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楼尚刚刚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高烧导致的身不由己。
倒变成了一个第五夏非常能够接受的理由。
第五夏再次看向楼尚。
感受到第五夏的目光,楼尚再一次真诚地道歉:
“第五夏小姐,我为在餐厅的言行,向你道歉。”
“我,有一个妹妹,她叫楼夏。”
“小夏三岁就被我妈妈带走了,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的妈妈,她姓第五。”
“第五,一个稀有的姓氏,夏,一个好听的名字夏。”
“我仅仅就因为这样,就认定了从酒文化大使电话听到的第五夏,就是我的妹妹。”
楼尚仿佛下意识地,开始摸挂在他脖子上的那个用心形的纽扣,串成的项链:
“这不是帅戈第一次劝我,让我不要因为一个名字魔障,但我好像还是走不出,那个撞了南墙都没办法回头的怪圈。”
“我大概就是基于这样的一种执念,才会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说你长得像我的妈妈。”
“请原谅我的鲁莽。”
“其实,将近二十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太记得我妈妈长什么样了。”
第五夏没有给出回应。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后天的尚小酌发布之前,我还是为会第五夏小姐的威士忌,让帅戈专门开一场直播。到时候还要麻烦你给我一些详细的资料。”楼尚的歉意,开始进入具有实际意义的阶段。
第五夏仍然没有说话,却是直接走到楼尚的身边,凑近去看,楼尚手里摸着的“吊坠”。
楼尚的眼中又升起一丝的光亮。
微微的,淡淡的,却又有一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迹象。
楼尚再接再厉:
“这颗心形的纽扣,是从小夏最喜欢的玩偶上拆下来的,小夏说她有钱了会送我一条全部都是金子的项链。”
“小夏送我这条项链的时候,还满脸的不舍。”
“她让我一定好好保管,还说等她有钱买礼物了,让我记得把她最最最爱的娃娃的心还给她。”
一切希望,终结于第五夏的言简意赅:“没娃娃。”
第五夏在三秒过后,给出了三个字的回答。
她不曾有过娃娃,就是第五夏对楼尚两次道歉,做出的回应。
楼尚压根就不了解第五夏极简主义的说话方式,也有可能他把“没娃娃”听成了“美娃娃”。
更有可能是,仍未完全消退的高烧,影响了楼尚的判断。
楼尚继续回忆儿时的美好:“小夏她傻傻愣愣的,她在自己三岁的那一天和我说:‘哥哥,夏夏没有钱,所以做了一个生日项链给你’。”
一个三岁小孩说俏皮话的语气,从楼尚大师的嘴里说出来,很是有些奇怪,但楼尚却浑然不觉:
“她那么小小的一个姑娘,竟然以为生日礼物,是过生日的人要送出去的,只有送了礼物,她才能吃蛋糕,她是不是特别可爱?”
楼尚用已经在燎原的期待看向了第五夏,这眼神再一次让第五夏感到很不舒服。
她一点都不觉得,楼尚的话里话外,人也好,事也好,有任何能一丝够被称为可爱的地方。
一个人,为什么要回忆过往?
年少时的自己,又有什么好回忆的?
三岁?生日?礼物?
一个三岁的小孩能记得什么?
如果可以,第五夏希望自己的记忆可以从十三岁自立开始的。
那样的话,她说不定,也能在没有文艺照耀之前,就拥有一丝内心的光亮。
哪怕仅仅只是曾经拥有,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很不幸,第五夏的记忆,始于四岁。
始于一个开不了门的房间,和一个死去的女人。
从有回应,到没有回应。
从有温度,到没有温度。
从缝隙里面透进来的一丝光亮,到伸手不见五指。
是真正的死亡,不是热死了、渴死了、气死了的那一种死法。
整整六个小时的时间,像六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个死去的女人,好像是她的妈妈,第五夏记得自己曾经歇斯底里的哭喊,却不记得自己到底喊了什么。
那是无止境的黑暗,从现实,黑到了心灵的最深处。
没有人会愿意拥有这样的一段记忆。
更不会有人愿意被时刻提起。
楼尚眼里的足以燎原的光亮,深深刺伤了第五夏。
她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她从来不曾拥有过一个娃娃。
她成长在一个不配拥有娃娃的童年,为什么还有人想要强迫她追忆往昔?
