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旖旎——炽酒
时间:2020-07-09 10:06:31

  黑色轿跑卷着风声, 飞速冲向宅院大门。
  佣人慌慌张张按了开门键, 车子堪堪擦着铁门边缘闯了进去。
  横冲直撞, 小径旁摆着的观赏花草带着湿润的泥土在空中飞溅一片,嘭嘭嘭掉落在身后紧追着的佣人头上,一身狼狈。
  “小少爷!快停车!您再往前, 就冲进楼里了!老爷子还在客厅等你回来呢!”
  冯景然在冲上墙壁的前一刻踩了刹车。
  一声尖锐的长鸣,冯景然探身下车,重重将车门甩上。
  车身上一道长长的划痕, 从车头蔓延的车尾, 形势惨烈。
  他看也不看一眼, 就这样把车横在楼前, 往里进去。
  刚进门, 破空声迎面而来, 冯景然微微侧头, 茶盏“啪”地一声在身后破裂。
  碎瓷飞溅, 有一小块擦过他的后颈,血珠霎时冒出一串。
  “你还敢回来!”中气十足的暴喝声, 冯加英抬手重重拍了下桌子,怒目而视,再次重复, “你还有脸回来!”
  冯景然神色阴郁, 撩起眼环视客厅。
  一整个客厅的人, 同时看向门边, 或不满或冷淡。
  “哟,”他咬着牙笑,阴恻恻的,“这还没到过年时候吧?到的这么齐,给冯家祖宗上香来了?”
  冯加英抬手又摔了个茶盏。
  冯歆然张了张口,有些忐忑地劝:“爷爷,您别跟三哥生气,他那个脾气……”
  冯加英并不理她,只对着冯景然一声冷笑:“我看你是想给我上香吧?”
  这话说的太重,一边的人忙跟着劝,冯加英顺了口气,问:“你今天又发什么疯?!平时胡闹就算了,那个谢汀,贺家刚认回来,宝贝的很,不是你随随便便能玩的!惹得两家交恶,你这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有个屁用,还不是要你大哥给你收拾烂摊子!”
  冯景然无所谓道:“我愿意惹事,他愿意收拾。怎么?关你一个退休了的老头子屁事?”
  冯加英被他气的直喘粗气。
  一旁的大哥冯谨然倚在沙发上,翘着腿并不出声,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景然。
  他是冯家新一辈的掌舵人,他不说话,别人也不开口。
  半晌,他才不咸不淡问了句:“那个保镖是谁?张口就说你是私生子,可戳痛我们冯小公子的心了?”
  说着,他似是觉得好笑,还轻轻笑了起来。
  冯加英重重咳嗽了一声。
  冯景然面色遽变,捏紧拳头,眼底猩红再现。
  他阴着嗓子,语调怪异:“看今晚这阵仗,可不只是戳痛我了吧?”
  说完,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的阴阳怪气,令人不适。
  厅里有些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冯谨然面色不动,施施然起身,淡淡道:“既然死穴都让别人握在手里了,还是不要招惹人家的女人。景然,你知道哥哥的意思。”
  众人散了,只剩冯歆然留在原地。
  “三哥,”她犹豫着,“你不必为了我去跟谢汀……”
  “谁说我是为了你?我没你那么废物,被人踩成那样,都不知道报复。”冯景然嗤笑一声,“谁不知道,我冯景然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搞到手。跟你有什么关系?”
  “怪只怪她谢汀运气太好,一头撞进了我手里。”
  冯歆然本是好意,却被他拿话刺回来,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嘲道:“那你怎么就被人捉到把柄?不过是个保镖,还不是把你踩在脚底下?你怎么不报复回来?”
  冯景然阴阴地盯了她一眼。
  “把柄?”他咬着后槽牙,笑意冰冷,“让我查出来他是谁,看他还有没有命捏好这个把柄。”
  ……
  《南雁》要开机了。
  拍摄地点在城郊,一大早何文放就来接她过去。
  “应总说他今天有事儿,晚点过来,咱们先过去。”
  他其实已经知会过她,谢汀翘着眉轻“哼”了一声:“不来也行,又不是少了他地球就不会转了。”
  要她说,趁早把他开了最好。
  头一天不拍摄,只开机仪式,摆香案上贡品,大家都要拜一拜,求个好兆头。
  谢汀到的时候,已经大把的记者等在现场。
  她是女主角,自然是众星捧月,更何况这几天网上绯闻烧的正热,谢汀是机场那事情之后头一回露面,都想从她嘴里挖出个头条来。
  有个相熟的记者见她过来,眼前一亮,还要探头探脑往她身后看。
  仗着同她混个脸熟,直接问:“汀汀来啦?今天大日子,怎么不见你的保镖随行呀?”
