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拿,这不是有事麻烦您嘛。”
“哎哟。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我女儿的病是你治好的,你的男朋友又帮我做了手术。”
白芷一脸懵:“什么男朋友?”
她和傅西泮的事,什么时候传到病患之间了?
刘大叔也一愣,“你和傅医生不是……”
他指了指白芷手里的相片:“因为之前傅医生也问过我关于紫罗兰养殖的问题,他拿来的相片和你的这个就是同一盆,所以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白芷轻咳两声,顿时涨红了脸。
她没想到几张紫罗兰的相片还藏着这么多信息。
房间里的另外几床病人也归傅西泮管,他们一听说白芷是傅医生的女朋友,全都围了过来。
就连来查房的严主任都忍不住劝道:“白医生呀,你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小傅人还是很不错的。”
严主任德高望重,和白芷的爸爸也是老朋友老同事了。
他一开口,白芷不能像反驳小李医生那样,直截了当地回嘴,只能以沉默来回应他。
经过严主任这么一劝,几乎两个科室都默认白芷和傅西泮正在交往这件事。
所以,普外科的医生在走廊或者食堂碰到白芷时都格外客气。
这让白芷很不适应。
多嘴的小李医生接着给她出主意的借口,说:“白医生是不是很不适应啊?我教你一个办法,你就适应了。”
“是什么?”
“答应他。”小李医生指了指傅西泮的位置,“这样大家就不会再说什么啦~”
白芷揶揄道:“我真是谢谢你的好主意阿。”
做完手术,换下手术服的傅西泮擦着汗走进办公室,他一抬眸就看见了白芷:“你怎么来了?找我?”
白芷把一沓资料拍到他的桌子上:“这是下周我们科和你们科联合手术的病历资料。”
傅西泮更迷惑了:“这个手术不是我和王医生做吗?怎么是你来送资料?”
白芷撇嘴,“你觉得呢?”
傅西泮摇头。
白芷以为他是明知故问,哼了一声不再回头,扭头离开了办公室。
可傅西泮却是真的懵。
一旁的小李医生看不下去,搭上他的肩膀,忍不住开口道:“人家这是给你们俩制造机会呢。严主任都下场了,这你还不行就真的是……啧啧啧。”
傅西泮随手从桌上抄起一个本子,卷成圆筒,敲在他的头上,“少废话。做事。让你查的资料呢。”
**
随着时间的推移,傅西泮的热情并没有因为白芷的冷淡而消散。
他想起白芷上次和自己说的,不要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所以下班后,他没有再到妇科去等她。
而是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
白芷每天一出住院部大门,先看到的就是他。
久而久之,连白芷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她坐在傅西泮的自行车后座,两手轻轻揽着他的腰,脑海里是他站在洒满阳光的住院部院子里和自己招手。
她忽然低下头,怔怔地开口问:“喂,傅西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
傅西泮一个急刹,两个人都跟着向前一仰。
他停好车子,慢悠悠地转过身,皱着眉,边思考边谨慎地回答:“我喜欢你在我身边的感觉,让人觉得很安心。”
他自认为滴水不漏的回答,却让白芷的神色黯淡了一些。
她仰起头,很认真地分析道:“傅西泮,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其实只是一种陪伴。因为我们是同事,而我又刚好住在你隔壁,见面的时间很多。所以你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错觉?”
“嗯。”白芷点点头,“就是假如住在你隔壁的不是我,和你一起去学校宣讲的也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女生,你也一样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她,依赖她。”
傅西泮不解:“为什么你要用一个自己臆想出来的假如来否认我对你的喜欢?”
