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想想丁籁声好像一直对乔隐都有着一种迷之包容感,也不是不可能吧。
季初羽彻底笑开,笑意弥漫到眼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明媚,带上了少女气息。
“那这次是怎么栽了?”
“就……”提到这个,饶是乔隐再大大咧咧,脸颊上也爬上一些红晕,“那次去美国,我淋了雨发烧了,又赶上生理期,工作日程还要赶,护照落在酒店了。”
提到那个时候,乔隐想起来还是觉得状况太糟糕了:“然后他刚好打电话给我,我就跟他说了。结果丁籁声砍了后面一半的表演曲目,直接就帮我去酒店找回了护照,然后把我接到他的住所,一直照顾好,还帮我联络了甲方,推迟了工作……”
季初羽大致也就懂了。丁籁声和乔隐之间一直是欢喜冤家的状态,乔隐大大咧咧,丁籁声多情却内敛,两个人彼此熟悉,却缺乏了点热情。
那次……应该是突然产生了某种星火,让他们确认了自己的感情或心意吧,也或许,其中一方本来就一直有着某种心思……
思及此,季初羽偏头看了一眼脸颊绯红的乔隐,挑了挑眉。
乔隐以前说过,丁籁声是她高中时候的学长,她那时候还眼瞎暗恋过他。
这样的话……事情可就有趣了。
——
辛铭距上次突然找季初羽之后,又有一阵销声匿迹了。
他这样让所有人都摸不透的突然行动又突然消失,让所有人都摸不清他的动向,有些防不胜防。
顾引川依旧忙碌辗转在顾氏大楼,但是下班后,他都直接让司机把他送到季初羽租的这边来。
起初季初羽还担心他在这边住的不习惯,但看他太过忙碌,会别墅又太远,也就没再反对了。
清晨,季初羽把家里分类好的垃圾袋封了口,拎着出门。
丢完垃圾才要回去,季初羽打开自家信箱去取晨报,却发现晨报上面还压了一封厚厚的信封,还有一个很薄却很精致的信封。
她住这边除了水电煤气账单还没收到过信件。
正想着是不是投错了的时候,季初羽拿起来,看到厚信封上面“季初羽女士收”的字样。
另一封上面,写了“顾引川先生收”。
季初羽下意识地皱眉,谁会知道顾引川现在住在她这里呢。
两封信件的寄件人都没有署名。
除了收信人名字,这上面看不出任何多余的信息。
进了家门擦了擦手,季初羽小心地拿美术刀把自己那封信封后面的封口划开,没有损害到信封。
小心翼翼地往出倒了倒,里面先是散落出来有些厚实的照片。
照片是彩色的,画面很模糊,似乎是隔了很远的距离拍的。
照片一张张往下翻,从很远的全景,渐渐变近,似乎是被镜头放大的趋势,远处隔着绿化带和树站着的两个男人的背影越来越清晰。但是清晰度仍然不够高。
季初羽一张张往下翻着,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眉头也渐渐蹙起。
终于,照片翻到了底,最后一张,画面里的男人终于转过脸来。
即使只是大半张侧脸,季初羽几乎还是顷刻间认出他来了。
旁边那个男人穿着 呢子套,脖子上的深灰色围巾像个标记,在季初羽心底里划出一道裂痕。
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一般。
季初羽瞳孔猛地皱缩一下,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第45章
花了好久才平复下来心情。
季初羽深深浅浅的呼吸着, 有那么瞬间,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
这张照片上, 左边那个穿着呢子大衣的瘦高身影是她的父亲, 十几年前, 他溺水身亡的那天, 就是穿了这样一件呢子大衣, 下车前, 脖子上不忘裹上她妈妈亲手织的围巾。
旁边那个露了半张脸, 因为肥胖,头和身体之间衔接的脖子几乎被挤得看不到。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被撑得很鼓胀。
季初羽认出了那张脸。
是……18年前,她爸爸任职的那个印厂的厂长。
一瞬间冲到脑上的血液终于缓慢回流。
照片的下面是一张便签纸,写了一个地址,是在临市周边一个偏僻的村子里, 季初羽听说过, 还没去过。
季初羽没有犹豫, 把照片塞回到信封里,起身去穿外套。
临出门前, 季初羽回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封给顾引川的信,犹豫了一下, 径直关上了门。
——
临市相比无虞市发展差了一些。
没有顾氏这样做开发和地产的支柱产业, 建筑上的发达程度也差了一些。
尤其是周边的村庄,发展要更滞后。
车子一路向着郊区驶去,渐渐的远离了霓虹大厦, 视野开阔起来。
季初羽坐了很久的车,原本翻涌的情绪渐渐有些麻木起来。
