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相亲,可不是像普通人家一样,双方有意了,就叫自家的小儿女一起,找个机会见一见,说几句话。
如今的情况,是好多小姑娘都对齐晟有意,单看他自己中意哪一个了。
所以,齐晟的相亲,就是他自己躲在屏风后头,看太后领着一群小姑娘说话,觉得哪个容貌好,举止又娴雅的,就报给太后知道。
说实话,这场景有点尴尬。
大家都不是傻子,就算一开始不知道屏风后头有人,太后时不时地往屏风那边看,大家也都猜出来了。
至于屏风后面的是谁,不用多想,只看太后这一次的目的,就知道跑不了端王和睿王两个。
无论是野心勃勃,觉得自己能做未来皇后的,还是觉得自己无望睿王正妃,想退而求其次的,都特别注意起自己的举止了来。
不管什么人什么事,只要多了刻意的成分,就免不了“做作”这俩字。
齐晟前世长的就不差,又见识过各色各样的美人,今生又不知道照过多少回镜子了,对“美色”这两个字,早就免疫了。
话说,直到这个时候,齐晟才终于能理解齐覃,理解他为什么那么自恋了。
这种高手寂寞如雪的感觉,达不到这种境界的人,是永远都不会理解的。
反正,他是不指望能找到一个能在容貌上和自己比肩的妻子了。
而排除了容貌之后,唯一能够欣赏的,就只剩下了气质。
但一群刻意做作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气质可言?
因此,才过了三天,别说他自己受不了了,就连太后她老人家也觉得索然无味。
“现在的小姑娘哟,心眼子真是比那蜂窝都多。”
太后拉着齐晟的手,不满地说,“她们怎么就那么眼尖,老身不过是往你那边看了几眼,就给她们发现了。”
齐晟急忙哄老太太,“各位夫人进宫,带的自然都是家里最聪慧的女儿。那些蠢蠢笨笨的,她们也不敢往您面前凑呀。”
老太后“哼”了一声,还是不满意,“心眼那么多,往后可怎么过日子呢?”
当娘当祖母的都这样,自己女儿孙女嫁人的时候,恨不得把浑身的解数都传授过去,务必把女婿拿捏的死死的。
可是,一轮到儿子和孙子,想法就完全变了,觉得女子就应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特别是“出嫁从夫”这一条,务必谨记在心。
齐晟在后世,也是被各种毒鸡汤荼毒过的新时代小伙儿,对于太后的心思,他自然很能理解。
“祖母,明天孙儿还是不来了。”
眼见太后要反对,齐晟急忙祭出杀手锏,“孙儿娶媳妇,最重要的,不就是要侍奉皇祖母吗?只要合了您的眼缘,孙儿又怎么会不喜欢?”
可以说,没有一个当母亲、当祖母的,不喜欢听这样的话。老太后被他哄得合不拢嘴,看他的眼神慈爱得能滴出水来。
“我的儿,你娶媳妇,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当然得你自己喜欢才是最主要的。”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说:“别像你父皇和你母后一般,一辈子相敬如冰,客气的不像是一家人。”
当年,太后选继后的时候,只一心想着要选一个性子好的、容貌平常的。
性子好,就不会苛待牵头皇后留下来的皇子;容貌平常,就不会迷惑天子。
但她却没想到,这一对夫妻,却过到了后来的地步。
如今再给孙儿选妻,太后就决定汲取经验教训,选一个孙儿自己合意的。
齐晟:您可快打住吧,做孙子的,相信您的眼光还不成吗?
他都在这看了三天了,也没看出什么来,实在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既然太后这样固执,齐晟也没办法了,只好祭出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太后忽悠晕之后,狼狈地走了。
出了寿康宫,王进宝就忍不住笑道:“太后娘娘是让主子选妃,又不是让主子上刀山,您那么紧张干嘛?”
齐晟长舒了一口气,摇头道:“你不懂。这种事情,简直比上刀山还难受。”
上刀山至少都是痛快的,这一天天地在屏风后面枯坐,真是要了人的老命了。
“走,走,走,快走。”
齐晟催促道,“为防节外生枝,咱们快到乾清宫去。”
太后这里已经结束了,离淑妃派人来找他就不远了。若是晚一会……
“给睿王殿下请安。”
这声音跟黄鹂似的,特别婉转。
但是,齐晟一点都不想听见。
他木着脸转过身,抬手虚扶了一下,“锦屏姐姐起来吧。可是母妃那里有什么事吗?”
