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沄摇头,“没有了,就只有这一只,它叫惊鸿哦。”
周兰若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着那只小鹦鹉。小鹦鹉歪着脑袋,一双天真又懵懂的眼睛看着周兰若。
一人一禽,大眼瞪小眼。
似乎谁也不肯认输。
只是小萝莉瞪着惊鸿半晌,忽然想起了正事,她问李沄:“城阳姨母跟我说,你要回宫里了。”
李沄点头,“嗯,我出宫许久了,也想阿耶和阿娘了。他们让二兄来接我。”
周兰若啊了一声,又问:“今天就走吗?”
“对,今天就走。”
周兰若一阵沉默。
李沄以为这个小萌娃是舍不得她,脸上便带了笑容,宽慰她道:“没事儿,你要是想我了,随时可以入宫找我玩。”
谁知小萝莉歪头,指着被槿落捧在手掌心的那只小鹦鹉,“我进宫找你玩的话,你会把惊鸿送给我吗?”
李沄瞅了周兰若一眼,跑到槿落跟前将小惊鸿捧了过来。
小公主一只手温柔地摸着小鹦鹉身上的羽毛,断然拒绝,“当然不会,惊鸿可是子乔给我的。”
周兰若顾着腮帮,顿时十分失落。
嘤。
她也好想要一只会跳舞的惊鸿。
***
李沄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入黑。
小公主到了宫里,连丹阳阁都没去,下了翟车就直奔清宁宫,这时候父亲和母亲应该都在清宁宫才是。
李沄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父亲和母亲。
才进清宁宫的大门,就看到母亲穿着一身常服站在那棵海棠树下。
正直花期的海棠在枝头绽放,母亲站在树下,笑盈盈地看着她。
李沄迈着小短腿,飞快地朝母亲奔过去,“阿娘,阿娘,太平回来了!”
武则天笑着蹲下,张开双臂,将飞奔而来的女儿抱在了怀里。
李沄抱着母亲的脖子,语气难掩兴奋雀跃,“太平在城阳姑姑的梨花苑,每天都在想念阿娘和阿耶。我还在骊山上摘了许多好吃的果子回来,我都让库狄收着呢!”
小公主一见到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想跟母亲分享她这趟出宫的见闻。
武则天听着女儿的声音,面上笑容温柔,她将李沄抱起来,目光落在后面追赶着小公主而来的侍女们身上。
侍女们见到皇后殿下,纷纷行礼。
武则天目光落在了库狄氏身上,笑道:“公主这趟出宫,你们都辛苦了。”
库狄氏低头,“皇后殿下言重了,这是奴的分内之事。”
武则天微微一笑,亲自抱着李沄往东阁走,库狄氏领着侍女们跟随在后。
李沄伏在母亲的肩膀冲库狄氏笑。
武则天将李沄放在榻上坐着,小公主坐在榻上,环顾四周,随即皱着眉头问:“阿娘,阿耶呢?”
“你的阿耶和太子阿兄在紫宸殿有事商议。”
李沄撅起小嘴,嘟囔着埋怨,“又让太平回宫,可人又不在清宁宫等太平回来。”
武则天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还敢埋怨父亲?”
李沄一把将母亲的手拉下来,小手握着母亲的一只手指不放,“本来就是嘛,不止是阿耶和阿娘会想念太平,太平也是会想念你们啊。我下了翟车就到清宁宫了,为了可以快些见到阿娘和阿耶,太平都是跑来的呢!”
李沄嘀咕着,目光忽然落在了案桌上的一个小本本,她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小公主放开母亲的手指,整个人跪坐起来往案桌上趴,“阿娘,这是什么?”
武则天笑着坐在女儿的身旁,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温声说道:“这是外祖父一族的族谱。”
“阿娘看外祖父的族谱做什么?”
小公主一边说,一边一页页往下翻。
说起这个,武则天在李沄面前倒也不忌讳什么,她跟李沄一起看着族谱上的名字,徐声说道:“你的敏之表兄从梨花苑回国公府后,便得了重病。阿娘寻思着,若是你的敏之表兄重病不愈,该要让谁继续当国公。”
李沄一怔,最近过得太快乐了,差点忘了贺兰敏之这一茬。
小公主似懂非懂地看向母亲,“敏之表兄也会去南海拜观音吗?要是他去了南海拜观音,那贺兰姐姐怎么办啊?”
