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此次增援的粮草可谓是少之又少。
大明如此强盛,游牧与蛮人不过区区弹丸之地,就算结了盟,又能成什么大气候,顾将军必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打败他们。
所以,还不如剩下些银钱物资,让他寻找长生之道。
皇帝的想法危险至极,但朝中的大部分人等皆是这种想法,对此,他们唯一不满的只是皇帝不该寻求长生之道而忘记国之根本,甚至近些日子连朝堂都鲜少踏足。
种种原因的加成之下,送往嘉诚关的物资自然是少的可怜,以至于最后战争爆发之时,才令人如此绝望。
凑巧的是,此时祁谌正被皇帝派遣至别处查案,朝堂的争论他连参与都不曾参与,自然也无从劝说,当结局已定之后,再想挽回也是无能为力。
两月的时间悄然流失,天气也再次寒冷了起来,顾绾连续加了几层的外衫也抵不住北风的刺骨,平日里只能尽量不往外走,安分地待在屋内,做些有助于生产的小运动。
预产期算算日子早已过去,但顾绾肚子里的孩子却依然岿然不动,像是在和谁比耐心。
李娘子和张嬷嬷对此虽然头疼,但也毫无办法,只能陪着小主子继续等待着,这样的情况虽不经常发生,但他们也并不是没有见过,因而还算沉稳。
但春华等一众伺候顾绾的丫鬟确是急了眼,早晚都要念上一遍,对于依旧淡定的顾绾更是有些气极,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祁谌每天晚出早归,一天里有一半的时间都耗在了顾绾身上,心里虽然有些急切,但面上却仍然是那副不喜形于色的样子。
联想到顾绾肚子里一动不动的孩子,颇给人一种一脉相承的错觉,导致孩子还没生下来,这满院子里的人就猜测这孩子八成是随了他爹的样子。
时间不紧不慢的走,众人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上提,等快到了嗓子眼的时候,顾绾的肚子终于发动了。
初雪之时,顾绾羊水破了,阵痛的感觉虽不剧烈,却也不好受。
雪花飘落顾绾头顶,在余温之下很快融化,直至六瓣的花越下越大时,才让顾绾稍白了头。
顾绾弯着腰身,捂着肚子,脸色苍白,脚下微微打滑,以至于连站立都开始不稳了起来。
“夫人,您这是要生了?!”李娘子大惊,继而大声呼喊,深怕别人不能听见,“快来人,夫人要生了!”
凌乱的脚步声匆匆向着顾绾的方向赶来,张嬷嬷手中甚至还端着一碗汤,她此时顾不得许多,随意将熬了两个时辰的汤给了一名下人,随后直接走到了顾绾的身边,和李娘子一起扶着人往早已准备好的产房中走。
顾绾被人小心地搀扶着,一步一步地挪到了产房中,等到躺在床上时,她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快去叫产婆过来,准备好热水和帕子,这两样一样也不能少了!”李娘子大声吩咐着,身为医女,虽不曾给人接生过,但这点东西她还是知道的。
“夫人再忍一忍,等产婆来了,再看看到底是何情况。”李娘子吩咐完,又转头安抚着顾绾,深怕着头一次的夫人惊吓过度。
“好。”正值阵痛过去,顾绾也有了些力气,难得能够回答李娘子的问题。
她虽不曾生过孩子,但在现代也听过不少关于生产时的事情,其中一条便是不能大喊大叫,流失体力,防止真正生产之时体力不足,导致孩子生不下来。
要知道,现代遇到这种情况通常会给你剖腹产,但在这连西医都没有的古代,简直是别无他法,只能等死。
想到这里,顾绾心里渐生惧意,即使努力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也不能打消她的实实在在的恐惧。
“产婆来了!产婆来了!”春华叫嚷的声音传来,身后跟着一道胖乎乎的身影。
“夫人莫怕,现在只开了两指,还需要再等等才行,也好生产时不那么艰难。”产婆擦拭了额头下急跑之时产生的汗渍,面露柔和笑意。
妇人们生产时的状态她再清楚不过,这时候微笑无疑可以让人安稳下来,增加一些顺产的几率。
“夫人了下来走动走动,也好让产道开得更快些。”
顾绾自然答应,随后在李娘子的搀扶下起了身,就那样在屋子里反复转着圈。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再次席卷全身,要不是还有李娘子的搀扶,顾绾几乎都要支撑身子,顺势往地上滑去。
双腿之间的湿濡感黏,腻得很,让顾绾感到非常难受,但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可能再换一身衣物,擦洗身子,只能就这么忍着。
“扶着夫人去床上,现在产道已开,可以生了。”产婆再次吩咐,这时候没有人不敢不听她的话。
众人协力将顾绾移至床榻,留的留,走的走,整个房间瞬间清净了不少。
张嬷嬷手里拿着参片进入房里,给顾绾含着,产婆看了并未说些什么,毕竟,有条件的人家,都会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嗷~我要通宵再来一章!
