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气顺,他皱眉:“你又发什么神经?”
谢汀朝他嘟了下嘴,找座位坐下,半晌才冒出一句:“花蝴蝶。”
“你说什么?”祝辞点了单,见她还一副气鼓鼓模样,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谢汀装模作样环顾咖啡店,眼睛就是不看他,嘴里酸溜溜小声嘟囔:“说你招蜂引蝶不知检点咯……”
这一句倒是给祝辞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顿了下,眉心缓缓敛了起来,向谢汀脸上望过去。
她神情有几分不自然,嘴唇轻抿,目光毫无焦点地乱转,却不敢直视他。
藏在头发里的耳梢,还隐隐约约带半点晕红。
饶是祝辞对女人向来退避三舍,也轻易能看出她那么点儿女孩子的小心思。
他脊背缓缓挺直,在这一瞬间,做了一个决定。
谢汀尤不自知,见服务生送来咖啡,总算松了口气,将话题扯开,说:“你看热搜了吗?”
“没有。”祝辞不动声色,“怎么了?”
谢汀将口罩扯下去一半,先低头啜了口咖啡,又嫌弃地皱眉,抱怨:“不好喝。”
才转过头可怜兮兮说:“我昨天被欺负了……”
祝辞挑眉:“我以为大明星伶牙俐齿,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谢汀一梗,偏过头看他。
他眉梢微抬,那颗泪痣漂亮到妖冶,却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劲儿,好似完全不关心,她被谁欺负了一般。
这个冷心冷肺的狗男人。
谢汀心头忽然漫上几分委屈。
她是硬脾气,没有这样摇尾乞怜求别人安慰的。既然他不在意,她便也拉不下那个脸。
咖啡厅里音乐声本低缓轻柔,这时候却忽然切歌,有一瞬间的空白。
空气凝滞,两个人好似忽然都别扭了起来,气氛怪异。
墙上挂着的屏幕闪烁一瞬,显出来一个人影。
女人穿着旗袍,身段玲珑,笑容甜美,张口温柔吟唱。
那一把漂亮的嗓子,刹那间将时空转换回许多年前。
红遍大江南北的女星安颜,一代国民女神安颜。
人美歌甜便罢,连演技都灵气逼人,令人叹服。人人都说她天生便是吃这碗饭的。
国际知名导演陈启亲自操刀为她量身定做了剧本《南雁》,磨了整整三年,才堪堪定稿。
可惜红颜早逝,徒留人对着影像喟叹。那个剧本,失去了女主角,便没了灵魂。陈大导心灰意冷,绝口不再提这曾经寄予厚望的收山之作。
谢汀有一瞬的愣怔。
“安颜……”她低声喃喃,“她真美。”
祝辞目光穿过她,望进荧幕上的翩翩人影。
他不置可否,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下个学期要出国交换,以后不能常见面了。”
谢汀那一缕愁思瞬间被扯回现实,她皱眉:“这么突然?”
祝辞忽然笑了,口罩遮面,谢汀只能看到他眼角微微弯了一瞬,惹人目眩。
“我们总共,”他声音里带着轻笑,好似在笑她天真,“也没见过多少回吧,嗯?大明星?”
谢汀觉得自己心尖尖的地方被谁扯了下,又酸又麻。
心头那股涩意直冲而上,浇的她头脑发胀,她必须要说点什么,否则她要爆炸了。
“你有女朋友了吗?祝辞。”
祝辞只觉眉心狠狠一跳,头皮发麻。
他沉吟一瞬,正要张口,却被谢汀急匆匆地打断了。
她似乎害怕他说出什么刻薄话似的,忙把话头扯走,笑嘻嘻地同他开玩笑:“我就是好奇啦……”
瞧这小姑娘。
脸皮还是太薄了,不过问出这么一句话,就仓惶成这副模样。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向来冷心冷肺的应先生,竟有一刹那的不忍。
舌尖话语缠绕片刻,他望向她,低声说:“没有。”
跟点了灯泡似的,小姑娘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等你回来,我是说等你回来,”她语气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期期艾艾,向他提要求,“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脸。”
应辞许:“……”
事情真的大条了。
他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非要假扮个什么大学生逗她玩儿??
