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价钱合适,他就赶紧把那金簪子给卖了,省得留在手里不踏实。
沈楚楚见他面色匆匆的,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小师傅可是要去京城了?”
她猜他肯定有什么急事,不过以他的身份,就算宝莲寺里有什么急事,也根本用不到他。
既然这样,那他很有可能是要外出,比如因为寺庙的什么公事,趁机去京城当掉金簪子。
僧人愣了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说罢,他才发觉自己被套了话。
他满脸警惕的准备关上木门离去,沈楚楚不急不缓道:“小师傅若是去京城,我这里还有一只玉镯子,想劳烦小师傅帮个小忙。”
听见‘玉镯子’三个字,僧人关门的动作一顿,朝着她看了过去。
只见她从容不迫的褪下了手腕上的一只暖玉镯子,拿在手上晃了晃。
僧人在青楼楚馆待过不少日子,那些客人们为了讨花魁一笑,经常会给花魁送一些稀罕的好东西。
而花魁是个喜欢张扬嘚瑟的性子,她总喜欢跟旁的妓子姐妹们,分享自己又拿到了什么好东西。
其中花魁最稀罕的一件物什,便是一只剔透清莹的玉镯子。
他见过多少次那玉镯子,沈楚楚手上拿的,可比那一只玉镯子还要浑然天成,光是瞧这清透的质地,也能猜出这暖玉镯子价格不菲。
僧人犹豫了一会儿,看在镯子的份上,开口问道:“娘娘想做什么?”
果真是见钱眼开,平日便是一口一个‘你’的,一听见有好处可以拿,立马就换了称呼。
沈楚楚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想劳烦小师傅帮忙当了这只镯子,从京城里捎一些吃的过来。”
“皇上喜欢吃八宝鸭、糯米鸡、蟹酿橙、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我想着皇上若是能闻一闻佳肴的味道,或许能好的快一些。”
僧人抽了抽嘴角,皇上都昏迷了,还闻个屁的味道,分明是她自己想吃吧?
不过他也没拆穿她,反正她都快要死了,那暖玉镯子怎么着也能卖个五百两银子。
就算将她说的全都买过来,也就是花个十几两银子,他还能从中赚四百多两,有这种好事,傻子才不答应呢。
僧人点了点头:“娘娘对皇上这般敬重爱护,小僧怎能不应下娘娘的请求。”
这便算是将她的要求应了下来。
沈楚楚勾了勾唇角,她是有点馋嘴,但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犯馋。
她在此刻拿出玉镯子,只是为了吸引僧人的注意。
方才她有点心急,因为那一句话,不慎引起了僧人的警戒,所以她现在才会提出来,让僧人帮忙带些美味回来。
一个死到临头,还满脑子都是吃食的女人,怎能不让人放松警惕?
她将仅存的昂贵饰品给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她想通过典当玉镯子之事,稍微点拨僧人两句。
如果僧人能听进去几句,或许能去到沈丞相挂名开的当铺,当掉金簪子。
“若是小师傅去当铺当掉此物,千万记得不要去白氏当铺。”她点到为止,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
僧人一愣,连忙追问:“不知娘娘此言是何意?”
沈楚楚怎么都不说话,只是将玉镯子包在手帕里,放在地上给他滑了过去。
僧人见她不语,便知道她不愿多说,他用一块布包裹住玉镯子,免得自己和玉镯子有所接触。
见他转身离去,沈楚楚勾唇一笑。
通过几次的接触,沈楚楚发现僧人警惕心很强,而且他特别喜欢自作聪明。
所以他肯定不会听她的话,就算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也会拿着金簪子和玉镯子去找白氏当铺问价。
白氏当铺就是沈丞相挂名开的当铺,他挂的是丞相夫人的姓氏,外头的人很少有知道沈丞相开了当铺的。
她没法子确认,僧人可以避开跟姬家交好的那些大臣开的当铺。
毕竟和姬家交好的大臣那么多,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哪家当铺是哪个大臣开的。
所以她只好用这种以毒攻毒的法子,这本身就是碰运气,她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能说是冒险试一试吧。
沈楚楚在僧人走后,便起身穿好了衣裳,她望着躺在榻上依旧一动不动的狗皇帝,微微有些犯愁。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为什么会一直昏迷不醒?
