身边还有雪盏和雪梅,果不其然,梁依童刚用了早膳,就听到丫鬟汇报有人来找她,清楚肯定是雪梅和雪盏来了,她小跑了几步,打算亲自去接她们。
她在武安侯府呆着时,宋氏和梁依茜等人都视她为眼中钉,梁依童对她们自然也没什么亲情,雪梅和雪盏虽是奴婢,在梁依童这儿,却等同于她的姐姐,猜到她们肯定是给她庆生来了,梁依童心中也有些欢喜。
她才刚瞧到王府的正门,就见豫王归来了,豫王这时刚下早朝,此刻缓步走进了王府,男人五官深邃立体,身姿挺拔如松柏,因穿着朝服,更显得气势凌然。
瞧到梁依童,他眼眸才微微动了动,冷漠的五官稍微柔和了些,“跑什么?”
梁依童吐了吐舌,已经放慢了脚步,走到他跟前,她才扬起小脑袋,“应该是我的丫鬟来寻我了,我来接她们一下。”
怕有心人调查她们,这三个月,梁依童其实只见过她们一次,这会儿自然很是想念。
豫王也没放在心上,他的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停留了一瞬,才点了点头,“去吧。”
梁依童笑得眉眼弯弯的,“王爷先去用早膳吧,我见完她们再去书房寻你。”
豫王微微点头,他却没急着走,直到小姑娘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他才抬脚继续往里走。
梁依童出了府后,在门口确实瞧到一个丫鬟,然而这个丫鬟看着却很是眼生,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雪梅或雪盏,梁依童走了过去,“你找我?”
这丫鬟福了福身,笑道:“梁姑娘,雪梅姐姐有些事,没法过来给您庆生,托我将这份厚礼送给您,姑娘快收下吧。”
梁依童微微蹙了蹙眉,本能地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她让你过来的?”
丫鬟含笑点头,将怀里的盒子递给了梁依童,她塞完盒子,就转身离开了,梁依童还想再问,她却走得极快。
以为雪梅是有事耽误了,才没法过来,梁依童也没多想。
怀里的盒子不大不小,瞧着还算精致,她实在好奇盒子里的东西,便打开瞧了瞧,谁料盒中装的竟是一只被肢解的小动物,这小东西似是刚出生没多久,瞧着不过男人手掌这么大。
此刻盒内一片血肉模糊,唯有通过猫耳朵和猫爪子才能分辨出这是一只小猫儿,梁依童瞧到这血腥的一幕,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本能地尖叫了一声,盒子也从她手中滚落了下来。
豫王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小姑娘的尖叫,他心中一紧,足尖一点,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府。
门口,他的小姑娘正呆愣地站在一个地方,乌黑的眼眸尚带着一丝恐惧,侍卫也已经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在收拾盒子,然而地上却还有滚落出来的肉块。
豫王瞧到肉块时,隐隐猜到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抹寒意,朝小姑娘走了去。
梁依童已经瞧到了他,她身体还微微有些抖。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血腥而残忍的东西,本以为是生辰礼,谁料竟是一只惨死的小猫。瞧到豫王,她就仿佛看到了她的精神支柱,梁依童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强压下的恐惧又释放了出来。
她没忍住扑到了他怀里,小声呜咽道:“好多肉块,一样完整的东西都没有了。”
豫王也已经伸手搂住了她,将人按到了怀中,他低声安抚着她,“没事了,别怕。”
第41章
在豫王的安抚下, 梁依童颤抖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正常, 就在这时,侍卫却突然道:“盒子里有个纸团。”
侍卫将落在地上的肉块捡了起来,又塞到了盒子里, 这才发现盒子里有个纸团,纸团外虽沾着不少血,上面却也写着字。
侍卫将纸团展开后,才发现上面的字迹竟像是用血写的,三个字竟是等死吧, 饶是侍卫瞧到这血腥的三个字,都不由抖了一下。
梁依童听到还有纸团时, 已经从豫王怀里抬起了小脑袋,清楚这纸团必然是留给她的, 梁依童低声道:“写的什么?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