锦屏笑眯-眯地说:“娘娘特意让人准备了殿下爱吃的东西,要奴婢请殿下过去呢。”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能拒绝吗?
能吗?能吗?能吗?
谁来给我说一个“能”字呀!
可惜,无论他心头怎样呐喊,都不可能会有人来解救他了。
齐晟只得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神态变得无比自然,“既然如此,就请锦屏姐姐带路吧。”
一路走到钟粹宫,淑妃、玫妃和湘嫔果然已经摆开了阵势。
有一个母妃不停地催问各家小姑娘的情况已经够让人抓狂了,当这种抓狂乘以三……
人间灾难,不过如此。
这其中,玫妃的观点永远都是:如果都喜欢,可以一起收了嘛!
唔,也是很有早年某点男主的风范了。
只可惜,这一类男主早就不流行啦!
淑妃最关注的,永远都是:长得漂亮吗?若是个容貌平平的,又怎么配得上我儿?
对此,齐晟已经有了经验,随口就是一句:“反正也不可能有我好看,漂不漂亮有啥区别?”
每当这个时候,淑妃都会先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然后就是满脸的骄傲,“不愧是本宫的儿子!”
相比之下,也就湘嫔的关注点画风比较正常。
家世如何呀?是原配生的还是继室生的呀?在家里受宠吗?
这才是皇家挑选儿媳妇的正确打开方式。
只可惜,她这夺命三问,齐晟是一个都答不上来。
——废话,就坐在屏风后头看几眼,听她们或隐晦或直白地炫耀几句,谁特莫能听出来是哪个老婆生的。
“哎呀,问那么多干嘛?”
玫妃不以为意地说:“管那么多干嘛,反正……”
“咳!”
齐晟适时咳了一声,努嘴挤眼地示意:我母妃还在这里呢。
第174章
玫妃闭嘴了。
虽然他们三个都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衍生的世界里, 但对于一起生活了多年的淑妃, 都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了。
所以, 他们谁也无法把淑妃当成一个简单的NPC。
而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知道,自己只是另一个世界里,一个作者笔下创造出来的人物, 实在是太过残忍。
所以, 关于“剧情”的事,他们都默契地不在淑妃面前说破。
因此,淑妃是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迷的。
她以为玫妃要说的, 是“反正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
因此, 她也跟着调侃道:“怎么,这会子就害羞了?等你媳妇儿进门了,我非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不可。”
看着还没有儿媳妇, 就已经开始准备自己儿子黑料的淑妃, 齐晟满心无奈, “母妃~”
“这么大了还撒娇,真是不害臊!”
淑妃嘴上嗔怪他,手上却很实诚地在那一张越长越好, 一撒娇就分惹人怜惜的脸上揉了一把,感慨道,”我儿子, 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玫妃凑趣道:“咱们小六,生来就注定有大出息的。”
知道淑妃所谓的“出息”和玫妃所谓的“出息”不是一个“出息”的湘嫔忍不住一笑,急忙拿团扇遮住了半张脸。
齐晟不禁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 湘嫔这副林妹妹的做派,真是越发地炉火纯青了。
反正,他以后是无法直视这类的病美人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淑妃x3,齐晟从钟粹宫里出来,只感觉自己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王进宝看得心疼,想了想,提议道:“主子,不如到宫外去走走,散散心?”
