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抖着手把镜子放到了面前,要看的时候又慌忙拿开了。
二皇子突然上前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了容妃的手,强行把镜子对准了她的脸。
容妃也是因为心里知道二皇子从来戒备与人接触,所以对他的突袭半点防备都没有,二皇子很容易就得手了。
“母妃,你看呐,看呐。”
二皇子脸上带着扭曲快意的笑,“你总该知道,我长得到底像谁。”
容妃像傻了一样,直愣愣地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面容。
其实,容妃自己是很少照镜子的。
只看她平日的打扮就知道,她的审美是偏向堂皇富丽这一款的。
但是,偏偏她自己长得清汤寡水的。
这倒不是说容妃长得不好看,如果真不好看,当年太后也不能从一众宫娥里选中她来侍奉天子。
只是,她的好看,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好看而已。
从前地位低微的时候,她为了活得更好,一心讨好天子。
所以,那时候她的打扮,都是在扬长避短。
后来她封了妃、掌了权,自觉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了,穿着打扮,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但放飞归放飞,她潜意识里其实是知道的,按自己的喜好打扮,其实并不好看。
所以,如非不要,她从来不会照镜子。
而一个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的宫妃,她若是不想,又有什么照镜子的必要呢?
如今,她看着镜子中这张与二皇子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不知不觉就有些痴了。
——那么多年了,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是了,二皇子的相貌,只有五六分像她自己,剩下的那四五分,则是随了她那早已模糊在记忆里的生父。
“你……怎么会这样?当年我明明……明明……”
二皇子嘲讽一笑,反问她,“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你一个宫女出身的,能算计得过正儿八经选秀进来的?”
这句话,仿佛是为容妃找到了一个可以甩锅的救命稻草。
“是慧妃那个贱人!”
容妃的眼神闪烁了两下,就很快坚定了起来,“对,都怪慧妃那个贱人!要不然,你如今就是陛下的长子了,大皇子拥有的一切,原本都该是你的!”
二皇子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并不是很想在这里听容妃自欺欺人。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容妃并没有追出来。
二皇子走出玉泉宫之后,脚步顿了顿,到底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他很清楚容妃的为人,容妃是不会承认自己次错了的。
为了推卸责任,她一定会疯狂地报复慧妃和大皇子。
而他只需要适时地推上一把,就可以让大皇子在最得意的时候,一无所有。
齐晟在礼部边看卷宗,边看字识图,看得很嗨皮。
这日子过得一嗨皮,就很能理解什么叫做“白驹过隙”。
几乎就是转眼之间,就是又一个年底了。
自从齐晟的蹴鞠联赛办完之后,朝堂上弹劾太子一党官员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而天子也一反往常尽量包容支持太子的态度,一句“严查”,不知道让多少官员落马。
大皇子和他的支持者欢欣鼓舞,根本不用别人挑动,就自动自发地加入了弹劾的队伍。
太子可谓是焦头烂额。
纵然有许多支持正统的清流为太子张目,但天子的心已经不在他太子身上了,他们越是为太子说话,天子就越发地冷待太子。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年底。
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依照惯例,如果不是特别要紧事情,各部都会默契地压到年后再上报,就是为了让天子过个好年。
如果说,前几个月,朝堂一直像是一口沸腾的大锅的话,随着年关将近,这口锅里的滚油,就是突然冷却了,再不闻一丝“滋滋”声。
太子大大地松了口气,但齐晟的好日子却是到头了。
往年这个时候,齐晟都是在崇文馆里期盼放假的角色。
但今年不一样了。
今年的齐晟不但已经得封王爵,还已经入朝听政了。
更有甚者,不管当初是什么缘由,他如今也是在礼部行走的一员了。
过年的时候,哪个部门最忙?
