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他随口应道,就像对待小孩。
末了转回去,车子重新行驶起来。
一个不带任何别的温情与情愫的字,却让她心尖痒得发软,手心都沁出了一点汗。
温书瑜半个下巴都缩进了盖在身上的西装外套下,耳朵都发烫了。
为什么觉得好羞耻啊……
明明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温书瑜却觉得几乎一眨眼就到了——虽然途中她几次因为局促和小心翼翼而觉得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车开到了目的地。
“宴辛?”温朗逸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梁宴辛瞥一眼后座车窗,打开了车门,“人给你送回来了。”
缩在一件男士西服下的少女坐在后座,齐肩的长发看得出还没干透,裹着纤细小腿的中筒袜上面沾着污水的痕迹。
像一只沾湿了羽毛的可怜小鸟。
温书瑜压下心虚,“哥……”
“眠眠?!”
“眠眠回来了?!”赵棠如听见动静,忙推门出来。
“赵姨。”梁宴辛点了点头。
赵棠如笑着应一声,担忧的表情如释重负地消散,“宴辛,怎么是你送眠眠回来?”
温书瑜抢着答道:“我去书店的路上下雨了,又没带伞,所以叔……哥哥才送我——”
话还没说完,温朗逸目光扫了过来,“司机就在书店门口等你,期间还给你打过好几通电话。”
“手机被我放进书包里了,而且我上车的地方还不到书店呢。”
“那你怎么上了车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赵棠如问。
“我……”温书瑜脚尖动了动,“我忘了。”
梁宴辛一手插进裤袋,瞥一眼小姑娘的侧脸,“是我的疏忽。”
温书瑜一愣,侧过脸去看他。
明明是她自己没有说,他根本不知道司机其实是来了的。
“这怎么能怪你。”赵棠如无奈笑笑,朝温书瑜招手,“过来吧,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洗个热水澡。”
温书瑜正想说出口的解释只好吞进肚子里。
她往里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转身迟疑道:“这件西装,要怎么办?”
“你哥我一件衣服还是赔得起的吧。”温朗逸擦掉她脸颊上的纸屑,“快进去。”
温书瑜看一眼车边不说话的男人,低低“噢”了一声。
她一步三回头,隐隐有着期待,可男人直到上车驶离也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失落和沮丧在心底弥漫。
人平安回来后,赵棠如和温朗逸的所有担忧就化为了心疼,又是催着人赶紧去洗热水澡,又让保姆赶紧熬了姜汤,舍不得生气训责。
倒是温书瑜自己有些愧疚,乖乖承诺不会再有下次。
不论如何,她为了那点小心思让家人担心是事实。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温书瑜背靠上卧室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目光下滑落到手里的西装外套上。
忽然,她低头仔细地嗅了嗅。
——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顿时动作一僵,忙将烫手山芋一样的外套放到一边。
她胡乱地随手抓起手机,这才发现除了家人和司机的未接来电外,还有好几通宋葭柠打来的,她忙回电话过去报平安。
……
热水冲散了身上的凉意和淋雨后的不适,温书瑜思绪慢慢放空。
她身边的异性要么是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亲人长辈,要么是学校里年纪相仿的少年,而那个人则带给了她截然不同的感受。
神秘具有吸引力,但是也让人本能感知到危险似地却步。
悸动的滋味甜蜜诱人,可这超出了她的认知。
一个感觉距离她很遥远的男人……
温书瑜站在一片热雾里闭着眼用力深呼吸。
洗完后她换上家居服,不算太长的湿发则被毛巾裹起来,末端固定在头顶。
正要弯腰去拿抽屉里的吹风机时,温书瑜动作忽然顿了顿。
温书瑜目光动了动,转头看向镜子,抬手擦去上面的雾气。
镜子里慢慢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沐浴后的少女唇红肤白,眉毛和眼睫被水汽染上一层描画后似的重彩,几缕发丝调皮地从鬓边钻出来贴着颊边。
