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公主——秋水晴
时间:2020-07-07 10:03:21

    说起未来的事情,虽然李沄不说,但周兰若又不是笨人,李沄心中担心的,她又怎会不知道。
    周兰若握着李沄略显冰冷的手,十分认真地说道:“太平,我知道你心中担心什么事情。不论如何,不管日后攸暨表兄和绍表兄有何立场,我总会与你在一起的。”
    李沄垂下双眸,望着搭在她手背上的手,笑道:“傻永安,你又知道我担心什么事情了?”
    “我从四岁起,便与你在大明宫中同吃同住,我曾说过,我看到你的一根头发,便能知道你心中想些什么。这世上,再也没人比我更懂你。”
    有的事情,李沄从来没有说得很明白。
    可如今朝堂上的事情,也不需要谁说得明白,周兰若也有眼看。
    圣人李治头疾日渐严重,皇太子虽堪重任,可身体也是不好。如今朝堂之上,圣人依仗的人是皇后殿下,皇太子依仗的人是雍王李贤。
    ——雍王李贤从来都不能讨皇后殿下的欢心。
    周兰若抬手,揉了揉李沄的眉心,说道:“别皱眉。”
    李沄笑了笑,将周兰若的手拿下。
    周兰若:“虽然太平不说,可这些事情又怎能瞒过我?二表兄这些年辅助太子表兄,为朝臣所称赞。你前些天与我说,小天泽也十分喜欢二表兄,一天不见便要念叨,我心中便有数了。”
    皇太子李弘身体不好,和太子妃大婚五年后,终于有了唯一的子嗣。
    有了子嗣,就不得不为他的日后考虑。
    虽说皇太子如今正值壮年……可李弘的身体有目共睹,谁也说不好哪天他就撂挑子了。
    李弘对自己的身体也心中有数,这些年他和李贤兄弟联手,十分默契。有朝一日若是他有心无力,至少得有个人帮扶年幼的李天泽。
    那个人能是谁?
    皇太子李弘看中了雍王。
    皇后殿下武则天却不见得。
    李沄笑着捏了捏周兰若的手,然后松开,“真是知我者,永安也。可这些事情,担心也无用,对不对?”
    周兰若看着李沄的模样,想到她在宫里一个人为这些事情暗自担心,鼻子一阵发酸。
    “人人以为太平公主无忧无虑,快乐无忧。谁知你在宫里也会半夜睡不着,每逢雷雨天便是彻夜不成眠。大明宫美轮美奂,谁知其中有多少心酸与无奈?”周兰若红着眼睛,声音微颤,“从前你虽然爱粘着圣人舅父,可从未像今年这般,缠着他放下大明宫的事情陪你去九成宫赏秋色。太平,圣人舅父的身体,是真的不能好了吗?”
    李沄没说话,该说的都说了,何必再说那些无用的话。
    周兰若没忍住,两行清泪从脸庞滑落。
    ***
    永淳元年,李沄十七岁。
    春天冰雪初融之时,永安县主与宋璟的孩子出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娘子,眉眼像极了永安县主。
    这年五月中旬,迎来了太平公主和龙武卫将军苏子乔的婚期。
    为了庆贺太平公主大婚之喜,圣人李治赦免长安与东都洛阳的囚犯,令天下同庆。
第170章 歌尽风流01
    170
    永淳元年, 端午过后, 很快就是太平公主和龙武卫将军苏子乔的婚期。
    公主大婚,举行婚礼的地方身在长安县衙。
    端午过后, 永安县主因为挂念太平公主, 便入宫陪着李沄,顺便与她一起清点太平公主的嫁妆。
    太平公主从小到大,库房里不知收藏了多少宝贝, 记录的账册摞起来比永安县主还要高些。除了她自己库房的东西, 还有父母和几位阿兄, 以及众多叔伯婶婶们给她的添妆。
    永安县主入宫,除了担心太平公主在下降前会紧张得睡不好之外, 还要分神帮她清点嫁妆。
    李沄却是很放心, 她靠在雪堂的软榻上,目光透过窗棂,落在前方院子中的大银杏树上。
    冬去春来, 冬天时只剩下笔直枝干的银杏树,如今早已长出新叶。
    李沄看着跪坐在案桌前的周兰若, 如今已经为人母亲的永安县主看上去多了几分韵味。
    “永安在看什么呢?谁还敢短缺了我的东西?”
