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生香——月下无美人
时间:2020-07-06 09:35:42

  “啊?”
  谢娇娇惊愕。
  谢青珩说道:“那天父亲大婚时你也在场,你应该知道阮阮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吧?”
  谢娇娇脸色瞬间微变。
  她当然记得,苏阮当时说的很清楚,她爹是被二叔杀死的……
  “阮阮虽然入了宣平侯府,但是有些事情是抹不过去的,她不可能叫一个杀了她爹的人当父亲的,而且苏大人就只有阮阮这一个女儿,她若是入了宣平侯府,便断了他父亲和苏家的血脉。”
  谢青珩对着谢娇娇说道:
  “祖母已经说了,她会收阮阮当孙女,阮阮不改姓氏,也不入二房,但是依旧是府里的六小姐。”
  谢娇娇没想到这中间居然会有这种变故,更没想到谢老夫人居然要收苏阮当孙女,她张了张嘴,说道:“那二婶呢……”
  苏阮入了锦堂院这边,成了谢老夫人的孙女。
  那陈氏呢?
  谢青珩说道:“母亲自然还是侯府主母,只是对外只说阮阮与她并非是亲生母女。”
  谢娇娇神情错愕。
  谢青珩见她是当真关心苏阮,而且也肯替她出头,所以与谢娇娇解释了几句,等到说明白之后他才说道:“这件事情暂时只有二房知晓,你知道也先别说出去。”
  “等明日阮阮祭奠完她父亲,出了孝期之后,祖母会告知府中众人。”
  谢娇娇连忙点头:“大哥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会随意乱说的。”
  谢青珩知道谢娇娇的性格,这府里几个姑娘,算起来也就只有这个五妹最为安静。
  他刚才也看到了谢娇娇对苏阮的维护,而且苏阮对于谢娇娇也算是亲近。
  他想了想说道:
  “五妹,过两日我会带嬛儿和阮阮出去看戏,你若是有时间,便一道来吧。”
  谢娇娇愣了下。
  她和二房的兄妹三人向来都不怎么亲近,再加上她爹的不着调,还有她娘惯来爱闹腾,久而久之府里的兄妹也都有些疏远她和她哥哥谢成安。
  听到谢青珩让她一起去玩,谢娇娇愣了片刻,这才高兴起来,大声道:“谢谢大哥。”
 
 
第56章 来了?
  谢青珩与谢娇娇分开之后,就去见了谢渊。
  谢渊打从锦堂院那边的跨院离开之后,也没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永和堂。
  谢青珩去的时候,谢渊正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望着桌上手里的茶杯发呆,听到房门被推开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这才抬头看着进来的谢青珩。
  好像早知道谢青珩要来似的,谢渊抬眼说道:“她还好吗?”
  谢青珩自然知道这个“她”是谁。
  他抬脚走到谢渊跟前站定后,才回答:“哭了一通,现下没事了。”
  谢渊闻言沉默下来。
  他是见过苏阮哭的,一次在外院时,她抱着碎掉的牌位掉眼泪,另外一次是在碧荷苑中,她蜷在床上伏在膝盖上,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却没有半点声音。
  谢青珩看着谢渊说道:“父亲,我能问吗?”
  谢渊抬头看着已经快要与他差不多高低的大儿子,目光落在他那张与他肖似的脸上。
  大儿子不如他健壮,看着也比他瘦一些,五官略显青涩,身姿却如青松般笔挺。
  跟他这般纯粹的武将比起来,谢青珩无疑带着一股子儒将气息,对于这个自幼便才学出众,算得上文武双全的儿子,他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谢渊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坐下说吧。”
  谢青珩顺从的坐在了他的右侧,等坐定之后,谢渊才说道:“想问什么?”
  谢青珩本就是抱着疑惑而来,见父亲像是没有瞒着他的打算,他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直接问道:“我想知道阮阮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怕谢渊又拿之前对苏阮说的那番话来骗他,便继续道:
  “父亲,我无意打探你不愿意说的事情,只是今天的事您也瞧的清楚,阮阮的性子太过要强,她打定主意要查清荆南的事情,就绝不会罢休。”
  “就像之前她说的那样,今天来的是祁文府,他为人还算正直,愿意与我们讲规矩,可如果下一次来的是旁人呢,到时候那些人可会照着规矩来办事?”