这他妈不是贱得慌吗?给自己挖坑挖的那叫一个爽歪歪啊。
玩他妈出事儿了吧!!!
一时间他头痛欲裂,可对着谢汀亮闪闪的双眼,他实在无法硬着头皮说出“不行”两个字。
“到时候……”他含糊道,“再说吧。”
谢汀不要这样的答案。
她执拗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给个准话?”
应辞许:“……”
良久的沉默。
荧幕上,安颜已经唱到了第三首歌。
他终于开口:“好。”
第28章
电梯门在负一层悄然打开,空无一人。
工作日下午三点, 谢汀随何文放迈步进去, 看着他按了28层按钮。
“今天见的只是选角导演, 还远远见不到陈导的面呢。”何文放低声交代着她,“上次的事吃了亏,你也该知道, 小鬼难缠。虽然只是个选角导演,但人家团队牛逼, 也不是咱们得罪的起的……”
谢汀今天多少有几分沉默, 听他不断絮叨着,倒也没显不耐,小脸绷的紧紧地, 认认真真地听着。
何文放瞥她脸色,不由笑了。饶是平日里多刺头样儿, 这还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小姑娘呢。
他抬手揉了下她发顶, 笑话她:“真是稀奇, 咱们谢大小姐也会有怕的时候?”
谢汀撇撇嘴, 小声嘟囔:“你懂什么……”
怕她脸上挂不住,何文放也不拆穿她:“咱就是去试试, 重在参与,成了当然好,不成也没事儿!这么大个饼, 谁不想吃?你前头多少有资历的大咖呢, 要真轮到你, 我倒要烧高香了!”
谢汀:“……”
有这样扯后腿的猪队友吗!
她瞪他一眼,刚要反驳,电梯门“叮”地一声,到达28楼。
未出口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的难受,但到了别人地界儿,还是收敛些好。
谢汀不是小孩子,自然懂得这道理,立刻收了表情,女明星专用假笑挂起来,迈步出了电梯。
工作人员迎上来,领他们到了一间休息室,撂下一句“稍等片刻”,便微笑退场。
休息室里已经等着几个人。谢汀进去先扫了一眼,不由一顿。
……还真是冤家路窄。
赵伊绚正黑着脸同经纪人抱怨:“看她那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谁不是过来就先等上个半小时,排队进去试镜?就她牛逼的很,上来就插队?还真以为陈导看了她,别人都入不了眼了?这屋里一个个都没她咖位大咯?算什么玩意儿……”
她声音不轻不重,带着鄙夷,恰恰好够这满屋子人听个清清楚楚。
谢汀同何文放对视一眼,看来是有人插队,惹了众怒。
只是赵伊绚也忒沉不住气,当场就撒起气来。
经纪人忙拽她手:“你小点声……她可是你那位的亲妹妹,惹了她有你什么好果子吃?”
赵伊绚气不顺,可这话等同于捏她七寸,张了张口,再没说出什么来。
谁知一扭头就与谢汀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这会儿正意难平,赵伊绚脱口而出:“你怎么也来了?”
谢汀两手抱臂,嗤道:“不来怎么看你吃瘪?”
空气里硝烟味儿立时弥漫。
女明星当面扯头花,简直不要太好看!屋里其他人瞬间竖起耳朵,眼睛锃亮,预备吃瓜。
何文放心都吊起来,下意识抬手重重按住了谢汀肩膀:“别冲动!”
那头赵伊绚的经纪人更直接,上手便捂住了她的嘴。
谢汀“噗嗤”一声笑出来。
赵伊绚气疯了,狠狠把经纪人的手甩下来,怒骂:“滚开!”
经纪人面色难堪,生生忍下这口气,低声劝慰着她。
忽然有人惊道:“出来了!”