  记者们都是拿笔杆子的,春秋笔法一个个玩的都溜,谢汀是不想得罪他们,笑说:“保镖也不能24小时不停转呀,我给他放假了。”
  “汀汀还是这么护短,”对方笑着试探,“因为冯小公子的事情呀?”
  谢汀诧异:“冯小公子?我不太熟呀,他出什么事儿了?”
  压根不上钩。
  记者们又问,她都打太极打了过去,何文放在一边看着,等问的差不多了,适时上来拦:“汀汀现在忙,一会儿还得烧香,导演那边等着,等结束了随便问,我直接把她丢给你们!”
  一群人都笑起来,没再穷追猛打。
  外头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陈启还在酒店房间和随行编剧磨剧本,谢汀办了入住,径直去找他们。
  几个人正围着讨论几个争议点,一见她来,都开始拉同盟:“汀汀,我觉得这样好,你来看看?”
  谢汀笑着坐下,她剧本看的透彻,编剧角度和主角角度又不太一样,说了几处自己的看法,说的几个编剧看她眼神都不一样起来。
  有人直脾气,抿着嘴笑:“说实话我担心过,也跟外头人一样质疑过……今天听汀汀说这几句话,就知道不一样。”
  陈启在一旁笑起来。
  副导演过来,正好听见这一句,插嘴说:“那是你没见到试镜时候汀汀的表现,镇场子啊!一屋子人都被惊到了,那时候我就知道陈导心定了,跟外头传的压根没关系。”
  又抬着眉毛吹嘘:“你担心什么?陈导坐镇,几位的编剧,摄影也是陈导三请四请磨来的,再加上汀汀,还有一个个资金雄厚追在屁股后头给陈导扔钱的大佬们……咱这戏,准火!”
  陈启正抽烟,被他一顿吹捧,忍不住笑的咳嗽起来。
  谢汀随手递了瓶水给他,看他打开抿了一口,真心实意道:“说起这个,我一直忘了跟您说,谢谢您的信任。”
  又朝他眨眨眼,几分俏皮:“我会努力的,不给您丢人,陈叔叔。”
  陈启偏头看她。
  谢汀其实和安颜长相并不太相似,只偶尔,他能从她眉眼里看出几分相像。
  但那也是很少的时候。
  谢汀有谢汀的漂亮,她的美,鲜活、锐利,笑的时候全世界都春风得意,生气时一双含着媚的眼刀扫过去,令人心悸。
  安颜是柔软的、水一般的美。
  她身高不算多高,陈启至今都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心里还想过:她好看的很,可惜是个小矮子,只到他胸口,随便抬个手,就能把她搂到怀里去。
  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可惜,那时候对她一见钟情的人多了去了,她一双眼里,只能看到谢开成。
  她偷偷和谢开成恋爱,瞒的太好了,却没瞒得住陈启。他在她眉眼里看到羞怯和欢喜,不是为他。
  当时怎么想的来着?她幸福就好,他看着就好。
  可惜到头来是个这样的结果。
  陈启也就走神了这一瞬,回过神来,谢汀还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笑了声,低声说:“叔叔也给你道歉,是我的错,你妈妈没有污点,她就是傻了点……”
  谢汀心里浅浅叹息。
  面前男人年纪不大,却也不小了,鬓发里有银丝,眼角有刻痕。
  这么多年,一直孑然一身。
  刚才她在他眼里看到万千情绪,又霎时收了回来,那眼神让她心头微微发酸。
  “她不会怪你。”她低声说,“她就是那个脾气。”
  陈启被她一句话说的又朗声笑起来,他叹息:“是啊,她就是那个脾气……”
  眼底情绪收拾干净,陈启话头一转,问:“你和你的保镖,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汀一愣。
  “既然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问一句。你妈妈把我吓怕了,得帮你把把关。”
  一副怕把女儿所托非人的紧张模样。
  谢汀心头那股子酸意越浸越满。
  她似乎是没什么长辈缘的。
  妈妈走得早,爸爸狼心狗肺,外公家那头,舅舅被舅妈耳边风吹得,对她也不过几分表面功夫,也就一个贺定璋,全心全意对她好,却也因为她执意要进娱乐圈,冷淡了好几年。
  陈启这会儿的话像是一小杯温水,咕噜噜灌进她冷沉沉的心肺里,热气直直要熏到眼睛里去了。
  谢汀眨了眨眼,微微笑着摇头:“他呀,不是的。网上乱传呢,您别瞎猜。我要是有那么个人,肯定带过去给您掌掌眼。”
  陈启郑重点头,顿了好几下,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这一天忙的够呛,谢汀接受完最后一波采访,回了酒店房间,远处已近薄暮之色。
  刚坐下不过片刻,门便被敲响了。
  应辞许口罩遮面,站在门外。
  谢汀累得慌,懒得应付,见他又追来,不由头痛:“我说,你是不是入戏太深,还真演上瘾了?玩儿几回过把瘾就算了啊你,戏瘾这么大要不您也考虑自己拍戏去?”
