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公主——秋水晴
时间:2020-07-07 10:03:21

    李沄没有看错的话,上官仪虽然脸色很镇定,可他的眼睛总是不经意地往那红木书桌上瞄。
    难道母亲抱她来,就是要她见证上官仪和父亲想要废后,却被当场抓包的场面?
    母亲抱着李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说道:“太平想念父亲了,一直在喊父亲。妾便带她过来紫宸殿来见一见圣人。”
    李沄的下巴搁在母亲的肩膀上,想着历史上曾经发生的事情,虽然不一定能对上,好歹也有点参考意义。
    “太平。”父亲那张俊雅的脸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不是说想父亲,怎么见到了父亲也不喊?”
    李沄被打断了思路,皱着眉头撇嘴,小脑袋枕在母亲的肩膀上,一双跟黑葡萄似的眼睛带着几分控诉瞪向父亲。
    父亲哈哈一笑,顺手在书桌上拿起一个红玉葫芦,晶莹剔透,色泽迷人。
    李沄眼中一亮,那是用极好的红玉雕琢打磨而成的葫芦,用红绳系着,在她眼前一晃一晃的。
    父亲逗弄她,“这是你的伯父从西域带回来的,好不好看?太平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
    好东西谁不喜欢呢?
    短短几个月,李沄已经从父母那里搜刮了不少好东西放到自己的库房里。
    说出去可能你不信,大唐的小公主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
    李沄眉开眼笑,朝父亲伸出双手,要抱抱,还要红玉葫芦。
    武则天笑着将李沄交给父亲,款款走向殿中的书案。
    气质高雅的皇后殿下笑睨了上官仪一眼,徐声说道:“今日不必上朝,上官侍郎还来紫宸殿与圣人谈论政事,真是用心良苦。”
    上官仪作揖,忙不迭地说道:“皇后殿下言重了。”
    李沄想起上官仪要和父亲废后的事情,又想起她先前听到的事情——
    父亲不久前跟母亲闹了矛盾,心中正不痛快;
    上官仪和王伏胜要陷害母亲。
    李沄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向宽大的书桌。
    母亲却慢悠悠地走到上官仪跟前,脸上的神情要笑不笑,那双美眸中分明含着笑意,却让人看得不由自主心生寒意。。
    上官仪被母亲看得五官都绷紧了。
    书桌上堆着许多的奏折,还有一些父亲看过的书放在角落。
    李沄伸手往书桌的方向攀爬,歪着身体想从父亲的身上离开。
    父亲察觉到她的意图,将她放在了书桌上,笑问:“太平要找什么?莫非太平是担心父亲太累了,所以要替父亲分忧?”
    书桌很大,李沄坐在书桌上,伸手翻着那些奏折和书籍。
    母亲见状,好气又好笑:“圣人,怎能将太平放到书桌上去,若是她不小心将奏折撕了,可怎么办?”
    父亲笑着轻拍了一下李沄的肩膀,对李沄十分有信心地说道:“太平不会的。”
    李沄不知道父母在说什么,因为她一门心思都在翻书案上的东西。上官仪一直往书案上看,这书案肯定有什么东西是他不想让母亲看到的。
    难道是废后的诏书?