不外乎太常寺、鸿胪寺还有礼部了。
太常寺负责朝中各项祭祀,礼部就是负责各种祭文。
原本齐晟在礼部行走,应该是很轻松的。
因为写祭文这回事,谁也信不过“不学无术”的睿王呀。
但亲爹是诚心不想看他清闲,眼睛都不眨,就给他调派了个差事。
——协助鸿胪寺卿,接待番邦使者。
是的,没错,他被天子一句话,借调到鸿胪寺了。
唯一能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五皇子也一起被皇帝爹打包送过来了。
他正想着呢,就听见五皇子感叹道:“如今唯一还能让我感觉到安慰的,就是六弟你也来了。”
齐晟:“…………”
——要不要这么心有灵犀呀?
见齐晟不说话,只是表情有点古怪地盯着自己看,五皇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不太好。
他干笑了两声,就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六弟,你说我们要不要准备什么?”
“有什么好准备的?”
齐晟就当没看出他的窘迫,特别光棍地说,“这种事情,鸿胪寺几乎年年都干,早就有一套固定的流程了。”
五皇子道:”道理我都懂,但你我新官上任,总得点他几把火吧?”
齐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很想告诉他:五哥,你这样的思想,很炮灰呀!
但是,他并不想被五皇子长篇大论地教导何为“兄友弟恭”。
所以,他果断选了一个实际的问题抛过去,“你的卷宗已经看完了?”
“啊?”
五皇子呆住了,“卷宗?我为什么要看卷宗?”
齐晟语重心长地说:“毛爷爷说得好,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咱们初来乍到的,什么都没弄清楚呢,就贸然指手画脚,这新官上任的火,烧得起来吗?”
五皇子沉思了片刻,点了点,“不错,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这毛爷爷又是哪位先贤?”
齐晟:“……这不重要。”
——我要怎么跟你解释,这是我大种花的伟大领袖?
“无论在什么地方,想要做出成绩,都不能操之过急。最少,也得等自己把周围的环境都弄清楚了再说。”
齐晟觉得,他应该可以糊弄过去了。
可是他却忘了,五皇子是个较真的人。
“这怎么就不重要了?”
五皇子不乐意了,“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应该不是无名之辈。而我却听都没有听说过,这还了得?”
齐晟:“……不是,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奋好学了?”
五皇子表示:你要是这么问,那我可有话说了。
“这不是好学不好学的问题,是你说话不说清楚的问题。六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果人人说话都不说清楚…………”
齐晟……
齐晟干脆不搭理他,并开启了人工自动屏蔽系统,低头翻看鸿胪寺的卷宗。
第137章 食宿费
五皇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齐晟先微笑,再抬头, 肯定地说:“当然有了。”
五皇子狐疑地看着他, 见看不出什么破绽, 决定嘴动验证:“那你说,我说了什么?”
这就很考验齐晟的理解和总结能力了。
根据他听到了那两句, 齐晟轻轻松松就给出了标准答案:“五哥,我错了,我不该说话不说清楚的。只是,这个毛爷爷, 我也只是偶然翻到过他的几句语录而已,并不知道他是哪朝哪代的人士。”
五皇子成功被顺毛, 然后又被齐晟忽悠着一起看卷宗。
等鸿胪寺卿熊褚墨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个认真学习卷宗的皇子。
熊褚墨暗暗点了点头,心道:百里尚书果然是老而弥辣,关于皇子的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下官熊褚墨, 给两位殿下请安了。”
两人从卷宗里抬起头来, 急忙起身还礼:“熊大人。”
然后, 五皇子道:“熊大人请坐。”
熊褚墨笑呵呵地落座之后,五皇子才问:“不知熊大人这个时候过来,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熊褚墨把自己带来的折子递到了五皇子面前,“这是下官等人拟出的接待各邦国使者的章程, 两位殿下看看, 有没有需要补充和修改的。”
五皇子接了过来, 却看都没看一眼,就递给了齐晟,“六弟还是你看吧,反正我也看不懂。”
熊褚墨神色一顿,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把目光转向了睿王齐晟。
两个人总不能都甩一句看不懂,齐晟只能翻开仔细看了看。
鸿胪寺不愧是专业衙门,一项一项安排的都明明白白。
齐晟觉得,真是学到了。
突然,他的目光在一个地方顿住了。
他仔细又看了看,却定自己没看错之后,才接着看完了后边的。
然后,他笑着对熊褚墨道:“接待外臣,是鸿胪寺都做老了的事,诸位大人都是专业的,我们兄弟这里,倒也没什么大的意见。”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
——没有大意见,就是有小意见了?