  上来就这么呛人。
  郊区酒店条件一般,走廊就那么大,她声音一时没把控好,引得周围有人探头看过来。
  应辞许抬手捏着她肩把她顺回了房间。
  他今天开了一天的会,风尘仆仆开车赶过来,眉梢亦带上了几分疲惫。
  “脾气这么大?”开口时声音都几分暗哑,还带着那么丁点儿笑意,“谁又惹我们大明星了?”
  谢汀没正行地靠在沙发上长出了口气,烦躁道:“被人追着问了一晚上保镖和冯景然,烦死了!今天可是《南雁》开机,全被那件事儿给盖过去了!”
  应辞许挑着唇角淡淡笑了笑。
  何文放打电话过来催她收拾,谢汀应了,抱着抱枕倚在沙发上,探脚拿脚尖碰了下他小腿:“助理大人,帮我拿那边那套小礼服过来。”
  裤子布料轻薄,她脚趾白到发光,小巧可爱,微微翘着,一上一下地蹭着他,瞬间蹭出了他满心的火气。
  应辞许眸色暗了一瞬,抬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脚踝。
  太细了,细到他指腹能轻轻摩挲到绷起的青色血管,细到他虎口正正卡在脚踝细巧的骨骼上。
  他微微用了半分力。
  谢汀吃痛,甩了下脚,又觉得气氛不对,转口道:“不想拿算了,我自己去……你给我放开。”
  应辞许抬手轻轻一扯。
  谢汀身体失控,挡在身前的抱枕一下子飞到地上,她顺着沙发边沿向下滑,滑到整个身体都抵在他身上,没法动弹。
  他另只手抬起来,按在她的膝盖上,而后微微倾身,那双被额发半遮半掩的漆黑眼眸漫不经心地盯着她。
  谢汀被他盯的呼吸一窒,那一瞬间几乎要被那双眸子吸进去了,心神一刹恍惚。
  应辞许看的分明,他睫毛微敛,低低笑出了声。他今天声音有些哑,这样低笑的时候,性感缠绵。
  谢汀立刻回过了神,被他笑的面子挂不住,忍不住挣着腿踹他,又上手推他:“干什么呀,神经病!”
  应辞许忽然俯下身,肩膀压下来,与她的抵在一处,谢汀察觉他侧脸从她面颊边一擦而过,握住脚踝的手松了开来,向前探去,像是要拿什么东西。
  谢汀下意识屏住呼吸,抵抗他的气息,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拿什么?”
  应辞许微微侧过脸。
  他的口罩猝不及防印在她脸颊,开口时热气氤氲:“衣服……”
  隔着口罩,在她面颊印下一个吻。
  可谢汀又不能说这就是个吻,擦边球一般,不过一瞬。
  他身子收回去,正人君子般靠坐在沙发上,与她距离,正正恰当。
  他抬手扬了扬手上的东西:“西装,晚上开机宴。”
  谢汀这下顾不得计较他刚才的举动了,心思立刻转移,扬眉诧异问:“你参加开机宴干嘛?以我助理身份?”
  应辞许挑眉,忽然抬手摘了口罩,淡声道:“或许是谢小姐入戏太深,忘记了我另一重身份?”
  谢汀:“……”
  她反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你投资了?”
  应辞许点头,似是不解:“这稳赚不赔的生意,我不是合该投资?”
  “屁咧,还没拍呢,你就知道会赚了?”
  谢汀说到这里,猛然抬手捂住了嘴:“呸呸呸,肯定赚!我的戏,当然要票房大卖!!”
  又哼哼着上下扫视他:“果然是资本家,嗅觉灵敏呀!”
  小姑娘忒好哄,这就美滋滋翘起尾巴来了。
  应辞许笑意一瞬飞逝,颔首:“不过是相信谢小姐扛票房的能力。”
  谢汀被他吹得飘飘然,假模假样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去换衣服去了。
  应辞许也换了西装出来,可头发还没梳上去,谢汀一见他出来,就微微愣住了。
  额发微长,遮住眉眼,泪痣浮沉……可却是冷杉味的香水,西装革履精英派头。
  祝辞和应辞许,两个人,又是同一个人……明明白白地站在她眼前。
  谢汀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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