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是谁?”
这语气,这神态,标准的色厉内荏。
齐晟冷冷道:“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我只问你,你要打死谁?”
“我……我……我……我就是吓吓他,没有要打死谁。”
齐晟冷笑了一声,突然问:“你爹娘在哪里?”
那男孩脱口而出,“在狗尾巴街。”
下一刻,他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连忙改口,”我爹娘已经没了。我没有爹娘。”
齐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问,“你方才骂这位夫人什么话?”他指了指薄夫人。
说到这个,那男孩是一点都不怕了,理所当然地说:“我没骂她,她就是个臭娘们儿。我两个姐姐是自己要把分到的点心给我的,她凭什么多管闲事?”
原来,因着小孩子正在长身体,饿得快,而下午的晌也长,薄夫人和信阳公主商议过后,就决定每日下午,给孩子们加一顿点心。
这点心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是最普通的白糖糕。
但对这些从来都买不起糖的孩子们来说,已经是极好的的了。
这两个女孩和这个男孩都是前两天自己找上门来的,说是自己爹娘都病死了,大姐为了葬父母,已经卖身为奴,没有人照顾他们。
那一天,信阳公主正好在这里。
信阳公主和这些孩子们接触多了之后,就有些母爱泛滥,见他们这么可怜,就做主收留了他们。
虽然有在这里供职的女官觉得不对劲,让人去查了,但结果还没有出来。
于是,这三个孩子也就暂且留了下来。
这个男孩霸道得很,不但总是欺负两个姐姐,还总是抢她们的东西。
吃饭时要抢她们碗里的肉,吃点心的时候,更是一个人霸占了三人份的。
只因这两天信阳公主和薄夫人都不在,这些女官们都忍着。
今日薄夫人一来,就捅到了薄夫人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男轻女这回事,好像直到今天,都还没有彻底解决。
希望郭嘉的政策能尽快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第175章
薄夫人自己都是南拳社会下的牺牲品, 还是一个在齐晟的影响下, 逐渐觉醒的牺牲品, 哪里看得下去这种事情?
于是,在吃点心的时候,薄夫人就特意在那里盯着, 要求孩子们当场把发给他们的点心吃完。
这不, 这男孩就不干了,撒泼打滚不说,还出口辱骂薄夫人。
也是他运气不好, 恰好就让齐晟给听见了, 并有机会在齐晟面前,发表了他那自小就被家人灌输的,堪称奇葩的言论。
“女人天生就是来伺候男人的, 她们这两个臭丫头, 就得让着我!”
齐晟深吸了一口气, 忍下了满腔的怒火,一字一句地问:“这些,都是你爹教你的?”
“没错。”
男孩似乎是得意极了, 昂这头对齐晟道,“我爹说了,女人都是贱骨头, 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齐晟终于被他给气笑了。
“我倒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像你这样, 被男人生出来的妖怪。”
那男孩一下子就炸了毛,声音也立刻尖利起来,“你骂谁是妖怪?你才是男人生的,我是我娘生的!”
“哦,原来也是女人生的呀。”
齐晟冷笑道,“你自己就是被一个女人怀胎十月,辛辛苦苦以自身精血养成的,却反过来侮辱生你养你的女人,可真是好教养!”
这一席话,那男孩根本就没听懂。
但没关系,擅长胡搅蛮缠的他,根本就不需要懂。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只要会撒泼打滚,只要会闹就行了。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爹,让我爹打你们!”
只是,这一回,他哭闹的对象既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娘,更不是被亲爹打怕了的几个姐姐。
齐晟自己都是个被父母宠得不管不顾的熊孩子,又岂会容忍另一个熊孩子在他面前撒泼?