见齐晟有认真考虑,他又建议道:“信阳公主的慈幼院,今日正巧是红叶湖主人讲游记,主子就带着奴婢去听听呗。”
齐晟终于点了点头:“行吧。”
他也是好久没有到慈幼院去看过了。
说起来,这个慈幼院虽然是他提议的,也是他出的钱,但这几年一直为这事奔波的,却是信阳公主。
在感情上受挫之后,信阳公主已经把慈幼院当做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寄托。
这几年,无论是皇后、德妃,还是太后她老人家,都曾给信阳公主物色过新的驸马人选。
但是,信阳公主一直不肯再婚,就是怕婚后事情多,顾不上慈幼院的这些孩子们。
因着慈幼院的背后是一个公主和一个郡王,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被天子暗中打了招呼。
因此,没有一个混混敢来慈幼院闹事的,倒是让这慈幼院越发壮大了起来。
红叶湖主人,是薄夫人的号。
齐晟倒是不介意她真名上阵,薄兆也不介意。但她到底是顾忌着家族名声,遗憾地只能用别号。
薄夫人不但看过许多游记,还精通字画,在薄兆替齐晟传了几回话之后,两人就成了笔友兼忘年之交。
薄夫人到底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女子,虽然心胸开阔,但思想却难免被这个时代所束缚。
因而,一开始两人通信的时候,对于齐晟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一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东西,薄夫人都会委婉地劝他,不要离经叛道,要和光同尘。
但时日久了,她就难免被齐晟影响了。
这倒不是说她是个随波逐流、缺少主见的人。实在是齐晟的思想,对一个身怀大才,却只能困守在四方天地里的女子来说,太过诱人了。
就像寒冬腊月的一拢炭火,又像沙漠之中的一股清泉。
这让她渴望,让她向往。
再加上薄兆也不是那种以压迫女子来凸现自己的尊贵的道学先生,在得知齐晟力邀他家夫人到信阳公主开办的慈幼院做讲师的时候,他举双手赞成。
薄夫人在丈夫的支持和鼓励下,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到慈幼院来给孩子们上课。
有时候,她是借着轻松有趣的游记,教孩子们一些浅显又实用的道理;有时候就教一些简单的书画。
因着慈幼院提供的笔墨有限,在齐晟的启发下,薄夫人还自创了“沙画”。
对于孩子们来说,沙画不但漂亮,还很有趣,倒是比在纸笔上作画,更让他们感兴趣。
齐晟觉得,薄夫人真是一个少有的奇女子。
这样的人,不管生在什么时代,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会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因着要出宫,齐晟明面上只带了王进宝和两个小太监,暗中保护他的人都是齐覃安排的,不管是谁都放心。
一行四人乘马车来到慈幼院,刚进了二门,就听见一个十分尖锐的男孩子的声音。
“臭娘们儿,你敢管我?”
齐晟脚步一顿,脸色已经变了。
王进宝自小就跟着齐晟,知道自家主子对女子的态度和世人不同,最听不得这种对妇人带有明显侮辱性的词句。
他当即就快步上前,呵斥道:“放肆!”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薄夫人正在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对峙,她的身后,站着两个畏畏缩缩的女孩子。
那个男孩虽然称不上白胖,但气色倒也康健。那两个女孩子,就只有面黄肌瘦能够形容了。
“王总管。”
薄夫人拉着那两个女孩上前,和王进宝见礼,并让两个女孩子给他行礼。
两个女孩虽然胆子小,形容萎缩,但却很听薄夫人的话,都乖乖地朝王进宝行了个万福礼,口称:“王总管万福。”
“诶,好孩子们,都起来吧。”他顺手就把荷包里装的桂花糖拿了出来,分给了两个丫头。
香甜的气味儿钻进鼻腔里,两个丫头不禁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扭头去看薄夫人。待薄夫人点了头,她们才伸手接了过来。
“真乖!”王进宝喜爱地夸了一句。
王进宝比齐晟大了三四岁,这个年纪,搁普通人家已经当爹了。
只是,他这辈子虽然运到好,跟了一个好主子,却没有当爹的命。
不过,对于这些慈幼院的孩子,他一直都很喜欢。
先前王进宝疾言厉色的,那男孩吓了一跳。
但他显然是被宠惯了,又见王进宝对那两个丫头和颜悦色的,胆子又回来了,声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快把那些糖都给我。要不然,我要叫我爹打死你!”
“呵,真是好大的威风!”
这时,齐晟已经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快步走到了那个男孩面前,问道:“你爹在哪里?”
王进宝低着头走到了齐晟身后站定,脸色阴沉地能滴下水来。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对于一个去了势的太监来说,最不能戳的痛处,就只有那一个。
要不然,后世燕京的“桂花饭”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前朝京城地界卖饭的为了避免被太监记恨,自己改的?
作为睿王殿下面前的红人,王进宝已经好久没有被人当面骂到脸上了。
这男孩无知无畏,胆大包天,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给记恨上了。
此时此刻,这男孩唯一的感觉,就是害怕。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比齐晟还大的王进宝他都不怕,却害怕长得跟神仙似的齐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