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事对外什么说法先不论,对司徒啸风倒也没什么好瞒的,毕竟当时也去了警察,即便瞒着,司徒啸风也会知道,伍世青脸上笑容淡下去,道:“遇到枪手了。”说完又道:“慧平不过是赶巧,倒是我连累她了。”
司徒啸风原本抱臂站一旁,准备张嘴调侃一下伍世青家中女眷一个接着一个,听伍世青这话,脸上顿时也没了笑,肃穆了许多,问道:“竟有枪手?几个?”
怀瑾更是大惊,连忙问道:“可有受伤?”回头又往汽车张望了一下,问齐英:“水生怎么没同你们一起回,可是受伤了?”
“都没事,水生让我留在堂口处理事情了,晚些时候便回。”伍世青先答了怀瑾的问话,一边抬脚往里走,一边与司徒啸风道:“四个枪手,进里面说。”
四个枪手,又是刺杀,伍世青三人竟然毫发无伤,司徒啸风笑着拍了拍齐英的肩,道:“你小子跟水生好生厉害,回头跟我走,给你个官当当。”
齐英闻言笑了笑,道:“行啊!到时候您领兵开拔的时候可别忘了带上我。”
第22章
怀瑾与慧平久未见面,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何况伍世青既然回来了,他亲自招待司徒啸风,怀瑾作为女眷不在一旁,他们反而方便说话。于是进了屋,怀瑾便领着慧平上了楼。此时离用午饭又还有些时候,伍世青抬手将司徒啸风又领回了内客厅。
进了内客厅,伍世青见话匣子虽然停着,但上面还放着未收的唱片,而角落里钢琴的盖子也未盖上,显然之前有人待过的样子。伍世青原想着怀瑾一个女眷,若是招待司徒啸风,应该是在客厅,如今一看,竟然是在内厅,心下顿时有些明白为何吴妈要特地打电话请他回来。
司徒啸风是个什么东西,伍世青心里清楚。
伍世青打开雪茄盒,递了一支给司徒啸风,又从酒柜里拿了一瓶伏特加,倒了半杯放司徒啸风手边儿的边几上,接着给自己也倒了半杯,嘴里衔着雪茄,一手酒瓶,一手酒杯,坐进沙发里。
司徒啸风这边将雪茄点了,夹着雪茄的手端起酒杯闻了一下,皱着眉放下,道:“白毛子的酒太冲!”伍世青听了笑一笑,仰头一口喝下去了不少。司徒啸风未喝酒,夹着雪茄道:“有活口吗?知道是哪一路的?”
“没活的,嘴里都藏着毒,中枪后直接咬毒自尽了。”伍世青端着空了一半的玻璃酒杯,道:“我前些日子发现有人在上海卖大土,我派人查,今日早上才查到地方,去的时候人都跑了。”
这话一出,原本懒散在沙发里吞云吐雾的司徒啸风顿时朝伍世青看过去,声音也高了一些,似是不敢相信的重复了一遍:“有人在上海卖烟土?!”然而司徒啸风也知道伍世青若非确凿有实据,不会与他说,也不等伍世青应声便骂道:“这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提前给自己赚冥币花。”
说到这里司徒啸风似是气头上来了,拍了一下桌子,又伸出一个手指往上一指,道:“那王八蛋被你轰了老巢,然后便来杀你?”
伍世青的酒杯已然空了,道:“不一定,但有可能。要看水生能不能找到那几个死了的枪手的来路,就算人死了,也总归不会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那倒是,藏着毒的枪手,玩这路数的也不多。”司徒啸风咬着雪茄,眼睛里露出一丝凶狠,骂道:“王八蛋狗东西,你查出来了,如果不好动手,你把是哪路人告诉我,我特么教他做人。”说完又道:“这通天的财老子都不敢发,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觉得他自己比老子还机灵!”
“行!”伍世青笑着点头,给自己添了酒,道:“约莫是条肥鱼,到时候让你去杀。”
司徒啸风听了眼睛一亮,从沙发里坐直了,咧着嘴笑道:“那不知道是谁的王八蛋敢玩大土,肯定赚得不少,便是有些背景,他上头的动不了,他是跑不掉的,毕竟你我两兄弟也不是随便能打发的,到时候抓了那王八蛋怎么给你出气先不说,怎么一二十万的钞票那是少不了的吧。”
如此一思量,司徒啸风指着伍世青道:“难怪老五你大好的洋节,把你家娇滴滴的大小姐一个人撂家里,这是大买卖啊!”
伍世青听了这话也不否认,弹弹烟灰,道:“怎么一个人撂家里?你不是来了?”
说到怀瑾,司徒啸风似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道:“我来了?我来了你家大小姐连正眼都不看我。我按着喇叭进来,人不说出门迎一迎我,大厅都不去,坐内厅里翘着腿看着报纸等着我来给她大小姐请安,我送一双鞋,她倒好,看一眼,来句她不会跳舞。”说着话,司徒啸风拿起一旁的鞋盒,打开了递到伍世青的眼前,道:“你看看,你看看,人把东西就放厅里,收都不往屋里收,你看这鞋,这鞋面,苏州最好的刺绣师傅亲自绣的,你看这钻,不是水钻,是真钻!真的!”