她戳了戳他的脸,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她叹了口气,将之前用过的碗都摞在了一起,放在了木门前。
沈楚楚端起了两人的早膳,这次大米粥换成了小米粥,馒头看起来也越来越小。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病的越来越严重了,她废了半天劲,只喂了他两口粥和三分之一都不到的馒头。
喂过他之后,她才将剩下的东西给吃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坐在那里干等着僧人也是着急,索性便将碧月准备的绣绷拿了出来,继续绣起了那一只五彩斑斓的龙。
床榻上的司马致,身子微微动了动,脑袋从圆枕上滚落下来,原本平躺着的身子,侧到了沈楚楚那一边。
沈楚楚绣的专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终于等来了僧人。
只不过这个僧人,并不是早上的那个,而是另一个身穿蓝色僧衣的僧人。
“小师傅,早上那个师傅不来了吗?”她疑惑道。
这个僧人倒是比那个要温和一些,他对着她笑了笑:“师弟去采买了,晚上才能回来。”
沈楚楚见他好说话,便忍不住想多套点话出来,她往前走了两步:“太后娘娘总是往宝莲寺里捐香火钱,想来宝莲寺的香火一定很旺吧?”
僧人见她突然换了话题,微微一怔,而后礼貌的回答道:“还不错。”
“说起来,除了幼时来过一次宝莲寺,我后来便再没来过宝莲寺了。”沈楚楚面上带着粲然的笑容,声音也是温柔的恨不得滴出水来:“不知道此处变化可大,与十年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僧人心中纳闷她怎么这么多废话,可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他也不好意思冷着脸不理她。
“并未有不同,只是佛像翻新过一次。”
听到僧人这样说,沈楚楚没再继续问下去,她与僧人客套两句,目送僧人离去。
沈楚楚问这些问题并不是瞎问,她问宝莲寺与多年前有没有什么不同,就是想通过僧人的回答,来判断太后挪用国库里的钱,到底有没有用在宝莲寺。
如果只是单纯的翻修了佛像,肯定用不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太后将私吞的钱财都藏匿在了哪里。
若是她能找到些证据就好了,省得狗皇帝往后再被太后蒙骗。
一直熬到了晚上,沈楚楚终于等来了灰衣僧人,只不过僧人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那金簪子和玉镯子若是当了,僧人该是一脸快哉才对,可打开木门的僧人却鼻青脸肿,甚至还一身浓重的酒气。
没等沈楚楚问话,那僧人便怒气冲冲道:“你跟我师哥告状了?!”
她一脸懵逼,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师哥,什么告状?
“我当了一千两的银票,都被师哥搜刮去了,他怎么会知道我有银票?”僧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嗓音中的怒气却怎么都遮掩不住:“他中午曾给你送过一顿饭,我去当铺这件事,只有你知道!”
“现在好了,师哥抢走了我所有银票,还说要将这事告诉住持师父。我要被赶出寺庙了,你满意了吗?”
沈楚楚被他扭曲的五官吓了一跳,她压根什么也没跟中午的僧人说,那人为什么会知道他去当铺的事情?
她呆滞的神情,沉默的模样,落在僧人眼中,就成了她默认了此事。
僧人‘腾’的一下窜起了一阵怒火,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两三步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动手卸了她的下巴。
这是他跟青楼的龟奴学的,若是新来的妓子不听话,半夜里总是嚷嚷喊叫,便卸了妓子的下巴,这样妓子就喊不出声来了。
沈楚楚甚至都来不及叫喊,便感觉到下颌处蓦地一疼,她神色惊愕的望着发疯的僧人,他拖着她的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僧人眼中全是扭曲之色,反正离开寺庙,他也活不下去了,死之前他便也痛快一下。
沈楚楚这两日吃不好喝不好,哪里有力气跟他一个整日干粗活的男人相提并论,她就像是一只小鸡崽子一样,被他拎了出去。
院子的大门是关着的,她发不出声音来,侍卫们也压根没注意里头发生了什么。
沈楚楚被他按在院子西边的牛棚里,他面色扭曲的撕扯开她的衣襟,在看到白皙如雪的皮肤后,他的神色更加疯癫起来。
一颗尖利的石子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石子划破安静的空气,带着凌厉的杀气,朝着僧人的眉心袭去。
与此同时,院子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一身黑袍的男人朝着她疾步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致:朕救的!是朕救的!
