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机不太巧,齐覃这会儿也来看二儿子了。
不,确切地说,他是念着二皇子头上有伤,不忍二皇子带伤挪动,亲自来过问昨天的情况的。
既然是要查问,他自然不能只听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一面之词。
再者,事情究竟如何,还是二皇子这个当事人自己最清楚。
而二皇子的描述,也果然与大皇子所言大相径庭。
“你是说,是老大故意要把你拽下来的?”齐覃沉下了脸。
二皇子觑见他的脸色,心里顿时就忐忑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齐覃昨天就已经先问过大皇子和四皇子了。
他觉得,一定是大皇子抢占了先机,颠倒了黑白。而四皇子则是帮着大皇子一块儿污蔑他。
是的,在二皇子看来,大皇子突然抓他的手,打的就是要把他拽下去的主意。
要不然,为什么非得挑他刚刚跪拜完了起身,腿脚还不稳当的时候去抓他?
想到齐覃可能因着先对大皇子的话先入为主,二皇子觉得很委屈,又很愤恨,再开口就难免带出些情绪。
“父皇,儿子句句属实。大哥他就是趁儿子没站稳的时候,想把儿子拽下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通报,五皇子和六皇子来探望二皇子了。
两个小孩子,谁也不认为他们能听懂什么。
因此,齐覃不在意地说:“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他又想着昨日田保查到的事,自己这个二儿子的确是不喜欢和别人离的太近。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屋里也不留人值夜。
这样看来,老大和老四的话是很有可信度的。
但看二皇子的神色,也不像是在说谎。
唉~
齐覃揉了揉额角,觉得脑壳疼。
如果是朝臣闹出类似的事,他刚好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打压想要打压的那个。
但换成了自己的儿子,就不能这样以功利了。
“罢了,这段时日,你就好好养着吧,没事不要乱转。”
这就是把二皇子给禁足了。
然后,齐覃又吩咐田保,“找人给老大传话,让他把《礼记》抄上十遍,好好学学什么叫兄友弟恭!”
这算是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把这事儿给混过去了。
二皇子才谢了恩,就听见五皇子的疑惑的声音传了过来:“父皇,什么叫做兄友弟恭呀?”
父子二人扭头一看,便看见五皇子牵着齐晟“哒哒哒”地走了进来。
待走得近了,两人各喊了一声“父皇”,吴嬷嬷和刘嬷嬷则是代他们行礼。
“罢了,都起来吧。”
得了这话,两人就笑嘻嘻地跑到齐覃身边,一左一右各扒住了一条大腿。
齐覃伸手搂住两个小儿子,声音立刻就柔和了八度,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齐晟道:“来看二哥。”
五皇子:“六弟说来看二哥。”
齐覃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齐晟,捏了捏他的脸颊,“小六真乖,不愧是最像朕的儿子。”
齐晟无语了一瞬: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但他早就从爹娘的日常相处中总结出了经验,想刷亲爹的好感,就得顺毛摸。
于是,他笑得颊边梨窝儿深深,仰头看着齐覃,“母妃说,要向父皇学习,友爱兄弟。”
“哟呵,”齐覃乐了,“你知道什么叫友爱兄弟吗?”
“知道。”齐晟满脸的炫耀之色,“就是要对哥哥们好,哥哥们也要对我好。”
五皇子惊叹道:“哇,六弟好厉害!”
他又想到了刚进门时听见的那个“兄友弟恭”,又问道:“那你知道兄友弟恭是什么意思吗?”
齐晟果断摇头:“不知道。”
然后,他又一脸崇拜地看向齐覃,“但父皇辣么厉害,一定知道!”
被一岁多的儿子童言童语地夸,可比大臣们拍马屁的奏折舒畅多了。
齐覃就忍不住想多逗逗他,“哦?父皇有多厉害?”
纵然已经在钟粹宫被摧残过很多次了,但齐晟还是不能习惯这种逼着他夸自己的操作。
但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母妃说,父皇是最最好看的人,也是最最厉害的人!”
