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公主——秋水晴
时间:2020-07-07 10:03:21

    有些事情,永远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譬如薛绍对太平公主的喜欢。不论是武攸暨还是永安县主,或是那几个兄长,都是心中有数的,可谁也不曾说破。
    又譬如,一直以来,安排在宫里陪英王和相王读书玩耍的两个小郎君,其实也是皇后殿下与圣人为他们宠爱的小公主,暗中培养的驸马人选。
    满朝文武,谁都以为太平公主的驸马都尉不是薛绍,便是武攸暨。众人都生出了这份错觉,那么武攸暨和薛绍呢?
    难免也会被这种错觉带沟里去。
    薛绍后背靠着冰凉的墙,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可是攸暨,我心悦她啊。”
    武攸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与薛绍一同靠着墙壁,手里拿着酒盅喝着酒。
    薛绍闭上眼睛,跟武攸暨说:“太平一直将你我视为兄长。”
    武攸暨笑道:“我知道。”
    “我不想当她的兄长。”
    “可你能怎么办呢?薛绍,太平只想你我一直当她的兄长。”
    薛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武攸暨将酒盅塞到薛绍的手里,温声说道:“薛绍,若是无缘,便该往前看了。”
    原本还昏昏沉沉的薛绍闻言,睁开眼睛看向武攸暨。
    武攸暨面上带笑,“还记得那年你在公主府养伤,我带着太平与永安在幽篁馆陪你说话,你与我们说的心愿吗?”
    薛绍淡抿薄唇,点头,“记得。”
    ——为万民请命,为圣主开万世太平。
    那是他年少之时,在小伙伴面前许下的心愿。
    武攸暨手中的酒盅与他的相碰,笑道:“如今该是我们壮志凌云的时候了。”
    薛绍:“……”
    三天后,薛绍入宫,跟圣人舅父说,听闻清河崔氏的小娘子相貌出众有贤德,绍想求娶。
    圣人闻言,大喜,当即为他说亲,定下婚期。
    这一年的冬天,离开长安巡查军务的苏子乔,不小心撞破了常州逆臣的谋反计谋,一番周转之后,将其兵马制服,谋反的贼首被押解回长安。
    太平公主是在东宫陪皇太孙玩耍的时候,听说苏子乔押解谋反逆臣回长安的事情,心中一跳。
    太子殿下看着阿妹的模样,又笑道:“若是不出意外,三天内,子乔便能抵达长安。”
    李沄转头,望着窗外。
    窗外大雪纷飞,一片雪白中,林中的梅花迎着风雪摇曳。
    他离开时枫叶尽红,归来时傲梅盛开。
    ——时间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
第167章 有匪君子97
    167
    连续下了两天的大雪, 终于停了。
    长安皇城,银装素裹,格外漂亮。
    苏子乔离开长安巡查军务, 顺道在常州办了一个谋反的逆贼。苏将军一骑绝尘, 可解押逆臣的囚车却不比苏将军的坐骑快。
    在临近长安的最后一个驿站,苏将军干脆自己先行一步, 赶回长安。
    到了将军府, 也没惊动任何人,在将军府的围墙外, 轻车熟路地翻墙进门。
    脚落实地, 便听得一个无奈的声音——
    “你这动辄就先行一步的坏毛病, 什么时候能改改?”
    天色昏暗, 苏子乔转头,便看到是裴行俭站在了他的院子中。
    裴尚书年过花甲,却驻颜有术。一身沉稳气度,又不失儒雅之风, 站在那楠木回廊上,身姿如松。
    苏子乔将缓步走到台阶上, 挑眉, 说道:“师兄,主人不在家, 您怎会在此?”
    裴行俭笑了, “说是你三天之内便能带着谋反逆臣抵达长安, 我想以你的性子, 约莫会比预定的时间早一天回来。”
    “原来师兄到将军府,是为了守株待兔。”
    廊道上有几分冷意,苏子乔与裴行俭一同顺着楠木回廊往屋里走。
    陆管事早就摸透了自家郎君的习惯,早就把将军府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虽说将军府气派的只有大门,但这十几个院子总得要收拾好,得像个家该有的样子。
    走过拐角,迎面就遇上了陆管事。
    陆管事见到苏子乔,脸上便露出一个笑容,“郎君可回来了,厨房已经备了饭菜,也备了热水,郎君一路奔波,不如先回屋梳洗再与裴尚书一同用饭?”