“王进宝。”
“奴婢在。”
齐晟冷漠地说:“把他给我拿下,重则十大板。”
“是。”
王进宝眼睛一亮,很快就让两个小太监找来了长条凳子和老师授课时用到的戒尺。
然后,他一声令下,让两个小太监把那男孩按在长条凳子上。
然后,他就亲自拿着戒尺,走到了男孩身侧。
一戒尺下去。
男孩哭得声音都变了,在场的却没有一个觉得他可怜的。
老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宫里许多女官都是幼时被父母卖给采买宫女的人的,而卖她们的理由,大多数都是为了养家里的男孩子。
这男孩的所作所为,难免勾起这些女官心里的痛处,自然不会有人帮他求情。
在捱了一顿打,意识到齐晟不好说话,也不好惹之后,这男孩也学乖了。
至少齐晟再说话,他是不敢再有任何不满,也不敢再顶一句了。
而王进宝那边的效率也很高。
有了这男孩提供的家庭住址之后,他很快就把这男孩的父母给纠了出来,押到了齐晟面前。
慈幼院里收养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一是为了避免让人骨肉分离,二就是怕这些孩子和外面牵扯得多了,给慈幼院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齐晟曾经也想过,会有家里孩子多,故意把女孩遗弃到慈幼院门口的。
如果是这种情况,慈幼院也不会不近人情,把这些女孩子丢出去去。
只是,既然是被遗弃的,自然就都是无父无母了,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不记事的,都会有人专门灌输这个思想。
那些父母既然不肯承担抚养的义务,想必也不稀罕孩子日后的孝敬。
因着慈幼院的背景深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敢来捣乱或企图占便宜的。
这个男孩家,真的是第一个。
齐晟抿了一口茶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那对夫妇。
那男的看起来老实憨厚,但他未免太镇定了些;
那女的生就一副尖酸刻薄的相貌,到这会子还眼珠子乱转,不肯老实。
齐晟淡淡道:“说吧,这是谁的主意。”
那男的不说话,却隐晦地瞪了那女的一眼。
那女的立刻就厉害了起来,“是我的主意,怎么了?”
“放肆!”
王进宝呵斥了一声,疾言厉色地说,“什么你呀我的,要自称草民!”
那女的明显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自家男人一眼。
齐晟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看来,这家里真正做主的,还是这个男的。而这个女的,不过这男的手里的一把刀,关键时刻的挡箭牌而已。
只不过,这男的还是限于出身,没读过书,不懂律法呀。
心里冷笑了一声,齐晟慢条斯理地问:“这慈幼院收养的孩子,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无父无母。你家这三个父母双全,却诈称父母已亡,来这里混吃混喝。你们可知,这诈骗是个什么罪过?”
对着两双茫然的眼睛,齐晟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无论主犯还是从犯,按《大晋律》,一律斩首示众!”
大晋的律法和齐晟原来那个世界的明朝差不多,是没有专门为“诈骗”量刑的。
而诈骗,是统一归类到“盗”这一项里的。
“盗”这个罪名里,不但包括了偷盗、诈骗,还包括了抢劫勒索。
而既然抢劫勒索包括在内,那抢劫杀人自然也是算在内的。
包括了这样的罪过,可想而知,惩罚会有多重。
而“盗”罪唯一能减轻刑罚的条件,就是发生在亲属之间的偷盗。
对于这种牵扯到伦理,却又不危害朝廷统治的罪过,无论是大晋,还是曾经世界的大明,都是遵从“轻罪轻罚”的原则的。
这对夫妻和齐晟还有信阳公主,可没有什么亲属关系。
且齐晟和信阳公主又天潢贵胄,情况就更复杂,会不会对朝廷统治造成危害,都在两可之间。
当然了,其实这对夫妻的行为,只能说是占小便宜,还构不成“诈骗”。
齐晟之所以特意说的严重,就是想要吓吓他们而已。
果然,这夫妻二人都吓了一跳。
那男的立刻就扭着身子给了那女的一巴掌,“都是你这贼婆娘,看不好孩子,叫他们乱跑胡说!”
听听这推卸责任的话语,多么的熟极而流?
这下不但是齐晟和薄夫人,就连在一旁伺候的几个女官,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还没等到有好心的女官替那女子出头,她自己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号啕大哭了起来。
她不但是哭,还一边哭,一边把这件事的责任推卸到了两个女儿身上。
“一定是那两个丫头自己嘴馋,这才撺掇着狗蛋儿来的。臭丫头,天杀的赔钱货,我怎么生了这么两个讨债鬼?苍天呀,我不活了!”
她一边哭喊着,就一边手脚不大利索地爬起来,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哎哟哟,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死了算了!死了算了呀!”
她满心以为,这些有钱的公子刚夫人都爱脸面,又忌讳生死,肯定不会让她真的撞上去。
可是她却不知道,在场的无论是薄夫人,还是这些女官,哪一个不是经过大风大浪的?