“你的贺兰表姐已经去了感业寺。”
李沄“啊”了一声,“贺兰姐姐去感业寺为外祖母和姨母祈福吗?”
武则天微笑,“对。”
李沄对母亲的话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扭头,继续翻案桌上的族谱。
以母亲的性格,贺兰氏到了感业寺,大概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至于“重病”中的贺兰敏之,早晚也是个死。
自作孽,不可活。
对贺兰氏和贺兰敏之,李沄并不觉得可惜。
她如今关心的是,母亲后面到底会挑选谁当国公府的继承人,难道真的要将武承嗣和武三思召回长安吗?
第38章 皇家有女38
038
李沄想知道除了武承嗣和武三思之外, 谁有可能会成为国公府的继承人,于是十分专心地趴在案桌上翻外祖父家的族谱。
翻来翻去,小公主皱着秀气的眉头,肉呼呼的小手指在族谱上点点点, 说这个舅父我没见过, 那个小表兄我也没见过……点来点去,她扭头看向母亲。
“阿娘,他们都没在长安啊?”
所以说, 母亲当年为什么将贺兰敏之过继到国公府?
一则是因为贺兰敏之是韩国夫人的儿子, 外祖母对贺兰敏之也是特别疼爱, 二则是因为武家的那些人都被母亲贬谪到外地去了。
同父异母的兄弟贬谪到外地了, 堂兄弟也被贬谪了。
——母亲对武家的这些人,统统都不喜欢。
干脆就将长姐韩国夫人的儿子过继了。
武则天笑着将案桌上的族谱取过来, 点头, “嗯, 许多人都没在长安, 但随时可以回来。”
当初将外戚贬谪到外地, 本就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如今国公府后继无人,要召回这些子侄, 当然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李沄跪坐在母亲的身旁,看着母亲一页一页地翻着族谱。
两年前外祖母在世的时候,建议母亲将武家贬谪在外的子侄召回长安, 母亲拒绝了。两年后, 国公府香火无人继承, 要召回也顺利成章。
古人重视血脉传承,外祖父有嫡孙,母亲总不能放着嫡系的子侄不召回,偏要弄个旁系的人继承国公府。
李沄有些发愁地跟母亲说:“可是那些人从前对阿娘都不好,如今让他们回来长安,会变好吗?”
武则天看着女儿忧心忡忡的模样,心头直发软,她微笑着帮女儿把发带整理好,徐声说道:“他们只需要听话就行。”
李沄靠着母亲,皱着眉头咕哝着说道:“我可太讨厌这些人了。”
武则天听着女儿毫无心机的咕哝,面上带着微笑。
稚儿天真无邪,眼里心里都只认定了谁对她好,便是好的,是她喜欢的。
——简单而快乐。
但长大后,或许那样简单的快乐就不复存在。
皇后殿下暂时也没打算让小公主明白她的心情,作为她和圣人唯一的女儿,没有人敢对李沄不好,她这辈子注定会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
李沄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她靠着母亲的胳膊,再度变身小话痨,跟母亲絮叨着这些日子在梨花苑发生的事情。
絮叨的内容是这样的——
敏之表兄和贺兰姐姐吵架被我遇见了。
我在骊山上,把敏之表兄吓昏了。
贺兰姐姐记恨我吓昏了敏之表兄,一个晚上都在恶狠狠地瞪我,从来没有人那样瞪我,我怕她想害我,就让子乔去装鬼吓她,让她别老想着害我,谁知道敏之表兄跑到了贺兰姐姐的屋子去。
哦,还有,小永安说贺兰姐姐去过临川姑姑的公主府玩。
武则天听着女儿的话,面上笑容不减。
库狄氏回宫时禀明贺兰氏兄妹的事情时,早就将小公主在梨花苑的日常一五一十地禀告了。
但皇后殿下仍旧十分有耐心地听着女儿说话。
“城阳姑姑说,贺兰姐姐是受了风寒才生病的。你们都以为太平还小,可我都四岁啦!我都长高了许多,也懂事了!城阳姑姑是在骗太平。”
小公主歪着脑袋,神色认真,“书上也有说,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会被鬼吓到。贺兰姐姐是被子乔吓病的,敏之表兄也是。”
皇后殿下忍俊不禁。
诚如城阳长公主说的,小公主歪打正着,虽是调皮胡闹,却无意中揭穿了贺兰氏兄妹的歹毒阴谋,也令她的面子得以周全。
武则天侧首,望着女儿,声音含笑问道:“你在梨花苑闹出这些事情来,还有理了?”
