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多了两条类似于生命线和事业线的细线,横穿整个掌心。
因为过去了十八年,伤痕已经不太明显。
除了伤痕,还有经常做饭的痕迹,看的楼尚一阵阵地心疼。
第五夏的手心,摸起来一点都不细腻。
明明那么好看的一双手,手心却再也没有了儿时滑嫩的手感。
第五夏被楼尚检查得有些手足无措,猛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如果不是知道楼尚是自己的亲哥哥,就这么样的一个摸法,无比清晰的五个手指印,早就已近印在了摸手的人的脸上。
分别的十九年的哥哥,就算儿时的记忆再怎么深刻,还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第五夏的动作太猛,使得现场才刚刚正常一点的气氛,又开始有点诡异和尴尬。
“不想。”第五夏用正面回答问题的方式,来化解现场的诡异气氛。
楼尚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楼夏是在回答自己先前的问题。
“不想重启酒厂?为什么?”楼尚接上了楼夏的话。
“没钱。”二字诀,简单而又直接。
“钱的事情,你不要担心,哥哥会帮你想办法。”想要成为国民哥哥候选人的楼尚,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发挥的空间。
“不用。”第五夏回归到最正常的状态。
“不想让哥哥帮你?”楼尚有点小小的失望,他还不太适应自家妹妹的极简主义。
“麻烦。”第五夏否认了不想要哥哥帮忙这件事情。
“哥哥不怕麻烦,有一个妹妹能麻烦自己,才是哥哥最大的幸运。”楼尚想要重启酒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做哥哥的存在感。
他把妹妹弄丢了这么久,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
兄妹的离散,压根就不是楼尚的责任。
但楼尚还是没有办法释怀。
尤其是知道耶罗尼米斯在十八年之前,就曾经派私家侦探找到过他。
他还和私家侦探打过照面,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楼尚没有办法不自责。
哥哥想要补偿妹妹,楼尚想要不唱歌楼夏。
“酒厂麻烦。”第五夏心里面想的麻烦,和楼尚认为的,并不完全一样。
见楼尚还是一脸的自责,第五夏就认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钱,麻烦。协会,麻烦。”
布伦施威格酒厂,不是一间正常关停的酒厂。
不被苏格兰威士忌协会认可的古老威士忌家族,布伦施威格绝对是独一份的。
“钱的事情可以交给帅戈,协会……协会要是搞不定的话,可以找我师父。下次回国,哥哥带你去见师父,师父一直都想我带个女孩子回去,他老人家要是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
第五夏看着一脸神采的楼尚,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师傅如果要徒弟带一个女孩子回去才会高兴,想必那个女孩子,应该不是妹妹这样的存在吧?
楼夏选择切换回麻烦的话题:“诅咒,也麻烦。”
“妞妞还会担心诅咒吗?妞妞不是说,有了纽扣项链,就可以代表月亮,消灭一切险恶吗?”楼尚伸手摸了摸,此刻已经挂在楼夏脖子上的心形纽扣。
楼尚随口又冒出一个小时候对楼夏的称呼。
妞妞这两个字,和早就从外表酷到灵魂深处的第五夏,很是有些不搭。
越是不搭,就越能让养生朋克协会的联合创始人感到欢喜。
越矛盾,越统一。
片刻的迟疑过后,第五夏比划着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妞妞,有。哥哥,没有。”
第五夏从“魔法娃娃”身上拿下来的,心形纽扣是一对的,现在就只剩下一个。
三岁的生日,楼夏送给楼尚的纽扣,可不是一般的纽扣,是沾染了她最爱的娃娃身上的魔力的“魔法项链”。
楼尚看着第五夏一边说话,一边比着像手语一样的动作,心里很是熨帖:“我们妞妞是不希望哥哥受到诅咒是吗?”
楼尚笑得风轻云淡,表情却是发自肺腑地好看。
第五夏和楼尚接触的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楼尚也会自恋。
第五夏没有接话,也没能让楼尚停下再接再厉的自恋:“那妞妞的那颗纽扣呢?记不记得放到哪里去了?哥哥可以和妞妞换着戴。”
楼尚不问,第五夏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问,倒确实是有些奇怪。
照片里面的那双血肉模糊的手上有戴手链。
从医院醒来之后的记忆,并没有被刻意封存。
为什么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手链呢?
