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汀笑着摇头,安慰了他一番,又听他试探着问:”你跟赵伊绚……是死对头?“
谢汀一愣,心里念头滚过:“她被冯景然塞进来了?”
陈启看她通透,便叹气点头:“我不知道这回事儿,要不早就拒了,现在合同也签了……我让统筹尽量别把你俩戏安排在一起吧。”
“公是公,私是私,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会那么不成熟。”
说完她一咬舌尖,赵伊绚今晚的表现,可完全称不上是成熟……
她眼前又一闪而过赵伊绚紧紧贴在身侧的、有些发颤的手。
算了,她那个人,阴阳怪气,脾气比她还大,说不明白。
因为发生这回事,后头场面虽然也热络了起来,但大家总归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看,匆匆便散了。
第二天要开拍,谢汀没敢喝多少,让应辞许别来烦她,径直回去睡了。
虽然开机宴糟心事一大堆,但谢汀晚上睡得到底不错,早上看到又是一副保镖打扮的应辞许,她也懒得生气了。
“你怎么还在?!”她压着嗓子,“那么闲的吗?”
“事事要我,我的员工都喝西北风么?”
他歪理总是一大堆,谢汀今天心神紧绷,想的都是拍戏的事情,懒得同他歪缠,没再继续,匆匆过去导演那边。
应辞许望着她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利芒。
冯景然还没走,他怎么放心离开。
谢汀在半途遇上赵伊绚。
谢汀一夜好眠,就算没有上妆,气色也很好,可一看赵伊绚,她眉心狠狠一皱。
赵伊绚状态很糟。
她上了浅浅的妆,可眼下青影深深,一眼便知,神色倦怠,透着疲惫。
和谢汀照面,她只扫了她一眼,出奇地竟没和她针锋相对,匆匆便要错过身子离开。
谢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语调惊诧地拐了个弯。
她震惊地把赵伊绚的手往上一拽,一眼看到她手腕上一道深深红痕,成一个圈,四处破皮,血渍还在,再加上白皙手臂上分布着一片青紫斑驳,看得人心尖发颤。
谢汀嗓子一下子哽住了。
她飞快把她衣袖往下拽,遮住伤痕,看了眼两侧,没有人经过,才舒了口气。
赵伊绚皱着眉低喝:“松开!”
谢汀死死攥着她手,将她拉到一旁,嗓子都有些发颤:“冯景然弄的?”
赵伊绚冷冷盯着她:“关你屁事。”
谢汀不放过她,话说的又快又急:“他这样对你,你都死活要跟着他?你到底图什么?!”
赵伊绚本来一直想要挣脱,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起来。
她压着声音,明明是在笑,可那笑声里却好似掺杂着痛,她颤声说:“图什么?谢汀,你摇身一变,成了星二代,成了豪门小姐,我竟从没发现我的室友,是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你怎么懂我?”
她笑着,声音颤抖:“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有什么区别吗?谢汀,你生来就站在顶端,你哪里懂我们这些卑微在尘土里的人?你和庄晴,都一样。而我……我和温雪……”
谢汀急声打断她:“温雪不会的!”
