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表哥位高权重——林盎司
时间:2020-07-07 09:53:55

  她说完,就见面前的人一下宛如石击,有些怔住了,她似是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
  “就是去年年末的事情。”左菱舟道:“所以,他并不是忘了你的生辰没有过来,实在是没有办法。”
  那妇人听完,竟是霎时垂下了泪来。
  左菱舟连忙去劝,却被她带着勾起了过往,也不禁悲从中来,与她一起流着眼泪。
  顾玄棠见他们姑侄俩一起站在院子里垂泪,上前劝了劝,这才把人劝进了屋里。
  有了这一通,这妇人再看左菱舟就生了些怜惜,慢慢与她说道当年她与左菱舟父亲的事情。
  这妇人姓崔,名叫巧莲,少年时与姐妹玩闹,失足坠入水里,亏得路过的左功梁出手相救,这才幸免于难。她有心报答左功梁,可是左功梁却拒绝了,便在临走时,拜了他为兄长,想着日后可以相互照应。
  后来,崔巧莲嫁了人,父母也去了,她本就没有兄弟,这下父母一去,身后便没了支撑。又遇上她的相公这几年迷上了喝酒赌博,将家里的大部分家当输了出去,崔巧莲这才没办法的想起了她年少时认下的义兄。便凭借着当日左功梁给她留的地址去了一封信,她本也没有寄多少希望于此,但却收到了左功梁的回信,遂又回了一封信,欢欢喜喜的等着。只待自己的义兄到来,给自己撑腰,教训一下她的相公。
  可是她左等右等,从初冬盼到了初春,都没有盼到她的义兄到来,她觉得她义兄大抵是有事耽搁了吧。却未曾想,竟在快立夏的时节,等来了这么一个噩耗。当下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帕子都哭湿了。
  崔巧莲问左菱舟她爹是怎么去的,左菱舟只能据实已告,崔巧莲却是不能理解,“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死了呢,也不是生病了,怎么就那么突然呢。”
  左菱舟没法向她解释猝死这个事的原理,只能陪着她一起难过。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崔巧莲才终于停止了哭泣,看着她,拉着她的手道:“如今,你爹爹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呢?”她说到这儿,不自觉看向顾玄棠,“这位是?”
  “是我表哥,”左菱舟道:“我表哥知道我家出了事,特来寻我。”
  崔巧莲连连点头,她先前受了左功梁死讯的冲击,只顾着哭,等缓过来了,才想到,现今她义兄不在了,义兄的女儿千里迢迢前来寻她,莫不是想投奔她?崔巧莲虽说怜惜她,可是到底对自己的家底十分了解,更对自己的相公十分了解,让她收留左菱舟一阵儿是没有问题的,她十分愿意。可让她收留左菱舟一辈子,甚至别说一辈子,只是三五年,她都是有些不敢的。
  一来怕家里当家的不高兴,二来,家里就这么多钱,真的拿不出钱再养一张嘴了。
  于是她道,“那便甚好,我看你这表哥也是个体面人,想必你跟着他,也不会受苦,如此,你爹在底下,也能安心。”
  左菱舟和顾玄棠都是聪明人,当下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顾玄棠不着痕迹的暗哂了一下,左菱舟倒是很能理解。活人不易,能顾好自己这个小家已是不容易,又哪有多余的钱财去管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呢。
  她想到这儿,倒是不由对顾玄棠生出了些感动,他们之间并无什么牵绊,可是他却愿意带着她,锦衣玉食的对她,若是他不知自己是个假妹妹也就罢了,明明知道,却还是这样待她,左菱舟想,他怕是现在这个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
  左菱舟把糕点留了下来,就起身意欲离开,崔巧莲留她吃了饭再走,却被她拒绝了。说到底,她和崔巧莲并不相熟,两人的共同话题也只有左功梁,左菱舟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告知她父亲离世之事,既然说完了,也就无心再留。
  她和顾玄棠一起出了门,金色的阳光斜斜的照在了她的脸上,左菱舟看着走在她身前的人,心里充满了安宁。她或许不算很幸运,父亲离世,既无伯叔,终鲜兄弟,也遇到过一些不好的人和事,但与此同时,她也很幸运,在穿过来的时候遇到了宠爱自己的父亲,也在孤独无依时,遇到了肯将她当成妹妹的顾玄棠。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了顾玄棠的衣袖,顾玄棠回头看她,左菱舟笑了笑,柔软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看着顾玄棠,说:“表哥,好像快立夏了。”
  顾玄棠虽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到这个,却仍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左菱舟就抓着他的衣袖陪她往回走,快立夏了啊,她想,她和顾玄棠,也终于迎来相识的第二个季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既无伯叔,终鲜兄弟——出自李密《陈情表》
 
 