如果那条手链在她出院之后,仍然存在于她的生活里的话,她就不会在第一次见到楼尚的时候,被楼尚抓着纽扣项链自说自话的样子给刺激到。
妞妞的“魔法手链”哪里去了?
是什么时候丢的?
又是丢在了什么地方?
第八十四章 风靡一时的专利
小时候的一颗“魔法纽扣”,长大之后,就不再具有实际的意义。
却因为十九年的分别,让楼尚对一颗普普通通的心形纽扣视若珍宝。,
连带着,从第五夏手上消失的那一颗,也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楼尚和楼夏,为了一粒消失在十八年之前的纽扣,回到了布伦施威格古堡。
这是楼夏在十三岁之前,生活过的地方。
算不得陌生。
算不得熟悉。
也算不上有什么感情。
在这之前的每一次,第五夏回到古堡,除了阴冷就是心伤。
唯独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温暖的。
炙热的。
塞满整个心房,照亮儿时的黑暗。
阴霾不再,乌云没来。
妞妞的脖子上挂着娃娃的纽扣。
鼻涕虫的世界里来了消失已久的爱哭鬼。
原本阴森恐怖的古堡,因为哥哥的到来,变成了一个承载记忆的存在。
楼夏带着楼尚,参观了她小时候住过的房间。
楼夏的房间,在古堡的四楼。
那是一个有着斜斜的屋顶的阁楼,算得上是整个古堡里面,阳光最充足的房间。
再多的阳光,也驱散不了房间本身的黑暗。
里面的家具,古老而又庞大。
这压根就不是一个为小孩子准备的房间。
就连床,都高高在上,完全没有考虑过一个一个小孩子要如何上下。
要么爬不上去,要么睡到摔下。
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楼夏都是直接睡在了床底下。
狭小逼仄的空间,楼夏听着自己的呼吸,祈祷第二天的太阳,可以带走夜的黑暗。
楼夏回到儿时房间的第一件事情,是不顾满地的尘埃,直接钻到小时候祈祷天快亮的床底,寻找纽扣的痕迹。
一件她非常在意,却压根就不存在与记忆里的东西,大概率是在床底下祈祷的那一年,留在了某一个角落。
“地上脏,你先起来,哥哥帮妞妞找。”楼尚并不知道楼夏和床底的“渊源”,光看着楼夏这样进去找,就心疼地不行。
第五夏的床底,除了脏,还有随处可见之间漫延到床外的蜘蛛网。
楼尚因为没能拉住楼夏,满心的自责,直接趴到地上,准备把楼夏给替换出来。
“蜘蛛床”高大而厚重,床底却低矮地不行。
四岁的第五夏能够自由进出,成年的第五夏,只能一点一点地挪进去。
楼尚虽然看起来也瘦,但男孩子的骨架和女孩子,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楼尚想要拉楼夏出来拉不动,自己想要进去又进不了。
最后只能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帮楼夏打光,让楼夏能够看得更清楚。
楼夏在床底下找了一会儿,确认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有红色纽扣的踪迹,终是慢慢退了出来。
从床底下出来的楼夏,衣服是黑的,脸是黑的,手也是黑的。
楼尚趴地上的时间没有楼夏长,但形象也好不到哪儿去。
楼夏今天穿的衣服是深色的,楼尚穿的却是三宅一身一体成型的白色褶皱上衣。
什么超凡脱俗、什么不食人间烟火,在这个时候,都变成了主打幽默的火锅底料。
比起衣服的沉重,更加沉重的,是楼尚的一颗心。
妹妹小的时候,竟然一个人,住在这样的一个房间。
她的妹妹,生来胆小。
不仅怕黑、怕疼、怕高、怕老鼠、怕蟑螂、怕所有有年代感的东西,还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在失散之前的楼夏眼里,所有的玩具都是有生命的,家具也一样。
只要看到有些年代感的东西,楼夏就会脑补出一个有一个带点恐怖画面,然后被自己的想象力,给吓得不敢睡觉。
楼尚轻轻地帮楼夏拍去身上的尘埃。
拍着拍着,楼尚心里的自责,有多了几分。
什么都怕的楼夏,要怎么在一个充满年代感的房间里面长大?