    李沄翻遍了书案,案上全是父亲在看的书和奏折,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李沄坐在书桌上,茫然地看着桌面上的东西。
    史书上写母亲是差点被废了的,有个名叫王伏胜的宦官到父亲那里告密,说母亲跟一个姓郭的道人勾结,在后宫行厌胜之术。
    王伏胜告状之事被上官仪得知后,就趁机怂恿父亲废后。
    母亲赶到的时候,上官仪拟的废后诏书墨水都还没干呢。
    可是她在父亲的书桌上翻来翻去,也没翻到什么诏书啊。
    或许是书上写错了,根本就没什么诏书。
    李沄心里有些失望,兴意阑珊地转身,却不经意将旁边的一本书打翻了。
    书籍应声落地。
    顿时,上官仪和父亲的脸色都变了。
    原本笑意盈盈的母亲,此时脸上的笑意也尽数褪去。
    李沄看着几人的脸色,狐疑回头。
    哦,找到了。
    那张废后的诏书被压在了书籍底下,此时正没遮没拦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第4章 皇家有女04
    004
    从泰山封禅回来后,父亲的头疾就犯了,尚药局的大夫说要静养,所以父亲就将政事交给母亲处理。
    没几天父亲病好,重掌朝政的时候,跟母亲在政事上有了分歧。
    父亲和母亲在一起经过了许多的风雨,相互扶持,这是母亲第一次因为政事跟父亲唱反调。
    父亲心中很生气,换谁都生气,因为母亲在政事上要话语权,那无疑是想分皇权。
    心中正不痛快着呢,王伏胜又去告密说母亲在后宫行厌胜之术,父亲心中更加窝火。
    这时,上官仪就跑进宫来了。
    上官仪对母亲参政的事情向来不满,此时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当即对父亲晓之以理,好说歹说,终于说动父亲要废后。
    只是可惜,功亏一篑。
    那纸被压在书籍下的诏书被李沄翻了出来,在场众人一片沉默。
    李沄看到母亲的目光在看到瞬间变得错愕而冰冷,甚至隐隐迸发着杀意。可随即,那份冰冷和杀意快速褪去,看向父亲的目光既错愕又受伤。
    “圣人,妾做错了什么,竟能让您拟下废后的诏书?”
    父亲脸上带着几分狼狈,“这、这,媚娘,你听我说——”
    李沄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再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上官仪。
    上官仪这时有些着急,他和武则天也算是积怨已久,以前的时候暗潮汹涌,但毕竟还没有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
    如今废后的诏书摆出来,一看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如果李治不能顺利废后,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上官仪额头渗汗,上前两步,“圣人,皇后殿下身为一国之母,却勾结道士在宫中行厌胜之术,罪大恶极,理应废黜。”
    武则天冷冷一笑,上前两步,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落在上官仪身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上官侍郎为了庶人李忠有卷土重来之日,也是费尽了心思。不知那庶人李忠许了多少好处给上官侍郎。”
    上官仪神色一变,“皇后殿下莫要含血喷人!”
    李忠是前太子,当年王皇后还没被废的时候,将李忠过继到她的名下,让父亲立了李忠为太子。
    后来父亲要打击关中的世家势力,废王立武。
    母亲当了大唐的皇后,以许敬宗为首的一群大臣便以李忠并不是皇后嫡出为由,联名上书希望父亲能废黜李忠,立父亲和母亲的嫡长子李弘为太子。
    后来李忠被废,改封梁王,而李弘成为大唐的储君。
    李沄对这些事情还是清楚的。
    李忠被废黜了之后,还时时担心母亲会暗中派人去害他,久而久之,竟然变得疯疯癫癫,每天都穿着女人的衣服说有人要害他。
    好死不如赖活着。
    李沄也说不清楚到底李忠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的疯了。
    后来父亲又将李忠贬为庶人,流放到鸟不生蛋的地方去了。
    而上官仪,从前是庶人李忠的老师。
    武则天看着上官仪,笑了,“从前伺候李忠的王伏胜向圣人告密,说我与道士勾结在后宫行厌胜之术,罪不可赦。王伏胜才告完御状,圣人还都不曾下令彻查此事,上官侍郎便进宫面圣。”
    说着,她的语气一顿,明眸看向李治,若有所指地续道:“圣人,妾很好奇,上官侍郎进宫的时机怎会如此巧合?”
    李治一愣。
    上官仪真急了,朝李治深深一拜,“圣人,某虽曾是庶人李忠的少师,与他也算有师生之情。可某对圣人忠心耿耿,绝无异心!”
    李沄看着上官仪,又看看父亲,她觉得父亲脸上的神情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废后,只是被赶鸭子上架了,又来不及反悔而已。
    她眨了眨眼,看了看摆放在书案上的物件,目光落在蘸满朱砂的毛笔,那是父亲批阅奏章时用的。
    她说不了话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但把诏书画得乱七八糟那是可以的啊。
    父亲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改口的机会而已,她来帮父亲一把。
    只见小公主趁着几个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拿起了在书案上蘸了朱砂的毛笔。
    上官仪眼角的余光恰好看到李沄的举动,忙不迭地喊道:“公主,不可!”
