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金吾:“……”
【范汝:卧槽,姬金吾,再观望下去你要多个弟媳了。我去强抢了,怎么解释你最好现在想一下,我只是个工具人,我不会帮你解释的】
然后他就没再回复了。
姬金吾:“……”
虽然和范汝相识多年,但是姬金吾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楚地理解过范汝这猫的本质。
当你有麻烦的时候,范汝作为好朋友会帮你解决麻烦。
但当你没有麻烦的时候,他就是你最大的麻烦。
姬金吾开始头疼。
姬金吾头痛归头痛,但是还是起身去换了件衣服。
换的是上次那件白底蓝纹的交领大袖衫。
这不是迷信啊,绝不是因为上次穿这件衣服有了重大突破,所以这次还穿。他就是忽然想换衣服了。
换衣服的同时,他还请相熟的大夫过来了。
对于姬金吾来说,所有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酬劳翻倍能解决绝大部分的医患矛盾,如果不行,那就再翻一倍。
姬金吾一边惴惴不安地等消息,一边在脑子里不断思索着。
让阿桢打他骂他,能不能让她好受一点。
她到底受了什么伤?痛不痛啊?她身上的无间蛊是会放大伤痛的。
常清怎么会恰好遇见她?他明明把常清支开了的。
姬金吾其实很有些妒忌自己同胞弟弟的运气,因为常清总是出现得恰到好处,出现在每一个该出现的时候。
而姬金吾却总是迟到一步。
但是能怪谁呢。还不是怪他自己作,把那么好的开局给浪费了。
阿桢最初明明是嫁给他的。
姬金吾已经给她准备好房间了,那天回来之后就偷偷地在准备了。她到底在他身边待过许久,她那些自己都没太察觉到的偏好,他都看在眼里。
又想她会不会有点饿,起身吩咐人准备饭菜和新鲜点心。起了身就没办法再坐下来了,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走。
姬金吾最初专门去注意她的喜好,只是为了撩她,万万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他觉得自己这些体贴有些来路不正,又惭愧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最终这些负面情绪还是被“马上要见到她了”这件事给压过去了。
等待的时间其实不算长,但是他来来回回地走,脑子里的思绪又转得快,却真是“度日如年”四个字。
他思索得太过,又控制不住往坏结局想。到最后,已经不期望阿桢能够再一次对他动心了,只盼着她身体不要出什么事情,不要像他一样日日夜夜被疼痛折磨。他只见一见她也是好的。
说是这么说,但不过是过往那些“求不得”给他的心理阴影,觉得胞弟这次可能还是会更讨人喜欢,先给自己找好退路。不然这么一次两次的,人早就疯了。
然后姬金吾就收到了条新消息。
【范汝:人在你弟弟手上。方才我刚要抢,她就晕过去了,我怕这个时候抢要出人命,只撺掇他回来,你快出来】
消息出现的瞬间,就听见有人来报:“小郎君带了个姑娘回来。”
姬金吾:“……”
姬金吾来不及多想,匆匆往外走,迎面就撞见了杜常清。
杜常清一身白衣。
姬金吾一眼扫过去,他的同胞弟弟和那袭白衣全部变成了背景板,注意力只放在他怀里的那个姑娘身上。
她一身茜红色龙绡衣,紧闭着双眼,头发全散开了,可能因为疼得厉害,鬓角汗湿了几缕鸦黑色的发丝。
她脸上红肿一片,一看就是被人下狠手扇了耳光。
姬金吾步子跨得很急,头脑空白得生痛,勉强维持住正常的语调,又不敢伸手去接她到怀里来,怕来回颠簸她痛得更厉害。
杜常清匆匆说:“是有人给她渡了大量真修,她根骨好没出大问题,但是已经在反噬经脉了。”
她没有当场发作,是因为身上的无间蛊起作用,现在翻倍返还到她身上了。
不敢耽搁,立刻请了待命的大夫过来。
大夫们进进出出,最后得出了结论:得她自己调息,现在不能再干预她的经脉了。
没有办法,只能请大夫施针,强行将她的意识唤回,熬了药端上来,怕她又昏过去。
易桢痛得满头是汗,强撑着听大夫说了一遍情况,耳朵已经开始幻听了,浑身被火灼烧一样。
她意识只不过模糊了一瞬间,再清醒时,身边围着的大夫就已经到外间去了,担心陌生人多了,会干扰她调息。
因此只留了她认识的杜常清下来,嘱咐他有不对劲立刻喊人。
易桢怕再次陷入昏迷,摸索着从芥子戒中摸出那颗绞心蛊的解药,直接往嘴里塞。
对不起,虽然生活确实很操蛋,但是她还是想活着1551。
绞心蛊解开之后,用来压制绞心蛊的无间蛊自然也会消失。
就像搭积木一样,下面那层积木被端走了,积木上面的积木自然也会被一同端走。
杜常清就在她身边,原本想守着她调息,见她忽然动作,吓了一跳,伸手去拦住她的手腕:“你在吃什么?”
