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见状,十分惊喜,“哟,太平这就会写字了!”
李治见女儿认字这么快,心血来潮,将王百川叫来。
老父亲站在梨木书桌旁的空地上,双手比划着,“去,找个小书桌来放在这儿,准备一套文房四宝,对了,把前些日子礼部尚书送来的那块好墨拿出来。即刻去办,快去。”
王百川愣住,即刻去办?
看向李沄,只见小公主站在圣人平日坐着的椅子上,一只葱白的胖手指上沾了墨水,像模像样地在那里比划着。
李治挥手,不耐说道:“还磨蹭什么,快去快去!”
王百川再没眼色,也看出来如今圣人一门心思要教小公主认字了,连忙退下,按照李治的要求将小书桌和文房四宝准备好,就那么一会儿功夫,李沄已经拿着李治的毛笔写自己的名字了。
李沄会认字,也会用手指写字,却不代表她能用毛笔写字,她用毛笔写出来的字简直不堪入目。
——从来没用过毛笔的人,没练过能写出好看的毛笔字那才见鬼了。
但在李治看来,女儿在读书认字上已经是极有天赋了,传说中的神童都没这么神的。
李治心中沾沾自喜。
嗯,他的女儿嘛!
骄傲,膨胀。
李治在长生殿里带着女儿读书认字,没多久,已经在宫外设府的潞王李贤和太子李弘也到了长生殿来找父亲。
在大唐时期,宫廷礼节还不如后世那多讲究。只要没有外人在,帝王一家的相处跟民间的家庭差不多。
李沄听说李弘和李贤到了长生殿,喜出望外,把毛笔一扔,就跑出去了。
才跑到大门,就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阿妹!”
李沄被太子阿兄一把抱在了怀里,看不出来太子阿兄平时瘦弱斯文的样子,这下还抱得挺紧。
——窒息。
李贤在旁笑着说:“我刚才还在跟阿兄说,指不定太平就在长生殿里陪父亲,果然没说错。”
太子李弘眉目清秀,气质儒雅,像极了父亲李治。
可潞王李贤剑眉星目,比起从小就病弱的李弘多了几分阳光英气,笑起来时,一双含情桃花眼格外迷人。
李弘虽然在宫里,但是并不比住在潞王府的李贤得闲,加上他平日在东宫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几个阿兄当中,他跟李沄相处的时间是最短的。
虽然是相处时间最短的,但太子殿下也是最疼阿妹的,是个彻底的妹控。
李弘亲自抱着李沄进了殿中,看得旁边的李贤心惊胆战,生怕太子阿兄把阿妹给摔了。
李沄却没怕,她抱着李弘的脖子,跟太子阿兄说母亲给她做了一件珍珠衫,那是用太子阿兄送给她的珍珠做的。她打算等到太子阿兄给她娶阿嫂的那天,再把珍珠衫穿上。
李贤听了,笑不可仰。
“太平,等太子阿兄给你娶阿嫂的时候,你都长高了,到时候珍珠衫还合身吗?”
李沄嘻嘻笑着,“阿娘说不合身的话就重做,太子阿兄送给我一匣子珍珠呢!”
李贤:“……”
太子阿兄财大气粗,他不得不服。
兄弟俩跟李沄进了殿里,李弘和李贤见过父亲之后,李弘就跟父亲说:“因为韩国夫人和外祖母先后去世,阿娘虽不曾在儿面前提起什么,但儿总觉得阿娘心中难过。下个月是太平的生辰,儿与二弟琢磨着趁太平生辰那天,也给阿娘一个惊喜。”
李沄听得很期待,不知道太子阿兄想给阿娘怎样的惊喜。
李治也来了兴致,挑眉,“哦?弘儿想给母亲怎样的惊喜?”
李弘弯腰,将李沄放在地面,然后朝父亲拜了一拜,讪笑着说道:“儿虽想给阿娘惊喜,却不知阿娘如今最想要的是什么,问二弟,二弟说若想知道阿娘的心思,问阿耶是最合适的。”
所以,李弘和李贤来长生殿是想父亲给他们提供小道消息的。
李沄:“……”
她还以为太子阿兄想到了什么样了不起的惊喜呢!