  谢青珩说道:“我知道父亲是怕我年轻不懂事,知道太多事情会稳不住性子,可是父亲,我再有两年便要及冠,到时候入官入仕,也总要经历这些的。”
  “而且如今阮阮就在府中,哪怕那账册交出去,我们宣平侯府也未必能够撇得清楚干系。”
  “与其让我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的不知哪一日就遭了人算计,倒不如父亲将事情始末告诉于我,到时候我也好能有个防备。”
  “而且若有万一,孩儿也能帮您。”
  谢渊原本是不打算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情的,甚至于他还想要尽可能的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只是之前苏阮的那一席话本就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如今听到谢青珩的话,他心中有些动摇,半晌后才开口道:“她父亲的确是死于我手,只是并非我愿。”
  谢青珩神情一凛:“什么意思?”
  谢渊说道:“当日荆南受灾的消息传回京中之后,被人足足压了一个月才送交圣前,皇上大怒,当下就命户部开国库取钱粮送往荆南赈灾。”
  “谁曾想本该丰盈的国库竟是拿不出银子来,而户部上下居然无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户部尚书裴敬塬亲自前往宫中请罪,而户部上下当时更是无一能逃脱,后来裴敬塬答应十日内筹措出银钱赈灾之后,皇上才将他继续留在了尚书之位。”
  谢青珩倒是知道这件事情。
  他跟小胖子裴大壮一直都是同窗,两年前还未进入国子监时,两人同在富华坊李家学堂进学。
  那时荆南旱灾爆发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裴家的确是过的如履薄冰,就连向来张扬的裴耿行事都是低调至极。
  谢青珩曾听裴耿说起过这件事情,他说他祖父是倒了大霉被人算计了,要不是他外祖父唐礼出面,取出银钱去替户部补了这个窟窿,恐怕裴家早就因为那次的事情落了罪。
  后来虽然皇上因为裴敬塬将赈灾银两补上,并且未曾要求功赏,所以未加严惩,但是却依旧罚了裴敬塬五年的俸禄银子。
  也就是说,那户部尚书裴敬塬到现在都还在替朝廷干白活,就像说裴大壮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一样,他祖父虽然守着大陈的钱袋子,却是朝中最大的穷光蛋。
  连饭都吃不起的那一种。
  谢青珩问道:“后来呢?”
  谢渊叹口气:“后来户部筹措出钱粮之后,皇上便派人运粮南下,可谁知道官船途径南河之时却突然沉凿,船上所有的粮食和当时运粮的人全数葬身南河,无一生还。”
  谢青珩瞳孔猛的放大。
  运粮之人,岂止一二,就算官船当真在途中出了事,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那运粮的官差呢?
  那随行的兵将呢?
  数百人当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擅水之人?
  谢渊看着谢青珩的模样说道:
  “官船出了事之后,原本就已经苦苦支撑了两个月的荆南彻底没了希望。”
  “京中就算再次筹措钱粮,少说也还要半个月时间,而如果从附近州县调度,来来去去的时间,加上从中协调,还有派钦差前往路途上的耽搁,一个月也未必能到得了,而那么长的时间,怕是等粮食运到时,整个荆南早已经没了活人。”
  “荆南那边得知朝廷赈灾粮食出了问题之后,就开始生了乱,后来南魏得了消息趁机派兵来袭。”
  “皇上只能匆匆命我带兵南下前往平乱,而等我带兵疾驰赶到荆南的时候,却发现原本以为早已经破城的荆州城门紧锁,而荆南知州苏宣民带着仅剩的八百余人死守荆州城。”
  谢渊永远都记得,当日他带兵赶到荆南,看着那个文弱书生一般的男人站在城门口,带着他身边那群饿得皮包骨头的残兵弱将死守城门,寸步不退的情形。
  当时他满身的血,手指被人砍掉了一只,肩膀上被削掉了一大块肉,笑起来时却是露出一口大白牙,只冲着他说:
  你们来了。
 
 
第57章 沉重
  哪怕已经时隔两年,再次回忆起来的时候,那画面依旧让人震撼。
  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个书生,甚至一辈子都没有拿过刀剑。
  可是在荆南乱起,魏兵来袭的时候,人人都只知奔逃,唯独他却是毫不犹豫的拿着他自己的命,去守着他护着他那方的百姓。
  谢渊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情绪,好半晌后,才对着满脸惊容的谢青珩说道:
  “我击退了围攻的魏兵之后,就派人接管荆州城。”
  “可是那个时候城中实在太乱,朝廷几次赈灾而又失信,让得荆南尸横遍野,老小无依。”
  “我当时带兵前往荆南时,因为是急行军,所以携带的粮草很少,而那些将士还要抗击城外的南魏大军,根本无法将粮食分发百姓,更何况那些粮食就算是送出去,也只会引来更大的暴乱,根本就安抚不了那些饿疯了的人。”
  “荆州城中乱成一团,南魏趁机散播谣言,暗指军中有粮,让那些百姓以为朝廷不顾他们的死活,为此纷纷红了眼。后来那些人被人挑唆之后强闯军营伤了军中之人,那时除非是强行镇压,否则乱局根本压不下来。”
  谢渊沉声道:
  “我有意派兵镇压,苏宣民却不同意。”
  “他当时找到了我,让我给他三天的时间,他必定替我收服荆州城。”
  谢青珩听着谢渊口中所说,眼中满满都是动容之色。
  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呆在京城,虽然学习文韬武略,也远比其他世家子弟要来要稳重聪慧,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亲自上过战场,更没有亲眼看到过那般让人震撼的场面。
  哪怕没有亲眼看到,谢青珩也能够想象的到当时的荆南是个什么情形。
  谢青珩见谢渊停了下来,连忙问道:“那后来呢?”