温书瑜朝左边转了转脸,又向右边转了转。
这么看了会,她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
看上去还是太“小孩子”了吧。
*
一转眼到了周末。
保姆张婶照例在早晨八点把早餐送到房间,温书瑜匆匆洗漱吃完后又倒头接着睡。
一直到快十点她才睡够了起床,洗了脸后哼着歌打开房门下楼。
她身上穿着温治尔最近特意买给她的长袖家居服——上衣帽子尖儿上挂着两只柔软的耳朵,两边袖口上是一双毛茸茸的爪子,至于背后则拖着一条雪白的尾巴。
温书瑜把帽子戴在头上,脚步轻快地往楼梯口走。
忽然,她听见一楼传来温治尔的声音。
“眠眠呢?我好不容易从学校回来过周末,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温治尔问,“是不是又赖床了?这个小懒虫。”
“二哥!”她立刻小跑着冲到环形走廊的栏杆上趴着往一楼喊,“又背后说我坏话——”
“话”字拖长,又戛然而止。
一楼客厅除了父母和她两个哥哥,还站着另一道高大笔挺的身影。
温书瑜睁大眼,呆呆地看着那人抬起头望了过来,五官深刻而俊朗。
漫长的一秒对视中,她头顶的其中一只耳朵蓦地耷拉下来。
一楼客厅里或站或坐的五个人一时间都愣住了,齐齐看着趴在栏杆上的少女。
她手臂伸在栏杆外,像垂着的两只毛茸茸的“爪子”,耷拉着的耳朵下,那张白皙的脸一点点涨红了。
“……眠眠。”赵棠如轻咳一声。
下一秒,少女猛地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跑,身后的尾巴被惯性带着甩起来,“啪”地一声拍打在栏杆上。
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仓促混乱地消失在楼上,接着门“砰”一声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书瑜:珍惜这声“哥哥”吧,以后有的是叫你“叔叔”的时候。
梁宴辛:某些时候某些地方,叫叔叔也挺好。
温书瑜:?
第5章 占便宜
温书瑜闷头扑在柔软的大床上,拖鞋“吧嗒”滑落在地。
她两条腿胡乱蹬了蹬,一只手锤了锤床面,最后扯过枕头重重盖在脑袋上。
啊啊啊啊啊丢脸死了!
她穿着这种幼稚家居服在家里大喊大叫的样子竟然被他看到了!
二哥还这么大咧咧地说她赖床的事!
“眠眠?”房门忽然被叩响。
温书瑜揪紧枕头,不吭声。
“眠眠,给妈妈开个门?”
她“噌”地一下坐起来,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赶紧下床蹑手蹑脚地跑进浴室隔着门喊道:“我在卫生间。”
“好,那你收拾好了再下来吧。”赵棠如想了想,又补充,“吃饭的时候再下来也行。”
“我知道了。”
得到回应,赵棠如转身离开了卧室门口。
等了两秒,温书瑜松了口气,站直了转身看向身后的镜子。
她头发乱蓬蓬的,脸红得像一颗番茄,这样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单单因为尴尬和丢脸。
而她不让母亲进房间里来也是因为心虚怕被看出什么。
盯着镜子看了会,她悻悻地用力扯了扯衣服上的耳朵尾巴。
等脸降了温,温书瑜重新挑了条裙子换好又仔细梳了头。她对着镜子来来回回检查,直到所有小细节都满意了才走出衣帽间。
可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又僵住了。
她想到了刚才的画面,忍不住又抬手捂住脸。
男人的眉眼清晰浮现在脑海里,还有他刚才的眼神……
像是略有诧异,接着一点笑意慢慢浮现——她惊讶于自己注意到了这么多细节,明明只是短短几秒的远远对视。
在原地站了几秒,她叹着气揉了揉脸,握住门把手往下压。
又不可能在房间里一直躲着,如果真拖到午餐的时候再下楼,未免显得自己太忸怩了吧?
温书瑜理了理头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往外走。
意外的是,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赵棠如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着花茶。
是走了吗?
“妈妈,”温书瑜走到一楼,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他们人呢?”