李治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李弘的肩膀,“你们有这份孝心,母亲就已经很欣慰。”
转而看向李贤,沉声问道:“贤儿好些日子没去清宁宫了吧?”
李贤脸上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神情自若地说道:“前几日去过,母亲让儿安心留在潞王府读书,不必每日进宫去向她请安。”
李治默了默,然后说道:“我正好有些事情要跟你的阿兄说,你送太平回清宁宫,顺便向母亲请安。”
李贤的态度恭顺有礼,“好的。”
李沄看了眼李贤,只觉得二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可那笑容却带着几分苦涩。
李贤在功课上十分自觉,能举一反三,中书令阎立本都在父亲跟前对李贤赞不绝口,说潞王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父亲听了十分高兴,可母亲对此反应却十分冷淡。
从李沄有记忆以来,母亲对二兄就是很冷淡,又因为李贤早就出宫设府,母亲对潞王府的事情几乎是不闻不问。
李沄想要不是因为她是个伪小孩不好骗。她大概会相信二兄是母亲从垃圾堆捡回来这样的鬼话。
第15章 皇家有女15
李治将李弘留在了长生殿,不知道要说什么事情。
李贤陪着李沄回清宁宫,兄妹俩走在前方,后面跟了一堆的宦官侍女。
除了库狄氏和槿落秋桐之外,李沄向来不喜旁人离她太近,尤其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更不喜欢了。所以一群侍女和宦官不远不近地跟着,既不会打扰潞王和公主的清静,又能方便看到他们召唤的手势。
李沄欢快地在花香满径的路上蹦蹦跳跳。
李贤看着阿妹那天真无忧的模样,眉眼带笑,就跟她说长安东市和西市的繁荣和热闹。
“有时也会有游侠酒喝好了,心血来潮,拔剑舞一曲剑器舞,身姿婉若游龙,在剑光中穿梭……时下流行的胡旋舞、绿腰舞,也有胡姬在跳……”
李沄听着李贤的话,顿时无限向往,“真好啊,我都没出去玩过呢。”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想想那名动天下的剑器舞,心里就有些激动呢!
李沄仰头,问李贤,“二兄,如果太平可以去潞王府玩,你能带我去看吗?”
李贤:“……”
李贤微笑,诱哄年幼的阿妹,“那些有什么好看的,最好的舞者都在宫里。”
开什么玩笑呢?他刚才说的都是在酒坊、教坊里的见闻,天家公主,金枝玉叶,要真是被他带去那种地方,父亲能将他的头拧下来。
李沄顾着腮帮反驳,“那怎么能一样?二兄如果不带我去……”
小公主语气一顿,随即眯着眼睛,笑着说:“我会告诉阿耶,二兄整天的不在潞王府待着,却去教坊厮混。”
李贤愣住,“谁跟你说教坊这些事儿的?”
李沄笑着扭头就跑,“不告诉你!”
李贤急了,追了上去,“喂!阿妹,别跑!二兄有话要问你呢!”
外面的酒坊也好、教坊也罢,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养在深宫里的小公主本不该知道这些事情的,是什么人胆子那么大,敢在太平面前胡说八道这些事情!
李沄哈哈笑着狂跑,可她人小腿短,没几下就被李贤追上了。李贤一把将她抄起来抱在怀里,神情很严肃:“阿妹。”
李沄无辜地向二兄眨巴着眼睛,歪头卖萌,笑着说:“没有人告诉我。是别人聊天的时候,我偷偷听到的。”
教坊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她当然知道。
但库狄氏是教坊出身的,并且深得母亲信任。
李沄刚穿越过来的那会儿,曾经被库狄氏当做是一个听不懂话的人形树洞,听库狄氏说起过许多关于教坊的事情。
库狄氏是舞姬出身,剑器舞、胡璇舞、绿腰舞……凡是叫得上名字的舞她都会跳。
当年不善舞蹈的母亲找上名动四方的舞姬,要学舞。
母亲为何要学舞?