熊褚墨发誓,他拿着这份章程来找两位皇子,绝对没有半点看两人笑话的意思。
所以,这章程上拟订的东西,都是鸿胪寺上下经过多次斟酌协商的。
这其中,不但参考了往年的惯例,甚至还考虑到了今年天子对太子的态度。
他们鸿胪寺属于清水衙门,不管是太子还是大皇子,都没有兴趣拉拢他们。
所以,他们只是天子的臣子,做事当然得迎合天子的心思。
既然天子已经明确地表达了对太子的不满,而已已经开始着手剪除太子的羽翼了。
那么,鸿胪寺在安排外臣觐见的时候,对东宫那边,就可以在规矩之内怠慢一些了。
熊褚墨暗暗猜测:难道是因为睿王年纪小,不懂这朝堂上的风起云涌,所以是要为太子抱不平来了?
若真是这样,他少不得要提点一二,卖两位郡王一个人情。
“还请睿王殿下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本王只是有一点不成熟的小意见而已。若是说的不对,还请熊大人多多担待。”
无论什么时候,彬彬有礼的人,总是能搏得别人好感,消除别人的恶感的。
虽然,齐晟的彬彬有礼,只是为了替自己后面的搞事情做铺垫。
熊褚墨可不知道他憋了什么招,他本来就对齐晟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如今更是把好感度往上升了一截。
“睿王殿下请讲。”
然后,他就看见,齐晟指着接待外臣的规格那一拦,说:“各国都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每人每餐四荤三素,不知道要收多少食宿费?”
“嘎?”
熊褚墨惊呆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追问道:“睿王殿下,您……方才说什么?”
可是齐晟无情地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你没有听错,本王就是问,我大晋有这么高的规格接待他们,每次收他们多少食宿费?”
“不是……这……”
熊褚墨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殿下,咱们大晋乃是□□上国,怎么能管邻国和属国要钱呢?”
齐晟立刻就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他,“熊大人,你这种思想,很危险呀。”
这话听起来像是危言耸听,但齐晟的神情实在是太严肃了,即便熊褚墨心里不以为意,也不禁随着他的话紧了一下。
他忍不住问:“此话怎讲?”
齐晟道:“邻国,说白了就是敌国。只要他们力量足够,肯定是会来叩关的。至于属国……呵呵,哪有主人家好吃好喝地供着家奴的道理?”
熊褚墨觉得吧,虽然这是歪理,但仔细想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只是,这却并不足以让他改变既定的章程。
“睿王殿下虽然说的有些道理,但我朝自太-祖在位的时候起,就没有过向使臣收钱的规矩,臣实在是不敢自作主张。”
他也是科举入仕,鸿胪寺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爬到鸿胪寺卿的位置,也不容易。
在办差方面,他一向是以稳求胜,不爱特立独行、标新立异。
是以,这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有出过岔子。如今可不能因着一个小皇子的奇思妙想,而自断前程。
但齐晟既然已经把这话说出来了,又岂会任他随意糊弄过去?
他直接就当没听出熊褚墨的深意,绕过桌案拉住他,笑道:“既如此,咱们一起去请示陛下也就是了。”
“诶,睿王殿下,睿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熊褚墨本想挣脱,但他却没想到,睿王小小年纪,力气却大得出奇,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就像铁钳一样,怎么都挣扎不开。
眼见自家六弟要搞事情了,五皇子眼睛一亮,急忙追了上去,抓住了熊褚墨的另一只手,“来,熊大人,我扶着你。”
一直没有放弃挣扎的熊褚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