白芷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犹豫了好久,语气沉重地说:“大概是因为……你离我太远了吧。”
“即使是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在医院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你这么关心我,我还是觉得,傅西泮你离我好远,所以我没有办法去喜欢你。”
第48章 48
白芷明确拒绝了傅西泮以后, 两个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傅西泮调整了自己的值班表, 疯狂地加夜班,他也不会再住院部楼下等白芷下班。
短短几天, 他下颔的胡青重了不少, 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白芷也刻意保持着和普外科医生的距离,就连每天午休她去看林京墨都特意避开了傅西泮。
医院里的单身护士医生又一次看到了希望。
下手最快的是隔壁神经外科的主任, 他的女儿今年刚从医大毕业,和白芷年纪相仿, 而且实习恰好轮转到了普外科。
他借着实习的由头, 让傅西泮多带带她。
傅西泮自然是没心情,可没法拒绝,只能是又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面孔。
门诊、医大实验室、手术,他把自己的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 一是为了躲神经外科主任的女儿, 二是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这天,又轮到傅西泮值夜班。
他刚从手术室走出来, 一脸倦意, 满头大汗。
走进办公室的空调房, 凳子还没坐热, 空调在响了一声后忽然停止了运转。
小护士拿着一个扇子和一台充电台灯跑过来:“傅医生, 上面通知说供电设备坏了,整个院区还有附近的居民楼都停电了,市电力局正在抢修。现在医院自己的供电设备有限,只能先供病房的电, 所以今天晚上值班室可能一整晚都没电。”
傅西泮解开衬衣的前面两颗纽扣,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七月的A市即使到了晚上,也是闷热不已。
没了空调,就好像把人放在蒸箱里炖煮。
傅西泮只是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背后就被汗水浸湿。
他摇着大团扇,可是越摇越热。
心情烦躁再加上办公室里闷热的空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傅西泮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到走廊的窗户前透气。
他倚在墙边,望着窗外的残月。
因为电力的缺失,平时常亮的走廊灯全熄灭了,只有墙壁上一条用荧光涂料绘往逃生出口的绿线,发着幽幽的光。
傅西泮拉开走廊的窗户,带着余温的夜风吹进走廊,一点也不凉快,但至少驱散了些闷热之感。
他靠在墙壁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因为连日的加班,也因为被白芷拒绝的失落。
他掏出手机,划开相册,里面装满了白芷的照片。
傅西泮没有自拍的喜好,也没有拍美景美食的时间,他的相册里有且只有白芷。
在一群人的合影里,他总是能迅速地找到白芷,他的指尖轻轻触摸着合影里她的脸庞。
“傅医生?”
一声轻唤,傅西泮手一抖,熄灭了手机屏,他收好手机,随即转过身子。
借着透进走廊的月光,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是因为肠梗阻复发再次住院的刘大叔。
他三天前刚出院,可今天早上又被女儿女婿送进了医院。
因为刚做过手术,所以傅西泮决定采取保守治疗。
他看着走出病房的刘大叔,问:“怎么了?是又腹痛了吗?”
刘大叔摇头:“不是。”
“那是?”
“傅医生,我听护士说你们医生值班室没电了。要不然到我的病房里待一会吧。”
傅西泮摇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
且不说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这样容易影响他们休息。
他是当晚的值班医生,如果哪个病房有事,他需要第一时间知道。
要是待在刘大叔的病房,让护士找不到自己,就麻烦了。
“我没事。你先去休息吧。”
刘大叔长叹一口气,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回病房。
过了一会,他又从病房里走出来。
这次,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罐子,里面装的是专治蚊虫叮咬的万金油。
夏季蚊虫正盛,现在又没了空调,刚才刘大叔就注意到傅西泮的手臂上有几处蚊子包。
“这个是我女儿买的,特别好用,给你吧。”