第二十七章 
  话别了崔巧莲,两人在莫城停留了半天,便离开了。因着这一来一回,等再回七宝,竟到了花灯节。
  左菱舟和顾玄棠甫一进镇,就感受到了节日的气氛。大大小小的摊位上都挂着形式多样制作精美的花灯,小孩们对这些尤其喜爱,抱着小兔子样式的不撒手,讨好的让爹娘买给自己。
  左菱舟也想下车去买一个,只是看着顾玄棠低头看书的样子,想着对方刚刚吩咐顾一进入七宝后直接去客栈,就没好意思开口,暗暗想着等到了晚上再出来买,也是一样的。
  他们还是住了之前那间客栈,因为之前食物相克之事,掌柜的对顾玄棠印象深刻,便让小二领着他们去了之前的客房。
  左菱舟在马车上坐了半天,这会儿一挨到床,就有些困乏,她想着顾玄棠这会儿也不会吃饭,便索性闭了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
  临近酉时的时候,她才听到敲门声缓缓醒了过来,一开门,就见顾玄棠正站在门外。
  “要吃饭了吗?”左菱舟有些迷糊的揉了揉眼睛问道。
  顾玄棠看着她这一副没睡醒样子,不禁笑了一下,“你一天到晚不是吃就是睡,简直活的和家养的小猪差不多。”
  左菱舟不满的扁了扁嘴,“你才猪呢。”
  顾玄棠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含笑道:“走吧,该喂你了。”
  这还不是暗讽她是猪么,左菱舟“哼”一声,转身关门。
  就听见顾玄棠说道,“还这么爱哼哼,可不是小猪么。”
  气得左菱舟在他背后扬了扬拳,恨不得打他一顿。
  因为花灯节的缘故,今日客栈的大堂格外热闹,许多人都在猜着灯谜,说着花灯,左菱舟一圈看过去,就见堂内姑娘和小孩的身边大抵都有一盏花灯。她看的心痒,就也想去买,遂看了看顾玄棠,软声道,“表哥,一会儿吃完饭,我们也出去看看花灯吧。”
  顾玄棠早就知道她对这个节日有兴趣,也因此没有让顾一直接驾车去杏花村,而是先就此歇息。此时见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眼里都是向往,也就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左菱舟见他点头,立马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自己的饭,乖巧地坐着等他。
  顾玄棠见此,觉得她有时候倒是颇为孩子心性,比如此刻,竟和个小孩似的一听到玩连饭都顾不上了,只得放下了筷子,迁就道:“走吧。”
  此时虽然天还未黑,但街上的花灯却已经亮了起来。左菱舟见街上人有些多,有些怕自己和顾玄棠走散,就拉住了他的衣袖,沿着路边一排排看过去。
  这些花灯都十分精美,有的做成了花朵的样式,有的做成了动物的形状,还有些直接扎成了宫殿,亮亮堂堂。就连最普通的方形、圆形花灯,也都在上面绘着生动的画,这些画或是仙子美人,或是动物植物,还有些竟是可以连在一起的小故事。
  左菱舟一个个看着,只觉得都十分喜欢,结果一抬头,就见到隔壁摊子上的似乎比这边的还要好看,连忙拉着顾玄棠走了过去。
  顾玄棠看着她货比了一条街,每一个都喜欢,每一个都觉得好看,只觉得她怕是今晚都选不出自己最喜欢哪个了。偏偏左菱舟还要询问他的意见,“表哥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顾玄棠看着她手挑的莲花灯,点了点头,“好看。”这已经是左菱舟第十五次问他了,顾玄棠觉得,她现在不管看上哪一盏,他都会觉得好看,只求她能迅速买下。
  然而,作为选择恐惧症晚期,左菱舟显然无法如他所愿,她把那盏花灯放下,又兴致勃勃的去了前面的摊位。
  顾玄棠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这个摊位和之前的几个摊位不太一样,摊主指着自己的花灯,说不卖,只猜灯谜,猜中了,就送给他们。不过这猜灯谜,确是要付钱的。
  左菱舟一听他说,就想到了她夏日里路过钟楼时,西大街那边摆摊让丢圈套娃娃的大叔,心想,可不就是一个套路嘛。
  不过她之前技术不好,套娃娃屡套不中,故此对这种摊子目不斜视,路过就走,绝不停留。可现在不一样,她旁边可有一个读书人,正好合适。于是她转头看向顾玄棠,“表哥,这应该是你的强项吧。”
  这句话是肯定句,没有丝毫的疑问语气,但顾玄棠现在哪还在乎这些,对他而言,只要左菱舟现在能赶快结束花灯的挑选,别再让他陪着一起看,问他好不好看,别说猜灯谜,就是现场吟诗作赋,他也只道笔墨伺候,绝不推诿。
  左菱舟见他点头,就从钱袋里掏了钱付给摊主,自己开始挑选花灯。她弯着身子,一个个的看过去,最后选定了一个白色的走马灯。这走马灯样式颇为精巧,差不多三掌的大小,毛竹编成马头马尾,几个飞起的檐角镂空成简洁的花纹,被灯内的灯火照着,一片温暖。然而左菱舟选它倒不是因为这些,只是因为这走马灯与其他走马灯有所不同,它的灯面上绘的不是人骑骏马,而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左菱舟看着那一叶扁舟,觉得,就是它了。
  她把灯挑起来,就见灯上坠着一个纸条,上书:樵夫砍柴家中坐,秀才赶考线内缠。左菱舟想了想,指着下联给顾玄棠看,“这应该是个绣字,秀才被线缠上了,就该是绣了吧。”
  “嗯。”
  “那上联是什么呢?”她问,“樵夫砍柴去掉木的话是焦和此,家中坐怎么解呢?”