“是啊,她不会,她干净,你们都干净。”赵伊绚笑容越来越盛,“只有我脏,只有我,脏透了。”
她说完,用力一挣,直接甩下谢汀的手,疾步而走。
谢汀没再拦她,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堵到说不出话来。
她站在原地冷静了片刻,才过去陈启那边,陈启正笑着和一个人说话,谢汀远远望见,并不真切,走近后与那人眼神对上,不由一怔。
陈启向她招手:“汀汀,来给你介绍,我磨破嘴皮请来的摄影师,苏绍,年轻有为,可是我们剧组的一大助力。”
苏绍眉眼冷清,静静地看了谢汀一眼,道:“久仰谢小姐大名,正炙手可热。”
他语调里有很淡的一丝讥嘲,轻易听不出来。
偏偏谢汀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只觉得放在身侧的手有些发软,勉强笑了下,匆匆道:“陈导,苏先生,我该去化妆了。”
陈启没察觉出什么异样,让她去了,笑着同苏绍感叹:“不是我护短,我也没想到,汀汀的戏会那么好,除了安颜,她就是第二个南雁。”
苏绍笑了笑,望着谢汀的背影,淡淡道:“是啊,自然是的。”
第一天拍摄,倒也顺利,只不过是被陈启骂了个狗血淋头罢了。
电影,一帧一帧,靠耐性,靠坚持不懈的磨。一个细微的表情,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要重复几十上百遍。
谢汀很不习惯,也因此被陈启大着嗓子骂了一上午。
跟着他的工作人员很多都是再次合作了,皆是见怪不怪了,上午最后一条,是在陈启暴跳如雷的“卡”声里结束的。
何文放心疼的很,把谢汀拉过去嘘寒问暖,低声安慰她。
谢汀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但心里也是暖的。
身前横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矿泉水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细的光,谢汀抬眼看过去,应辞许挑眉,她接了过去。
瓶盖是松的,他已经扭开了,她小小地抿了一口,而后长出了一口气。
他没说话,就默默站着。
谢汀也安静地听何文放在一旁絮絮叨叨,秋日阳光很温柔,谢汀听着听着就笑了。
“我没事,”她弯着眼,“我又不是小说女主,浑身都是金手指,上来就表现的精彩绝伦,引得片场各个喝彩的……太傻了吧。”
她仰头又喝一口水,眨了眨眼,俏皮道:“陈导骂我,说明我进步空间超——大的呀。”
一旁戴着口罩的应辞许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何文放一愣,小声嘟囔:“嗨,舍不得呀舍不得……我这真是头一天送小孩上学,揪心呐!”
谢汀放肆大笑起来。
有着这片刻的插科打诨,她心情稍稍放松,几人一起去吃午饭。
半途正遇到刚睡醒起来的冯景然。
他面上本还带着几分惺忪,见了谢汀,立刻转身尾随过来,道:“汀汀,昨晚赵伊绚那女人说的话,你就别放在心上,她算个什么玩意儿……”
说着,他微微挑眉,故意压低嗓子,几分轻佻,几分暧昧:“你和她不同。”
谢汀想起赵伊绚腕上的伤。
她转身,冷冷地盯了冯景然片刻。
冯景然扫一眼她面孔,邪邪地笑:“汀汀冷着脸也漂亮。”
说着,他脚步微动,便要靠近过去。
应辞许向前迈了一步,斜斜遮挡在谢汀身前。
冯景然面色一冷。
又是这个保镖,这个知道他死穴在哪里的保镖……
他眼底阴狠一闪而过,心里清楚,这个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但那又怎样,这世上除了冯谨然和应辞许,他还没怕过谁。
冯谨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应辞许……呵,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想必是有其他的爱好。
只要不是他们,他冯景然还怕个屁。
他阴冷一笑,挑衅道:“怎么?要跟我抢女人,也他妈把脸露出来啊?遮遮掩掩的,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口罩下,应辞许短促地笑了一声。
谢汀烦了,不想再和他磨叽下去,抬手推开应辞许,冷声说:“冯景然,我再说一遍,我对你没兴趣。我谢汀别的没有,洁癖倒还是有一些,别人用过的脏东西,我不屑。”
说完拽着身边两个人,转身便走,徒留冯景然一人站在身后。
冯景然阴恻恻望着他们的背影,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神情一瞬间阴冷了下来。
他咬着牙低低地笑,声音冰凉如蛇吐信,嘶嘶低鸣:“是么……既然你这么干净,我更想要试试把你弄脏的感觉了呢……”
晚上七点才下戏。
下午拍摄好多了,谢汀被骂的次数好歹少了那么十几次。
她心力交瘁,晚饭都不想吃,回房就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何文放和应辞许进房间的声音都没有吵醒她。
卧室暗暗的,只有一角的小地灯发出淡淡的黄光,应辞许静悄悄走进去,坐在床边,抬手揉了揉她的脸。
谢汀皱了皱鼻子。
何文放笑看着,忽然又微微敛眉:“应总,你走了,冯景然怎么办?”
应辞许看着谢汀的睡颜,低声说:“我都走了,还有他留下的道理?”
夜里十点,应辞许下楼准备离开。
酒店停车场在对面园子里,要经过一个长长的甬道。
路灯昏暗,郊区人稀,路上没有行人,只他一人。
经过拐角,男人阴寒的声音传来:“站住。”
应辞许伫停,没有转身。
冯景然站在他身后,抬手一拳挥了上去。
“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口罩下的脸到底是人是鬼——”
破风声传来,应辞许仍未动作。
片刻,身后一声闷响,冯景然痛的厉声一叫,划破深黑夜色,又迅速安静下来。
他被人捂住了嘴。
身侧钳制住他的,正是那天开机宴时其中的两个保镖。
冯景然神色有一瞬的凝滞。
他大脑好像停摆了,这一刹那,有些无法将事情联系起来。
保镖,保镖的保镖?