李沄小胳膊紧紧抱着母亲的胳膊,作可怜状,语气还委委屈屈的,“太平不是故意的,就是那天晚上贺兰姐姐的样子太可怕了。阿娘,真的很可怕呀,从来没人那样瞪过太平!”
委屈完之后,小公主翻脸就跟翻书似的,一脸的理直气壮,“所以我就让子乔去吓唬她!”
武则天笑睨了女儿一眼,正要说话呢,侍女通报说圣人来了。
听到父亲来了,李沄顿时眉开眼笑,自己就往榻下跳了,看得皇后殿下满额黑线。
——去梨花苑玩了一些时日,果然是性子变野了些。
还不等皇后殿下整理好裙摆走出去,就听到外面那对父女的声音。
“阿耶,太平回来了!”
“啊呀,太平总算回来了!来!给阿耶看看,太平可有长高一些?可变重了?”
接着,便是小公主的一阵欢呼声。
皇后殿下看出去,不久前还在紫宸殿中一身威严的俊雅男子,此时满面笑容地将女儿高高举起。
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此时此刻再无那不怒自威的气场,面上笑容温柔而愉悦,他只是一个宠爱女儿的父亲。
就是皇后殿下看着那对父女十分亲密的模样,好笑又无奈。
——小公主不过就是半个月不在大明宫中,圣人怎么整得父女俩好像已经十年八年没见面似的!
李治已经半个月没见女儿,刚才从紫宸殿出来,听王百川说小公主已经回宫,如今正在清宁宫呢。君王就直接到了清宁宫,还没踏进大门,就看见女儿像只小粉蝶似的,面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朝他扑来。
君王张开双臂将女儿抱了满怀,抱了满怀依然不够,小公主跟父亲说要举高高。
李沄从小就喜欢父亲将她举高高,每次玩的时候,都快乐得像个小疯子一样。
她如今在慢慢长大,越是长大,以后能让父亲举高高的日子也就越少了。
惆怅。
李治高举着女儿在那棵鲜花满枝的海棠树下转圈圈。
只见小公主身上的粉色衣带随着父亲的举动,在风中飘扬。
缓步踏出东阁的皇后殿下站在台阶前,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望着那对父女的目光温柔似水。
***
李沄回到了宫里,既见了母亲,又见了父亲。
虽然小公主已经将在发生的梨花苑的事情跟母亲说了一遍,可除了母亲好奇,父亲也好奇呀。
于是,李沄又叨叨叨地将梨花苑的事情跟父亲说了一遍。只是说道苏子乔翻墙去恐吓贺兰氏的事情时,帝王却板着面孔,皱着眉头轻斥道:“胡闹,阿耶让子乔陪着你去梨花苑,是担心你去骊山玩的时候有危险,才让他陪着去保护你的,你怎能让他半夜三更翻墙?而且还是让他去吓唬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李沄:“……”
父亲的画风,好像跟她事先想好的不太对啊!
李沄模样顿时怔住了,有些发蒙地看向父亲。
老父亲迎着女儿错愕的视线,话语一顿,看向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看向他的眸光似乎是在跟他说“那天你不是还说女儿在梨花苑没人管么?如今人回来了,你倒是管管她”。
李治想起那天自己跟皇后夸下海口,说李沄和苏子乔两人虽然错有错着,但实在胡闹,等他们回来了都要训斥一顿的。
说要训斥孩子,李治也不是生手。
从不负众望的太子殿下李弘,到最年幼的殷王李旦,哪个熊儿子没被老父亲训斥过?
——老父亲管教起儿子来,就从来没有心软过。
而教育女儿的话,也早已打好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