  谢渊说道:“后来我见他拿命相赌,便给了他三天时间,苏宣民带着十几个荆南的将士出城了一趟,三天后他回来时,就不知道从哪里筹措来了一批粮食。”
  “那些粮食虽然不多,放在之前根本不足以救济受灾百姓,可是熬成稀粥却足以暂时安抚荆州城里那些暴乱之人。”
  “他以稀粥为引,以动乱者不得粮为条件,带着人斩杀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后,强行将城内的乱局安抚了下来。”
  “他带回的那些粮食,加上当时我从军中匀出来的那些,就算熬成最稀的稀粥,也只够支撑城内七天,而那七天便是他给我的让我与南魏交战,驱逐他们离开荆南的时间。”
  谢渊说起当时的事情时,对于那个书生气的男人满是佩服。
  当时在乱民之中,斩杀闹事之人是苏宣民亲自动的手,他本可以退居知州府,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给朝廷派去的人的,他是文臣,不是武将,没必要在前厮杀。
  可是他却没有。
  他一直都站在城墙上,哪怕最危险的时候也没有离开过。
  后来谢渊带兵与南魏大军交战,胜负皆有,直到过了两日才将南魏逼退于城外百里,有了败退迹象,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荆州城中却发了疫症,苏宣民和那之前那些镇守城门的数百将士,全部身染疫症。
  谢渊匆匆命人将他们隔离开来,派人快马加鞭的送急信回京,可是那信却如同石沉大海,京中没有半点消息传回。
  从发现疫症,到开始死人,不过是短短几天时间。
  哪怕谢渊将人隔离开来,随着那些将士开始有人死去之后,那瘟疫却还是如同拦不住的一样开始朝外蔓延。
  后来城中粮食即将耗尽之时,苏宣民等人身染疫症的消息也再也瞒不下去,整个荆州城中都陷入了恐慌,就连谢渊带去的那些将士也都开始质疑谢渊。
  他们觉得谢渊将危险之人留下来,威胁了他们的性命安全,在南魏有心挑拨之下生出乱势来。
  京中治疗瘟疫的人久久不来,荆南城外南魏大军再次聚集,而荆州这边却是人心纷乱,就连谢渊都压不住城中流言。
  后来苏宣民得知了此事之后,眼见着南魏大军兵临城下,便亲手杀了那些跟他一起同患上瘟疫,几乎垂死的将士,然后……
  谢渊声音猛的喑哑下来:
  “然后他自己偷偷出了城,以他为饵诱了南魏主将出营,让我于阵前杀了他,击退了南魏大军。”
  “苏宣民是我杀的,这是事实。”
  “可是当时在那种情况之下,我若不杀他,他便会成为南魏手中人质,让得荆南城中更乱,而我若不杀他,瘟疫如果因他而蔓延开来,倒霉的不仅仅只是南魏那些人,整个荆南都难以幸免。”
  “我不想杀他,可是苏宣民不得不死。”
  谢渊声音沉黯。
  苏宣民如果不死,荆南乱局难解,他无法平息当时荆州城内百姓将士的恐慌之情。
  苏宣民如果不死,他又怎么面对那些随同他一起护城,最后却全数死在他手里的将士的亲属?
  谢青珩看着谢渊突然泛红的眼睛,只觉得喉间像是哽了什么东西,谢渊所说的那一句句话语沉重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苏宣民好吗?
  他好。
  他守住了荆南,护住了那十数万百姓,镇守了大陈南境的边城。
  可是对于那些与他一起镇守荆州到死不退的将士来说,苏宣民就是个叛徒,他们奋不顾身的跟着他几经浴血,至死不退,可是却在眼见平安之时,苏宣民却为了其他人舍弃了他们,要了他们的性命。
  对于那些人和他们的至亲来说,苏宣民就是这世间最恶之人。
  ……
  谢青珩紧紧握着拳心,平复了许久才勉强开口,只是声音却染上了低哑:“那为什么后来他们全成了罪臣?”
  守城至死,怎会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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