    永安县主正对着账本, 头也没抬, “太平别捣乱,我快看好了。”
    这些账本上的东西, 随便一行, 便是价值千金, 她要是看走眼了, 那可不行。
    李沄靠着身后的大迎枕,叹息,“可我觉得有些无趣,想永安陪我说话。”
    永安县主用笔在账本上做了个标记,目光终于从账本上离开。一抬眼,就看到李沄懒洋洋地靠在大迎枕上,手里把玩着一天红玛瑙手链。
    周兰若问:“太平是不是觉得紧张?”
    李沄摇头,“不是。”
    周兰若显然不信,“太平从小到大,极少觉得无趣。你可以自己在雪堂里关一整天也不会说闷,如今我都陪着你了,你却还觉得无趣,这难道不是因为你紧张得不知道该要做什么吗?”
    “当然不是,我虽然下降,可住的是公主府。公主府里所有的东西,都归我支配,包括我的驸马。这样我还要紧张,那未免太没出息了!”
    周兰若抿了嘴笑,她走到软塌上,跟李沄肩并肩靠在大迎枕上。
    “每次与你一起坐在这儿,好像就回到了过去。”周兰若抬手,轻触李沄手中的玛瑙珠子。
    红色的玛瑙,在日光下闪耀着。
    “太平,太平啊,你明天就要下降了。明天的黄昏,夕阳正好,红霞满天的时候,公主的婚车便会从大明宫的兴安门出去,将你送到长安县衙的礼堂。你和苏子乔的婚礼,将会在长安县衙举行。我已经可以想象明天夜里,长安城中的热闹了。”
    大唐最尊贵的太平公主大婚,举国同庆。
    长安的子民会夹道欢呼着公主的邑号,祝福公主和驸马百年好合。
    可是明天之后,太平公主便不再待在大明宫中。
    日后,她依旧会入宫看望父母,可再也不能像如今这样随心所欲,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大明宫中住着她的父亲和母亲,却再也不是她的家。
    李沄心里高兴不起来。
    周兰若将她手中的玛瑙珠子取过,帮她戴在手腕上。
    红色的玛瑙,衬得她手腕的肌肤如雪般白皙。
    周兰若握着李沄的手,轻声说道:“太平,你会一直很幸福很快乐的。苏将军那么厉害那么好,他对你一直都是千依百顺的,你下降给他,他会不顾一切保护你、对你很好的。”
    李沄笑着反握周兰若的手,语气十分俏皮,“子乔一个穷光蛋将军,他哪敢对我不好?公主府里我最大,他若是让我不痛快了,我会把他赶出公主府,让他露宿街头。”
    周兰若闻言,看向李沄。
    两人目光相遇,不约而同地想到苏将军深夜被公主扫地出门的场景,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在两人笑成一团的时候,皇太孙李天泽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雪堂来。
    “太平姑姑!永安姑姑!”
    小家伙白嫩嫩,胖乎乎的,走起路来横冲直撞,他一下子跑到了软塌前,却因为个子太矮,爬不上软塌。
    只见皇太孙双手攀着榻边,双脚在空中乱蹬。
    李沄坐了起来,好整以暇地望着小家伙,她还伸手捏了捏小家伙胖嘟嘟的嫩脸,“天泽怎么来了?”
    李天泽向太平姑姑求援,“姑姑,帮我!”
    李沄嘻嘻笑,“不帮,你要告诉姑姑,你是怎么来的,我才愿意帮你。”
    还不等李天泽说话,一道温和的男声便在门外响起——
    “方才秀娘跟我说,天泽要来找太平姑姑,定会被太平姑姑欺负,我还不信,要与她打赌。如今看来,是我输了。”
    李沄看向门外,眉眼含笑,“太子阿兄和阿嫂来了。”
    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二人穿着同色系的常服,两人并肩而立,男才女貌,是一对璧人。
    “太子阿兄和阿嫂来丹阳阁,怎么没让人通报呢?”
    杨玉秀与李弘一同踏入雪堂,李弘见儿子趴在榻边,脚在空中乱蹬却怎么也上不去,不由得莞尔一笑,上前往小家伙的臀部一托,圆滚滚、胖乎乎的皇太孙便上了软榻。
    好不容易爬上软榻的皇太孙一头扎进李沄的怀里,胳膊抱着李沄的脖子,很是腻歪地向太平姑姑甜言蜜语:“太平姑姑,天泽可想死你了!”