赵棠如放下精致小巧的茶杯,“宴辛跟你大哥在书房,你爸爸在花园里浇花,治尔去折腾他那辆宝贝新车去了。”
温书瑜默默松了口气,挨着赵棠如坐下。
“妈妈,”她语气忍不住带了点埋怨,“家里有客人来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害我穿成那样就跑出来了。”
赵棠如安慰:“没事,你一个小孩子,又不是大人,没人会觉得不得体,再说那套衣服多可爱啊。”
“十六岁哪里算是小孩子。”温书瑜不满地嘀咕。
这些话不是安慰,反而是打击。
她清楚,自己似乎一开始就没以孩子与长辈的角色面对他。
“是是是,眠眠说的对,是我疏忽了。”赵棠如失笑,亲昵慈爱地捏了捏小女儿的脸,“你已经是大姑娘了,的确,男女有别,下次妈妈会记得提醒你的。”
母女俩坐在沙发上一起聊了会天,不知不觉就过了近一个小时。
“太太,”张婶过来提醒道,“午餐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要开饭吗?”
闻言,赵棠如轻轻拍了拍温书瑜的后背,“眠眠,去问问你哥哥他们。”
“我去?”温书瑜一愣。
“是啊,免得他们两个谈得兴起都注意不到时间。”
“……哦,好吧。”温书瑜站起身,慢吞吞朝楼上走。
越靠近书房,她心跳就越快。
终于磨磨蹭蹭停在紧闭的房门外,她手犹豫地抬起来停在半空,最后轻轻舒了口气,屈指叩了上去。
不轻不重的三下。
温书瑜屏息竖起耳朵,然而书房里面却没有什么反应。
敲得太轻了?她蹙眉,想了想加了点力气又敲了三下。
“谁?”温朗逸的声音传出来。
她忙答道:“哥,是我。”
“眠眠?门没锁,你进来吧。”
温书瑜攥了攥手指,轻轻转动门把将书房门缓缓推开。
里面是再熟悉不过的装潢,然而因为某个人,却在此刻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她眼睫颤了颤,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搭着门把手,抬眸往里看。
温朗逸正在开窗,温书瑜后知后觉闻到了淡淡的烟味,她目光动了动,滑到一旁的沙发上。
那里坐着身高腿长的男人,他双腿随意交叠着,支在扶手上的右手松握着玻璃杯,指间还夹着雪白的香烟。
玻璃杯里琥珀色的酒液流转,就像他此刻眼睛的颜色。
他就这么看着她,眯着眼缓缓吐出烟雾。
温书瑜呼吸一滞,匆匆别开眼。
“怎么了?”温朗逸回过神看着她笑问。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她手指无意识在门框上小幅度摩挲,“妈妈让我来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吃饭。”
“现在就可以。”
“好。”她点点头就要后退关上门,却又忽然被叫住了。
“眠眠,先别走。正好我现在把上回买的摄影集给你。”
温书瑜脚步一顿,又把门推开一点。
温朗逸不解,“怎么不进来?”
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推门走了进去。
“对了,”温朗逸随手抓起挂在一边的西装朝沙发扔去,“给你,你上回借给眠眠的西装,她非说洗了还给你。有借有还,乖吧?”
梁宴辛伸手稳稳接住,随手放到一边时笑了笑附和:“乖。”
同样的一个字,被他说出来就变得截然不同。
温书瑜双手不自觉背在身后,站得笔直,憋出一句:“……上回的事,谢谢哥哥。”
“哥哥?”在书架前翻找的温朗逸动作一顿,佯装诧异,“上回不还是叔叔吗,怎么今天就变成哥哥了?”
“哥!”她一窘。
孰料沙发上的人忽然开口:“以我们的关系,这个便宜还是能占的吧。”
声音与语调仿佛带一点酒后的微醺,但看着却一点不像喝醉了,似乎只是因为酒精作用而有了谈笑的兴致。
他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末了抬眸看过来,一边唇角还勾着,眼底的笑意若有似无。
“再叫声哥哥听?”嫌不够似的,他又道。
温书瑜顶不住男人的眼神,别开眼假装镇定,“哥哥。”
“让你叫就叫了,平时都没这么听我的话呢。”温朗逸笑着转身,“大概是我记错了,摄影集不在书房,你等着,我去车库找找,大概放在车里忘拿上来了。”
说完径直出了书房。
猝不及防的,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