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门被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不等众人反应,外面的人就径直把门给推开了。
沉着脸的温朗逸正站在门外,而接个电话就一去不复返的温治尔站在他身后,一脸讪讪与不甘。
温书瑜脸上的笑意骤然一僵,她蓦地站起身,讷讷地开口:“哥……”
第3章 梁叔叔
“跟我回家。”温朗逸最终还是没忍心说什么重话,只是脸色实在不好看,难得显出几分严厉来。
温书瑜双手背在身后,十指攥在一起,抿着唇别开眼。
这个大哥是对她尤其爱护且纵容,但严肃板着脸的时候她多少有点怕。如果是平时她撒个娇就能把事情翻篇,可现在这么多人,她放不下面子。
更何况这样被抓包有点丢脸,惊吓之后她因难堪而有了埋怨。
众人也和温朗逸熟悉,见小姑娘似乎下不来台,忙打圆场,“就看我们玩了会牌,小孩儿玩心重正常,你别那么凶嘛。”
“我凶?”温朗逸似乎气笑了,最后无奈地放缓语气,“好好,是我语气急了点。过来吧,跟我回家。”
温书瑜表情微微松动,抬眼看了看门口的兄长,脚尖慢吞吞磨蹭几下,然后才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只是……她跟那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呢。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欸,等等,赢的钱还没拿呢。”突然有人提醒。
温朗逸问:“赢的钱?你打牌了?”
温书瑜步子一僵。要是承认,前面那个“看他们玩牌”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她下意识掩饰谎言,直接转过身朝着那人坐着的方向,“是二哥的钱,然后他……那个……”
称呼什么好?
“……那个叔叔帮着打的。”最后她憋出来这么后半句。
喊“哥哥”她不好意思喊出口,好像“叔叔”这个称呼才能坦然顺畅一点。
她话音落下后,整个厅里安静了一瞬,下一秒爆发出大笑。
“叔叔!宴辛,别人小姑娘竟然叫你叔叔!”
立刻有人捏着嗓子喊:“梁叔叔——”
温书瑜愣住,那人在一片揶揄声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脸蓦地一下就红了。
连一旁的温朗逸和温治尔都笑了。
“好笑?”梁宴辛皮笑肉不笑地瞥一眼闹腾得最欢的几个。
几人顿时老实许多,“不好笑不好笑。不过,虽然只大十岁,但对于未成年小丫头来说,你可不就是老男人了嘛。”
温朗逸握拳抵在唇边忍笑,轻咳一声,“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那个钱就不要了,剩下的一会你们转账给我啊。”温治尔笑嘻嘻道,“宴辛哥,谢了啊今天。”
男人靠坐在沙发上,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里虚握着玻璃杯。
闻言,他瞥一眼门口的小姑娘,挑眉淡淡道:“不客气。”
温书瑜接收到他的眼神,心尖像有一根羽毛轻轻挠过,痒痒的。
她满脑子都是他没戳穿自己这件事。这种“同仇敌忾”支持的感觉让她格外雀跃迷恋,和其他“长辈式”角色带给她的感觉都不同。
毕竟她从不会对着长辈莫名其妙脸红。
意识到这一点,那点朦朦胧胧的小心思更清晰地被她捕捉到了。
有点羞耻,也有点不安。
“走吧。”温朗逸说。
温书瑜回过神,乖乖点头,然而想到自己刚才推卸责任的行为,又有点羞愧和懊恼。
他会不会生气啊?
她转身前往里面看了一眼,那人正端着酒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没有看她。衬衣领口顶端的扣子随意散开,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
温书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一点,莫名觉得脸热又口渴,赶紧扭头跟上温朗逸的步子。
*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温书瑜回了神,立刻摇头,“没什么。”
“二哥,你刚才说的转账是什么意思?那些钱不是你赢的全部吗?”她岔开话题。
“那点钱也就是玩的时候做做样子,免得输赢都没什么意思。”
温书瑜隐约猜到他们玩的很大了。
温朗逸不冷不热地瞥一眼跟在后面的温治尔,“你现在还小,别被你二哥带坏。以后无聊了和我说,这种地方别再来了。”
包装得再光鲜,里面也是一群找乐子的人,即便这次的人他也算熟悉,但难保什么时候会不会碰上言行过分的角色。
他现在已经在打理温家产业,这种人见的比温治尔多。
“温朗逸,什么叫被我带坏?你应酬的时候这种场合来的少了吗?”
