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温书瑜脸又烧起来,可这回一半都是因为愤怒,“梁先生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如果你还不明白,那我说得再简洁一点好了,五年前,我十六岁那年,最讨厌最抗拒,也最不愿意再想起来的,就是关于你的事。”
“知道你不在莛城了,我本来还挺高兴的。”她刻意地朝他露出笑脸,“现在我这么说,梁先生能明白了吗?”
梁宴辛拧紧的眉头一点点松开,然而脸色却有点不好看。
他微微侧过脸闭了闭眼,咬了咬牙,神色慢慢恢复平静,然后才重新转过头垂眸看着她,“先上车。有什么话在车上说。”
温书瑜不肯松口,“我不想坐你的车。”
“不好意思,你们是这里的患者?”身侧忽然有人上前,虽然语气还算客气,但脸上的神色却满满写着狐疑,“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话说得委婉,可这位护士的目光却频频往温书瑜身上瞥,一副“如果受到伤害请告诉我,我会帮忙”的表情。
温书瑜一愣,有点尴尬和难为情。
无论如何,她和梁宴辛之间有的都是私底下的矛盾,消耗陌生人的善意趁机抹黑对方借此脱身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于是她硬着头皮开口:“我们……”
“女朋友闹脾气。”梁宴辛攥紧她手腕,淡淡道。
女朋友?!
温书瑜脸颊像被火烤着,咬紧唇才没把那句“谁是你女朋友”说出口。
不要脸!她腹诽,居然连这种谎都说得出来……
“……好吧。”护士看了眼没出声反驳的温书瑜,怀疑地点了点头,“有什么争执你们自己找地方解决,这里是医院,需要安静的。”
说完一部三回头地走了,嘴里还嘀咕道:“竟然是恋爱关系?看着年龄差的有点多啊……”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足够两人听清楚。
温书瑜诧异地睁大眼,眼看着梁宴辛刚才缓和了的脸色又变得难看,顿时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其实他看着并没有“显老”,只是因为身处的环境和身上积淀的阅历而显得成熟。有了对比之后这种感觉或许更明显。
“好笑?”男人盯着她,好整以暇地挑眉。
“还好,”她佯装认真地思索,“一般程度的好笑吧,毕竟她说的是实话嘛。你本来就比我大很多,我们也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所以梁先生下回还是别说这种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谎言了。”
五年前不嫌弃自己大她太多,现在倒一副煞有介事的口吻。梁宴辛扯了扯唇角,凉飕飕瞥她一眼,“还想留在这里吵?”
“谁跟你吵了。”温书瑜闭着嘴,过了会才轻哼道。
“现在肯跟我走了?”
闻言她抬眸,和男人对视片刻又别开眼,有点气不过地停顿片刻才开口:“麻烦你了,司机先生。”
就算梁宴辛能继续和她在这里“对峙”,她也不愿意再在众目睽睽下被人围观议论了。
丢脸。
梁宴辛轻笑一声。
司机先生?
就称呼这件事而言,他被她刁难膈应得还少了吗?
……
“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温书瑜望着车窗外干巴巴道。
她话音落下后,车里却再次陷入沉默。
这种沉默持续得越久,她心情就变得越糟。
说好有什么话到车上说的呢?结果刚才被那个护士一打岔,他是又打算回避问题不说了?
好,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正想着,车忽然驶入某条人少安静的小路里,然后靠边停了下来。
温书瑜抿紧唇,依旧扭头朝着窗外。
路边种着一排不算太高大的行道树,风吹过时树叶簌簌抖动,偶尔会掉一两片下来,晃晃悠悠的。
和她现在的心情很像。身处在封闭的车厢内,却被这气氛和男人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底。
身侧有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她忍着没回头。
梁宴辛往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眉心,淡淡开口:“五年前那些话说了就是说了,没什么好辩驳的。”
温书瑜一怔,刚蹙紧眉头要说话,就听见男人以平静的口吻继续道:“五年前你才多少岁?十六。你觉得我应该是个对未成年来者不拒的混蛋?”