易桢痛得眼泪汪汪,强行将药往下吞,简略地答道:“药。”
她这么硬吞,成功把自己噎住了,杜常清给她端了水来,她手抖得端不住,两个人身上都被泼了水,最后到嘴里只剩下一口水,好歹算是把药咽下去了。
药一咽下去就开始发挥作用,她闭着眼睛,努力调息,坐在床沿,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杜常清几乎立刻叫来了大夫,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哪里不对,又见她情况明显好转,倒是放下心来,脸上微微带了些笑意,也不敢走开去拿干帕子,对着她的湿衣服发愣。
窗户开着,有微微的风,那一轮圆月缀在西边的天幕上,这一夜已经快要过去了。
姬金吾端了能找到的最好的醒神汤进来——他修为不高,根本无法护着她调息——正好见他们二人在窗前明月下对坐着。
易桢闭着眼睛,披散着头发,神色平静,月光洒在她身上,她像是佛前的信女。
杜常清本来就一身白衣,现在在月色下更显得干净,他想用自己袖子去擦擦易桢身上的水,又觉得她沾湿的地方不太好私下触碰,犹豫了半天不敢伸手。
看着很配。
姬金吾:“……”
门口的大夫悄悄和他说了方才的事,姬金吾低声答应了一句,得知已无大碍、控制住了,便请大夫去隔壁房间候着,不用人挤人蹲在这屋子的外间里。
杜常清的眼神很清澈,比月光还清澈,一点欲念都没有,一心一意地看着她,只是单纯在担心她的身体。
又干净又强大,心无挂碍,喜欢一个人就是温暖地付出,不会偏执得像个疯子,私底下偷偷地痴心妄想,盼望着能光明正大地吻她。
姬金吾端着药,甚至连走进内间的勇气都没有。
姬金吾并不是个自卑的人,甚至可以说是相反——很多时候他都非常自信。
但是现在看着他们俩这么相对坐着,不免自惭形秽,只觉得方才等待她来时那些见不得人的喜悦变成了一把刀子,在他心里反复翻搅。
姬金吾想娶她、想活下来、想和她有个孩子、想她也爱着自己、想算计、想独占、想为她报仇、想有高修为可以护着她……
他有好多想要的,可是都得不到。
明明是双生子。
他这种朝不保夕的人,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还活着的人,竟然也在痴心妄想把她拉到身边来。
况且他至今不敢告诉常清蛊毒的事情,就是因为或许他能活着都是仰仗常清……
他怎么配。
为什么常清是月色下的纯白花朵,他却只是耗尽半生,成了湖里的淤泥。
姬金吾低低头,进了内室,把药放在桌上,对杜常清说:“你待会儿……”给她喂喂药吧。
杜常清却十分不自在,刷地站了起来,在为方才自己伸手想去给她擦水而难为情,不知道兄长看到了多少,飞快地说:“我去叫个婢女来。她身上都湿了。”
姬金吾愣了一下,才发现内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独处时间,几乎是立刻把头转过去,想多看她几眼。
这一看又看到了她脸上的红肿,立刻心疼起来,俯下身子想去给她上点药消肿。
人说久病成良医,他方拿出药来,立刻想到可能会有药性冲突,这下也不敢用了,只敢看着她。
怎么他放在心上的人,给人欺负成这样。
可是她情愿被人欺负,也不愿来找他。
姬金吾又想多看她几眼,又心里难受,索性站起来背过身去,只望着屋里滴滴答答的刻漏,虽然觉得这光景难捱,却同时想要再多待会儿。
他站得挺拔,一身白底蓝纹的袍服,王光剑气,不可遮掩。
有双手环过他的腰身,把脸埋在了他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男主姬金吾。番外有小杜弟弟的IF线,鱼哥可能也会有
第106章 月至此(下)
姬金吾去过很多地方。
阳城、南岭、中洲、北戎、北幽……
为了去寻找身上不死蛊的解药。
不死蛊让他无法轻易死去,同时给他带来了如影随形的疼痛。
这些疼痛同他的血液一起奔涌,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最顽固的一部分,像是急流中坚定的礁石,任匆匆流过的时间从身边经过。
见多识广或许是他能够坚定活下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每当他痛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就会想起许多比他处境难得多的人。
虽然比惨不对,但是那确实是支持他撑下去的、为数不多的力量之一。
比如说南岭的三圣女制度。