应辞许的保镖……
应辞许!
他眼睛倏然睁大,咬着牙一字一顿:“应、辞、许。”、
应辞许转身,面容隐匿在暗影里,看不清楚。
冯景然被压制的原因,他微微弓着腰,显得比应辞许矮了几分。
他就这样淡淡地俯视着他。
冯景然心底的屈辱一下子喷薄而出。
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
他每次到应家,遇到应辞许时,他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鄙夷,不屑,轻蔑,冷漠。
冯景然不知这敌意从何而来,但他年少轻狂,只有自己蔑视别人的时候,哪里受过这样的轻蔑。
他内心的怒火随着一次次的碰面而积攒深重,终于爆发。
有一次他忍不住问应辞许,为什么要这样看他。
应辞许淡淡反问:“你自己是怎么生出来的,需要我帮你复习一下?”
冯景然浑然不知,这样隐秘的事情,在冯家谁都不敢提的事情……为什么他会知道?!
但这是冯景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耻辱。
这次之后,他打算给应辞许一个教训。
他知道应辞许从不和女人接近,他就偏要让他和自己厌恶、恶心的东西近距离接触。
可结果……
那一次是冯景然至今为止生命中最沉重的耻辱。
应辞许将他丢进房里,一天一夜,一个个女人接连进入,没有水,没有饭吃,不能休息,一次次强制性的和那些女人……
不行了,就喂药。既然这么喜欢这种事情,那么你不行也得行。
结束的时候,冯景然差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行了。
他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他愤怒、耻辱,可他不敢告状,就算告诉了冯谨然,告诉了冯家人,又有什么用呢?
冯谨然只会冷漠地问:“你为什么要惹他?你要惹他,你就要承担后果。”
而冯家其他人,只会笑话他!
而结束之后,应辞许甚至将他在那个房间全程的录影寄给了他!
被他当场红着眼掰了个粉碎。
他吃了那个教训,从此怯了应辞许,只能避其锋芒。
可谁能告诉他,从不近女色的应辞许,竟然跟在了谢汀身边,甘愿做一个保镖!
冯景然的眼底喷出了火来。
年少时的耻辱,此时的羞辱,交织而来,缠绕在他脑中,让他眼底一片血红。
他低吼:“是你!原来是你!”
应辞许闲闲向前迈了半步。
月光冷冽,撒在他面颊,一半光,一半暗。
他抬手缓缓揭下口罩,面容显露,线条凌厉,眼角带着淡淡的讥嘲。
一如既往的轻蔑。
他开口,声音凉淡:“我说过,她是我的。”
第45章
冯景然没再出现。
谢汀和赵伊绚都松了口气。
剧组拍摄有条不紊, 应辞许这阵也忙得很, 片场离得远,他不能整日往这边跑,谢汀倒还觉得有几分清净, 能全身心投入拍摄里。
秋衣渐浓, 天气一日日冷下来, 谢汀这几天睡眠不太好。
这会儿还没到她的戏,她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何文放给她泡了热热的红糖姜茶过来,又递过来条小毯子盖在她身上。
谢汀眯着眼喝了两口, 满足地喟叹一声。
何文放靠在椅子上,倾身过来小声说话, 带着点幸灾乐祸:“赵伊绚上午被陈导骂哭了。”
谢汀笑了下, 偏头朝他挑眉:“听这话我一点开心不起来, 我比她哭的次数可多。”
“现在跟刚开始比,骂你不可就是骂的少多了么……”何文放讪讪一笑,转眼瞥见她眼下浅浅的青影,“你又失眠了?”
说着他开始叨叨叨:“不是我说,咱这戏拍的不是挺顺利么?前几天还好, 这几天我眼见着你睡眠越来越差,你别是心里还存着别的事儿吧?跟应总有关?”
谢汀翻白眼:“我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谢谢。”
“那是怎么回事?”
谢汀转过头, 将剧本往脸上一盖, 传出来的声音便有几分闷闷的:“秋天了……可能换季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