不想话说完,只见伍世青将那鞋拿在手里看了看,又丢回鞋盒里,道:“你特么上老子家里来,还指望有人站门口迎你,司徒啸风你是准备去谁家,走错门了?”
一时之间,原本还有半肚子话说的司徒啸风竟然无言以对,然后眼睁睁的见着伍世青将那鞋盒随手丢到地上,顺便还给了一脚,踢远了。
“送个东西都不会送!送得不称人心,还特么委屈上了!”
伍世青掐灭了手里的雪茄,扬声喊道:“齐英!齐英!去叫个货车来,回头司徒参谋长走的时候,把那破钢琴装上车,一起送给他!什么破玩意!谁喜欢给谁!送双破鞋,总得给他回个礼!”
司徒啸风气得指着伍世青龇牙咧嘴:“老五你特么……”
伍世青回看着司徒啸风,张嘴便是一嘴的混着雪茄味的酒气:“五爷我特么怎么了?”
【妈的!一头白毛的流氓无赖】
这事怎么说呢?司徒啸风觉得,他赶上伍世青先是抓人没抓到,后又被刺杀,有气没地方撒,如今还喝了一肚子的酒,真是他倒了大霉了!
倒了大霉的司徒啸风午饭的时候也没等到楼上的小姐下楼,楼上的小姐让人递了话下来说早上起得早了,困乏得很,便不用午饭了。
这像什么话?!!!
伍世青看起来也觉得很不像话,板着脸道:“不吃饭怎么行?!做几个菜送小姐房里去。”
然后司徒啸风就眼见着厨房的人一盘子一盘子,又是汤煲,又是铜锅,冷的热的,一个接着一个的往楼上送,甚至本来已经上了他们桌的一大盅的佛跳墙竟然被撤下去了。
送完了楼上的,厨房开始往餐厅送了,只是方才送上楼的是盘子,到楼下桌上的就变成了碟子,楼上的是汤煲,到楼下桌上变成了大碗,楼上是铜锅,到楼下桌上变成了小碗,至于那一大盅的佛跳墙,也变成了半个巴掌大的小盅。
两个老男人,竟然一人面前有一盅,感人!!!
过分了!!!这若是在司徒啸风的府上,他非得将厨房的人都拖出来抽一顿才行!至于女人,自然不能抽,那便站边上看着,吓唬吓唬,立立规矩是很有必要的。
但这是伍公馆,伍世青这个老流氓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司徒啸风话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下去了。
然而似乎伍世青也觉得过分了,拿着汤匙在自己面前的小盅佛跳墙里舀了一下,停住了,皱着眉,脸上尽是不悦,对上了菜还没来得及退下的听差说道:“今日是圣诞节,应做西餐,怎么准备的中餐?”
那听差的闻言立时躬身说道:“爷您早上走得急,没吩咐,厨房便请示了小姐,小姐说今日过节,爷既然未吩咐,午饭便准备些爷您往常喜欢吃的,晚餐请示您了再准备。”
如此伍世青脸色稍霁,道:“那晚餐便准备西餐吧,你们去问一问慧平,小姐喜欢吃什么,照着准备。”听差的得了吩咐便退下了。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的伍世青抬头关心了一下好友:“怎么不动筷?不合口味。”
不得不说,这句询问算是稍微挽回了一丁点儿司徒啸风作为大军阀头子的体面。
算了算了!不跟这个白毛流氓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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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边慧平跟着怀瑾上了楼,少不得要交代过去几月的行程,之前慧平在外边说的含糊,关上门说的仔细,道:“我先是到了香港,在贝克老爷家外边看了几日,都没见着你,我想着若是现身,让他知道你不见了,怕不是要急坏,我也就没露面,回了北平,又在北平呆了些日子,还是没找见你,便想去哈尔滨看看,临行虽觉得您不大可能回承德,但还是回去看了一眼,自然也是没找见,我去见了街头杂货铺的老黄,他与我说可是好几波人来打听咱们府上的事,有北边儿的士兵,我估摸着是哈尔滨的,十月份的时候,还有一个南边儿口音的男人。其实那时候我
就知道你肯定没在哈尔滨,若是你在那里,他们还找你做什么。”
说到这里,慧平拉着怀瑾的手,道:“你信不信,我虽然一直没找到你,但我一直都知道你肯定没事,不然我早就去香港,让贝克老爷去北平寻他们拼命去了。”
怀瑾自然是信的,点头后说道:“十月份去家里打听的人应该是齐英。”
“齐英?”
“便是你回来时,开车的那个,黑衣衫的那个。我进了这边府上,便好些日子没见他,想来应该是被派到承德去了。”
“是他?那这位五爷应是知道咱家太太去了有些时候了。”
“那应该是知道了。”
“他也没问你这几年去了哪儿?”