    苏子乔侧头看向裴行俭。
    裴行俭一脸嫌弃地说道:“快去快去,不然等会儿你兄长到了,便又要数落你不修边幅。”
    被说是不修边幅的苏将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玄色常服,他既没有灰头土脸,也没有衣衫不整,到底是哪儿不修边幅了?
    但一路风尘仆仆,他确实也该要换下这身衣服。
    苏子乔前去梳洗,换了一身常服后,便到了前厅去。
    裴行俭正在和苏庆节说话。
    这时候长安已经禁宵了,裴行俭回不去他的裴府,要留宿将军府。自从苏子乔从安西回长安后,裴行俭便时不时地在将军府留宿,苏庆节对此也早已见怪不怪。
    两人见到苏子乔,话语戛然而止。
    苏子乔挑眉,走了过去,在其中一个位置上随意坐下,笑道:“两位兄长不必顾忌子乔,尽管聊。”
    大概是觉得在两位兄长面前也不必太讲究,苏将军的头发还在滴着水,脚踩着木屐就来了。
    苏庆节见状,皱眉轻斥,“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苏子乔瞥了兄长一眼,顺手拿起案桌上的酒盅,笑着说道:“要什么体统?在将军府,我就是体统。”
    苏庆节顿时气结。
    苏子乔将酒盅里的酒喝了一半,沉声说道:“这下雪天的,两位兄长不在家里待着,非得要到将军府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叮嘱子乔么?”
    裴行俭拿起酒壶,亲自将苏子乔跟前空了一半的酒盅加满,徐声说道:“你此次外出巡查军务,又办了在常州谋反的刘龙子,圣人自是十分高兴,可也有人趁机兴风作浪。你送回长安的奏折,是如何向圣人禀明此事的?”
    苏子乔十分坦然,“照实说的啊。”
    说起此事,也是巧。大唐初年的时候,是隔三差五地就有人要谋反,有时哪个山林里的倭寇,也要出来叫嚣要与圣人争夺天下。
    当然,那些人都被收拾了。
    到了先帝在位后期,那样的谋反已经少有发生,等到李治即位,虽然李治即位后天灾不断,可他心怀百姓,隔三差五地就给各地免除徭役,边境也颇为安稳,这么多年,都不曾发生这些谋反之事。
    这次苏子乔出去巡视军务,却遇上了刘龙子谋反之事。
    岂不是太巧了些?
    “这有什么巧的?”苏子乔笑了一下,徐声说道:“那刘龙子妖言惑众,创办异教,这事情常州刺史前些日子便在给朝廷的奏折里提及此事。只是我这回去巡视军务时,无意中发现了他们在山林中练兵,便趁机与常州刺史一同,将他们办了而已。”
    裴行俭沉默了片刻,“自从你与太平公主定下婚事后,我便担心你锋芒过盛。此次你去巡查军务,本也不是坏事,可怎么就遇上了刘龙子这神棍谋反的事情?”
    朝廷之中,已经有人风言风语,说为何此人早不谋反,晚不谋反,非要等苏子乔去了常州才谋反?
    龙武卫将军是去巡查军务的,又怎会跑去常州的山头剿灭异教?
    许多事情听起来不堪推敲,只怕听者有心。
    苏子乔先是被提拔为龙武卫将军,紧接着便是与荣宠至极的太平公主定亲……似乎所有的好事都被他占了。
    裴行俭只担心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师弟,后面的路不好走。
    苏庆节今夜在此,也是跟裴行俭一样的心思。
    苏子乔好似对两位兄长的忧心浑然不知,他悠然地端起酒盅,跟两位兄长说:“遇上了就遇上了,我也没法子,我可是把刘龙子的原话都写在奏折上了。”
    裴行俭和苏庆节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道:“什么原话?”