“好。谢谢您。”为了让刘大叔尽早休息,傅西泮这一次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您快回去休息吧。”
刘大叔为人随和,又热情健谈,和病房里的病患还有医生都关系很好。
他的再次入院,不少医生都十分关心。
几天的保守治疗不见成效,腹胀腹痛依旧,甚至出现了感染的情况,傅西泮看着他的病历,最终决定进行第二次手术。
第二次手术前,刘大叔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手术的紧张,他笑着那自己的病症和病房里的其他患者开玩笑,也爽快地在傅西泮递过来的手术告知上签下了名字。
然而手术开始,麻醉剂一点点推进,刘大叔眉毛轻颤,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他睡得安稳,手术室里却气氛紧张。
傅西泮切开腹部一看,刘大叔的情况比自己预期得要糟糕许多。
粘黏的肠子再次梗阻,且全都粘成了一团。
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法分离,甚至一碰就出血。
一旁作为助手的小李医生也是急得不行,他在所学的知识里寻找着相同的病例,想要寻出一个解决方案,但几次尝试还是以失败告终。
护士用镊子夹着棉布给两位手术医生擦汗,金属盆里带血的棉球和擦汗的棉布都堆成了小山,傅西泮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把小肠拉出来做造口。”
这个方法在手术里很少用,因为只有小肠破损严重,不允许采取较复杂的手术操作,或远端肠伴有病变需要旷置时,才会采取这个手术。
进行这个手术的病人一般情况很差,风险极大。
傅西泮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投入了一百二十分的精力。
然而九小时的手术并没有成功挽救刘大叔的生命。
手术室灯熄灭的一刻,刘婷和丈夫第一时间围了上去,傅西泮走出手术室,他摘下口罩,无力地摇摇头。
刘婷看了一眼,被推出来的父亲已经盖上了白布,她还来不及哭出声,先昏了过去。
傅西泮经历过很多次失败的手术,可这一次和以往的情况不太一样。
以前的几次失败手术,是在手术前,他就预感到了。
病患的情况糟糕,送到医院时,已经命悬一线。
可刘大叔上一次出院时,各项体征完好,生龙活虎,甚至和傅西泮约定出院后要送他几盆紫罗兰。
就连刚才进手术室前,刘大叔依旧面色红润。
在医学领域里,蕴含着无数种可能,傅西泮今天遇上了最难的一种。
别说是家属无法接受,就连傅西泮自己都难以接受这次手术的失败。
手术失败了,作为医生,他不仅要分析原因,还需要和家属说明情况。
但刘婷因为过度悲伤,当场昏了过去,被送到了妇科病房。
傅西泮坐在办公室里,一次次翻看刘大叔的两次病历,回忆着两次手术的每一次细节,试图找出问题出在了哪里。
第49章 49
医疗缺陷委员会是南光医院为了降低和减少医疗中医生出现的差错而专门设立的。
偌大的会议室里, 椭圆形的圆桌围坐着南光总院和两个分院的外科专家, 他们面前都放着一份相关病例,会议室的投影屏也放映出刘大叔病情的幻灯片。
傅西泮坐在桌子的最末, 接受这次严格的询问。
林京墨虽然手受了伤, 可是他作为傅西泮的上级医师,同样来到了会议室。
他的手刚上过药, 还缠着纱布,翻页时十分不便, 甚至将褐色的药水滴到了病历纸上。
傅西泮看着他翻页的艰难, 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责里。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所有医生都仔细地翻阅着手里的病例。
这次问询不仅是为了给病患一个交代,更决定着一个医生往后的医师生涯。
主持会议的童院长看大家如此紧张,主动开口缓和道:“大家可以先说说自己的意见, 然后我们一起讨论嘛。”
接着他安慰傅西泮:“傅医生, 你也不用太紧张,只要把你诊断和手术的过程描述一遍就可以。”
“失败不可怕, 医学就是在一次次的失败里找到出路, 得以发展至今。”
傅西泮点点头, 刘大叔的病例在手术前手术后, 他都看了几十遍, 熟悉到几乎可以倒背。
可现在面对如此多专家,和内疚的煎熬里,他说话时候,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拥有丰富手术经验的严主任在看过病例后, 拍了拍一旁的林京墨,说:“看到这个病例你想起什么没有?”
林京墨点头:“我记得。”
“我还在实习的时候,观摩过严主任的一台手术。也是同样情况,肠粘黏,第一次手术分离开了。隔了一周后,病患再次入院手术,不仅粘黏还梗阻,一碰就出血无法手术。”
严主任点点头,“对。那台手术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印象太深了。粘黏的肠道在肚子里粘得像一块饼,怎么样都分离不开。”
他低头看了一眼刘大叔的病历,“我觉得傅医生两次治疗的判断、出院的许可、两次手术的方案都是没有过错的。小傅的运气不太好,两次梗阻的间隔是三天。太短了,留给医生的时间太短了。”
严主任说完。
几个外科专家也都分别发表了自己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