“一个字儿都没问过,你知道那些事我想着都烦,他不问我也懒得主动提。”
“那这位五爷倒是心大得很,就他这处境,他也不怕你是哪里派来的探子。”
“谁说不是?!”
怀瑾与慧平打小一同长大,说是主仆,比许多亲姐妹都要关系密切,两人之间几乎一点儿秘密都没有,说到此处,怀瑾道:“前些日子,报纸上说美国人用飞机运到朝鲜的一些子药物,竟被人调换成了罐头水果,你可有看到。”
慧平不知怎么忽然说到这上面来了,只是点头道:“看到了,说是押运的两个美国兵将药换了,到了朝鲜,还没等人发现便跑了,到现在人还没抓到。”
“你别信那报纸胡说。”怀瑾道:“我仔细看了,那飞机中途在上海的机场加了油的,若是我没猜错,那药十之八九是被伍世青给调换了,在上海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办这个事儿。”
“啊?!”慧平听了惊得从椅子里噌的站起来,道:“美国人可不好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自然没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怀瑾皱着眉,说道:“但若是我没猜错,他换了药是送去东北了,东北军上个月受到重创,说是伤亡数百,怕是远远不止,关家如今能站稳脚,仰仗的就是东北军司令梅长亭,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东北军一败涂地,一定是关弘霖找上伍世青,你知关弘霖最是会满嘴忠义之道,说动了伍世青,让伍世青替他劫药。我估摸着关弘霖怕是也没想到伍世青一个流氓大亨竟真的帮他了,你说他伍世青五爷是不是心大得很!”
事已至此,心大不大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慧平道:“姓关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没事还好,只怕但凡有点儿事,便要毫不犹豫的将这位五爷给卖了。”
“那还用得着说?!”怀瑾难免语气不佳,鼓着脸道:“我从报纸上看到这事儿的时候真是气得心口疼,那人看着倒是有些本事,平日里,派头摆得似模似样的,竟办这种糊涂事!关家什么人,若是想找药,哪里找不到?要他多事?事是他做了,后面有了麻烦是他的,东北的伤兵会感激他吗?怕是也只感激关总理,他吃亏不讨好,永远就是个臭流氓!”
要说怀瑾原本也就是心里藏着这么大个事,忍不住与慧平说一说,怎想的说着说着气头便上来了,愤愤道:“早知他如此糊涂,当初我便不该向关弘霖荐他,我原想着让他借着关弘霖上位就完了,哪想到……”
一旁的慧平见怀瑾越说越生气的模样,赶紧的坐回她身边,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也正是此时,门外吴妈喊道:“小姐,午饭备好了。”
慧平刚要应声说好,便听怀瑾道:“替我跟爷赔个不是,我早上起得早,乏得很了,睡了,便不下去用饭了。”
话转眼便出口了,慧平拦都没拦住,顿时直皱眉,道:“这怎么好?今儿个是过节,下面还有客人,你不下去太失礼了。”
然而,话既然已经出口了,再说什么也是无用,慧平起身捋捋衣衫,道:“我亲自下去赔个罪,总还好些。”谁知还没抬脚,被怀瑾拉住了。
“不许去!”
慧平知道这是气头上来,一时使性子了,倒也没坚持,赶紧的转了话题,道:“你说这位爷心大,倒是一点儿都不假,我遇见这位爷那情况你当时是没见着,差那么一点儿命都没了,我这边儿吓得心都到嗓子眼了,结果我才将那枪手给打倒了,那位爷倒好,起身不看那枪手,先看了一眼掉地上的蛋糕!”
怀瑾听了果然立时便忘了前话,扭头问道:“蛋糕?”
“可不是,粉色的盒子,蕾丝系着的蝴蝶结,可好看,我见着的时候里面便摔坏了,只依稀见着是做着圣诞树的样子,还画了两个小人,有趣得很!真是可惜了。”
怀瑾一听便知道这应该是准备给她的,顿时便笑了,两人笑着又说了两句话,吴妈便在外面敲门,慧平将门打开,只见齐英搬进门一个大圆桌,随后厨房便开始往桌子上面摆菜,大盘小盘,冷的热的,竟有十几样,待到都摆好了,吴妈从外边儿关上门,慧平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忍不住讶然道:“我的个老天爷,这位爷别看出身不好,真是……”
慧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言语这阵仗,倒是怀瑾拿了筷子,夹了一个饺子,蘸着醋,说道:“真是会哄人开心是吧?我也是觉得,这位爷出身不好,没什么规矩,反正他怎么高兴怎么来,不过如今的上海,他再没规矩,也没人敢说什么,就他这府里,是真没规矩,但确实比哪儿都自在。”
吃着饺子,怀瑾夹了块排骨到慧平的碗里,说道:“其实我方才倒也说的不对,以后即便是出事了,美国人追究起来,姓关的将他伍世青卖了又怎么样,他随便从手下找个人出来把这个劫药救国的美名担了便成了,到时候人人都知道是他伍世青做了好事,他也就损失一个手下,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