第40章
“大人, 府里传来消息, 说夫人就要生了!”急慌慌赶到祁谌所在地方的下人在见了祁谌后匆忙道。
他被人派来传达夫人要生的消息, 用了最快的速度,现在还正在喘着粗气, 但他还是竭尽所能的将话传达清楚,生怕表达不清楚,耽搁了事。
他家少爷对少夫人的在意全府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可不想触了自家少爷的霉头。
听了下人的传话,本在处理公务的祁谌倏然起身,差点将手边的端砚都打翻了下去,即便如此,也有一两滴的墨汁染上了他的衣袂, 让致使藏青色的官服袖子看起来更加的暗沉了些。
“备马!”祁谌说了一声,后来发现下人的动作还没有他快之后,便自己去牵了马过来, 一个翻身上了马背, 伏低了身子让马快速地跑了起来。
“大人!”下人惊呼出声。
但骑在马上的祁谌听见了声音确是头也不回。
寒风呼啸, 甚至因为祁谌骑马的原因而更加地让他感到冷冽, 但心中的激动和藏不住的高兴却不是几股寒风就能吹散的。
此外,祁谌心中潜藏着的担忧更是让他进一步想要加快了速度,赶回府里。
雪花片片飞落, 想要蒙蔽人的眼睛,祁谌睫毛处都沾染了一片晶莹,久久不曾融化。
当京城的地面快要蒙上一层白纱之时, 祁谌也终于到了祁府门口,黑夜与白雪相映成趣,一时之间让人错以为天地间只有祁谌一人,踽踽独行。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门房语气激动,男主人回家他们总算是有了主心骨。
“嗯,情况如何了。”祁谌大踏步的朝着指定的方向而去,虽过不久他就能亲眼看见房中的情况,但现在内心的急切却让他想要知道更多的东西,一刻也不想等待,就只能问一问府里的下人了。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现在是顺顺利利的,没有从房中传来不好的消息。”下人如实禀告,顺便说了两句吉祥话。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不一会儿就到了产房门口。
“你在这里等着。”祁谌对着跟随的下人说了一句后,直接推门进了屋。
屋里站着许多人,祁谌双眼一扫,便知道都有哪些人在这里,又有哪些人陪着顾绾进了产房。
“谌儿来了。”祁谌母亲看着他进来,招呼了声,让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都转到了祁谌的身上。
“啊!”产房传来顾绾有些痛苦的叫喊声,光是听着便让人觉得压抑。
“祁儿莫要急切,女子生孩子向来如此。”祁夫人看着紧皱眉目的起身安慰道。
祁夫人再顾绾发动的第一时间便来到了此处,她虽和自家儿媳有些不痛快的事,但顾绾怎么也是为她祁家诞生骨血,因此,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找茬子。
甚至,在顾绾发动后院子里没有掌控大局之人的时候,她还出了不少力,只为了能早点抱上他们祁家第一个孙辈。
祁谌心里焦躁,面上也不自觉得带了些戾气,在房中挺拔站立着,周身都是冷凝,比之外面的天气还要冻人,这也是祁夫人出声安慰的一个原因,没看到周围的丫鬟都被吓得瑟瑟发抖么。
“还有多久才好?”祁谌内心烦躁,连带着语气都不太温柔。
听了顾绾的不间断的叫声,他心中更加难耐,甚至想要不顾一切冲出去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没等走到帘子前,他便被人毫不留情的给拦住了。
“少爷,产房不干净,您不能进去。”里面人手足够,再加上张嬷嬷没有接生这方面的经验,她自然是被留在了外面,此时看着想进产房的姑爷,不自觉得便拦住了他。
自古以来,还从未有过妻子生产,丈夫进去陪着的道理,在外人看来,男人只要在外面能够稍微有点耐心地陪伴着,那就是极好的夫君了。
“我只看一眼。”祁谌忍着心中的不悦,与张嬷嬷商谈着。
“这……”张嬷嬷被祁谌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弄得有些头疼,往常麻溜的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来。
今日若是让姑爷进去了,传出去,外人顶多说自家姑爷乃性情中人,重爱妻子,但自家小姐确是要背着一些污名,少不得被那些尖酸刻薄之人道一声狐媚子,勾的自家爷们连产房都进。
所以说,由不得她不拦着祁谌。
“让开!”祁谌越发的不耐烦,动手的冲动正时刻挑战着他现在所剩不多的理智。
“祁儿,产房进不得。”祁母在旁却说着,用手拉着祁谌的袖子不让他进。
“荒唐!”祁父身为读书之人,自幼的理教便是不沾染任何污晦之地,此时看了长子居然罔顾理教,心里自是不痛快的很。
劝的人越多,祁谌反而越发的感到不快。
他的指尖已至厚厚的帘子,对身边的各种劝阻充耳不闻,看样子是要一意孤行。