    苏子乔慢悠悠地为两位兄长把酒盅满上之后,才把事情说明白了。
    那刘龙子,本质上是个神棍,招摇撞骗,说自己是神仙下凡,技能是龙头吐神仙水,那神仙水包除百病。
    后来此人又与教徒说如今昏君当道,皇后干政乃是国之不祥,我既是神仙下凡,定是真命天子,何不与我歃血为盟,共谋天下?
    百姓愚昧,被神棍一忽悠,就头脑发热要追随左右了。
    苏子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两位兄长说明白了之后,慢吞吞地说道:“办了此人,圣人高兴,或许皇后殿下会更高兴。”
    如今朝堂之上,针对他的人,不外乎就是因为他春天之时
    裴行俭:“……”
    苏庆节:“……”
    谁说不是呢?
    这些年皇后殿下最恨有人反对她参政,如今来了个刘龙子打着圣人昏庸,皇后殿下参政是国之不祥的口号来谋反,苏子乔又这么巧将人拿下押解会回长安……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皇后殿下正好借此将刘龙子严办,令天下人知道,圣人李治是当世明主,皇后殿下参政,也是上天授意。
    谁想要颠覆大唐的江山,谁想她退居朝堂,都是妄想。
    裴行俭看了苏子乔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这次去巡视军务归来,为人处世长进了不少。”
    苏子乔修长的指弹了弹酒盅,语气十分平和,“朝堂风起云涌,边境瞬息万变,不管是哪一桩,都须得人殚精竭虑。”
    ——天天对长兄顶心顶肺的子乔,如今总算是懂事了。
    苏庆节莫名感动,鼻头微酸。
    谁知苏庆节感动不过片刻,又听得苏子乔说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
    苏庆节狐疑问道:“什么今时不同往日?”
    苏子乔一脸正色:“我都是快要尚公主的人了,总得要做点事情哄皇后殿下高兴。”
    苏庆节:“……”
    ***
    大雪未融,又迎来新雪。
    冬日的北风中夹杂着雪花,李沄到了城外的杏子林。
    永安县主身子渐重,年后杏子林便会迎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小生命。过年时宫中会有各种各样的宴会,皇后殿下照顾身怀六甲的永安县主,早就派人告诉她可以不必入宫。
    太平公主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见永安县主,想在年前去见她也一见,便冒着风雪出宫了。
    有风雪,李沄没骑马,坐了马车出城。
    低调而奢华的马车停在杏子林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的男子走到马车前,“小五,到了。”
    车帘被撩起,少女明艳无俦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少女从马车上下来,寒风吹过,她偏头打了个喷嚏。
    苏子乔上前一步。
    李沄仰头,目光狐疑地看向他。
    苏子乔帮她拢了拢身上白色狐裘斗篷,又帮她将那帽子戴上,确保她包得严严实实之后,才慢悠悠地撑开伞。
    “今日有风雪,本不该出门。”
    “我想见永安。”
    苏子乔笑了笑,陪着她一同走入杏子林中的小道。小道上铺满了白雪,大雪压枝,杏子林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致。
    鹿皮靴踩在雪地上,在雪地上留下脚印。
    李沄笑着跟苏子乔说:“子乔巡视军务回长安,我却不曾见你一面。若不是要到杏子林看永安,说不定要等到岁除之夜,才能与你相见。”
    苏子乔侧头,望着少女。少女嘴角噙笑,低头看着铺满白雪的小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小心。
    太平公主的侧颜十分漂亮,鼻梁挺直,长而浓密的睫毛卷翘着,皮肤宛若凝脂。
    苏子乔手中的伞一大半偏向少女。
    “这场大雪过后,便该到岁除了。”
    李沄望着前方蜿蜒到林中深处的雪径,“又是一年过去,等冰雪初融的时候,永安和宋璟的孩儿就会出生。子乔这次巡查军务,将刘龙子押解回长安,阿娘虽然不说,可我知道她很高兴。”
    雪花落下,有的落在伞上。
    苏子乔问:“那你呢?你可高兴?”
    李沄停下了脚步,转身,与他相对而立。
    少女仰头,那双带笑的含情目望向他,“我的珍珠铛,子乔带回来了吗?”
    苏子乔才发现,太平公主今日并未带任何耳饰,那浑圆漂亮的耳垂上,空空如也。
    李沄上前两步,笑着说:“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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