她哑然。
“说你‘小孩儿’算什么贬义词,你都还没长大,人生顺遂如意,心智能有多成熟,想问题能有多简单。”他无声扯了扯唇角,“我想你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喜欢一个比你大那么多的男人。”
温书瑜脑子一热,脱口反驳他:“可你现在不是依然比我大这么多岁。”
“现在?”男人低笑,先是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然后笑意慢慢消散,只剩下盯着她的定定目光,“现在,你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梁叔叔,一个可以被路人甲肆意吐槽年龄的男主角……
第31章 唇齿间
温书瑜自己胡乱设想过很多种他可能会有的回答。
她想象不出像梁宴辛这样的男人矢口否认或者辩解的模样, 所以在她的猜测中, 最有可能的一种回答是他顺着她的话承认,直言不讳他就是“玩玩而已”。
然后,或许他会说哪曾想到她当真了,所以他才嘲笑她异想天开,再否认和轻蔑她的感情。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往坏了想的。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中至少有一部分是正确的——他的确没否认自己的话, 也没有为了狡辩而“不择手段”。
他承认了。
可是温书瑜没想到的是, 他会说:“现在,你长大了。”
窗外已是黄昏末尾,光线不算太明朗,却清晰照出他此刻的眼神。
她还记得五年前他看自己的眼神, 现在看来那是他的确是把自己当作孩子看待的,而现在……
他眼底透露出点点“野心”。
温书瑜不知道那是他不小心流露出来的,还是他刻意要让自己发现。
那是一种……令她紧张、不知所措、不敢和他对视的眼神。
某个疑问呼之欲出。
自从他们重逢后, 他的言行就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在飞机上那一次似乎是他真正第一次做出那样的举动。
那种亲密和行为,已经远远超过他们原本有的, 或者说,远远超过她以为的、他们之间关系的范畴。
可是她一直没有去深想过原因。
温书瑜觉得自己大概是应该好好想想的,可是她只是逃避似地, 将他的行为归类于五年前的那种随心所欲。
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了。
所以……
“我长大了……可我不还是那个我吗。”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喉咙,“而且……”
她唇开开合合几次, 最后轻咳一声勉强说了出来,“你亲口说的……没有兴趣。”
温书瑜以为自己声音还算正常,也还算镇定。可实际说出来后才发现声如蚊蚋。
她用力攥紧手指。
【梁少真有兴趣,等两年又有什么关系。】
【我能有什么兴趣。】
这些对话她还记得很清楚。
“女孩和女人这两个词的意思,还需要我教你?”
男人的嗓音有些低和轻,在封闭的空间里每一分悦耳的磁性都更明晰。
“女人”这个词被他这样说出来,温书瑜耳根一麻,连呼吸都停了停。
女人……所以,他现在是把她当作一个女人看待了吗?
“不过,今天之前,我的确没把你那时候的‘喜欢’太当回事。”梁宴辛眯了眯眼,摩挲着手里的打火机,半晌才吐出剩下半句,“这一点,我道歉。”
道歉。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词,温书瑜一怔,心脏像被紧紧攥住后又骤然松开。
其实……其实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当初的喜欢只可能是一种单方面的、不可告人的暗恋,任何的可能与后续都建立在她自我陶醉的幻想里。
只是免不了觉得难堪——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失去了遮羞布,还被对方“嘲讽”。
而现在,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忽然被摊开来说得清清楚楚,她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不安的茫然中。
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也不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态度。
最不安的,是有关他现在的态度。可她没有勇气再细问下去,甚至她觉得梁宴辛要是想继续说这个,她可能会推开车门逃跑。
“不说话?”他忽然笑了一声。
话音刚落,温书瑜包里的手机忽然规律性地持续震动起来,一瞬间她如获大赦,可是又不敢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能略有些磕绊地道:“大概,大概是家里人打来的。”
说着她拿出来一看,果然,上面显示出的来电人是温治尔。
温书瑜赶紧接起来,“二哥?”
“眠眠,你在哪儿?”电话那边,温治尔像是随口一问。
她有点做贼心虚,“我还能在哪儿呀,二哥你不是知道吗?”