她偏头看一眼窗外,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墨色的苍穹包裹下来,似乎随时可以压垮一切。
终于,车子在颠簸一阵之后,停在了小巷口。
“谢谢,麻烦您在这里等我一下。”季初羽下车,对着司机摇下来的车窗说。
司机摆摆手,眼底有着长久开车的疲惫,他摸索出了香烟,夹在了唇边。
这是季初羽打到的出租车,她特意在事先就说了要往返,就是怕来了这边太过荒凉,不好打车回去。
心里又有些惦念着顾引川了。
不再耽误时间,季初羽转身,向着身后的小巷走去。
小巷有点窄,全是农村的自建宅,房子挨着房子,都不大,甚至有些杂乱。
季初羽走到第三户人家的时候,低头看一眼便条上写的地址,又抬头看一眼钉在墙上的门牌,终于敲响了门。
敲了许久,里面终于有了反应。
“谁呀?来了来了——”
门栓被抽掉,很快,吱嘎一声,门被拉开了。
里面探出一张浮肿的脸,涨红得不像话,男人头发蓬乱油腻,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疲惫和浮肿。
周身掀起一股难闻的劣质酒气。
他抬眼看一眼季初羽,眼底是陌生和疑惑:“你找谁?”
季初羽就定定的看着他。直到对面开始不耐烦,就要把门关上:“神经病——”
季初羽猛地抬手拍在铁皮门板上,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发出震天响,把对面男人吓得条件反应地瑟缩了一下。
“姑娘,你到底要……”
没等他说完,季初羽收回了手,手心已经麻木了,她沉声开了口:“刘厂长。”
对面的男人怔了一下,很快,下意识要避开她的视线:“不是、我不是……什么厂长,你认错人了吧。”
季初羽直接抽出最后一张照片,举在他的眼前。
男人看了一眼,浮肿的眼底瞳孔皱缩了一下,他半张的嘴翕动了两下,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季初羽深吸一口气,偏头视线死死地盯住他:“你可以解释一下,我爸爸去世那天,为什么是你站在他的旁边吗?”
不知道是被她话里的哪些字刺激到了,男人肥厚的背颤巍巍的拱起,视线左右看了下想要逃,却又避无可避。
季初羽眼底的寒意恨不得将他凌迟:“所有的人都说是那天和我爸见面的,是车间主任赵广生,警察查了我爸的手机,最后的通话记录也是赵广生,连他自己的口供都是说是受你嘱托来游说他的。那么——”
季初羽也不顾及,在他想逃的瞬间,抬手扯住他有些脏污油腻的羽绒马甲的领口,逼迫他看着面前的照片:“为什么那天和我爸见面的人,变成你了呢?”
这句话就像是审讯。
相比被立案调查时的审讯,似乎面对季初羽的质问,更让这个男人痛苦煎熬。
男人顿了顿,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你是季海的女儿?”
季初羽没答,但是答案已经很明显。
男人看着她的眼神,眼底显现出畏畏缩缩的惧色,声音也支吾起来:“闺女……我、我当时也是走投无路,才去找你爸说这件事,让他帮我做成,我会分成给他——”
“那时候,我儿子赌债,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还不起啊——高利贷的剁了他两根手指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我老婆还闹着跟我离婚……我也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似乎想到什么,男人有些无措地摆手。
“你、你父亲的死和我没有关系啊……我、我找完他被当场拒绝了,当时又被勒索的打电话,就急着走了……我也是晚上看新闻,才知道,你爸爸他那天高血压犯了,然后——”
男人自己也有些沉郁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
季初羽死死拉着他的领口,像是要用那张照片照出他心底的丑恶万象,让他不得不把真相倾吐一样。
男人看她这样,也急了。
“我唯一做错的,就是在事发之后,把事情都推到你爸爸头上,我当时也真是走投无路了,想着反正你爸都死了,我不想坐那么多年牢啊——”
男人说着,扯着嘴角苦涩地笑了一下:“想来也是报应,我坐了十五年的牢,儿子死了,老婆跑了,现在一个人住在这种鬼地方,整日和垃圾为伴——”
季初羽听他说着自己的惨状,有些不敢相信地皱眉:“你都不为你曾经做过的事感到愧疚吗?因为你,舆论引导着攻击我家,我妈妈也……去世了。我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你都不愧疚吗?”