第62章 六十二条咸鱼
一抹殷红的血色迷住了她的双眼, 温热而粘稠的血液像是喷泉似的,溅在了她惨白的面颊上,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
沈楚楚的瞳孔猛地收缩着, 她瞪大了双眸, 一脸呆滞的望着前方,眸光空洞而又惊恐。
僧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将死的悲鸣,便将他扭曲的面容定格在了那一刻。
他灰沉沉的僧袍被鲜血染成了血红色,笨重的身体重重的向前栽倒,倒在了沈楚楚的身上。
感受到胸前突如其来的重量, 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是一动不动的僵硬着身体。
像是有一阵风卷了过来, 有人面色焦急的将僧人的尸体抬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混沌之间,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紧绷的神经。
沈楚楚在那一下下的轻拍中, 找回了神智, 她动作迟缓的抬起眸子, 看向那个将她抱在怀中的男人。
“武安……将军?”她的唇瓣颤了颤, 半晌才从喉间发出了沙哑的低吟。
姬钰将她抱的那样紧,他一向淡然从容的面庞上,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慌张。
“臣在。”
沈楚楚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的抬手推开他,慢吞吞的自己爬了起来。
她没有再用自称,低声喃喃道:“又是将军救了我?”
姬钰微微一怔,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地上那僧人的尸体看去。
他废了很多功夫, 才得知她被关在了宝莲寺这个破旧的小院子里。
一得到消息,他并没有立刻找过来,而是动用自己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关系,将宝莲寺里看守沈楚楚的侍卫,悄无声息的换成了自己的人。
他不能让旁人知道他来过这里,所以他忍住想来看看她的冲动,只是让下属过来悄悄探望过她一次。
这宝莲寺里的僧人,就没有几个是清白出身的,为了她的安全起见,他将所以能接触到她的僧人,背景家世全都查了一遍。
在他得知其中一个给她送饭的僧人,曾经在宁县的青楼楚馆中待过十来年,后来还因喝酒误杀过花魁之后,他立刻让下属想法子将这个僧人赶出宝莲寺。
下属完成吩咐回去跟他禀告,他才知道下属用了什么蠢法子。
这一次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生怕僧人会因为被抢走了银钱,又被赶出宝莲寺,届时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他一刻不停的赶了过来,幸好赶在了僧人下手之前,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进来时僧人便已经倒地毙命了。
姬钰缓缓蹲下了身子,将僧人的尸体扳正了过来。
当他看清楚僧人眉心深可见骨的血窟窿时,他皱了皱眉,眸光扫向正前方的木屋。
姬钰拿匕首,将卡在僧人眉骨中的石子取了出来。
在用手帕擦干净石子上的血迹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了这一颗坚硬的小石子,指腹不紧不慢的轻轻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表面。
用一颗石子杀掉一个人,这很容易。
可想用一颗石子,远距离精准无误并分毫不差的射中一个人的死穴,没有十几年的深厚功力,根本就做不到。
宝莲寺周围全都有重兵把守,连一只鸟都休想飞进来,这院子除了沈楚楚便是司马致,也没有旁的人了。
沈楚楚没有武功,更不会去杀人,而司马致已经染上天花至少三天,按理来说司马致早就该死了才是,就算是勉强吊着一口气,也绝对不可能有力气扔出这颗致命的石子。
看来,他们的计划该停一停了。
姬钰将石子包了起来,收进了衣袖中,他望着沈楚楚,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不是。”
沈楚楚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是在回答她的话,她说自己又被他救了,他说不是他救的。
不是他救的,那是谁救的?
这还能闹鬼了不成?总不能是僧人自己用石子把自己搞死了吧?
姬钰低垂着眸子,敛住了淡淡的眸光,他温声道:“娘娘,跟臣走吧。”
沈楚楚被他微哑的嗓音打断了思绪,她抬头看向他,眸光中满是惊愕。
太后和姬家绝对有不可言说的关系,武安将军算是下一任姬家家主,他为什么要救他们?
是因为武安将军和狗皇帝之间不得不说的爱恨情仇?
有人愿意救他们出去,沈楚楚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
她一双小手在衣袖下紧张的搓动起来,能逃离这个鬼地方的喜悦,已然冲淡了方才被僧人压倒的恐惧。
“那劳烦将军稍等片刻,我去给皇上换衣……呃,收拾一下。”她眸光亮晶晶的,面容中满是激动之色。
姬钰嘴角的笑容一顿,嗓音却依旧温和:“娘娘,臣只能带你一人离开。”
司马致是他的敌人,从他一出生便已经注定下来,他们两人之间,必定会有一人消亡于尘世。
不是他,就是司马致。
但这些话,便是到死的那一天,他也不会告诉她。
成王败寇乃兵家常事,他不敢说自己有十成的把握能赢。既然如此,在他没有赢之前,他都会拿捏好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