南岭盛行蛊毒。制蛊的步骤,就是将用各种药材喂养各种蛊虫,然后将蛊虫关在一起,刺激它们互相残杀,最后剩下的那只,因为吞噬了其他蛊虫,身上的颜色、形状和毒性都会发生改变,成为巫女想要的那种蛊毒。
南岭的三圣女制度,和制蛊极其相似。
南岭是由各个部族组成的,这些部族大致分为三方,各自为政,接受不同的首领统治。
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开始的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任头领提出的。
南岭开始在自己部族内部,选出最有天赋的姑娘和最有天赋的男子,以神的名义要求他们为部族诞下一个天赋更高的下一代。
没错,在南岭,神明崇拜还是非常严重的。
这样一代一代人工选择,很快出现了天赋上乘、根骨奇佳的孩子。
然后问题就出现了,人家天赋上乘、根骨奇佳,学什么都一学就会、脑子比在场所有人都好用,怎么可能会被所谓的“神谕”迷惑?既然人家不信神,凭什么要听你部族首领的,凭什么要被你奴役?
总之,第一代被人工选择出来的孩子很快就离开了南岭,选择去五洲三海之间逍遥快活,才不掺和南岭三个大部族之间的血海深仇。
三大部族的首领痛定思痛,并没有放弃这个人工选择的法子,而是改良了它。
南岭是没有史书的,也不允许口口相传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因此等大家把第一代孩子忘得差不多了,第二代人工选择优秀后代的计划就开始了。
同样是同代之间最有天赋的姑娘与男子,同样是以神的旨意要求他们诞下后代。
这一次,三大部族的首领一开始就在这些孩子身上种蛊,一代代筛选下去,最后终于养出了理想的孩子:
根骨奇佳,但是一生下来身上就带着秘传蛊毒,这些一代一代从胎里带出来的蛊毒根本没法解,只能任由自己被部族首领控制,仰仗部族首领手中的暂时性解药活下去。
也就是,成为最厉害、最威风、最听话的狗。
最近几十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被人工选择出来的、最优秀的孩子通通都是女性,大家称她们为“圣女”。
三位不同部族的圣女根骨绝佳、容貌更是万里挑一,而且因为蛊毒只能被人操纵。
然后事情就糟糕了。
就算是姬金吾什么都见过,当初来到南岭听闻这一段历史时,也不由得……
被吓到了。
让圣女修欢喜道,然后强迫圣女将修为渡给部族首领。
为了让圣女合理地大量采补他人,甚至还在月圆之夜设立了所谓的“奉神节”,但其实哪是什么“奉神”,就是“侍奉圣女”。
圣女还多半不太情愿,只是给下了情蛊,自己控制不了自己。
没错,这些牲口见人工选择出来的都是漂亮姑娘,还给她们一代一代种情蛊。
抱歉,姬金吾其实不太说脏话,但是对这种人,他除了“牲口”没有其他能称呼的了。
不是把圣女们往脚底下踩、作践得太厉害,后来也不会爆发南岭内乱,巫女大规模外逃,南岭各部族元气大伤,无法再维持高度集权,这才给了阳城姬家机会,让姬金吾把商路给通到南岭的密林中去了。
姬金吾以前觉得自己命途坎坷,但是见的人越多,越觉得自己还是能忍一忍继续活下去的。
虽然有时候痛得太厉害了,又没有什么缓解的法子,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象征着“平静”与“安宁”的死亡。
但绝不是现在。
可能是因为心跳加快,导致血液流速也跟着加快,他身上那些习以为常的疼痛变得更加尖锐了,像无边的浪潮一样向他涌来。
但是姬金吾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企盼能够活下去。
曾经死亡就像他肩上的落花,他要非常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触碰。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贴在他背上的触感软腻腻的,腰间环着的手臂却扣得很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姬金吾僵着身子好一会儿。
因为答应过母亲,也因为觉得风月之事无聊透顶——若不是年少时痛得少了,实在捱不住一整晚一整晚的剧痛,他根本也不会去掺和这些麻烦事——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再往任何风月场合去过了。
阿桢这样的动作……应该是想要亲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