男人脸上的神色一顿,很快低下了头:“愧疚啊,可是愧疚又有什么用,我在监狱那些年,愧疚过了,后悔过了,可是烂命一条,什么也不会改变了。”
季初羽缓缓垂下手来,忽然感觉自己全身都失了力。
男人抬起头来,眼底有着麻木:“季家闺女,你要我这条命吗?要的话,就拿去好了。”
季初羽低头,开始动作很急促地往信封里塞相片,力气之大,几乎快要把信封攥烂。
终于,她把那些相片塞了回去,死死捏着,抬起了头:“我不要,你的命现在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希望你剩下的时间时时刻刻记得,你身上背负了两条血淋淋的人命,一个本该幸福的家庭,一个无辜孩子的一生。你就这样活着,沉沦在这愧疚中,连酒精也不能麻痹。”
季初羽转头就走。
身后的男人突然喊了她一声:“季家闺女——”
“你父亲的墓在哪里,可以的话——”
“不用,”季初羽的声音冷到谷底,“你不配。”
——
顾引川回到住处的时候,季初羽并不在家。
已经过八点,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很快雨势渐大,阴寒地覆盖了整个无虞市。
才要给季初羽打个电话,顾引川一眼看到了客厅桌上那个崭新的信封。
他走过去拈起,发现信封没有封口,可以轻松地自后倒出里面的硬卡片。
是一张邀请函,很质朴的颜色,简约的画风,顾引川却看得瞳孔猛地皱缩一下。
邀请函背面是手写的很娟秀的字体。
【引川,你来一下这里,好吗?】
底下是一个艺术街画廊的地址。
窗外闪过几道闪电,把顾引川额头的汗照的透亮,轰隆隆的雷声随之而至。
门口的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顾引川捏着邀请函,指骨近乎发白,他长腿微迈走了过去,按着门锁,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
这么冷的天,她穿着白色纱裙,一直垂到脚踝,裙摆都被打湿了,贴着小腿,有几分狼狈。上半身套了一件黑色宽大的卫衣,戴了鸭舌帽,又把卫衣的兜帽自后拉起来罩在上面。
女人脸极小,鸭舌帽压着刘海遮住了额头,又戴了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几乎无法辨认她的模样。
听到开门声,原本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女人似乎被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女人咬了咬下唇,苍白的嘴唇恢复了血色。她的视线垂落在顾引川手里执着的信封上,嘴角的笑有些苦涩又复杂:“幸好,你还在这里。”
看顾引川更加清隽却难于靠近的眉眼间的疏离,女人深深呼出一口气,尔后抬手,把墨镜摘了下来。
兜帽被她随手拂去,女人把鸭舌帽也摘了攥在手里,长如海藻般的卷发披散在身侧。
女人抬头,眼尾处的樱花纹身随之上扬,一路随着枝丫蔓延向鬓角深处。
“引川,”女人的声音轻软,有些怯懦,“好久不见。”
“我是颜右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啪嗒”一声,顾引川手里的邀请函应声落地。
第46章
从临市回来后, 车子平稳地开在回无虞市区的路上,季初羽撑着手有些茫然无力地看着窗外, 忽然改了主意。
“师傅, 我们换个地方吧。”
车子一路顺着市南的路开了出去。
一直停在了一个老校区外面。
季初羽下了车, 有些茫然地抬头, 忽然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无比了。
小区相比现在动辄二三十层的新小区而言, 实在过于老旧了。
楼层最高只有六层, 许多墙皮都掉了色, 显得很斑驳。
小区里从前的健身设备早老化不堪,换成了新的,鲜亮的蓝黄色油漆,和下面自由生长的枯草成了鲜明对比。
季初羽一个人有些漫无目的的漫步其间。
因为天气不好,小区里鲜少有行人,只偶尔几个拎着菜快速赶回家的老人。
这是她曾经的家, 于她而言, 竟是这样的陌生了。