呵呵。
第五。
一个稀有的姓氏。
呵呵。
夏。
一个好听的名字。
可惜,她,Sommer Diwu,一个拥有德文名字,成长于没落威士忌家族的女孩。
Sommer Diwu和第五夏之间,只存在一个关系——
文艺觉得这么翻译好听。
第二十三章 我就觉得这是天意
楼尚从来都不曾有过和第五夏的接触,因此,他也无从知晓,对于第五夏来说,她已经选择遗忘的那段儿时的一切记忆,是不可触碰的。
文艺眼看着第五夏即将进入一个忍无可忍的状态。
第五夏的忍无可忍,不会像文艺那样的直接暴走。
她只会把自己一个人锁起来。
没有任何声响,也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这样的时候,文艺如果不在场,她自然是无能为力的,但撒娇妖姬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的眼皮底下。
“啊哥哥,那什么,沽名……呃……楼尚大师醒了,你是不是要应该去找一下医生?”我听大师的意思,好像是打算等下就回去了的,但是呢,医生之前不是说要留院观察两天的吗?”文艺出声,岔开了第五夏随时可能会被引爆的情绪。
给文学安排好要做的事情,萝魔女孩又无缝衔接地开始安排第五夏:“啊夏夏,艺艺刚刚急急忙忙地过来,消毒液什么的都忘在车车上了,夏夏能帮艺艺去拿一下下咩?”
文艺对着第五夏,做了一个拜托拜托的手势。
可怜兮兮的样子,就仿佛第五夏晚答应一秒,她就会直接因为“小小”的洁癖魂归故里。
第五夏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文艺在第五夏的背后,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并无声地说出了“搞定”的嘴型。
文艺仅仅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支走了病房里面,除了病人和她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擅长救场的撒娇妖姬迅速切换了救场对象:“楼尚大师,你要不要躺着休息一下下?”
文艺的提醒,让楼尚如梦初醒。
楼尚低头,看了看自己拿在手上的“吊坠”,淡淡地回答了文艺让他躺着休息的提议:“我坐着就行。”
“那我帮你把床摇起来一点呢,你靠着会比较省力。”文艺想要尽量弥补自己先前的过失。
大的事情做不了。
小事总应该面面俱到。
“谢谢。”
看着第五夏远去的背影,楼尚眼里的期待,也跟着敛去,只留下满眼的失落。
楼尚把脖子上的纽扣项链,收回到了衣领里面。
看到楼尚失望而又无力的闭上眼睛,撒娇妖姬那颗大哥的心,蓦地就升腾起了一种强大的保护欲望。
不知所起,更不知道即将去向何方。
“是酱紫的,你不要太难过,我不是故意不让你和夏夏多说几句的。”文艺踌躇着要怎么和楼尚解释,自己把第五夏支走的行为:
“夏夏呢,她的成长环境有点复杂,然后她自己也不知道、更不愿意提及过往曾经。”
楼尚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不太容易捕捉到的笑意。
那笑容并没有什么温度,却恰到好处地传递了足够多的谅解。
楼尚眼睛里面的失望,并不是他想要责怪谁。
他失望的,是自己又一次搞错了。
他的妹妹,不可能会彻底忘记,他们之间关于爱心纽扣的约定。
从把“项链”做好送给他,到被妈妈带走,妹妹至少每天会在他面前强调二十遍,这颗纽扣是需要归还的。
萝魔女孩有点受不了楼尚脸上挂着的表情。
她到底是中了什么魔障,才会把水泼到一个,眼神里面,除了善意和忧伤,便不再有一丝杂质的人的头上?