满屋子人的神色都微妙起来,透过窗子向外看去。
谢汀转头,不由微讶。
……原来是冯歆然。
她正轻笑着说着什么,身侧送她出来的男人忽然笑起来,声音隐隐约约透过门缝钻进来。
“歆然今天表现的这么好,我虽不敢把话说满,也敢说陈导必定满意,回去擎等着好消息好了……”
冯歆然微笑颔首:“承蒙抬爱,张老师替我在陈导面前多说几句好听的,我就感激不尽了。”
不过寥寥两句话,满屋子人都听得心头滋味难辨起来。
谢汀神色平静,听到赵伊绚在身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外头的冯歆然似有所察,忽然转头看过来。
谢汀不躲不避,与她对视。交错间,两人心照不宣地给了对方一个客气的微笑。
同时移开视线。
……
期末考试过后,谢汀陡然忙了起来。不是在赶通告,就是在赶通告的路上。
她已经连续一周只睡四个小时了。
化妆间的灯光太足,有些晃眼。谢汀倚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替她上妆,眼帘半阖,昏昏欲睡。
何文放在一边拿着台本和她对流程,谢汀初时还能回应两句,后头就迷迷糊糊地只从喉咙里嗯嗯两声。
她这阵确实是累,眼下青影都要叠加好几层遮瑕来掩盖。
何文放多少也有些心疼。
但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他任由她睡了一刻钟,才轻轻拍她肩膀,小声喊:“汀汀,醒醒。”
“嗯?”谢汀还朦胧着,眼睛张开,有些不知身处何处。
“别睡了,礼服送过来了,换上得先拍宣传照。”
谢汀捂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强打起精神,进了里间。
衣服不太合身。谢汀有一把细腰,腰身处本该收紧两寸,才更凸显她身材。
之前是给过品牌尺寸的,只是谢汀忙,没有来得及去试。但这品牌他们并不是没有合作过,本不该出这样的纰漏。
何文放的脸倏地沉下来。
谢汀反倒笑了下,嗤道:“季雨柔真是没长进,就爱搞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她今晚要参加的是国内一线时尚杂志举办的时尚盛典,同时也是个慈善晚宴。
巧的是,承办的慈善机构,正是由季雨柔和她的几个阔太太朋友成立。
当时收到请柬,何文放便劝她不要去搅浑水。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不差这一个红毯走。
当时谢汀倒笑的十分玩味,只说:“不去怎么行?有热闹看,怎么能少了我谢汀?”
何文放无法,只能接受了邀请。
季雨柔怎么能放过这么好一个给谢汀添堵的机会?
何文放眉心紧蹙:“你要是穿这种不合身的衣服出现,网友可发散的空间可大了去了,她手段虽然不入流,但也管用。红毯快要开始了,这么短时间,上哪儿找一条合适的礼服……”
他说着,就要去打电话联系其他相熟的品牌,看看有没有可救急的。
这事倒也不难,最多就是礼服不够合心意罢了。谢汀倒不怎么在意,她把不合身的礼服换下来,径自靠在沙发上继续补眠去了。
季雨柔这点小手段,还伤不到她。
不如多补会儿觉,保留精力,晚上用来看好戏的好。
……
“散会。”应辞许微一颔首,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周平跟在他身后,低声提醒:“应总,时间不早了,晚上的慈善晚会您还要出席。”
应辞许抬手揉了下太阳穴,脑子里倏然闪过谢汀的脸。
女孩子耳畔微红,期期艾艾的声音盘旋在他耳侧,如梦魇萦绕:“等你回来,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脸。”
“看看你的脸……”
“你的脸……”
“脸脸脸脸脸……”
……看个屁啊!祝辞那个黄毛小子有他本人好看吗?
不就多了颗狗屁泪痣么?
应辞许头更痛了。
下意识不想去那个劳什子慈善晚会。
他暂时不太想见到谢汀。
平日里极其有眼色的周特助,这会儿却好似被人下了降头,喋喋不休:“也不知道谢小姐的后妈这次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安静的走廊里,应辞许脚步声蓦然一停。他偏头看周平,眉心皱的紧紧,语气不善:“你是工作太少不够做了?那么爱管闲事?”
周平:“???”
他一脸无辜:“应总,不是您说的吗?看人家小姑娘可怜,要帮人帮到底的……”
应辞许:“……”
“你搞清楚,是她求我。”
周平:“…………”
“没错,”他立刻倒戈,唇角微笑纹丝不动,“她还哭着求您。”
应辞许:“……”
晨曦里第一缕阳光投在她面颊,下巴上挂着的那滴泪显得愈发剔透,颤巍巍地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