因为父亲除了在治国平天下很有一手之外,还是个文艺青年。父亲每天除了处理政事之外,业务生活也十分丰富,练练字看看史书,然后还会谱曲编舞。
这么多年来,父亲独宠母亲,并不仅仅是因为母亲在政事上能为他分忧那么简单。
母亲上朝能听政处理国家大事,下朝能陪在君侧红|袖添香,总是能给父亲带来惊喜。
李沄想,换了她是父亲,也会迷恋母亲。
李贤抱着李沄,双目跟她平视,两人大眼瞪小眼,他显然不相信李沄的话。
李沄见状,嘻嘻笑着伸手,双手按在李贤的脸上,在他的脸上乱按乱揉。
原本相貌俊雅的潞王被公主这么一折腾,英俊帅气的气质一概没有,只剩下了滑稽搞笑的模样
李沄哈哈大笑起来。
李贤:“……”
潞王被阿妹弄得没脾气,只好悻悻地将她放在地上,径自往前走。
走了几步,发现李沄没跟上,扭头
只见穿着一身淡粉色裙子的公主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
“太平 ,怎么了?”
李沄双手背在身后,可爱地叹气:“二兄走得太快啦,我跟不上。”
李贤:“……”
家中的心头肉掌中宝。
打不得,骂不得。
还能怎么办?
惯着呗。
李贤只好回头,走到李沄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喏,牵着。”
李沄眉开眼笑,将胖乎乎的小手放在二兄的掌心里。
李贤没好气,“真是惯得你。”
李沄却是很高兴的模样,蹦蹦跳跳地跟着李贤去清宁宫。
只是兄妹俩去清宁宫的路上,就像是撞了什么邪似的,在离清宁宫还老远的地方呢,就听到哭哭啼啼的声音。
光天化日之下,谁在哭?
李沄和李贤对视了一眼,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的库狄氏上前来,柔声问道:“公主,潞王,怎么了?”
李沄:“是什么人在哭?让人去看一下是怎么回事儿。”
库狄氏应了声唯,就派了人去看是怎么回事儿。
没一会儿,派去的人回来的。
“公主,潞王殿下,有人在祭拜她们过世的母亲,所以在哭,奴已经让她们赶紧回去了。”
回话的宦官话才落下,那哭声又传了过来,哭声隐忍,似是十分悲痛。
李沄眨眼,祭拜过世的母亲啊……难怪哭得这么难过。
可这是出入清宁宫的必经之路,母亲刚经历了丧母之痛,这边又有侍女祭拜母亲,要是惊扰了母亲,岂不是又要勾起她的伤心事?
李贤眉头微蹙,沉声说道:“让她们赶紧回去,别惊扰了皇后殿下。”
宦官却面露难色:“这……”
李贤面露不悦:“这是什么难事吗?”
宦官默了默,然后吞吞吐吐地跟李贤说:“潞王殿下,她们是两位公主。”
两位公主?
李沄愣住,这宫里除了她,还有别的公主?
可随即,她又想起来了,是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
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是父亲和萧淑妃所生的女儿,可李沄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位同父异母的姐姐。
李贤也很惊讶。
他是知道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同是父亲的女儿,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待遇跟自己的嫡亲妹妹太平公主比起来,那是云泥之别。
太平阿妹住的是由当朝首席宰相亲自主持改建的丹阳阁,千娇万宠。
可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却只能住在掖庭中的一个小房子里,待遇甚至还不如太平身边的普通侍女。
李贤眉头紧锁,扔下一句“我过去看看”,就大步流星地朝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李沄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追上去,“二兄,等我!”
宦官侍女们不敢怠慢,想要跟上。
库狄氏却将他们拦下,“某带着槿落和秋桐过去服侍便好,你们留在此处候着。”
温暖的太阳挂在天空,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地面是斑驳的光影。
两个穿着朴素的女子正跪坐在一个火盆前,烧着纸钱嘤嘤嘤地哭着,见到了李贤和李沄前来,较为年长的义阳公主抬手以袖拭泪,哽咽着说道:“某今日在此祭拜亡母,却不料惊扰了潞王殿下和公主,请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