“那个……刚刚说的这个,是坏消息。但是还有一个好消息!”文艺努力想要调节气氛:
“夏夏知道的事情,艺艺基本上都知道,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你问我,只要不涉及隐私,我都告诉你,就当……就当是补偿你……好不好?”撒娇妖姬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文艺的撒娇,并不是无差别的,她只有在第五夏和文学在场的时候,才会火力全开。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或者是她觉得非常重要的事情,就不会把撒娇功力是否提升,放到最为重要的位置。
尽管萝魔女孩的心里,很是有些没有底气:夏夏不愿意回忆的事情,艺艺帮忙挡一挡,夏夏应该是不会生气气的吧?
“没什么想问的了。谢谢你。”楼尚的回答依旧是淡淡的。
明明人就在你的面前和你说话,声音却像是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同样是淡淡。
有一种人的淡,是寡淡无味。
有一种淡,却是淡薄名利过后的风轻云淡。
“你……是不是生艺艺的气了?”文艺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怎么会。不是你的问题。”楼尚转头看了一眼文艺。
许是为了,安抚文艺眼里的不安,楼尚在闭上眼睛之前,再度开口:“如果,真的是我妹妹楼夏,她一定会记得这个项链的。帅戈说我过的像一个笑话,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楼尚并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人,他一直都是讨好型人格,从来不对人恶言相向。
1980万求甩联盟的粉丝为证,楼尚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一款酒的不好。
会有杠精一类的人说,“酒乡神舌”是不愿意得罪酒厂,还说各大酒厂,才是尚夏小酌的衣食父母。
但楼尚,从来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不可一世的“酒乡神舌”。
他是习惯性的只说好话。
只可惜,他连自己的爸爸,都没有办法讨好。
这也是为什么,楼尚对自己的魅力,一直都有着深深的怀疑。
长期处于“修行”状态的楼尚,还来不及对自己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尽管,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但楼尚从来都不曾把自己和受千万粉丝追捧的被甩哥联系到一起。
他就是一个安然若素的酿酒人。
一个为了摆脱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开始钻研酿酒技艺的匠人。
“呃……这个……那个……其实还是艺艺的错了啦,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是艺艺害你误会了。”
文艺轻咳了两声,快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
她是这两天对着文学和第五夏,撒娇惯了,有点无差别输出了?
还是被这个风轻云淡的男人,给激起了内心的小小风浪?
“你就靠着休息一下,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你听完再看看要不要原谅我。”
“我也是没有想到,会有人因为一个名字就要认亲戚的……呃……我可不是说你像个笑话哦。”
萝魔女孩从不曾想过,刻意隐藏自己犯下的错。
即便事实的真相可能会让她这次回国想要做的事情化为泡影。
“没事。能用自己的生活,博人一笑,也不失为让生活变得有意义的方式之一。”
身为被甩哥,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笑话的存在。
笑点是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又有什么所谓?
楼尚喜欢现在的生活。
无需讨好别人,不必勉强自己。
偶尔,有一些小小的意外,能让他想起曾经照亮童年的那道光,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不是酱紫的,我特别理解,一个哥哥想要找到妹妹的心情。是我不小心误导了你。”文艺说到这儿,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艺艺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相信。”
文艺举起三根手指,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
“没事。这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要在意。”楼尚发现,他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是没有可能闭着眼睛休息的。
但他好像也并不反感这样的“人间烟火气”。
“那不行的!我事先并没有可能知道,你会听到我和夏夏打电话,这应该能证明艺艺不是故意说第五夏的,对不对?”萝魔女孩又做了一次强调。
就算楼尚不介意,她也一样要解释清楚。
在撒娇妖姬看来,这是接下去所有对话的基础。
“对。”既然安慰没有用,楼尚就选择从善如流。
“那你就闭着眼睛休息吼,我给你解释。你只要带着一丢丢的耳朵就好了,其他所有的感官,要记得统统都好好休息一下下哦。”文艺也不等楼尚同意,就去把床给放平了。
“夏夏一直都是苏格兰人。”
“我们两个认识的时候,夏夏是一个汉字都不认识,一句汉语都不会说的。”
“因此,夏夏也不可能有中文名字。我看过她的学生证,上面写了Sommer Diwu。”
“Sommer是德文夏天的意思,所以我就叫她夏夏。”
“至于Diwu呢,我就想着,翻译成迪伍什么的,太阳刚也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