    杨玉秀望了正在给太平姑姑灌迷汤的儿子,抿嘴笑了笑。
    太子妃目光温柔,语气也温柔,“太子殿下处理完政事,想来看看太平,便带着我和天泽来了。正好,我也想来跟太平和永安说会儿话。”
    李沄歪头,脸上梨涡轻浅,“阿嫂只是想跟我们说话么?太平明日就要下降了,太子阿兄和阿嫂也不带好东西来给太平?”
    李弘笑了,“当然有带好东西给太平。”
    皇太子和太子妃带来了一对白玉娃娃给太平公主,两个娃娃一男一女,女娃娃梳着丫髻,笑得可爱,男娃娃腰戴佩剑,横眉竖目。
    一对玉娃娃十分讨人喜欢,李沄爱不释手。
    午后,清风徐来,鸟儿在枝头跳跃着鸣叫。
    皇太孙想跟太平姑姑玩,留在了丹阳阁里。
    李弘与杨玉秀走在通往东宫的幽静小道上,这是皇太子和太子妃一天当中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光。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青石板路上落下光影。
    “自小,太平阿妹便喜欢那些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除了那些东西之外,玉饰和书画也是十分喜爱的。秀娘为她挑的这对玉娃娃,我看到的第一眼,便觉得她会喜欢。”
    身后的宫人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太子妃隐藏在宽袖中的手探出,扯了扯太子殿下的衣袖。
    李弘微微一怔,看向杨玉秀。
    杨玉秀的目光清澈温柔,唇边漾着笑。
    李弘心头顿时一片柔软,探出手去握住她的手,交缠的十指隐没在宽袖中。
    杨玉秀也柔声与李弘说起了从前的事情,“记得秀娘入宫的时候,太平和永安都还小,两个小贵主,平日没事做,最喜欢到东宫找我玩耍,每到梅花盛开之时,永安最爱拽着太平到梅林中去摘花儿,要做梅花酿。有时也会带着宫人们到梅林去收集梅花雪水,说是要送去给攸暨煮茶。”
    “可如今他们都长大啦。”李弘低声说道,声音带着几分怀念,“从前他们都在宫里的时候,整个大明宫都是欢声笑语。太平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只会咿咿呀呀地叫。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听政了,虽然总想着她,却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去陪她玩耍。我至今还记得,太平把家里的人都认完了,却不认得我时,我心中的震惊。”
    杨玉秀愣了一下,“秀娘从未听殿下说过此事。”
    李弘无奈地笑,“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好说的。那时我急着要阿妹记得我,想了许多办法,二弟和三弟跑来跟我说,阿妹虽小,却十分喜欢亮晶晶金灿灿的小玩意儿,我若是多送她这些东西,兴许她就记得我了。”
    往事不能回首,一旦回首,便怎么也刹不住。
    李弘记得杨玉秀尚未入宫的时候,每次他生病,太平都会和永安到东宫的东篱下陪他说话,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家伙,一到东篱下,便能带来勃勃生气。
    可如今,永安出宫了。
    他最疼爱的太平阿妹,也将要下降。
    李弘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惆怅,他跟杨玉秀说:“太平自幼便是被阿耶阿娘和几个阿兄捧在手掌心长大的,真担心她出宫后,会不习惯。苏子乔虽好,到底比太平年长不少,他们之间会不会有隔阂?还有——”
    太子殿下的话语一顿,没有再往下说。
    因为太子妃正抿着唇,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李弘抬手揉了揉额头,无奈地低声说道:“秀娘想笑,就笑罢。”
    杨玉秀:“太子殿下的心里,很舍不得太平出宫吧?”
    李弘默然,这么多年,大明宫中的每一个人,都习惯了小公主的笑颜笑语,想到她即将出宫,他心里既欣慰又惆怅。
    天家最受宠爱的太平公主,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三天两头便跑到东宫去,跟他撒娇耍赖。他那个看似恣意任性实则心思剔透的阿妹,明日就要飞出大明宫。
    李弘默然片刻,随即轻声说道:“嗯,我确实,很舍不得太平出宫。”
    舍不得太平公主出宫的,又岂止是皇太子一人?
    这天夜里,圣人李治在清宁宫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
    圣人睡不好,陪着他的皇后殿下自然也是无眠。
    武则天坐了起来,看着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烙大饼的李治,温声问道:“圣人,可是心中不舒坦?”
    李治也坐了起来,他眉头微蹙,沉声跟武则天说道:“我方才想来想去,忽然觉得苏子乔这孩子,也不是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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