早就过了一个男孩子爱哭的年纪,却在被楼夏连着叫了一天的爱哭鬼之后,回到了多愁善感的时期。
楼尚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要眼泪在这个时候决堤,他不做爱哭鬼的时间,怎么都比楼夏不做鼻涕虫的时间要长。
许是发现了楼尚的异样,楼夏开口转移楼尚的注意力:“哥哥,大花猫。”
说完还用自己的脏手,在楼尚的脸上抓了两下。
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很是对称地帮楼尚化了一个花猫妆。
第五夏像小时候一样俏皮的模样,成功地分散了楼尚的注意力。
须臾彷徨,楼尚给出了自己的回应:“妹妹,小花猫。”
楼尚轻轻地刮了刮第五夏好看的鼻梁,刮掉鼻尖的尘埃,当成是对楼夏把他化成花猫的“报复”。
楼夏不以为意,她原本就在满地尘埃的古堡中中长大,撒娇妖姬的洁癖,是第五夏最没有资格拥有的习性。
第五夏摊了摊手,语气里面满是遗憾:“没找到。”
她刚刚把床底世界的“四海八荒”都找了一个遍,哪儿哪儿都没有发现有心形纽扣的踪迹。
“找不到就算了,妞妞现在有魔法项链的保护,魔法手链早在十八年前,就完成了保护妞妞的历史使命。”楼尚不希望楼夏再这么继续找下去。
哪怕只是脏,楼尚也看不下去。
楼夏是个女孩子,应该像文艺那样,做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怎么能在厚厚的尘埃中,匍匐前进。
但可是,可但是。
来都来了,就这么放弃,完全不是第五夏的性格。
第五夏认真想了想,除了她自己可能在不经意间把“魔法手链”给丢了,也有可能是她住院的时候,被人给收起来了。
手链没有还给她,那就很有可能是给了她当时的法定监护人——耶罗尼米斯。
耶罗尼米斯可能不会把一条纽扣手链当宝,但也并不以一定会扔掉。
第五夏决定要去一个她从来都没有进去过的房间找一找。
楼夏拉着楼尚,回到了古堡的一楼,那里是耶罗尼米斯房间所在的地方。
耶罗尼米斯是布伦施威格家族的最后一位继承人,但他的房间,却是古堡里面,条件比较不好的。
采光不好,楼层不好,大小也不好。
和楼上的房间比起来,这里简陋地像是下人住的地方。
事实上,这个房间,在几百年前,古堡刚建好的时候,确确实实就是管家住的。
离大门最近,最方便出去给主人和客人开门。
耶罗尼米斯之所以会入住这个房间,也是因为这里进出最方便。
几百年历史的古堡,并不存在像电梯这样的,对残疾人友好的现代化设施。
除了这个管家房,古堡的任何一个房间,耶罗尼米斯都没有可能上去。
因为耶罗尼米斯长期“把守”大门,楼夏小的时候,连去上学都是爬窗进出古堡的。
第五夏打心眼里害怕形容枯槁、眼神怪异的耶罗尼米斯。
别说是进耶罗尼米斯的房间,就算只是经过,都是要绕道而行的。
时过境迁,只不过是身边多了一个哥哥,一切的一切,就变得完全不同。
第五夏不带一丝恐惧地走进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探寻过,也没有兴趣探寻的房间。
因为这个房间最初是给管家准备的,所以里面的陈设比第五夏的卧室,要简单的多。
没有复杂的装饰。
一张桌子,一张床。
所有的设施,都已方便耶罗尼米斯的使用为前提。
房间里面,最突兀的“家具”,和酒有关。
一个充满年代感的酒桶。
酒桶上面有一个水印。
因为岁月的洗礼,水印已经变得不太清晰。
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够分辨的出来,写的是Sauternes。
这个水印出现在布伦施威格酒厂的酒桶上,不仅突兀,而且格格不入。
第五夏盯着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酒桶上的水印,代表着什么。
耶罗尼米斯留给她的那六百多桶威士忌,没有一个上面有这样的水印。
楼尚看出楼夏的不解:“Sauternes是一个地名,在法国波尔多东南二十五英里的地方。Sauternes中文译名有很多,苏德纳、苏特恩、苏岱、索甸……最常见的,是翻译成苏玳。苏玳以贵腐酒闻名于世,是世界三大贵腐酒产区之一。”
楼·酒科全书·尚适时作出了解答。
贵腐酒第五夏是知道的。
葡萄酒中的贵族。
产量稀少,价格昂贵。
因为葡萄酒的酒精度“欠佳”,向来只喝最烈的酒的第五夏,对“酒中贵族”并不感冒。
但可是、可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