  顾玄棠闻言笑了一下,看着她,“樵夫砍柴砍的是什么?”
  “木头?”
  “那他坐在家中,是在什么内?”
  “屋内?”
  顾玄棠摇了摇头,“你进屋要进什么?”
  这下左菱舟明白了,“要进门,这是个闲字。”
  顾玄棠点头,“还算可教。”
  左菱舟笑吟吟的,“是表哥教的好。”
  她提着走马灯走到了摊主面前,说道:“我猜出来了,一个是闲字一个是绣字。”
  “姑娘光猜出来可不行,还要写出来才算。”
  左菱舟提笔就写,这两个字的繁体字并不算难,她都还有印象,很快,就写好了递给摊主。那摊主这才允许她把走马灯提走。
  左菱舟得了一盏灯,倒也不贪多,就提着灯拉着顾玄棠走了。顾玄棠见她终于有了灯,也是不由松了口气,他朝左菱舟提着的灯看去,就见灯火映照下,灯面上的扁舟格外静谧,倒显得孤寂安宁。
  “你选这个灯是因为你的名字吗?”顾玄棠问。
  左菱舟点了点头,“但也不全是,”她说,“就是觉得意境很好。”
  顾玄棠也就没再说话了。
  两人一起朝前面走去,左菱舟眼尖,很快就看到了靠近河边,有人在放孔明灯,她转头看向顾玄棠,“我们也去放吧。”
  顾玄棠本就是陪她出来,自然毫无异言。
  不算宽阔的河堤上,许多少女围在一起,共同放飞着写了心愿的孔明灯。
  左菱掏钱买了一盏,提起笔,在纸条上写道:健康平安,喜乐延年。
  她写完,把笔递给顾玄棠,“你也写一个吧。”
  顾玄棠却把笔搁了回去,“我不需要,”他道:“我不信这些,我要什么,会自己去求取。”
  左菱舟笑,“只不过是节日的一个愿景罢了,何必如此认真。”
  不过,她也不勉强,既然他不愿意,就也不劝,自己提着灯放了。
  暖黄色的灯火映得少女的脸朦胧而温柔,左菱舟看着自己的孔明灯越升越高,越升越远,忍不住闭上眼,双手合握,默念道:希望我日后能健康平安,一生顺遂,也希望顾玄棠能恢复自己的记忆,之后一生顺遂。
  她许完愿,颤颤巍巍的睁开眼,明亮的眸内满是憧憬,顾玄棠看着她,突然竟也有些想放飞一盏孔明灯。只是,终究忍住了。
  “走罢。”他道。
  左菱舟就转身继续和他往前走,走着走着,却是突然回头,看着漫天的孔明灯,却已经分不清哪一盏是自己的。她突然就有些惆怅,“它们可真可怜,”她道,“寄托了别人的心愿,可却再也回不来了,还不知道会去哪里呢。”
  顾玄棠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只见漫天的孔明灯,如天上的点点星火一样,漂浮在漆黑的夜幕上。
  他有些不解,“它们有何可怜,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不似那纸鸢,被线束缚着,牢牢的困在别人的手里,终日只能在那一方天空中。”
  左菱舟却是不赞同,“纸鸢有什么不好,想上天便能上天,等到想回来,只需人收了线就能回家。它不用担心有风吹过,也不用担心有雨落下,总有人握着线,成为它的依靠,让它知道不管外面发生什么,它总是有退路的。可是孔明灯有什么呢?”她看着那一盏盏漂浮着的孔明灯,“它们只有自己。它们没有线,没有依靠,无根的飘在空中,一阵风吹过,就有可能把它们吹倒在地,一阵雨落下来,就会打熄烛火,栽落下来。它们没有退路,也没有根,就只有自己,只能自己孤零零的小心翼翼的飞着,可不就是可怜么。”
  顾玄棠听了她这一席话,倒是有些不自禁的转头看她,就见左菱舟神色过于平淡与疏离,隐隐中透着一股哀愁。大概是触景伤情了吧,他想,他复又抬头去看那些孔明灯,就见有一盏,似乎是里面的烛火熄了,飘飘摇摇的掉了下来,落在了护城河里,被平缓的水流带着不知去往何处。
  这便是因为她所说的,没有线的缘故。
  身边的灯火辉煌,行人嬉笑打闹着享受着这难得的热闹,顾玄棠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左菱舟已经收敛了忧愁,重新带上了笑意,“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她笑着拉着他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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