侍立在一旁的田保忍不住觑了齐晟一眼,暗道:真不愧是淑妃娘娘的儿子,这吹彩虹屁的能力,当真是一脉相承。
而齐覃已经是红光满面,感慨道:“满宫上下,还是淑妃最懂朕。”
他决定了,回去之后,就先去看看淑妃。
一旁的五皇子不高兴被忽略,抢着说话,“父皇,父皇,我以后会很厉害哒。”
“哦?”齐覃又捏了捏五儿子的脸,“怎么说?”
五皇子得意地说:“儿子今天和六弟一起去找了单大人。单大人说,只要学会了《易经》,就会很厉害哒!”
嗯?
齐晟一言难尽地看着五皇子。
——我的五哥诶,您别断章取义行不?人家只是说有天赋的可以。
可很显然,五皇子直接就把自己当成有天赋的哪一种了。
齐覃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易经》?单元让你读的?”
话虽是问的五皇子,但他的目光却是看向吴嬷嬷的。
毕竟,五皇子还小,许多事情都说不清楚。
天子垂询,吴嬷嬷哪敢隐瞒?只得把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齐覃无语了片刻,一巴掌拍在五皇子的后脑勺上,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问:“是谁告诉你,朕是因为钦天监的话才令典礼改期的?”
“昂?不是吗?”五皇子瞪大了眼,明显的不信。
齐覃道:”当然不是。”
但更具体的,他却不会和一个奶娃娃说。
因为,也说不清楚啊。
见他不肯再说了,齐晟只能自己猜测。
但他虽然多活了二十多年,却实在没啥政治素养,对如今朝中的形势又不了解,也只能猜测到古人迷信这一条。
至于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他们三个说的热闹,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二皇子,那说不上是羡慕、是妒忌还是纠结的神色。
这一刻,二皇子的内心十分复杂。
对于两个弟弟敢和父皇撒娇,得到父皇的纵容爱抚,他自然是羡慕甚至有些妒忌的。
但是,若真的让他和两个弟弟易地而处,他自己又不愿意。
因为他害怕,害怕父皇摸他头、捏他脸的那只手,会突然掐断他的脖子。
现在,他只想让这三个人赶快走。和他们呆在一起,被迫闻着三人佩戴的香袋里散发出的香气,让他觉得有些窒息。
这让他忍不住怀疑:莫不是谁的香袋里掺了毒,打着探望的旗号赖在他这儿,就是为了让他更多地吸入毒-气?
古人说疑邻盗斧,这个词用在此时的二皇子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有了这样的怀疑之后,他就暗暗憋气,尽量避免毒-气的摄入。
但他本来就头上有伤,有些失血过多,又这样憋气,没过多久,就“噗通”一声,晕了过去。
齐晟大惊失色:“二哥!”
五皇子也是目瞪口呆:“二哥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皇子:我单知道吸入毒气会死,却忘了不呼吸会晕……
第23章 桂花糕和云片糕的C位之争
因着齐覃在这儿,御医很快就来了。
齐晟和五皇子都趴在二皇子的榻前,眼巴巴地瞅着御医诊治。
齐覃虽没有两个小儿子夸张,但一双眼睛也没离开过御医。
他心里很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忽略这个次子了。
自责的同时,他也暗暗埋怨二皇子:朕是你亲爹,又不是旁人,你不舒服你就说呀,至于把自己弄得晕过去了吗?
这样想着,他更是想叹气。
而御医搭着脉,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这个脉象……
齐覃见状,心头一紧,“怎么,老二的情况很严重?”
御医纠结了片刻,想想齐覃素日里的为人不是那种听不进人言的,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回陛下,二皇子这是被人给闷晕过去了。”
脉象就是这样,至于到底是不是有人闷了二皇子,又是谁敢这么大胆对皇子动手,就不是他一介御医该管的事了。
“闷晕?”齐覃神色怪异。
御医肯定地说:“臣绝对不会诊错的。”
“……你先把老二救醒吧。”
“是。”
这也很容易,御医拿出一根金针,在二皇子的人中上扎了一下,人就醒了。
再说二皇子幽幽转醒,就看见有人拿着一根五寸长的针停在自己的眼睛上方。
他当时就汗毛直竖,“啊”地一声,下意识就推了一把。
可怜胡御医也是五六十的人了,措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推,“咔嚓”一声,就摔断了腿。
“老二,你干什么?”