“我至少清楚不该带她过来。”
“好啦好啦,哥你别生气嘛。”温书瑜挽住温朗逸的手臂,“是我非要跟着来的,你就别说二哥了。”
后者的表情这才勉强缓和。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门口。
“眠眠。”温治尔喊着温书瑜的小名,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示意妹妹坐自己的车。
然而温书瑜还没说话,温朗逸就已经镇压道:“自己开车回去。”
话音刚落,温家司机已经开着车在几步外停下了。
“二哥,那我就先走啦。”温书瑜赔笑着朝身后挥了挥手。
温朗逸不等司机动手,径直拉开后座车门,护着温书瑜的头顶让她坐进去,自己紧随其后。
“狠心的丫头。”温治尔酸溜溜地冷哼一声。
*
初夏临近傍晚的风吹散微微沉闷的热意,放课铃声潮水一样漫入每个教室的窗口。
温书瑜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出校园。
原本她和好友宋葭柠约好一起去书店逛逛,顺便再聊聊出国的事,但对方却被宋家司机给接回了家,理由是宋父和那位继母回了国,想一起吃顿饭。
葭柠和继母关系紧张,这顿饭不好拒绝,于是计划只能改天。
温书瑜站在校门口犹豫片刻,最后没打电话让司机赶来,自己坐地铁去了书店。
然而夏日的雨说来就来——她到站后被困在了出站口。
平时接送都有司机,所以导致她根本没有带伞的习惯。
挤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她看了看书店所在的方向,一咬牙,把书包撑在头顶,抬脚跑了出去。
反正雨还不算太大,书店离得不远,里面还宽敞干净,她还是在那里去等司机来接好了。
可她冲进雨幕没多久,雨就渐渐大了起来。
雨滴顺着风扑在脸上,额发和眼睫毛都变得湿漉漉的。地上的积水也随着小跑的步子溅了起来,弄脏了她的鞋和白色中筒袜。
她有点懊恼地加快了步子。
忽然,路边缓缓行驶的一辆黑色轿车闯进视野里。
温书瑜怕轮胎驶过时带起更多污水,赶紧又朝旁边避了避。
然而那辆车却一直保持着这种不疾不缓的车速,她后背凉了凉,立刻想到了那些可怕的社会新闻。
就在温书瑜准备拼命往前跑的时候,轿车的鸣笛声蓦地透过淅沥雨声响了起来。
她一愣,顶着书包转头望了过去。
两米外,黑色轿车的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了男人英俊的脸。
隔着雨幕,他望着她,表情和关心不沾边,眼底浅浅的诧异褪去,只剩下平静的打量。
深邃的眉眼沾一点凉意,也有点朦胧。
温书瑜怔怔地停在了雨中。
作者有话要说: 被温大哥抢风头,梁叔叔觉得自己很没有排面。
第4章 叫声哥哥听
温书瑜怔怔地停在雨中,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忽然,她看见男人目光动了动,然后他抬了抬下颌,“上车。”
他脸上似乎是带了一点笑的,但是只是很淡的、礼貌性的一层,甚至好像并没有蔓延到眼底。
明明淋着雨,她却觉得身上隐隐泛起局促的热意。
温书瑜鬼使神差小跑过去,直到打开后座车门才尴尬不安地停了下来。
“我身上都湿了,还是不弄脏你的车了吧……”
她校服的百褶裙摆上都是雨水,更不用提鞋袜的惨状。
“这里不准停车。”他静静道,“先上来。”
温书瑜顿时不敢再耽搁,听话地迅速上车。
她坐在他“对角线”另一端的后座位置上,那样他只要轻轻一侧头就能把她的狼狈样子还有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温书瑜迟疑片刻,本来想挪到驾驶座背后的位置,但这样势必会让整个后座都被她身上的雨水弄脏。
她只好放弃。
从这个角度,温书瑜能看见他的侧脸,但她只敢匆匆瞥一眼。
男人抬手打开了车载空调,并调高温度。
他五指非常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而整齐,白皙的手背上清晰浮现出四根掌骨的形状与走向。
除了家人,她还从没有这么仔细和专注地观察过男人的手。
忽然,他拿起副驾上的西装外套递了过来,“先搭着。”
温书瑜身体上的行动快过思考一步,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把外套抱在怀里了。
略带凉意的布料贴在她沾着水珠的皮肤上,不用特意展开,属于高大男人的衣物就已经盖住了她的上半身。
“谢谢。”她忙道谢。
而那外套对她来说就像烫手山芋。
男人没说话,她迟疑片刻,先把外套放在腿上,转而去包里拿纸巾。
忽然,他稍稍起身,转过头看她,“怎么一个人在这。”
外面下着雨,乌云密布,致使车内光线也昏暗不明朗。光影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交错,深邃的眼恰好被昏暗笼罩,目光看不明切。
温书瑜原本在用纸巾擦脸,闻言不由自主坐直身体,越发紧张起来,说话时也不敢看他,“想去书店逛逛的,没想到下雨了。”
他颔首,“送你回家?”