薄夫人自不必说了,薄兆一步一步升上来,都是靠得实际的政绩,不知外放做过几任知县、知府。
她一直带着儿女随夫赴任,什么样的滚刀肉没见过?自然一眼就看出这妇人的伎俩。
那些信阳公主从太后那里求来的女官更不用说,在皇宫里,没几分脑子的,根本就活不到她们这个年岁。
所以,着妇人这番做派说她是班门弄斧,都嫌侮辱了那个“弄斧”的人。
一直等到她脑袋都快触到柱子了,都没有人来拉她,她只能悻悻地自己找台阶,顺着柱子滑倒在地,抱柱大哭。
众人都当一场笑话看。
还有个女官促狭地说:“哎呀,你怎么就不撞了呢?你要是真死在这里,咱们小主子不得陪你男人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够他娶个新妇了的。”
此言一出,那男的眼睛亮了一下,那女的却是瑟缩了一下,哭声也噎住了。
薄夫人见多识广,人心看透,一下子便看出了这男的不怀好意。
她当即冷笑了一声,说:“敢在殿下的地盘上闹事,打死都是轻的。她撞死了也顶多是畏罪自尽,不拉出去曝尸都是殿下仁慈了,还想要抚恤?做梦!”
那男的眼中的光立刻就熄灭了,脸上就只剩下了惧怕之意。
很显然,他们先前根本就不知道,这慈幼院背后的背景,居然这么强。
薄夫人暗暗冷笑了一声,扭头问齐晟:“殿下,您看该怎么处置?是按律斩首呢?还是从轻流放?”
按律斩首?
从轻还得流放?
夫妻二人惊恐地瞪大了眼,那女的不敢再闹,爬了回来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而那个男的则机灵多了,一边不住地往那个女的身上招呼,一边喝骂道:“你这婆娘,我叫你爱占便宜,我叫你挑唆孩子来骗吃骗喝。与其叫官府斩了你,不如老子先打死你!”
啧啧啧,这一席话,把自己摘得可真干净。
齐晟暗暗摇头,再一次为他的不懂法律而悲哀。
然后,他缓慢而清晰地说:“按《大晋律》,妻有罪,惩其夫。”
哭喊声和喝骂声都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齐晟:嘿嘿,你这个法盲,没想到吧?
第176章
在齐晟的目光中, 那个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换着。
从带着隐隐得意的声色俱厉, 到意想不到的愕然,再到面对死亡的惶恐不安。
特别有趣。
又特别讽刺, 特别可悲。
更让齐晟觉得可悲的,却是那个女子。
在劫后余生的大喜过望之后,那个女子又开始磕头求饶。
而且, 这一次磕头,可比刚才用力多了,不一会儿额头就已经红肿了。
因为这一回,她是在替她的丈夫请求。
如果是她自己获罪伏诛,她固然害怕,但只是怕死而已。
可人一旦死了, 那也就万事介休, 对活人的事想操心也操心不到了。
如果死的是她的丈夫,那就不一样了。
她的儿子还没有长成,会不会中途夭折还不知道。
如果没了丈夫, 家里所有生活的重担都要压在她身上还不算, 她还会失去生活的依靠。
没了成年男丁支撑门户, 不但是外人, 族人们也会惦记他们那一点微薄的家产, 算计甚至欺辱他们孤儿寡母。
这种日子对她来说, 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可是,她如此卖力地替丈夫求情,她的丈夫却并不领情。
那个男的恨恨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 也急忙磕头求饶了起来。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被他用惯用老了的伎俩,竟然会翻车。
平日里在和邻里相处的时候,他们家就是女人打头阵。
撒泼、打滚、骂街,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多占点人家的便宜,替他们的儿子攒老婆本。
而这个男人,就仗着有一张憨厚的脸,一脸的羞恼与无奈,却又永远都管不住自己的妻子。
邻里间都说,他是一个厚道人,只是命不好,没娶个贤惠的婆娘。
就这样,他是既得实惠,又得名声,把所有的恶名,都推到了自己的妻子身上。
他一边利用妻子,一边理直气壮地嫌弃妻子粗鄙泼辣,对妻子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