    可是,说晚了。
    那纸废后的诏书,已经被李沄小手一挥,画了一个打叉。李沄看着诏书上的大叉,抬头,神情十分无辜地看向上官仪。
    上官仪:“……”
    然而李沄还嫌不够,直接拿起诏书,本来想撕了的,发现是绢布,撕不动,撇了撇嘴,又拿起毛笔继续在上面毫无章法地乱画。
    上官仪:“…………”
    那可是废后的诏书啊!
    上官仪脸色铁青,如果李治是铁了心要废黜武则天的皇后之位,诏书废了可以重新拟。
    但问题就是,李治他并不是真心想废后啊!
    上官仪拟诏书的时候,本就是趁着帝王夫妻闹了别扭的时候将武则天的不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地在李治面前摆了出来,说这些年来皇后殿下参政,独断朝政,已经引起许多人的不满,又勾结方士在宫里行拿厌胜之术,简直是不将圣人放在眼里!
    想当年王皇后之所以被废黜,不过也是因为她在后宫厌胜,罪不可恕。为何如今到了武媚娘,圣人却要优柔寡断?
    巴拉巴拉。
    李治刚跟武则天闹了不愉快,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上官仪又在火上浇油,结果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怒声说我要废后!
    即便李治只是如同民间寻常夫妻吵架一样,一时气不过,就过过嘴瘾说我要休妻这种话,并不能当真。
    可上官仪不管,李治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更何况上官仪就等着废后这句话。
    上官仪私下都不知打过多少回腹稿了,只是苦于不能派上用场,现在听到李治的一句废后,也不管李治是不是三思之后脱口而出,快速拿来笔墨,废后诏书一气呵成,就差盖章那一道手续。
    李治看到废后的诏书,也有些傻眼。
    上官仪见状,心中那个着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正想要再给李治念叨念叨这些年武则天参政的各种不是时,武则天就抱着李沄杀过来了。
    杀过来就算了,李沄这个小公主还把诏书变成了一张废纸。
    这真的不只是一点点心塞。
    诏书毁了,说什么君无戏言也枉然,如果李治此刻反悔,后果会很严重。
    上官仪心里一沉。
    完了。
    想起王皇后被废之后,王皇后的家人杀的杀,流放的被流放,活下来的人不仅不能姓王,还要被武则天改为姓蝮……上官仪想这回不仅是他完了,上官一族也要跟着完了。
    果然,废后的诏书被李沄当场涂鸦之后,李治脸上的神情不见怒火,反而还松了一口气。
    李沄看向父亲,朝他伸手,“阿耶,抱!”
    而武则天则抢先了一步,抱起李沄快步走向清宁宫,李治喊了一声媚娘,然后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偌大的紫宸殿,方才还在为帝王李治拟下诏书的上官仪,整个人的精神气好像瞬间被抽光了一般,他神情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由废后之事引起的风波,他已经收不了场了。
    清宁宫中的侍女宦官都被赶了出去。
    母亲气得身上都有些发颤,却努力克制住了,只有一双明眸流露出受伤的神色。
    “圣人,妾自从含风殿见到您的那刻起,便决意与您生死相依。这些年来,你我夫妻同心,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光景,圣人何以听信旁人谗言,轻而易举拟下诏书废后,却不曾来向妾求证那是否属实?”
    “媚娘,媚娘!你听我说,我没有想要废后。”
    “敢情在紫宸殿的诏书是凭空而来的?”
    李沄坐在榻上,看着父亲急得团团转想跟母亲解释的模样,不时地叹口气。
    别说父亲本来就不是真心实意要废后,就算真的是,如今被抓包了,也不会承认啊!
    但李沄有心无力,她现在话都说不好。
    都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看着在父亲面前委屈示弱的母亲,李沄内心暗中为母亲竖起了大拇指。
    给母亲点赞。
    李沄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前面的两个大人。
    “阿娘!阿娘!”
    正在跟父亲生气的母亲听到李沄的叫唤,快步走了过来,温柔地将她抱起来。
    李沄的额头抵着母亲的脸颊,声音软糯稚嫩:“阿娘,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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