低而有磁性的嗓音被包裹在密闭的狭小空间里,再向她轻轻涌了过来。
她忙点头,“好……谢谢。”
面前小姑娘头发湿漉漉的,被冷得愈发白皙的脸颊带着少女的圆润,沾着水珠的样子像剥了壳的鸡蛋。
她用纸巾擦脸时没注意,一点纸屑留在了脸颊一侧,有点滑稽。
浑身写满局促和紧张,像被淋湿了羽毛瑟瑟发抖的鸟儿。
梁宴辛淡淡“嗯”一声,收回目光。
等男人转回去,温书瑜又小幅度地从头到尾打量自己。最后视线定格在脏兮兮的中筒袜上。
她攥紧手里的纸团,把双腿往靠门的位置缩了缩。
她不好意思现在整理。车里实在太安静了,好像呼吸声都会被放大,整理仪容发出的声音总让她觉得会让对方不断注意自己。
于是她垂着眼拉起腿上的西装,慢慢盖在自己身上,脸和耳朵却忍不住慢慢变热。
她不着痕迹地细嗅衣服上的味道——熟悉的冷冽淡香和雪茄气味,再一想到这件外套曾经沾染着他的体温,她整个人就有点晕忽忽的,像上回偷偷喝了几口酒时那样。
很快,车子驶过了书店门口,透过车窗,温书瑜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停在书店门口不远处的一辆车。
负责接她的温家司机站在车边,撑着伞四处张望。
短短一秒,她脑子里思绪转得飞快。
要说吗?
要是说了的话,他肯定会把自己交给司机,然后由司机送自己回家,对吧?
这样想着,下一秒她就已经若无其事地把头转了回来,不再看着窗外。
做了坏事得逞后又兴奋又后怕的感觉如同喝了酒的后劲,一点点涌了上来。
暖风从空调出风口溢出来,慢慢塞满车内的空间,温书瑜缩在宽大的外套里,觉得舒服了不少,人也慢慢平静。
只是流逝的每一分沉默都让她焦急地想说点什么。
终于,她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问道:“你知道我家的地址?”
然而问了之后又立刻懊恼这问题蹩脚,等待回答时有些紧张。
“这都不问清楚就敢上车了?不怕我是找借口骗你?”
温书瑜一噎,总觉得他语气里有点取笑的意思,“你和我哥……不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他散漫地咬字,重复了一遍,“他告诉你的?”
她顿了顿,“不是,我猜的。”
他“嗯”一声,语调漫不经心到有点敷衍的意味,“聪明。”
温书瑜唇角有点克制小心地弯了弯。
过了会,她又说:“弄湿的垫子该怎么办?”
“会有人清理。”
她指腹小心摩挲着西装里衬,“噢。”
车里安静下来。
突然,温书瑜想到那天自己闹了笑话的称呼,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担心自己这样一直找话说会让对方觉得烦。
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其实,那天我不是故意要那么称呼你的。”
“哦?”他似乎很轻地笑了笑,趁红灯的功夫微微向后侧过脸,“那叫声哥哥听?”
男人的侧脸线条立体而明晰,一瞬间像一个剪影定格在温书瑜心口。
叫哥哥?
她一愣,眨了眨眼。
一时无言,他没催促,只是掀眼看了看她,窗外光线落在他眼瞳上,照出剔透的浅棕。
温书瑜掐着手心,硬着头皮憋出忸怩的两个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