“你的哪件事我记得不清楚?”温治尔语气格外不满,“你倒好,自己逍遥自在去了,结果到了之后连个电话也不记得跟我打。”
温书瑜知道自己二哥常常都是色厉内荏,一般面对这种情况她随便撒娇哄过去就好了。可是当着梁宴辛的面……她莫名就说不出口了。
“我一时忘记了嘛。”她侧过身,小声地为自己开脱。
轻柔的嗓音撒着娇,尾音的语气词像蹭过人手心的猫尾,等人想伸手去抓住时,尾巴尖儿已经轻轻一晃,溜走了。
猫咪只会再冲着人无辜又甜腻地叫一声。
梁宴辛盯着副驾上坐着的人,心上发软。
这还只是她对着别人撒娇的样子。
忽然,他想到了她刚才明明紧张局促却假装镇定,还要若无其事地和他说电话是家里人打来的样子。
他轻轻一勾唇。
这边温书瑜几句话“哄”好了温治尔,结果对方让她带两瓶庄园酒窖的酒回来。
温书瑜愣了一下,“……酒窖?”
“嗯,宴辛他在那个庄园里有个私人的酒窖,正好你去了,怎么也要讹他一笔。”温治尔说,“我跟他打过电话了,他人不在那边,但会吩咐人取了给你送过来,等司机来接你的时候顺便带回来就行。”
人不在这边?那自己旁边现在坐着的是谁。温书瑜心里嘀咕,没想到他居然还对二哥说谎……
想到他这么做的原因,她忙止住脑海里要继续发散下去的思维。
“我知道了。”她答道。
温治尔又说了几句别的,无非就是让她注意安全,同时别太乐不思蜀。说完后不情不愿地挂了电话。
在她打电话这期间,梁宴辛已经把车开出了小路,重新驶入车流中。
温书瑜收好手机,正迟疑着要怎么说,一旁开着车的男人却先开了口。
“你哥?”
她点头,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看,“他说已经打电话和你说过了,让我带两瓶你酒窖的酒回去。”
梁宴辛“嗯”了一声。
车里恢复无言以对的安静。
温书瑜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脑子一直乱哄哄的,而一颗心一直高悬,时时刻刻浸泡在紧张里。
她总担心对方会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然后现在这种颤巍巍的氛围就会被打破。
如果他只是单纯谈起了五年前的事,那么话说开了,这件事大概就到此为止了。他们以后或许只会偶尔见面,然后像陌生人那样和平相处就好。
可是……
温书瑜忍着把额头往车窗上磕的冲动。
所以梁宴辛话里暗示的意思……是她想的那样?
不对。她蓦地蹙眉,就算他真有什么想法,可是她为什么就要认认真真考虑半天还要这么苦恼啊?
五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他没当回事,可为什么五年后她长大成年了,他有那种念头了自己就要理所应当地回应,心甘情愿地吃回头草?
她才不要。
想通这一点,温书瑜心里勉强感受了,脑海里的思绪也不再那么混乱。
然而这一路,梁宴辛也没有再继续提起之前的话题,就像是这么不了了之了。
温书瑜心里莫名有点不得劲,但那点感觉被她忽略了。她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想着只要他把自己送回酒店,门一关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是去哪里?”她忽然意识到不对。
车已经开进了庄园,可是她记得来的时候接自己的车是走的右边那条路。
梁宴辛听着她慌慌忙忙的语气,不动声色地敛去自己脸上那点笑意,挑眉道,“不是要去酒窖?”
“去酒窖?”她一愣,“可是……他说你会让人取了送过来啊。”
“他以为我不在这里,所以才这么说。”他话锋一转,“而且我平时不会允许别人进去。”
闻言,温书瑜只能默默闭嘴。
至于男人唇角短暂出现的那抹笑弧,她没有察觉。
……
车在某栋绿枝掩映的背阳建筑前停下。
男人松了安全带,下车绕到这一侧拉开车门,示意温书瑜下车。
“我就不用下去了吧?”她手攥着安全带不肯动。
下一秒,男人把车门又推开了些,手搭在车顶微微俯身,“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