众人没有办法,下人们不敢拦着主子,祁父祁母又拦不住,眼看祁谌就要进了产房。
“嗨呀,这产房的地界少爷怎么能进来!”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了一角,李娘子借着空隙侧身走了出来。
“绾绾怎样了?”祁谌听着里面没了喊叫,心里担心极了,脑子里的理智荡然无存,瞬间联想到许多不好的事。
“里面顺顺当当的,少夫人生的顺利,只是生产哪有不痛的,忍一忍便好了。”李娘子身为医女,懂得也多,“少爷想进产房,少夫人怕是不愿意的,恐惹她生了气。”
打蛇打七寸,自家少爷如此在意少夫人,那自然应该用上夫人来反驳他。
果然,听了李娘子这话祁谌开始犹豫起来,看着帘子退了几步。
“可是……”祁谌一时无语,他平日里再是足智多谋,但也不可能谋到女子的产房里,因此,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在进和不进之间徘徊着。
而那一盆又一盆被红色晕染的水,也在时刻挑战着他的心脏。
“你不准进来!”僵持之际,顾绾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起来隐忍而痛苦。
但再怎么痛苦,她也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免得祁谌真的进来看到她这幅狼狈的样子。
虽说另一半想进来陪她让她有些感动,但颜面却不能丢了,她这么个狼狈样,任谁看了都不会喜欢的吧。
女为悦己者容,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顾绾自然要注意着点,这么个有钱有势还疼人的老公,她可不想给吓跑了。
撕裂的阵痛由神经传至脑海,顾绾再也没有功夫想其他的事,只能专注于自身,也好尽快生下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依赖于顾绾的那句话,外面的祁谌也总算停止了蠢蠢欲动的脚步,安分又焦虑的等在那里。
黎明破晓,天际翻白之时,一声婴儿的啼哭结束了众人全身的疲乏,欲要阖上的眼睛也骤然睁圆,一致向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恭喜老爷、夫人和少爷,少夫人生了个小少爷呢!”李娘子手中抱着孩子第一时间出了门,随后满面笑意地向众人贺喜。
她手中尺寸适宜的锦被将婴儿包裹的严严实实,同时也将众人的视线阻隔于外,让他们没能看见孩子的模样。
“哈哈!赏,大赏!”看着被抱出来的孩子,祁父激动的满脸通红,他们祁家第三代有了后,他自然是高兴非常。
“是该赏!”祁母同样高兴,现在正围着孩子啧啧有声,尽是夸赞。
“这孩子眉眼真是像极了祁儿,倒是这嘴吧随了他娘亲。”手里抱着孙子,祁母满眼柔和,“祁儿,快来抱一抱。”
听见祁母的呼唤,祁谌匆匆看了一眼,随后对着等待的李娘子道:“少夫人如何了?”
李娘子对于祁谌的提问像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答:“少夫人产子太过劳累,现在已经沉睡,少爷现在可以去看一看了。”
产房已经被人清理干净,所有生产相关的事物也已经收拾齐整,现在祁谌要进去,她倒是不反对。
祁谌听说后,对于祁母让他抱孩子的话置若罔闻,直接掀开帘子,走到顾绾身边。
床上的顾绾脸色惨白,唯独双唇红的滴血,仔细看去才发现那的确是红色的血迹,不难想象她生子时用力咬唇从而出了血的样子。
墨色的长发被汗水打湿,正乖巧的贴服在脸庞两侧,映衬着女主人的脸色,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扑棱着翅膀的蝴蝶。
此时不知梦到了什么有趣之事,顾绾唇角却是一直带着笑意,柔和而惹人怜爱。
祁谌伸手握住顾绾放于锦被之上的手,想要用力却又害怕吵醒了沉睡之人,最后只能虚虚地握着,不敢有丝毫僭越,却也不甘心就此放手。
他双眼黑沉,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深邃,整个人也想经历了棉絮的洗礼,变得柔和而高洁,可谓是翩翩公子少年郎,温润如玉世无双。
这样的祁谌,是非常罕见的,罕见到未曾有任何一人见过。
窗外的雪花还在纷飞,屋内的温馨也在逐渐弥漫。
“绾绾,此生唯你一人耳。”
“某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祁谌虽算不得真正的君子,但他的一言也不是可以随便就能毁诺的。
最起码,终其一生,他不会毁了这个他亲自所说的诺言。
顾绾手指微动,像是听见了男人的话,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也更加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