齐覃又惊又怒,觉得二皇子真是疯了。
听见齐覃的声音,二皇子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
“父……父皇?”二皇子惊恐地看向齐覃,哆哆嗦嗦地指着抱腿哀嚎的胡御医,“他……他……他……他要拿针刺儿子的眼睛。”
除了伺候二皇子的人见怪不怪地低着头,其他人都目瞪口呆。
胡御医一惊,也顾不得那断了的腿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到了齐覃面前,大声喊冤:“陛下,臣冤枉啊!”
齐覃深吸了一口气,先安抚胡御医:“胡御医放心,你的忠心,朕一向是知道的。”
然后,他吩咐田保:“找两个人,把胡御医抬回去。腿伤要赶快医治。”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胡御医忍痛谢恩。
那边田保找了两个力气大的粗使太监,把胡御医搬到一张椅子上坐好,两人一人抬着一边儿,迅速把人抬走了。
直到出了院门,胡御医才敢痛呼出声。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怎能净往二皇子这儿撞?
往后,东二所谁爱去谁去,反正他是打死都不会再登二皇子的门儿了。
让人抬走了胡御医,齐覃待要责问二皇子,却见他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简直惶惶不可终日。
齐覃心头一软,就不忍再为难他了。
“好了,老二,你好好休息吧,朕就先带着小五和小六走了。”
“啊?”二皇子咽了咽口水,急忙要从榻上下来。
“别,你歇着吧。”齐覃拦住了他,招呼两个小儿子,“小五,小六,走吧,别打扰你二哥休息了。”
五皇子是被这接连的变故吓的不轻,还是齐晟拉了他两下,他才回过神来。
齐晟无法,只得自己开口:“父皇,我们给二哥带了药。”
那边刘嬷嬷和吴嬷嬷各自把手里的小匣子奉上,小圆子赶紧接了过来。
齐晟解释道:“这是九毒化瘀膏,母妃给的。”
五皇子这会儿才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的也是,母后给的。”
“你们有心了。”齐覃摸了摸他们的脑门,示意他们的奶妈把他们抱起来,领着两人走了。
过了许久,二皇子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喘息道:“备水。”
他身上吓出了许多冷汗,把里衣都浸透了。
齐覃一路沉思,没人敢打扰他,刘嬷嬷两个只得抱着各自的小主子一直跟着走到了御驾下榻处。
因着祭祀需要沐浴斋戒,齐覃这回出来也没带嫔妃,一应起居便都是田保在安排。
眼见已经到了地方了,齐覃还没有回神,田保不得不硬着头皮喊他:“陛下,陛下。”
齐覃回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让你查的关于二皇子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田保道:“奴婢查到的,都已经报给陛下了。至于其他的,二皇子不喜欢被人近身伺候,奴婢也无能为力。”
听他说起这个,齐覃就忍不住皱眉。
毕竟,他今日也是亲眼见识了的。
他感觉地出来,老二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以为胡御医拿针是要刺他的眼睛。
可事实如何,齐覃亲眼所见,心知肚明。
照这样看的话,二皇子先前所说的大皇子故意要把他从台阶上拽下去的话,很可能纯粹就是他自己心防过重,误会了。
齐覃叹气:想当个好爹,怎么就这么难呢?
憋了半天的齐晟终于找到了机会,大声道:“父皇不要叹气。母妃说,叹气会老。”
齐覃失笑:“朕就算老了,也是个美老年。”
他这才注意到,两个儿子都跟过来了。
“你们两个怕是闷坏了吧?行了,自己去玩儿去吧。”
两个小孩等的就是这句话,欢呼一声,就纷纷催促奶妈抱着他们回去。
赶走了两个小屁孩儿之后,齐覃的神色立刻就严肃了起来。
“田保。”
“奴婢在。”
田保以为他有什么大事要吩咐,也是肃穆万分。
然后,他就听见齐覃说:“去给朕拿个镜子来。”
田保:“……是。”
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靶镜,举到了齐覃面前。
这个靶镜也是从西洋流过来的,和齐覃寝宫里那个穿衣镜一样,都是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的琉璃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